凌晨兩點。
因為盛梔蹙著眉頭覺得不舒服,陸錚年輕輕地把她抱進(jìn)浴室,只開了溫水水流給她清洗。
盛梔沒有意識,感覺到濕透的披帛被拿走了終于不再哼哼,而是沉沉睡去。
陸錚年給她擦著頭發(fā)和側(cè)頸,回想起來,手指都覺得發(fā)麻。
這夜簡直糟糕透頂。
是她喝了些酒,不清醒,醉意卻好像傳染他身上,他分明不該這樣,不該趁人之危甚至把她反鎖在房間里......
可他就是這樣做了。
何止貪心,簡直禽獸不如。
夜色還晾在拉開的窗簾上,他當(dāng)時忘記周遭的事,現(xiàn)在動作輕緩地起身,合上窗簾后轉(zhuǎn)身,手腕被吹涼,他心莫名一顫,頓在那。
怕她覺得自己落荒而逃,也怕她今晚還會不舒服,整理好大衣包裹著她,自己也躺下來。
陸錚年沖洗過的手腕泛著冰涼,血液卻翻涌得好像要爆裂出來。他蓋住那截手腕,黏膩滑濕的感覺卻好像還在腕骨上。
他拿來披帛給她墊著。
想扶著她的腰讓她不要磕到床頭的時候她咬他一下,透明的液體滴在他手腕上。
后面到處都是。
她還在踩他,說:“陸錚年,拿開。”
陸錚年喉嚨滾動,半夢半醒,最后還是把身旁的人抱進(jìn)懷里。夢里重復(fù)著那句。別不要我。
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十一十二點了。
阿姨早送歲歲去上學(xué),出門買菜了,沒人問他們兩個。盛梔本來頭很痛,被身邊的人燙了一下,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終于想起昨天發(fā)生什么。
她手背蓋了一下眼睛,陸錚年輕輕地幫她掀開被子,在她坐起來之前低眸看向他。
眼尾被高熱燒出濕潤的紅。
盛梔看他一眼就知道又發(fā)燒了。
盛梔踢他,隔著被子,并不重,陸錚年就維持著半跪的動作,給她捋好發(fā)絲,把他拿來的干燥衣服理好放在她枕邊,然后輕柔地給她擦去額頭的汗。
盛梔渴了半夜,聲音很啞很低:“誰讓你進(jìn)我房間的。”
陸錚年眼睫顫一下,擦汗的動作沒停。
盛梔踢他第二下:“出去。”
陸錚年本來要起身的,他知道他昨天做了什么,怎么欺負(fù)她,怎么連她要直起身都把她抓回來。
可是剛直起身,就看到她脖頸還有耳后濕漉漉的薄汗。
她本來就喝了酒,一直在鬧。他那時未必是為了讓她聽話,更多是怕她摔碰到......
但做都做了。沒法自欺欺人為自己辯駁什么。她恨、罵,他都接受。總之事情總不會更糟。
陸錚年給她擦去薄汗,低頭啞聲:“我晚上去客房睡。”
盛梔心里冷笑,給她來這套,面上仍然平淡冷靜地說:“你怎么不搬出去。”
陸錚年不想離她那么遠(yuǎn)。這一刻可能是他擁有的最近的一刻:“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做什么都聽你的。”
他想抱她,但不敢:“盛梔,別趕我走。”
盛梔淡淡地看著他,手忽然摸到光滑的絲綢,一扭頭,想起那件淺藍(lán)色的絲帛開衫。
這件系帶和開衫是一套,她昨天隨手放在了床上,才知道絲綢那么硌眼睛。現(xiàn)在系帶還是濕的。誰知道上面是什么?
她把系帶拿開,沒看他一眼:“滾。”
陸錚年站在臥室門口,他不知道去哪里,但又覺得在這里遲早會惹她生氣。
想去洗漱,擰開水龍頭才知道冷水也這么燙。他洗了一會兒被高熱覆蓋,整個人蜷縮在衛(wèi)生間里。
盛梔下午六點的時候出去。兩餐都是分開吃,陸錚年只想到她會不會餓,站起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在這待了將近一天,腿都麻了。
身上還是燙的。
陸錚年捂著眼睛靠在墻壁上。
夜色輕晃。
不知什么時候門響了一下,他眼睫微顫,下意識睜開眼睛,她的腳步聲清脆而引人心悸。怕她是要搬出去,陸錚年掙扎片刻還是撐著墻直起身。
到了客廳,仰頭看見她在樓梯上,一身干練優(yōu)雅的束腰長裙,配香檳色西裝外套,回頭看他一眼。
陸錚年意識暈眩,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這一眼是為什么,已經(jīng)本能地跟上去。
她在臥室門口停住,他也停住。
因為手里拿著東西不方便開門,盛梔低頭看了一眼,陸錚年已經(jīng)伸手接過東西。
盛梔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沒吃飯,一頓:“和杜歡還有另外兩家談了并購的事。”
陸錚年喉嚨一啞:“是之前就定好的?”
盛梔打開門,看他:“不然呢?”
陸錚年視線模糊。那他還那樣纏著她......幾乎整夜都在逼她吻他。
因為她生氣又好像不生氣,陸錚年心里的負(fù)疚更甚,幫她拿著包,直到她進(jìn)了房間,摘耳環(huán),摘項鏈,才慢慢進(jìn)去。
關(guān)上門。
聲音響起來那一下兩個人都頓了一下。
盛梔面色如常低頭摘掉手表,去洗漱。陸錚年不敢看她,把包放下,視線里看到那條濕潤的系帶,終于眼睫一顫。
他昨夜只強(qiáng)撐著收拾一半,還有很多遺漏的地方,現(xiàn)在細(xì)細(xì)地把每一個角落都清理掉,紙簍里多出大半衛(wèi)生紙。他有感覺手腕再發(fā)燙。
陸錚年用力閉眼。
他怎么還在想。他以為對她有欲、望是正常,她畢竟離開十年,他想證實自己對她不一樣。可是昨天已經(jīng)放肆過,今天居然還不知適可而止地想索取更多。
他都覺得簡直像個瘋子。根本無法窮極,滿足。
盛梔出來了。她只是沖了個涼,洗得很快,擦著頭發(fā),還穿著那條束腰的長裙,赤腳踩進(jìn)臥室里。
陸錚年清理過,她當(dāng)然看得出來,不過她沒管,只拿起吹風(fēng)機(jī)。陸錚年從她手上拿過,手燙得下來,聲音也好不了幾分:“我?guī)湍恪!?br />
......
盛梔伸手去拿手機(jī)。吹風(fēng)機(jī)功率不高,吹得很舒服,她拿到手機(jī),瞇了瞇眼睛,右手往下放,正好碰到陸錚年的腰。他緊繃一下。
然后頭發(fā)吹得差不多了。她不動,他低頭輕柔地親吻她的脖頸。
盛梔不說話,他就低頭,鼻梁碰到她的下巴和側(cè)頸,啞聲重復(fù):“盛梔,我錯了。”
他一邊吻她,一邊和她說:“我錯了。”
她都不知道嚴(yán)朔是不是以前也和她說過這樣的話。他們的謊言好像都是不可相信的。
但陸錚年總是很好看透,就好像昨夜她一偏頭,他就去客廳拿回那件淺藍(lán)色開衫墊在下面一樣。
他或許是有些失控,因為她說每個字他都要呼吸重幾分,要聽她重復(fù)地喊一遍。她要是攥緊他的衣服,他也會緊繃地立刻就把她堵回去。
那些瘋狂都是因為她故意讓他瘋狂。
他放縱都是因為她故意讓他發(fā)縱。
他不可能沒感覺,不可能不知道。
盛梔偏頭,看到深藍(lán)色系帶又被誰撿回放在床上,都不知道洗了沒有,她閉了下眼睛,聲音很輕說:“歲歲睡著沒有?”
陸錚年眼睫一顫,輕輕地去吻她的臉。
沒吻多久,怕她累著,只擦了擦手指,把她汗?jié)竦拈L發(fā)重新吹了一遍。盛梔偏頭避開了,她也覺得舒服,也有點累。
又問了一遍:“幾點了?”
陸錚年抱著她,低聲很啞地說:“快兩點,我去看看歲歲。盛梔。你好好休息。”
“你不要生氣,如果要生就氣我,不要憋在心里。”
他可以承受一切的后果。
一切的后果都可以他來承擔(dān)。
反正他沒有賭不起。
陸錚年直起身,把門關(guān)上去看歲歲。她睡得很乖巧,張著嘴,手里還抱著小美人魚的圖書。
回m&g上班后陸錚年把美人魚的圖冊鏈接發(fā)給她,想問她送這個作為歲歲生日的禮物會不會適合,她發(fā)消息來,陸錚年在會議室門口停住。
【美人魚?還是別讓歲歲看這個了。】
陸錚年眼睫垂下,慢慢回復(fù):
【我不會教歲歲那些的。】
如果讓歲歲變成泡沫,那的確是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
她又開始欺負(fù)人:【又沒有說你。】
永遠(yuǎn)輕描淡寫,游刃有余:【說的是書。】
他在她眼里和書有什么分別。感興趣了就翻幾頁。
陸錚年看向其他董事。他已經(jīng)開始記得許多事,記得她的臉還有很多事。但他心里始終感覺大腦是一個漏空的沙漏,寧愿拿筆記下來,也不愿意只靠著模糊的印象和空白的大腦去感知。
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合上了這本書。
那這本書的故事就是屬于我的。誰也奪不走。
他失去了記憶,不知道十八歲二十八歲甚至三十歲的陸錚年之前也這么想。然后輕易就透支自己一生。
小學(xué)組織參觀活動在研學(xué)點過夜,盛梔回來得早,把書房燈打開看《人間草木》。高中那會兒就看,只是沒看完,最近忽然有興趣。
脖子有點痛,她揉一會兒,聽到開燈的聲音。
陸錚年總是喜歡把所有燈打開,走進(jìn)去幾步,發(fā)現(xiàn)書房她在,又折回去把客廳燈關(guān)掉,這時候這些點綴似乎不需要。
他們在夜色里接吻。
陸錚年還不敢斷定她原諒他,所以她停下他就算呼吸不穩(wěn)也慢慢停下,只是臉難耐地碰了碰她的臉頰。
抱著她平復(fù)呼吸。
盛梔突發(fā)奇想:“你閱讀做得怎么樣?模擬考你總是考一百四,語文應(yīng)該也不錯吧。”
她拉著他坐下讓他寫那里面她畫下來的是什么意思,寫到一半她改主意讓他給她念。陸錚年壓根沒有想到他承諾的“做什么都可以”那一句,只是她說他就去做。
被她看著很難盡善盡美,陸錚年盡量平心靜氣,念到一半,她靠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美夢成真的夢。
故事里王子對美人魚的愛好像是欺騙。
他靜靜坐在那很久,低頭說了一句。
“騙我也沒關(guān)系。”
盛梔。你可能不知道。你現(xiàn)在所給我的,早已遠(yuǎn)遠(yuǎn)超出我所需要,我所想象的,我能得到的。
我可能不知足。但已經(jīng)比過去三十年來的任何一個時刻,都要幸福。
他閉眼。很多很多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