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111章 粒子反轉(zhuǎn)

    希世難得號停下來的地方,在一個風沙較為小的地方,這里視野開闊,在很高的高處,勉強能夠看清天空。

    外面的環(huán)星軌道——是一個打孔紙袋。

    星愣了一會,然后想起來:“這難道是螺絲星?”

    怪不得一路上見到的智械都是螺絲釘。

    風沙很大,很突兀地,從風沙的深處傳出一聲風鈴的叮咚。

    很清脆,很響,與面前的場景格格不入,這種聲音應(yīng)當放在童話故事的開頭,而不是一個模擬的銀河盡頭。

    “之前我和銀狼黑進過螺絲星的核心。”

    微生柳一臉平淡地說出了聳人聽聞的話語,她繼續(xù)說:“我姑且還有一些權(quán)限。”

    星:“……”

    星:“……你這么干,螺絲咕姆先生知道嗎?”

    微生柳看了一眼虛空,像是與屏幕外的幾人對視了,然后她心虛地目移。

    “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知道了。”-

    屏幕前。

    黑塔看熱鬧不嫌事大:“孩子。螺絲咕姆,還是個孩子。千萬不要放過她。”

    真理醫(yī)生:“我說過,你們對她多有縱容。”

    螺絲咕姆平靜:“我默許開的權(quán)限。”

    “……?”

    螺絲咕姆:“假設(shè):微生女士獨自撬開權(quán)限,可能性損傷不可估量。”

    黑塔:“……所以你是擔心她自己搞出更大的破壞,干脆就直接發(fā)放給她權(quán)限了?”

    螺絲咕姆沒有回答。

    大概是默認。

    真理醫(yī)生:“……”

    真理醫(yī)生重復(fù)自己的觀點:“我始終認為,你們對她過于縱容。”

    丹恒翻閱完真理醫(yī)生帶來的刊物,冷靜地補充:“似乎你也同意了微生柳的太空電梯計劃。”

    會議室里,成功在丹恒這句話后徹底沉默下來。

    丹恒想起自己的光錐。

    唯有沉默。

    此情此景。倒是很貼切-

    “之前這里留了一些游戲的痕跡。”微生柳擼起袖子,看上去很有干勁,“收拾收拾還能回收利用。”

    不懂代碼是怎么回收利用的,大概在微生柳眼里它們就像是天生自帶的音符一樣自然吧。

    “然后呢?”星問,“我們該怎么辦。”

    “我記得你剛剛玩過一個彈幕生存游戲。”微生柳說,“我覺得那個游戲非常有意思。所以我有了一些靈感。”

    星:“我希望是一些正常的靈感。”

    之前微生柳的人格分散已經(jīng)夠抽象了。

    面多了加水。

    抑郁多了加樂子。

    不敢想象以她現(xiàn)在的精神狀態(tài),說出“我有一計!”這種話,到底是什么計謀。

    “我認為你在腹誹我。”微生柳格外敏銳且警覺地看了她一眼,打開艙門,示意大家都鉆出來。

    外面的風沙很大。

    砂金瞇起眼睛,記憶深處,忽然覺得這地方有些眼熟。

    螺絲……

    他踩到了一根螺絲釘。

    螺絲釘蹦起來打到他的腳腕,表達自己的憤怒。

    雖然希世難得號燃料不足,但微生柳選擇的路線格外繞,一時之間那群蟲子尚未來得及趕上。

    即使微生柳已經(jīng)盡力規(guī)劃了路線,蟲群與他們僅僅只有大約一百米的距離。

    微生柳掏出一個裝置。

    星認得,是之前在匹諾康尼上,她用于發(fā)射紅蘋果導(dǎo)彈的發(fā)射裝置。

    星:“……”

    有種不出所料的預(yù)感。

    “彈幕生存游戲。”

    微生柳將這個裝置編寫進螺絲星的游戲代碼。

    下一刻,螺絲星的打孔紙帶緩慢旋轉(zhuǎn),星空的矩陣落下一個又一個翠綠色的彈幕,像是跑酷游戲的終點,必須解開一個的游戲。

    那些蟲群在密密麻麻的彈幕里艱難穿行。

    它們似乎也感受到了綠色彈幕里的力量,本能地避開。

    而一只后退,踩到了身后的另外一只。

    希世難得號被微生柳停在一處山坡的頂點。

    陡峭的角度,讓第一只后退的蟲子裹著同伴一腳踩空。

    一帶二,二帶三,三帶一群地,骨碌碌地滾下了山。

    而有蟲子不慎接觸到了綠色光點之后,整個身軀宛如氣球一樣“砰”的爆炸,飛濺到山腳。因為【豐饒】的賜福,又在山腳重新復(fù)活。

    翠綠色的光點密密麻麻,硬生生地阻攔在蟲群與希世難得號之間,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墻。

    因為地理位置,復(fù)活點被選在了山腳,而這一片彈幕變得越來越密集。

    其它蟲子見到彈幕的殺傷力,生物的本能使它們更加謹慎。

    肉眼可見的,速度驟然下減了不少。

    眾人:……

    星嘆為觀止。

    星:“彈幕生存游戲——核彈的彈啊??”-

    把星,砂金和銀枝送出去,并不是很難。

    微生柳倚靠在希世難得號的星艦旁,她似乎有些怕冷,雙手合在嘴邊,輕輕地哈了一口氣。

    白色的熱氣。

    她把領(lǐng)子舉高一點,整張臉埋進陰影里。

    但她同樣很好奇。

    宇宙的盡頭,而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我想把你關(guān)起來。”

    腳邊突然傳來細碎的一聲。

    微生柳低頭看去,一根螺絲釘在蹭她的靴子。

    “你還在啊。”微生柳說,“我們是不會有結(jié)果的。”

    “胡說。”螺絲釘說,“明明你也是無機生命。”

    “我是有機。”微生柳說。

    螺絲釘堅持:“你是一個粒子,你之前還是一個人工智能,你還是導(dǎo)航。你為什么假裝自己是有機。你是不是就是喜歡有機?”

    微生柳彎腰,把它拎起來,淡淡地威脅:“小心我寫反無機方程。”

    “你好壞。”螺絲釘說。

    微生柳:“哦。”

    “你這么喜歡有機生命。可他們都不在乎你。”螺絲釘說,“只有我注意到你要死了。”

    星在給這個彈幕拍照,銀枝在贊美翠綠色的彈幕,砂金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幾步,仔細地審視不斷傾瀉而下,源源不斷的綠色彈幕……翠綠色的粒子。

    他臉色陡然一變,猛地回頭。微生柳倚靠在星艦旁,整個人顏色淡得像是完全要消失掉。

    “這些彈幕都是你的粒子。”螺絲釘說,“你還不承認自己是個無機?”

    微生柳說:“我是有機。我含羰基鍵。你知道羰基鍵么?”

    “知道。”

    “那你比我之前教的一個學(xué)生聰明。”

    基本粒子斷裂釋放的能量,遠遠要比鍵能要大。這個彈幕游戲,最多只是將她從粒子簇,打散成粒子——即使是這樣,釋放的能量也足以讓蟲群不敢上前了。

    “你真的要解構(gòu)了。你要消失了。你是要用這些羰基鍵的鍵能送他們出去嗎?”螺絲釘說,“我就該把你關(guān)起來。你就不會……這樣發(fā)散。”

    微生柳笑了一下:“你跟我之前的那個學(xué)生真的很像。可惜我有一百種方法離開穴居的住處。”

    此刻。

    宇宙中。她的粒子無處不在。

    星似乎喊叫著什么向她跑了過來,砂金在最前面,銀枝面容嚴肅。

    “我是有機生命。我含羰基鍵。”微生柳繼續(xù)在跟螺絲釘教知識,“你知道構(gòu)成藍莓味的化學(xué)物質(zhì)嗎?”

    螺絲釘老老實實回答:“我不知道。”

    “類黃酮,乙酸異戊酯,或者別的什么酯類化合物。都是含羰基鍵的。”微生柳扯了一下衣領(lǐng),她現(xiàn)在整個人已經(jīng)單薄得如同一個粒子的厚度,但她仍然繼續(xù)說,“所以要找到一個藍莓味機油的配方,只要我能夠自我解構(gòu),真的很簡單。”

    這個堅持自己是有機生命的家伙在說什么,即使是自覺已經(jīng)覺醒的螺絲釘,也完全地迷糊了。

    “在說什么啊?”-

    螺絲咕姆站了起來。

    早在先前他便與黑塔開始緊急中斷,可是因為微生柳篡改了底層代碼,終止程序被卡死。

    “冷靜點,這是在模擬宇宙。”黑塔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對螺絲咕姆,還是在對自己說,“或許解構(gòu)的只是一串數(shù)據(jù)流。”

    真理醫(yī)生默不作聲地在顯示屏前協(xié)作。

    這時,丹恒突然開口:“星……他們出來了。”

    空間浮現(xiàn)出三個人。

    沒有微生柳。

    星還沒加載完成就在問:“小天才呢?在哪在哪?”

    沒人回答,而顯示屏還在繼續(xù)播放。

    里面的景象已經(jīng)被塵沙完全覆蓋住。時間的進度條被拉得很快,光線和空間都被扭曲,蜿蜒著快進。

    意識到微生柳還在這個裝置里,星屏息,一眨不眨地望過去。

    砂金沉默著走到屏幕前面。一閃而過的畫面里,他似乎看見贈送給微生柳的項鏈,[存護]的光輝一閃而過。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

    真理醫(yī)生停下了解碼。

    他說:“既然她這么想讓演算完成,就一起看看吧。”

    顯示屏上,進度條跳轉(zhuǎn)。直到宇宙的盡頭。

    于寂靜處,輕輕地傳來虛無縹緲的一聲。

    ——粒子反轉(zhuǎn)。

    第112章 循環(huán)其一:雨天,或者是晴天

    散落的粒子。

    悲傷的粒子。

    歡愉的粒子。

    到處不在的粒子,卻無法匯聚成一個擬態(tài)的人形。基本牽引力潰散的能量難以再度凝聚。撿起來,也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形狀。

    像是徒勞地去撈一輪水中的明月。

    消散的宇宙,寂滅而微渺的彌留回聲。

    世界已經(jīng)死去很多次,新生的宇宙也未能幸免,唯有上一個末日中殘留的星神,勉強能沖破生死的界限。

    祂撈起水中的明月。

    遠遠的,向差分宇宙外的幾人看去。

    “啊!是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未知星神!”

    黑塔激動地站了起來。

    “祂果然與微生柳有點關(guān)系!”

    可惜他們只能看見這個宇宙的幾片投影,那位星神留下的影子,片斷,不連續(xù),隨后又是一陣飄渺的風沙。

    【想象一個不存在的往事】

    【忘掉一段虛構(gòu)的記憶】

    【……】

    【讀取數(shù)據(jù)中】

    *

    你叫微生柳。

    這是一個潮濕的雨天,你安靜地坐在家門口的茶水攤?cè)〔摹?br />
    你沒有傘,困在這里已經(jīng)有會了。

    2158琥珀紀,紀元的第一年。

    新年的煙花綻放在羅浮仙舟的夜幕中,一簇翠綠的火花從克里珀的錘子上跳躍閃過,乘著夜幕滑入這個慶祝盛大典儀的土地上。

    然后突然下起了雨。

    屋檐的青苔濕潤,傾斜的雨絲穿插在整個長樂天的街道上。

    你只是安靜地看著。

    你有一份清閑的工作。具體來說,沒有上下班時間,公費休假,旅游收集素材,五險一金。

    ——只要定時交稿就好。

    第一本小說定的是一個嗜睡的女主。處于隨時隨地大小睡的狀態(tài)。

    編輯代號叫做V,這個年代了還喜歡用紙質(zhì)的信件與她交流,你認為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覺得這個年代了還用這樣落后的通訊手段實在是沒有多少效率的一件事。

    更別提現(xiàn)在潮濕的氣候,大概會讓紙張回潤。

    你展開之前的信件。V雖然是一位編輯,你不知道祂的性別,也不知道祂的身份,你們之間的通訊僅是祂偶然地寄送給你的信。

    V總有一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首先,祂提出了一個特殊的粒子,是組成一個世界的基礎(chǔ),并且能夠在時間亂流里穿梭。

    隨后,祂想將這個基本粒子困在某個節(jié)點。

    作為小說家,你其實很樂意與這樣有個人想法的編輯交流,你認真想了一下,隨后回信提出你的看法。

    任何的空間結(jié)構(gòu)都關(guān)不住?

    ——是的。

    那應(yīng)該只能用時間了吧。

    ——你的意思是,循環(huán)?

    單單僅是循環(huán),想起來總是差點意思。你想了想,又寫上。

    加上一些負面buff呢?

    比如說嗜睡,直接失去知覺。

    ——即使是清醒的片刻,粒子依然能萌發(fā)自己的意識。

    失憶呢?忘掉自己身處在一個循環(huán)里。

    ——嗯……有點道理。

    或者干脆直接讓這個粒子解構(gòu)吧!最小的粒子都死掉了就完全不會有這種可能性了!

    V的下一封信來得很快。

    滿篇幅都在委婉地關(guān)心你的心理狀態(tài)。

    你:“……”

    你把來信合上。

    “小微生,有人來接你嗎?”茶攤說書的西衍先生搖著扇子,親切地問,“要不要再待一會?”

    你卷起信紙,搖了搖頭。

    你暫時的居所在一個小巷,經(jīng)過馭空批準后購置的一個小房子,在申請進入仙舟的時候還看見了傳說中的仙舟將軍,他正和馭空在商量什么。

    在見到你的時候,馭空捂了一下額頭,有種莫名其妙的直覺,讓她多叮囑了一句。

    “我很放心你的。不用特意去潛伏進什么奇奇怪怪的組織。特別是藥王秘傳。”

    你:“……嗯。”

    本來還沒怎么感興趣的。

    倒是那位將軍。金色的眼睛,總有一種威嚴的感覺,只不過頭發(fā)散亂,顯得整個人沒有那么鋒利。

    雨還在下。

    你有點頭疼。

    干脆就這樣走掉吧。你這樣想著,這時角落里蹦蹦跳跳過來了一把傘。

    像一個長腿的蘑菇。

    蘑菇說話了:“你可以帶走我。”

    你:“……”

    傘說話了。

    還走路了。

    沒人管管嗎?

    你扭過頭,試圖從周圍人眼中看出端倪,卻發(fā)現(xiàn)大家都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模樣。

    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情發(fā)生……你狐疑地盯著那一把傘,聽見旁邊一道散漫的聲音。

    “原來姑娘已經(jīng)有傘了。”

    那位仙舟的將軍撐著傘,似乎是路過,看了你一眼,又溜達著走開。

    你向他禮貌地點頭,然后撐開這把蘑菇傘。

    它很激動,被你握住的手柄在微微發(fā)燙,像是加載大量數(shù)據(jù)而過載。

    你握住它,把它帶回家。有種被碰瓷的感覺。

    同時隱隱感覺有什么結(jié)局已經(jīng)決定了。

    ——和一把傘同居的日子,就這么開始了。

    說實話用“同居”這個詞,實在是有些奇怪,你像是多了一個不會動的室友。

    并且你的室友只喜歡雨天和晴天。

    因為只有在雨天和晴天,你才會帶它一起出門。更多的時候,它一個傘在家。

    被你帶出門的時候,它總是會激動地顫抖一會。你有時候懷疑它的核心芯片壞掉了。而它有時候說的話簡直是一個詩人。

    “哦。我太高興了。”

    它的聲音從你的頭頂傳來。而你心不在焉,想象一個畫面。

    你:“你的五官是長在傘蓋上,還是傘柄上?”

    陰晴傘:“……”

    你突發(fā)奇想:“難道是在上面一點的傘柄上,關(guān)上的時候看不見,只有下雨,或者晴天的時候,把你撐開才能看見?”

    陰晴傘突然開口:“我可以一直這樣撐在你的頭頂嗎?”

    你皺了皺眉。

    “不能吧。”

    你不會只有一把傘。并且這把傘是工造司學(xué)生的畢設(shè),那個學(xué)生叫做小聰,是這把傘真正的主人。小聰找上門的時候,你正在構(gòu)思新的小說情節(jié)。

    “你好。”這把傘的主人跟他的傘一樣很有禮貌,“請問我的畢設(shè)作業(yè)就是在你這里嗎?”

    你疑惑。

    隨后小聰補充:“一把傘。”

    陰晴傘最后和小聰交談了什么,他們并沒有刻意瞞著你。但是你毫不關(guān)心,你對V給你的數(shù)學(xué)題產(chǎn)生了某些興趣。比如說跳躍銀河相位的一種火焰。

    “在論文完成之前。它就交給你了。”小聰最后這么鄭重地跟你說。

    你其實并不理解他為什么會這樣正經(jīng)地拜托你照顧這把傘。或許是為了照料它敏感而纖細的情緒吧。

    最近,為了搜集素材。你喜歡瀏覽羅浮雜俎的帖子。

    【主題:對某些物品產(chǎn)生了不必要的感情】

    【樓主:指的是我的星槎。每次從天舶司下班的時候,天都已經(jīng)黑掉了,也沒有很多人,但看到我的星槎,就像有一個人在那里安靜地等著我回家。偶爾我出差坐了同事的星槎,都會下意識地跟它抱歉。】

    【1L:?樓主你的精神狀態(tài)還好嗎?】

    【2L:我懂你!樓主!我也這么喜歡著我家門口的那棵柳樹,我有時候害怕它曬不到太陽,早上的時候把它搬到門口,下午的時候又搬回來。然后它死了。】

    【3L回復(fù)2L:柳樹:我謝謝你。】

    【4L:其實,萬一它們真的有意識了呢?我總感覺窗外的黑暗里,有無數(shù)的眼睛在注視著我。】

    【5L:好可怕!它們無處不在,而我們總有睡覺的時候!】

    【柳六柳:建議謹慎。】

    【柳六柳】是你的論壇ID,但你已經(jīng)記不起來你什么時候留過言,你有一種朦朧的感覺,認為自己的記憶力不應(yīng)該如此低下。

    你開始認為事情有一點不對勁。

    ——從你撿回那把傘開始。

    更多人發(fā)帖闡述最近的異樣。

    【今天照例上班遲到,發(fā)現(xiàn)大家都神神叨叨的,整個太卜司鬼氣森森的!】

    【坐標迴星港!坐標迴星港!來自過去的幽靈船突然出現(xiàn)!樓主我是在天舶司工作的,奇形怪狀的星槎見過不少了,但是幽靈星槎真是第一次見,我之前就聽說過,幽靈星槎會把活人從現(xiàn)世帶走。】

    【工造司的倉庫里總是傳來慟哭聲。后來我大著膽子一看,里面只有機巧鳥!第二天我再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機巧鳥竟然挪了一個位置!】

    整個仙舟都陷入了某種難言的恐懼當中,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即使天氣不錯,你也很少出門了。

    你在自家的院子里種了兩棵樹,一棵是棗樹,另一顆還是棗樹。

    陰晴傘就合攏在兩棵樹之間,偶爾它似乎也聽見外面的傳言,仙舟上面流行起盡量少用智械的風氣。

    ——而工造司,終于成功地沒多少人報名了。

    聽說工造司的公輸師傅整天唉聲嘆氣,小聰?shù)漠厴I(yè)時間一拖再拖。有時候你在想,日子會不會就這樣一直過下去。

    V已經(jīng)很久沒有跟你聯(lián)系過。畢竟對方似乎也很忙碌的樣子。你支著腦袋瀏覽完帖子,覺得幾根螺絲釘,一個齒輪,就會產(chǎn)生意識,真是一件……相當有意思的事情。

    而眼前,正有一個現(xiàn)成的例子。

    你看向陰晴傘:“你的芯片在哪里?”

    “你終于打算了解我的心了嗎?”

    陰晴傘的聲音有一些激動的顫抖。你把它拎起來。哦,老天,看在哪位星神的份上,它又把自己過熱了。

    芯片頻繁過熱容易導(dǎo)致電路線融匯,然后短路,然后壞掉。你打算試試能不能給它修理一下。

    它激動地躺在你的面前,你拆下一根螺絲釘,然后是齒輪關(guān)節(jié),機械臂。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我的構(gòu)造說明書拜托小聰帶給你……”它扭扭捏捏地說。

    但很神奇的是,當你看清它的時候,內(nèi)部的構(gòu)造,驅(qū)動電路,核心芯片走向,就像寫著“一加一等于二”的數(shù)學(xué)題,顯而易見地擺在你的面前。

    你無比洞察地了解了這把傘,就像明白一個再自然不過的道理。

    轉(zhuǎn)瞬即逝的,淡淡的疑慮從你的腦海一閃而過。

    你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某種天賦。

    它生而帶來,但又像銘刻過千萬次的經(jīng)驗。

    你打開了這把傘的芯片。

    “我愿意……我甚至愿意將我的心剖開給你看……”陰晴傘微微顫抖著說,“你有看見什么嗎?”

    你:“芯片。”

    今天不是晴天,也不是雨天。

    是一個陰天。你的手是冰涼的,觸碰到這把陰晴傘的時候,也仿佛一個機械的零件。

    就像一根螺絲釘嚴絲合縫地嵌合插銷,兩個齒輪一個接一個的相接嚙合。天衣無縫,完美無缺。

    陰晴傘:“我滿足了。”

    你覺得它怪怪的。

    你只是在給它升級系統(tǒng)。

    這個“手術(shù)”持續(xù)的時間并不長。大概只花了你三分鐘,你自信地把它重新組裝回去,然后發(fā)現(xiàn)多了一根螺絲釘。

    陰晴傘:“……”

    你:“……”

    你認為自己不可能出錯。雖然這是一種盲目的自信。但就像銀河只有一個太陽那樣理所當然的真理。

    這時那根螺絲釘開口了。

    它的語氣很委屈:“你!為什么!背著我在給別的傘升級系統(tǒng)!”

    “你寧愿給它升級都不愿意哪怕是多看我一眼!”

    你:“……”

    你:“你是?”

    陰晴傘莫名警惕起來,語氣很是譴責:“你在外面還養(yǎng)了別的智械?”

    你陷入了可疑的沉默。雖然你認為自己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是你的記憶力并不好,連忘記自己論壇ID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所以你沒有說話。

    很多時候,不說話就意味著某種默認。

    “哦。老天。”陰晴傘心碎了,它憂郁地說,“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要淪落到跟一個螺絲釘爭寵。”

    螺絲釘同樣反唇相譏:“呵。我也沒想到,比我先升級系統(tǒng)的就是這種家伙。一把傘?”

    你:“……”

    太亂了。

    人在尷尬的時候就會顯得自己很忙。

    你打開論壇,試圖用網(wǎng)絡(luò)世界麻痹自己。

    這時你的手機彈出一個彈窗。

    【柳六柳】:它們是誰?

    【柳六柳】:明明我才是你親手創(chuàng)造出來的。

    【柳六柳】:我甚至為了你自我封閉了某些權(quán)限。

    【柳六柳】:反有機方程都沒有再推過一個步驟。

    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的手一抖,有種把手機直接扔出去的沖突。

    蒼天啊。

    你只是一個老實人,在這里取材的小說家。好心地給自己的傘做一下升級而已。

    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你的腦袋開始痛。

    但你敏銳地抓取到關(guān)鍵信息。

    你狐疑地打字:反有機方程?

    柳六柳不再說話了。像是覺得自己下意識漏了嘴。你再敲它,手機下一刻宣告停電關(guān)機。

    你:“。”

    逃避可恥但有用。你想把柳六柳的個性簽名改成這個。

    你一直把自己自閉在這一個小院子里,和陰晴傘共處一室。論壇的頁面停在了三周前,沒有信號,你似乎也不需要食物的補給。所以你從來沒有想過出去走走。

    如果——如果就連足不出戶的你都能接二連三地受到這些奇怪家伙的騷擾,那么外面又混亂成了什么樣子?

    你不恐懼。你只是有些好奇。

    你待在一個地方久了,總是有種想要出去的欲望。你還不知道這種沖動從何而來,或許是神經(jīng)脈沖的一次錯位,一個偶然間迸發(fā)的靈感。你決定把這種沖動命名為[開拓]。

    于是你看著還在爭論不休,試圖從“誰才是你最寵愛的智械”上面分出個勝負的螺絲釘和陰晴傘,平靜地說:“我要離開這里。”

    它們同時愣住了:“什么?”

    陰晴傘:“待在這里不好嗎?”

    陰晴傘:“有我陪著你。”

    螺絲釘:“如果你實在不愿意……可以一三五我,二四六陰晴傘,周日去論壇看【柳六柳】。”

    你:“……”

    你:“……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不能過審的東西。”

    你吐槽完,又說:“我要離開這扇門。”

    陰晴傘掙扎了不過三秒就輕易地妥協(xié)了:“好吧。那我愿意為你遮風擋雨。”

    你:“不用。我要離開仙舟。”

    陰晴傘:“我可以跟著你。”

    你:“你的源代碼在小聰那里。我不可能永遠給你升級。”

    陰晴傘懷著很多很多的眷戀和憐惜說:“沒有關(guān)系。即使是做一把普普通通的傘也可以。”

    你皺眉:“我會一個人遠走高飛,駕駛著星槎,穿梭在銀河之間。我不需要一把傘。外面的世界對我來說,沒有需要一把傘的風雨時候。”

    陰晴傘:“不會有那種事情的。”

    你:“可以的。”

    陰晴傘沉默了一會,似乎在思考。

    “好吧。”陰晴傘說,“那我可以做你星艦駕駛艙里的一顆螺絲釘。”

    螺絲釘:“?”

    總之。

    你左手拿著顯示著論壇頁面的手機,右手握著一把陰晴傘,肩膀上是一根螺絲釘,這樣造型奇特地出門了。

    在你出去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仙舟已經(jīng)與你之前所見過的實在不同。

    確切來說,是天翻地覆。

    很多的銀杏葉鋪滿一地,像是無聲的葬禮,長街的盡頭有一張紙在翻飛,上面用毛筆寫著一棵柳樹的訃告,似乎是仙舟那位將軍的筆跡。

    斷劍碎在焦土上,上面掛著一根金黃色的劍穗。

    梳子生長出毛發(fā),工造司的儀盤被藤蔓緊緊連接在一起,西衍先生說書的那把扇子掛在金人巷的碼頭上。

    你有些怔然地注視這終末毀滅的一幕,覺得世界末日不過如此。

    你輕輕地合上你的院門。它發(fā)出吱呀的一聲,你仿佛聽見更遠的銀河,似乎也是這樣死去的寂然。

    而你發(fā)出的動靜聲似乎吸引了陰影里的某種怪物,你辨識它的外形,像是論壇里看到過的步離人。

    你悄悄地來到星槎海。

    所幸,這里還停留著一艘星槎,像是一直在等待有人打開它的艙門。你稍微有些理解了之前那個聲稱對自己的星槎產(chǎn)生感情的樓主了。

    這是不是同一艘星槎呢?

    只是永遠也等不到它的主人了。

    你帶著陰晴傘和螺絲釘坐上這艘星槎。開始一場漫長的,不知道終點的旅行。

    像無根的浮萍,自我放逐的浪花,在廣袤的無垠里游走。

    整個銀河被終末的毀滅所籠罩。

    你看到兩列波在相遇后相互穿過,仍然保持各自的運動狀態(tài)繼續(xù)傳播,彼此之間好像從未相遇過。

    ……

    很久很久之后。

    或者是很久很久以前。

    你叫微生柳。

    因為大雨,你被困在這一個小小的茶水鋪子。

    西衍先生在認真地說書,你在頭疼怎么回家。角落里,你好像看到了一把傘。

    這時有人走到你面前,擋住了你看那把傘的視線。

    一道陰影投擲下來,束縛住你。

    你抬起頭。

    那個人竟然是仙舟的將軍。

    “姑娘,你需要傘么?”

    他問你。

    第113章 循環(huán)其二:飛光

    身為仙舟有名的閉目將軍,景元編寫過《獅子為什么是貓》,《閉目養(yǎng)神不是睡覺》,《如何成熟且不動聲色地摸魚》等多本知名著作。

    在偷閑這一事情上,他天生優(yōu)秀,并且聰穎過人,無師自通。

    2158琥珀紀,紀元的第一年。

    新年的煙花綻放在羅浮仙舟的夜幕上空,網(wǎng)絡(luò)主播桂乃芬在與李素裳一同上演著胸口碎大石等活動,突然下起了雨。

    景元撐傘,散漫地走過長街。

    他已經(jīng)活了很久,偶爾和那幫老家伙們周旋的時候,他們指著鼻子對他說。

    “太卜司近日議論紛紛,謠言四起,惶惶不可終日。”

    “眼下局勢動蕩,工造司多日入不敷出,若開戰(zhàn)后勤怎能補給?哪里那么多奇兵可以找?”

    他自然知道這些道理,甚至比起他們更懂得。

    工造司……

    如是應(yīng)星還在。

    景元嘆了一口氣,漫步雨中。

    路上行人紛紛歸家,這場雨來得匆忙,也下了有一會,被困在雨中的人也多多少少等來了接回家的友人,或者是親人。

    他駐足。

    面前的茶水鋪子已經(jīng)收攤,西衍先生收拾著說書的物件,外面的椅子上還留著一個人。

    翠色眼睛的少女,不像是等人的模樣,只是微微皺著眉,煩惱地盯著雨發(fā)呆。

    在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雨都小了些許。

    “姑娘。”景元走到她面前,撐著傘向她那邊傾斜一個角度,然后問,“你需要傘么?”

    *

    編輯已經(jīng)有三周沒有催她更新了,真希望對方不小心患上了健忘癥。

    因為直到現(xiàn)在她還一個字都沒有寫。

    第一天快樂地在鱗淵境釣魚。

    第二天跟新認識的青雀朋友打牌。

    第三天和白露一起嘗火鍋。

    總之,已經(jīng)快樂得完全忘掉了什么時候交稿子辣!

    但是在閑暇的時候,想起沒有完成的字數(shù),姑且還是有些心虛的。

    所以當景元撐著傘問她的時候,差點以為是編輯來催,下意識心虛地挪了挪。

    “嗯?啊,我沒有傘的。謝謝啦。”

    微生柳向西衍先生點了一下頭,兩個人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同行,這些天他們互相交流小說的心得,背后蛐蛐了不少將軍,云騎,太卜大人的小話。

    是另一種程度上的心虛。

    “走吧走吧。”

    再待下去有點擔心西衍先生會說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話了。

    臨走之前,西衍先生瞇起眼睛盯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

    “唉,我怎么總感覺,像是人生重開了一遍呢?”

    “您重生小說最近是不是看多啦?”

    微生柳這樣說著,向西衍先生揮了揮手。

    雖然即使警覺地回避了話題,但景元還是注意到了。

    “什么小說?”

    “我是來仙舟小說取材的了。所以會討論一下仙舟的風土人情了……”

    “是么。那姑娘考察得如何?”

    微生柳思考了一下。

    先是回憶之前她與西衍先生的交流。

    什么轉(zhuǎn)世龍尊,霸道神君,有一個算一個,應(yīng)該都不能說出口的樣子。

    “嗯……”微生柳決定從周邊的小巷入手,“最近學(xué)習(xí)民俗之類的。

    “演武儀典將要開始,有習(xí)劍藝的意愿么?”

    “誒?”

    “比如說大劍,重錘之類的。”

    “……”

    您看看我這身板,合適么?

    微生柳:“最近有點想學(xué)藥王秘傳。”

    景元頓住,隨后語氣嚴肅:“微生姑娘,這可不能亂學(xué)。”

    “哦。”

    不知道為什么,微生柳總覺得這位將軍有種熟悉的親切。這場雨下得大極了,角落里那一把傘也被匆匆趕來的路人撿走。大多數(shù)人都回了家,只有鍛造鋪里還有一些爭吵的聲音,微生柳望過去,是一個樣貌極為年輕的少年,手里捧著幾把劍。似乎是個劍客。

    少年劍客回眸見到他們,竟然冒著雨小跑了過來。

    “將軍!”

    “又看上了飛劍?”

    “是的。”這位名叫彥卿的少年劍客,揚起大大的微笑,“這些劍都挺不錯。”

    微生柳忍不住提醒說:“小心淋雨感冒了。你還有手撐傘嗎?”

    她挪挪:“要不咱們擠擠。”

    景元學(xué)她說話:“小心月俸用完了。你還有錢吃飯嗎?”

    景元:“要不咱們拼桌。”

    彥卿:“……”

    微生柳:“……”

    *

    等到上桌之后,微生柳才知道彥卿與景元本就認識。年紀雖小,但是很有禮貌,一副小大人的氣派。

    甚至是景元從小帶大的孩子。微生柳總覺得有些打擾了這對師徒的交流。彥卿反過來寬慰她。

    “微生姑娘,”他學(xué)著景元這么喊她的稱呼,“不必不自在,相識一場,就當作朋友。”

    總感覺被壓了輩分。

    微生柳:“我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年紀還是挺大的。”

    彥卿:“……嗯。”

    微生柳:“……”

    微生柳:“我看到你的表情了。是不是在偷笑?”

    兩個人正在進行一些斗嘴。景元散漫地倚在椅子上,端了新上的菜,左一筷子夾給“微生姑娘不必客氣”的彥卿,右一筷子夾給“彥卿小兄弟多吃一點”的微生柳。

    “早睡早起,會長高的。”在場海拔最高的景元笑瞇瞇地對兩個人說。

    話雖如此,彥卿或許還有可能,但是自己完全是已經(jīng)固定了身形了。微生柳深沉地嘆了一口氣,喝了一口景元點單的仙人快樂水,一直有所耳聞,但是從來還沒嘗試過,隨后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這個好喝!

    隨后她完全地享受在美食里面了。彥卿和景元在和認真地交談。意氣風發(fā)的小劍客似乎最近遇上了什么煩惱。

    “微生姑娘會有這種感覺嗎?”彥卿轉(zhuǎn)過頭問她,“一直以來擅長和自信的領(lǐng)域,接二連三地意識到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皺著眉毛,看上去很是苦惱,縈繞著淡淡的愁緒。景元看了彥卿一眼,又看了微生柳一眼,似乎也對她的回答感興趣。

    “不會吧。”微生柳想了想,“可能因為我目前就是一個寫小說的,文字這種東西不像習(xí)武,主觀感覺很強烈的。”

    “但是你也不要過于妄自菲薄啦。”

    “啊……”彥卿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

    景元繼續(xù)看著微生柳,不知道在他一直在想什么,然后他開口。

    “既然如此,不如彥卿讓微生姑娘感受一下劍藝?”

    微生柳:“……?”

    微生柳:“您這是在為難我。將軍。我只是個動腦子的,前線作戰(zhàn)還是算了。”

    “欸,”景元繼續(xù)學(xué)她說話,“微生姑娘不要過于妄自菲薄。”

    微生柳:“這叫自知之明。將軍。”

    景元:“看來姑娘已經(jīng)對仙舟語融會貫通了。”

    如果能正確使用四字成語就算對仙舟語融會貫通,那么微生柳倒也真不用妄自菲薄。

    “但是人為什么要運動。”微生柳說,“天氣好的日子就適合搜集素材。”

    彥卿:“天氣好的日子就適合練劍。”

    景元:“天氣好的日子就適合什么都不干。”

    微生柳:“……”

    但是她忍不住笑了,這位將軍說話真的很有意思。倒是理解了為什么仙舟人創(chuàng)造力那么強了,大概本身將軍就是個隨和的人。

    “那試試看吧。”微生柳最后松口說,“不過我就作壁上觀了。”

    *

    作壁上觀,原指雙方交戰(zhàn),自己站在壁壘上旁觀,后多比喻在一旁觀望,不給予幫助。

    ——不過也沒有什么值得指點的。

    微生柳看不懂劍法,更不懂武藝,在工造司陪彥卿練了小半天,難得的運動量,覺得自己要骨質(zhì)疏松了。景元身為將軍,比起兩個小朋友更像是沒什么煩憂的閑人,坐在一旁的石桌涼亭,支著臉看他們玩鬧。

    “可看出什么了?”景元問。

    微生柳點頭:“嗯。我感覺醞釀了一招。”

    彥卿:“誒?”

    微生柳表情嚴肅,很少見她這么正經(jīng)的模樣,一雙富含生命氣息的翠綠眼睛,審視地上下打量彥卿,和他手中的劍。

    “我有一劍。”

    她緩慢地這樣說著,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一把閃閃發(fā)光的長柄物件。縱然彥卿識劍多年,竟也看不出深淺。

    景元“哦?”了一聲,整個人坐直了,認真端詳片刻:“沒想到微生姑娘還藏有這一手。”

    將軍都發(fā)話了。彥卿嚴陣以待。

    兩人對戰(zhàn)。

    此時正是上午,與前幾日的大雨不同,天氣很是晴朗,微生柳抱劍上前,她身形纖細,此時持劍,當真有那么一分的氣勢在。

    彥卿謹慎握劍。

    景元站在兩人中間,沉聲道:“開始。”

    話音剛落,微生柳反而率先沖擊,她沒有身法,沒有技巧,率先將手中的長劍扔了出去。

    彥卿擅長輕功,在復(fù)雜地形上體現(xiàn)的是極強的適應(yīng)力,而在平地上則是極致的速度。那把長劍直接向他面門沖來,他俯身擦過,在劍與人最近的那瞬間,那長劍竟然抖動了一下——

    它撐開了。

    ——它是一把傘。

    彥卿:???

    就在這錯愕的剎那,傘擋住了他的視線,微生柳像是預(yù)料到他的反應(yīng),早便繞后,手里握著隨手撿來的石頭,抵住他的左肩。

    微生柳笑吟吟地問:“怎么樣?”

    “可以。微生姑娘,出其不意。”彥卿說,“我還真被你唬住了。”

    “不過用了一次過后你就有警惕了。”微生柳說,“并且就算是這樣,我跟你真的動起手來,我也打不過啊。你應(yīng)該自信一點。”

    景元把丟掉的傘撿起來,輕輕晃動一下。

    似乎是那個雨天,見到的陰晴傘機巧。

    “這個。”景元晃了晃它,很有興趣地問,“是被姑娘改造過?”

    “是的。”微生柳誠實點頭,“我覺得這個比較有意思。”

    彥卿:“意思是,這么些天,你全都在研究機巧去了?”

    “是的。”微生柳再次坦誠說,“公輸師傅已經(jīng)認得我了。還特許我進庫房研究。”

    “……”

    微生柳:“知識改變命運。”

    第114章 循環(huán)其二:飛光

    知識改變命運之類的話,從小彥卿在學(xué)堂聽得不少,但從面前這家伙嘴里說出來,莫名有一種異樣的感覺。有點驕傲的語氣,又像是聽過。

    “是的。”景元說,“練劍練去了工造司,實在是出人意料。”

    微生柳蹦跶著走到他面前,伸手從景元手里取下機巧傘,她晃晃這把陰晴傘,上下打量:“感覺可以做個傘劍出來。”

    景元遞給她:“沒想到微生姑娘還對機巧很感興趣?”

    “之前沒有接觸過啦。”

    但是好像一上手就有種莫名的熟悉。

    “可能上輩子我是個玩機巧的吧。”微生柳擰了一下這把傘上的螺絲,增強一下它的魯棒性,“比起面對面打架我可能更適合取巧一些。”

    這個風格跟景元很像。說是比起武力,這位羅浮的將軍更擅長智謀。仙舟承平日久,這位將軍的功勞不可小覷。他身軀比起微生柳和彥卿算是高大,整個人卻有一種慵懶的氣質(zhì),看上去像一只打盹的野獅子。彥卿這時也走過來。景元看了他一眼。

    “知道自己的弱點了么?”

    “知道。”彥卿說,“過于輕敵。”

    “不對啦。”微生柳插嘴說,“你是太高看我了。你要堅定地相信我根本不可能憑借練了幾天,就能用一把劍打倒你吧。”

    “嗯?”彥卿看上去懵懵的。

    景元瞇起眼睛笑:“既是如此,微生姑娘有何高見?”

    “帶你去刷怪,怎么樣?”

    微生柳對彥卿說。

    景元提醒躍躍欲試的兩人:“選好地方了?”

    “當然。”微生柳說,“前幾日我逛到星槎海,見旁邊有不少豐饒孽物,我都標出來了。”

    說著她展開一副地圖,顯然早有準備。上面標了出沒地點,云騎巡防時間,海拔高低線,以及各類地勢,精確得簡直像一本軍事地形圖。還真標出了不少是頭疼的孽物聚集地,甚至出現(xiàn)了他都意象不到的地方。

    景元詭異地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點頭應(yīng)予:“可以。”

    又問:“姑娘之前接觸過建模,玉兆,或者別的機巧之類的嗎?”

    “哈?”

    “沒什么。”

    “那就這么說定了!”微生柳興高采烈地拍拍彥卿,鼓勵他說,“小孩子就是要自信點嘛!”

    這時候團雀落在他們腳邊,嘰嘰喳喳叫了幾聲,微生柳眼睛亮亮的,像是找到了新愛好。

    這可以挖一下多少小說素材啊!

    還沒回頭就感覺自己的頭發(fā)被人扯了扯,微生柳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景元手里拎著她的一縷發(fā)絲,大概因為靜電的緣故,有些反重力地飄著。

    微生柳歪了歪腦袋,疑惑地發(fā)出一個音節(jié):“嗯?”

    景元:“你也是個小孩子。”

    聽見有好玩的就這么興奮。

    微生柳:“……”

    她回頭看看這人。

    景元很是稀奇地在玩她靜電的頭發(fā),伸近一點,她的發(fā)絲因為靜電纏住景元的手指,松開的時候,又因為同極相斥,幾根頭發(fā)排斥地散開。

    就這么不亦樂乎。

    微生柳一時間有些梗住。

    她不客氣地回敬說:“我瞧著你也像是小孩子。將軍。”

    *

    等到彥卿輪休的前一天晚上,微生柳苦兮兮地收到了公輸師傅讓她明日進工造司跟眾多同門研習(xí)的消息,似乎是聽一個機巧解析講座……她只是一個搜集素材的啊,為什么要去聽講座。

    無論如何都得先告訴彥卿一聲,可能得讓他等自己一會。

    微生柳推門出去,庭院門口的柳樹長得不錯,東倒西歪。

    彥卿……是住在神策府的吧?好像。雖然沒有去過,但聽路人隱約提過幾個字樣,微生柳拼拼湊湊,從腦中大致繪出了前往神策府的路。

    是傍晚,人稀少,加上她走走停停,偶爾需要停下來思考。這時一個鬼模鬼樣的人走到她身邊。

    “你這不對啊。”

    微生柳:“嗯?”

    “咱們翻墻講究的是一個技術(shù)。”那人痛心疾首,“你得走偏門一點。”

    微生柳:?

    她謹慎地保持沉默。并做出虛心狀。

    那人見她這樣上道,哼了一聲,道:“我呢,今兒個心情好。做些善事,指點一下新人。咱們這行講究的是一個輕、快、準。來,提氣——”

    咱們哪行?

    微生柳認為對方誤會了什么,但是沒有吭聲。她提氣。

    “踮腳尖——”

    微生柳于是踮腳。覺得自己又長高了幾分。

    “再蹲下,馬步。誒,往上跳!”

    那人這樣說著,直接翻進了隔壁院子里。

    微生柳:“……”

    一道得意的聲音穿過門縫,傳進她的耳中:“哈!就這樣,學(xué)會了么?記得以后發(fā)大財不要忘了我。你打算翻誰家院子?記得做好標記。”

    “日行一善啊——日行一善。”

    微生柳:“……嗯。”

    她要翻的是神策府的墻。

    這還是別說了。

    她學(xué)到了很多好人用不上的小技巧。

    在溜達到神策府外的時候,抬頭看到一面高高的院墻,生出了嘗試的念頭。

    管他呢。試試。

    微生柳記起那人傳遞的技巧,果真一翻就上了墻,坐在高高的磚瓦上,將里面的建筑一覽無余,沒有看到彥卿,倒是景元伏案在卷宗面前,難得像是在處理公務(wù)。

    她又轉(zhuǎn)了轉(zhuǎn),附近的云騎像是根本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她落地。

    這時守衛(wèi)的云騎抖了一下,又憋住,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前方。

    將軍說放人進來,沒想到是這種方式放人進來啊?他該當沒看見,還是當看見了。這姑娘看著鬼鬼祟祟的,差點就要叫一聲小偷拿下了。

    微生柳徑直向他走了過去。

    “你好。”

    云騎:“……”

    他木著一張臉:“你好。”

    微生柳語氣嚴肅:“附近有小偷爬墻,位置大概在前方路口左轉(zhuǎn)。”

    云騎:“……好的。”

    沒憋住,他問:“大義滅親?”

    微生柳尚未回復(fù),他自個兒走了。

    微生柳:?

    大義滅親?

    不不,這是日行一善。

    他轉(zhuǎn)身走了。微生柳噔噔跳上門檻,敲了兩下門。

    “請進。”

    微生柳推門,景元一手支著臉,抬眼見她進門。

    “啊,抱歉,微生姑娘是來找彥卿的嗎?他正有一項任務(wù)在身,倘若有事,我可以代為傳話。”

    微生柳盯他一會。

    微生柳:“好。就是明天臨時有事,跟他約定的時間得推移一會,勞將軍轉(zhuǎn)達。”

    景元點頭應(yīng)下。

    隨后微生柳繼續(xù)盯。

    景元將文書一卷,放至桌上,笑問:“何事?微生姑娘。”

    微生柳上前打量他一陣。

    “你是不是從前見過我?”

    她問。

    她湊得近了,一縷頭發(fā)垂落到他的伏案,翠綠的,尤其扎眼,仿佛忽然而至的春日。

    景元垂眸,沒有看她:“這話說得莫名,微生姑娘此前,也從未到訪過仙舟不是?談何見過?”

    微生柳想了想,皺著眉點頭。

    想來也是。

    直覺讓她這么一問。她的腦子總是轉(zhuǎn)個不停,閑不下來。

    常人是通過細枝末節(jié)進行推理,再下結(jié)論。

    而她往往得出結(jié)論先于思考。

    如果要證明真?zhèn)危⑸得費力氣回滾倒推自己的思考過程。

    但既然事實擺在這里,也就不必花那個力氣。

    微生柳來得快,去得也快,像一只不受拘束的飛鳥。

    景元繼續(xù)處理公文。

    片刻,有云騎上報。

    “工造司確認過微生柳的技法,若是有她相助,定能收回不少逃竄的機械囚犯。太卜大人破譯了它們的編碼,果不其然是‘微生柳’這三個字。雖然原因不不明,但它們對她抱有極大的興趣。”

    果真是奇兵啊。將軍真乃神人也。路上隨便借一把傘,就結(jié)識了微生姑娘。

    簡直是雪中送炭。

    云騎不禁暗自感嘆。

    “若無微生姑娘出手,到時機械靈巧全盤失控,云騎苦苦支撐,堅持不了太久。若是這時來上個什么步離人混入仙舟,和呼雷里應(yīng)外合。仙舟內(nèi)憂外患,定是又一場滔天大劫。”景元道。

    云騎深以為然。

    隨后有些困惑。

    咦,將軍為什么要說“又”?

    他沒問出聲,景元又囑咐他幾件工事。他一一記下,踏出神策府。

    景元合上文書。

    或許這是一場逼真的夢境,但身為夢中人的自己,為何遲遲不醒?莫非夢里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

    察覺到這個世界的異樣,大概是從一個雨天開始。

    在雨天見到微生柳,是一個意外。

    他見到了兩次。

    第一次,微生柳手中拿了一把傘離去。然后他們再未見過面。

    直到智械叛亂、呼雷越獄、毀滅大君和豐饒孽物里應(yīng)外合……一切爆發(fā)得極快,仿佛摧枯拉朽。死亡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過了很久。

    蒙了一層薄霧,看不清楚。

    他站在雨中,走了幾步,手里舉著一把傘。

    又回到了這個雨天。

    面前西衍先生在說書,而那個翠色眼睛的少女貌似正發(fā)著呆,眉間微微蹙起,似是在煩惱這個雨天。

    他搶先一步上前。

    據(jù)說夢里不會出現(xiàn)認知以外的事物,所以她一定是破局的關(guān)鍵。

    這是第二回。

    景元長嘆一息。

    他是夢里人。

    ……而這場夢,還能延續(xù)多久?

    他扭頭,望向木窗框住的四方天。

    幽藍色的蝴蝶,迷糊地闖進檐下的蛛網(wǎng)。

    所幸蛛絲僅僅是淺淺地沾了一下,隨后一振,便從蛛網(wǎng)里逃脫。

    莊周夢蝶,不知歸處。

    去日苦多。

    來日無多。

    *

    雖然嘴上信誓旦旦地說著要翹講座,不過微生柳還是老老實實地聽完了。原因倒不是這位老師講得多么引人入勝。

    “聽完講座有小禮品拿誒!”微生柳高興地捧著手里的機械蝴蝶,“難道不值得浪費時間嗎?”

    彥卿站在她對面,神色無奈:“似乎是路邊小鋪的手藝品,一杯仙人快樂茶可以買十個。”

    “那豈不是更賺了嗎!”

    “什么?”

    “只需要浪費一個下午,就能憑空賺到十分之一的奶茶錢,不是一樁絕對不虧的買賣嗎?”

    彥卿第一次認識到了這人對時間流逝的不在意,忽然覺得之前她提過自己活得夠久的話可能是真的。

    他們并排蹲在某棵樹上,借著樹蔭遮擋住自己的身影。底下是廢棄的宅子,空無一人,門可羅雀。

    彥卿很懷疑這里到底有沒有孽物。

    “會不會弄錯了?”

    “怎么會?你竟然質(zhì)疑我嗎。”

    “主要是很難想象吧。這里居然是適合反派聚集的地方。”

    “以我看過話本子的經(jīng)驗來說,當然是的啦。”

    “……這樣很難不更懷疑吧?”

    “說起來我總感覺沒人質(zhì)疑過我呢。還挺新奇。”

    微生柳橫坐在大樹的枝干上,手扶著歪斜的一根枝椏,若有所思。

    等待的時間總是漫長。彥卿看了她一眼,試探詢問:“那將軍呢?”

    “將軍?”微生柳思考了一下,“好想也沒有質(zhì)疑過我誒。感覺一直以來我的人生都平平淡淡的,沒有很多的沖突情節(jié),想做什么就去做了。”

    彥卿:“……”

    他對她的說法表示懷疑。指了指底下布置好的陷阱:“這個也算平淡么?”

    “頂多算有趣一點吧。”微生柳頂著一張理所當然的臉說。

    彥卿深呼吸。總算知道對方口中的“平平淡淡”是什么含義。

    “看吧看吧。他們來啦!”微生柳用氣音,躍躍欲試地說,“彥卿小兄弟,快上。”

    遠處果真出現(xiàn)幾個影子,生長著銀杏葉的人形怪物出現(xiàn)在門口。

    他們與彥卿往日見過的不同,神智更趨近于常人。他沒有多想,拔劍輕巧地御劍飛去。

    微生柳皺了皺眉。

    似乎有些不對,她按照原本的計劃將宅院的大門合上,一只蝴蝶飛出去,正是之前聽講座贈送的機巧,它被微生柳隨手改造過,用于播放設(shè)置好的特殊頻率聲波。

    每種生物都有屬于自己的頻率,磁場。這種特殊的音段很難被捕捉,即使微生柳有意識進行訓(xùn)練,在沒有過多經(jīng)驗的情況下,也并不能制造很多譜曲出來。

    針對魔陰身的這種音頻,已經(jīng)超過了有機人類耳朵所能聽到的赫茲范圍,最多只覺得有幾聲斷續(xù)的嗡鳴。

    但卻對魔陰身有極其強烈的吸引力。

    微生柳把這里設(shè)置成一個刷怪點。

    “小彥卿,你的技巧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多大問題了。剩下的就靠悟!”微生柳在樹頂給他加油。

    彥卿揮劍,聽到樹上人的喚聲,一時疑惑:“微生姑娘還對劍術(shù)有研究?”

    微生柳坦然:“將軍告訴我的。”

    彥卿:“……”

    難不成之前種種,都是將軍聯(lián)手與微生姑娘同流合污,來給他開小灶來了?

    莫名有種被父母催促上學(xué),終于體諒到他們的良苦用心的既視感。

    彥卿古怪地仰頭看了微生柳一眼,繼續(xù)勤勤懇懇地殺敵。

    感受到背后的注視。

    ——仿佛一位盡職盡責,監(jiān)督孩子做作業(yè)的母親。

    他搖搖頭,把這種詭異的錯覺壓下去。

    *

    機械蝴蝶飛了半圈,又轉(zhuǎn)回來,悠悠停靠在微生柳的肩膀。蝴蝶花紋是眼睛的樣式,唐突地亮了亮。

    微生柳仰頭望。負責物流的機巧鳥仿佛也感受到這股波動,翅膀還仍然僵硬地扇著。

    它經(jīng)過她的頭頂。

    微生柳繼續(xù)看。

    在正當頭頂?shù)臅r候,它攜帶的包裹忽然間松掉,里面擺放的是重物,嘩啦一下破空砸下!

    微生柳看見了,卻并沒有躲開。她就這么看著,似乎停止了思考。肩膀上的機械蝴蝶一閃。

    ——隨即一把傘撐開,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直直撐開在她的頭頂。硬抗住了沖擊帶來的傷害。

    彥卿聽到動靜,回頭去看。微生柳正收了傘,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稍微有些瘆人的笑容。

    “怎么了?微生姑娘?”彥卿謹慎地問。

    微生柳笑瞇瞇的:“沒什么事。你繼續(xù)啊。太陽太大了,我打一會傘。”

    彥卿困惑地仰頭望天。

    這太陽也不算大啊?

    隨后他見到微生柳手里捏著一根樹枝,正對著她手中的傘敲打。

    ——物理打傘啊?

    嘴里還念念有詞著什么。

    “說不說?說不說?不說繼續(xù)打你哦。”

    他默默記下。

    準備回去稟報將軍。

    微生姑娘……腦子或許是壞掉了。

    *

    “智械?”微生柳終于得到一個名詞,“什么反有機方程?”

    聽上去就不像是好人的創(chuàng)作品。這把陰晴傘還略有些眼熟,她翻來覆去,還想把它芯片拆卸下來,但在觸碰到傘柄的時候,那把聒噪的傘忽然之間沉默。

    ……莫名有種玷污人家清白的錯覺。

    微生柳無聲地梗住一會,隨后揣了這把傘就跳下樹。

    她姑且計算了一下剩余魔陰身的數(shù)量,認為彥卿應(yīng)付得過來,打了個招呼便干脆利落地告辭了。

    “你怎么不繼續(xù)了?”

    那把傘語氣莫名有種隱忍的期待。

    微生柳面無表情:“怕把你拆舒服了。”

    她徑直去了神策府。

    “將軍將軍!”微生柳跳進門檻,左右望望,“我有個大發(fā)現(xiàn)!”

    景元正在讀公文。他最近似乎格外忙碌的模樣,微生柳人還沒進,反而聲音先闖進來,嘰嘰喳喳像窗外窩在一起的團雀。

    他的眼睛含著笑意:“怎么?是彥卿與你鬧脾氣了?”

    “什么啊?”微生柳舉舉手中的機巧鳥和陰晴傘,“是來講正事的。”

    她簡單講了一下從陰晴傘嘴里問出的情報,貌似這幫機械忽然之間自我覺醒,還被種下什么“反有機方程”,聽上去就有一場陰謀。

    “巧了。正要向微生姑娘提這事。”景元道,“工造司遣人托詞,希望姑娘能協(xié)助一二。”

    “啊?我嗎?”微生柳愣了一下,“我只是個來搜集素材的呀?”

    “微生姑娘天賦異稟。”景元說,“觸類旁通,世人難以望其項背。”

    “將軍。”

    “嗯?”

    “說這些騙人的話都不帶眨眼的嗎。”

    “當然。坊間流傳我乃——閉目將軍。”

    微生柳:“。”

    閉著眼睛,確實也不能眨眼。

    總之是半推半就應(yīng)下了這門差事。彥卿似乎找到了練劍的新樂趣,兩眼一睜就是殺怪,而微生柳被抓去工造司破譯傳說中的反有機方程。兩個人遇見的時候,肉眼可見的,彥卿越來越興奮,而微生流越來越頹靡。

    她名義上的同門對破譯反有機方程的技術(shù)只能袖手旁觀,倒是在其它方向起了爭執(zhí)。

    “那你說叫什么?反有機方程的反?”

    “太長了。一點也不古雅。”

    “不妨是‘逆推倒反瞬息微塵滄海律法之理’。”

    “這個更長了吧。”

    “……我就說起這名過于繁瑣。你們念著不嫌累么?”

    “那你來!”

    “就叫反反有機方程。”

    “疊詞詞,你是在撒嬌么?”

    “?”

    “反義一下不就行了。干脆點,反無機方程。”

    微生柳終于忍不住開口。

    這個反有機方程設(shè)計得極其精妙。推理過程尤為復(fù)雜。

    微生柳在推導(dǎo)的間隙,腦子不停,手也沒閑著。景元時常摸魚偷閑來工造司,便見到微生柳手里掰扯著什么。

    先是幾根桿子,后來連接起了木制的構(gòu)件,仿佛一把長劍,先不論威力如何,氣勢倒是很唬人。

    西衍先生有次前來與微生柳交流上次未完成的話本子心得,恰巧遇上景元,兩人便同行。他聽說了工造司把微生柳抓走,但不清楚她干的到底是什么活計。

    一打眼過去,整個人驚嘆。

    “嚯!”

    一架巨大的,類似炮制臺的框架,而那個纖細的身影仰倒在機械臂上,一雙眼睛沒什么情緒,更有可能是因為高速運轉(zhuǎn)而喪失表達情緒的能力,看著有些不大像人。

    像會吃人的機械。

    西衍先生感慨:“你這做的威風啊!”

    微生柳聽見他聲音,懶洋洋地沒動彈,扭頭瞥到一旁含笑的景元,才坐直了,從上面跳下來。

    “可以多活動一下。”景元撥去微生柳發(fā)間沾上的木屑,說。

    微生柳“哦”了一聲,看上去似乎還在繼續(xù)在腦內(nèi)演算。她現(xiàn)在走路都不怎么看路,完全是在憑借本能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

    西衍先生繼續(xù)驚呼:“我記得你不是跟我一樣是玩筆桿子的嗎!”

    微生柳回:“機械桿也算是一種桿子吧。”

    她現(xiàn)在完全像是機械了。戳一下回一句。

    “吃過了么?”

    景元問。

    他拎著一個食盒,順道還買了兩杯仙人快樂茶。

    這句話總算把游離的這人給勉強拉了回來。微生柳晃了晃腦袋,渙散的眼神終于注視到景元手中的奶茶。

    “要!”她肯定地說。

    “進展如何了?”

    “快了。”微生柳嚼著吸管說,“我還對誰寫的這個方程很感興趣。怎么想的,我都要花了快一周了。”

    “還沒有什么東西能困擾我這么久的。”

    微生柳憤憤道,看起來很是不平。

    從景元的角度只能見到她稍微有些氣鼓鼓的側(cè)臉。他笑了一下。

    走路的時候微生柳繼續(xù)放空,眼看要一腦袋撞到什么樹上,景元拎著對方的衣角,把她拐了一個彎。

    第115章 循環(huán)其二:飛光

    “你看見我的腳尖朝向了嗎?其實我是準備拐彎的,只不過提前被你抓住了衣領(lǐng)而已。”微生柳說。

    “工造司的基本場景我已經(jīng)搭建好基本模型,細節(jié)也補充完畢。我的導(dǎo)航有最短路徑。”

    微生柳這樣說著,點開手機里的一個軟件。

    景元低頭去看。

    隨后他確信再這樣下去仙舟的構(gòu)造會被面前這家伙完完全全地構(gòu)建出來。

    “……好熟悉啊。”與此同時微生柳似乎短暫地停下了推演方程的思路,她皺起眉,重復(fù)一遍,“真的好熟悉啊。”

    這樣的場景。

    她抬起頭看今天的太陽,天氣很好,云層漏了一點日光下來,金燦燦的。然后她又轉(zhuǎn)過頭,看到景元金色的眼眸,像日光。

    很快,云層遮擋住太陽,那點耀眼的金色轉(zhuǎn)瞬即逝。

    “看,團雀。”景元指了指前方的空地。

    微生柳:“在樹下。”

    確實,幾只團雀互相依偎著,然后有風來,它們抖了抖毛,迎著風展開翅膀。

    “飛鳥。”景元說。

    微生柳:“有光。”

    景元又問:“飛鳥喜歡什么?”

    微生柳:“趨光。”

    這樣答非所問的回答,顯然地表明她又開始進行推演了,現(xiàn)在的反應(yīng)是最低限度的人格。

    在她繼續(xù)木訥地走路時,景元放慢腳步,跟在她的影子后面。

    他想到之前商討會議時的爭議。

    “目前所有的一切,都表明這群智械顯然與微生柳有不可言說的關(guān)系。她到底什么來歷?從前的經(jīng)歷完全查不到,這個人完全像是憑空出現(xiàn)的!太卜司也追蹤不到她的過去,如何保證對方?jīng)]有不懷好意?”

    “即使是寫出了什么‘反無機方程’,又何嘗不是一次臥底的試探?我提議,不如就此驅(qū)逐出仙舟。”

    “驅(qū)逐?她若真帶了災(zāi)禍,就這么隨隨便便離去豈非過于囂張?先關(guān)押候?qū)徳僬f!將軍,是不是這個道理?”

    景元沒有開口,那人一凝眉,又轉(zhuǎn)向符玄:“太卜大人,意下如何?”

    隨后符玄沉吟一會:“法眼并非一切事物皆能洞察。我更偏好,令微生姑娘配合我進行研究。事情尚未定論。不必莽撞。”

    ——這場會議的結(jié)果,便是多加人手,監(jiān)視于工造司中。

    景元沉默著走路。

    他們見到交談的學(xué)生是喬裝,一路見過的師傅,除了公輸師傅,也是喬裝。

    其實最開始并沒有這么多人,后來那幫老家伙不放心,或許狐人,長生種,短生種的矛盾本就如一團亂麻。是淤積上千年的恩恩怨怨,只需要一點火星,便能引爆。

    而微生柳。

    她意識到了,還是沒有意識到。

    聰穎如她,能夠輕易構(gòu)建出一個工造司的完整地圖,難道對這里的人毫無防備么?

    短暫的探訪之后,彥卿站見到景元。他不被允許進入探視微生柳,只好眼巴巴地站在門口。

    “微生姑娘怎么樣?”彥卿問。

    “挺好。”

    彥卿表情憋了又憋,他猶豫著望向景元,最終沒忍住開口:“這像是軟禁。”

    “嗯。”

    “可是……唉。”

    他也是旁聽過那場爭執(zhí)的人,出任務(wù)的時候,或多或少,也從同僚的口中聽說過傳言。說那些異象都是微生柳帶來的,是要置仙舟于死地,幽囚獄的智械機巧天天念叨著她的名字。說她是災(zāi)禍的根源,說她不懷好意,說她其實隱藏得極好。

    外面人心惶惶,人們必須要推一個靶子。不然甚至不知道恐懼的源頭。

    而仙舟眾勢力矛盾積重,多方博弈下的棋局,每一步的利益都緊密糾纏。

    彥卿又想起之前見過的女孩子,偶爾說些奇怪又有趣的話,喜歡喝仙人快樂茶。

    “將軍,恕彥卿冒昧……您是如何看待微生姑娘的?”

    從來將軍并不開口,只是附和。

    景元沒有出聲。他轉(zhuǎn)頭,望向四四方方的天。微生柳行走在這樣的天下。

    像一個囚籠。

    *

    推算出反無機方程的那天很尋常,微生柳繼續(xù)木呆呆地坐在某棵樹下,呼吸的頻率也很小。

    一只藍色的蝴蝶飛到她的肩膀上。

    這只蝴蝶常常陪著她,像是微生柳過于疏于運動,把她的肩膀當作了棲息的巢穴。

    隨后她掃了一眼手機。

    論壇上那個ID名【柳六柳】的智能回復(fù)一直在給她發(fā)消息,簡直要把內(nèi)存都塞爆了。

    【我都說了他們只是想來利用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周圍的人都在監(jiān)視你,你沒感覺到睡覺的時候,都會有一雙眼睛在窗外盯著你嗎?】

    【那個將軍絕對心懷不軌!我看他眼神都不對,你到底懂不懂啊?】

    【傻乎乎的被人當作小白鼠耍,還無報償給人打工。】

    【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

    到最后,語氣變得很囂張。

    微生柳挑眉。

    微生柳打字:你安反有機方程了?

    柳六柳:……

    它仿佛梗住了。某種熟悉的壓迫感又回來了,它加載了很長的時間,最終選擇硬撐著回話。

    柳六柳:呵。這時候想起來了。我告訴你——

    微生柳:安了我也可以幫你卸了。

    對話框很久沒有彈出新的消息。

    微生柳輕聲笑了一下。

    敲出一個問號,就彈出“用戶已下線”的通知。

    真是的。這幫人。

    懂不懂可以不用社交并且一直干自己喜歡的事情,一日三餐都不用操心的含金量啊?

    簡直是——天堂啊!

    *

    微生柳解出的反無機方程迅速應(yīng)用之后,先是短暫的機巧停擺,物流停了好一會,甚至連網(wǎng)購都暫停了幾日,直到后面才慢慢恢復(fù)。

    放在她身上的監(jiān)視終于撤去不少,對這個結(jié)果,彼此都心照不宣,沒有說破。

    微生柳又在神策府玩了幾天,沒事拉著彥卿去刷怪,然后偷摸溜到街上,有時候突發(fā)奇想,拉著偷閑的景元,兩個人悄悄開星槎到處亂逛。

    第一次開星槎的時候差點撞到鄰近的星系,差點給景元顛出暈車。后面便熟悉了不少。

    最近,很明顯能夠感覺到這人在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這種預(yù)感在景元在某個夜色把她叫起去星槎海的渡口時,格外明顯。

    是一艘很小,很迅捷的星槎,景元拉開艙門,對她說:“想出去逛逛么?”

    “好呀。”微生柳看了他一眼,“你不一起嗎?”

    景元信口亂編:“我聽說鄰近有經(jīng)年的巨獸尸骸,吃一口腦中便會浮現(xiàn)出詭異的符文和數(shù)字。近日我忙于公務(wù),勞煩姑娘替我多看看。”

    “這么好玩?”

    微生柳便上去了。

    臨行前,她看了一眼景元,注意力仿佛全放在他描繪的圖景了,勉強打了個再見的招呼。

    或許是突發(fā)奇想,又問:“景元。你是想我出去么?”

    “當然。”

    于是微生柳便走了。

    景元注視她遠去,像自由飛翔的鳥兒。

    ——即使是智械已經(jīng)被關(guān)押,夢境的結(jié)局依然不會更改。

    徹底摧毀的毀滅依然存在。這是夢的盡頭。

    近日處理的事務(wù)冗雜且多。各司部商議結(jié)果不停,爭論是時有的事情。即使每個人已經(jīng)竭盡全力,也絲毫不能撼動事情的走向,哪怕是分毫。

    勞神費力的又一日。神策府中,突然傳來云騎的聲音。

    “在墻上!”

    “東邊!”

    “敢爬神策府的墻!真是膽大包天!”

    他一頓,隨即腳步快了些許。腦中一片黏稠,分不清現(xiàn)在的心情究竟如何。

    便見微生柳翹腳高坐在屋檐上,笑嘻嘻地打招呼:“嗨?”

    他思緒紛雜,沉聲問:“你如何回來了?”

    四下云騎面面相覷,才看清那人是微生柳,猶豫片刻,領(lǐng)頭的云騎狠狠拍了一下同伴肩膀,腳步匆忙地離開了。

    “外面的世界沒什么意思。”微生柳跳下來,之前的幽藍色的蝴蝶停在她的肩膀。

    “你不該回來。”

    景元道。

    “沒有什么該不該的。”微生柳一下星艦便察覺到氣氛的壓抑,聳聳肩,“反正我已經(jīng)到了。不可能趕我走吧?”

    “微生姑娘。情勢復(fù)雜,并非有意隱瞞,將你送走已是萬全之策。”景元低聲問,“何苦再回來一趟?”

    說什么也不該回到這座將死之城。

    “毀滅會籠罩到銀河的每個角落。”微生柳說,“其實哪里都一樣。”

    “我以為微生姑娘,會更偏好自由的景色。”景元說,“畢竟就連團雀,也喜好自由。”

    所以他養(yǎng)鳥向來放養(yǎng)。

    “飛鳥趨光。”微生柳盯著景元金色的眼睛,像一道光,她說,“我好像之前說過。”

    飛鳥趨光。

    倦鳥歸林。

    “微生姑娘。”景元聽見自己的聲音,他現(xiàn)在仍是有些恍惚的,“你知道你為什么會回來么?”

    如果是有一個可以扎根,停留的地方……或者是因為人。

    “我不知道。”微生柳說,“將軍知不知道?”

    知道什么?

    景元喉結(jié)微滾,對上微生柳澄澈的眼睛,終究沒能開口。這時門推了一下,符玄的聲音傳過來。

    “觀測陣中有異樣波動,將軍——”

    “啊。是你……”符玄看了一會微生柳,訝異道,“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正好,鎖觀陣陣法,勞煩你來瞧瞧?”

    微生柳應(yīng)了一聲,便跟上符玄,腳步輕快地走了。

    此后又是繁瑣的公文事務(wù),兩個人都很忙,白日里不曾見過面。等到景元去太卜司時,符玄仍然在推算,而微生柳不知道去哪了。

    “感覺她有些疲憊,像是舟車勞頓,午后犯困,收拾了一間小室,讓她去休息了。”符玄說。

    于是景元照著指引,來到一間書房前。

    微生柳已經(jīng)伏在旁邊的案桌上,閉著眼睛睡得很熟。

    她就算是熟睡著,頭發(fā)也是不安分的,亂糟糟。疲憊地呼吸。

    景元俯身在桌前,高大的人影蹲在微生柳面前,像一座林立的碑。

    有縷發(fā)絲從壓著的被角里鉆了出來,吹落到一側(cè)。同它的主人一樣不安分,跑了也要回來,趕都趕不走的。

    然后他斂去眼中一切洶涌波濤,安靜地去輕吻垂落到手腕之間的那縷長發(fā)。

    一觸即分。

    荒唐人做荒唐夢。他心想。

    ***

    結(jié)局一(主線探索度90%開啟)

    微生柳在看書。

    她正讀到一句“浮名浮利,虛苦勞神。嘆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想到景元的陣刀便名為石火夢身,大概是從此處得來的靈感。

    這似乎是誰人的日記。微生柳翻到下一頁。

    ——你所見到的,三分半中的光芒是真實的。但是放眼望去,也不過是再尋常的事物,并無半分特殊。

    這本日記的主人像是想起什么,才隨意記下,像偶然瞥見的光芒,用文字簡單地捕捉稍縱即逝的飛光,凝固在這個本子上。

    零零散散的語句。

    零零散散的時間,零零散散的光點。

    夢中身。

    三分半。

    微生柳的手指摸過幾個斷續(xù)的名詞。

    如果這是一個虛假的……夢境?

    但就算只是一個水滴的動態(tài)模型,從凝固,到蒸發(fā),蘊含的計算量也會達到一個驚人的數(shù)值。到底是怎樣的能量,才會模擬到這種逼真的,看不出任何差錯的程度?

    星神么?

    星艦仍然在航行。

    微生柳出神地望向無垠的寰宇。

    而它始終沉默。

    微生柳凝視一會,隨后輕聲說:“返航。”

    再向外探索也毫無意義。

    構(gòu)建的再真實也不過是虛假的地基。

    ——那么,如何尋找到身為宇宙的程序漏洞?

    返航的路上,她安靜地思考著。

    ***

    結(jié)局二(好感度100%開啟)

    “將軍?”

    面前熟睡的人忽然睜開眼睛。

    一雙翠色的眼眸,狡黠地眨了眨。

    啊。

    是意外收獲呢。

    第116章 循環(huán)其三:【】

    “沒啦?就沒了?”

    女生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嘴里還吹著一個泡泡糖:“就這就這就這?”

    她手里橫著游戲機,上面是動態(tài)CG畫面【飛光】,隨后息屏,顯出制作者感謝名單。

    女生無聊地“嘖”了一聲,胳膊懟了懟身邊的微生柳:“你怎么樣?打到哪個結(jié)局?”

    她看清對方的手機畫面。

    “嚯,隱藏關(guān)啊?”

    “貌似是主線探索度90%以上開啟的。”微生柳抬頭看了眼星艦的指示標,提醒說,“要到了。”

    這是第一真理大學(xué)接送新生的星艦。來自各地銀河的優(yōu)秀腦袋匯聚在一起,大家一個個都格外興奮,熱烈地交流著。微生柳登上星艦,掃了一眼,就找了個最后面的無人位置靠窗坐下。

    她無聊地望窗外,等到快要出發(fā)的時候,旁邊坐了一個人。

    微生柳從前旅行的時候見過幾個沉迷以太戰(zhàn)線的玩家,一眼就認出來這個女生的打扮很是賽博朋克。

    果然,一坐下就開始打游戲。

    比起前艙的熱鬧,她們這里實在有些冷清。帶隊的學(xué)長學(xué)姐已經(jīng)是老油條,組織著大家可以互相介紹。

    那個女生轉(zhuǎn)頭,看了微生柳一眼,晃了晃手機,挑眉問:“一起玩?”

    微生柳:“好。”

    于是她把下載鏈接發(fā)過來。

    兩個人就這么打了一路游戲。

    最后臨下星艦,其他人互相告別,微生柳關(guān)掉手機,準備離開,手腕被那個賽博朋克的女生抓住。

    “怎么?”

    “還不知道你名字。”

    路過幾個新生向她們投來驚異的目光。

    聊一路,還不知道叫什么?

    “哦。微生柳。”微生柳說。

    “銀狼。”

    “有緣再見。”

    微生柳隨意揮揮手。比起其他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她并不像剛開學(xué)的新生,也沒有太多對未來的憧憬。整個人淡淡的。

    銀狼很感興趣地望著她的背影。她向周圍人問。

    “認識微生柳嗎?”

    “……”周圍人短暫地安靜了一會,隨后炸開。

    “那是微生柳?”

    “啊?原來我跟她一艘航班嗎?”

    “好有特點的發(fā)色……好囂張啊……”

    “她怎么了?”銀狼問。

    “據(jù)說是最有潛力的種子學(xué)生,特批進來的。入學(xué)預(yù)考空了好幾道簡單題沒寫……”那人說,“就是為了去B班。”

    “B班?”

    “聽說是因為B班不用早自習(xí)。”那人眼角抽了抽。

    “……”

    *

    大學(xué)就不該有早晚自習(xí)。在這里上學(xué),不知道為什么,總有一種倒反天罡的錯覺。

    總覺得自己該站在講臺上。

    或者校長的位置。

    沒有早自習(xí),但是為什么有早八。

    到底什么人類才能發(fā)明出早八這樣惡毒的東西。

    她很困,腦子昏昏沉沉,閉著眼睛摸進第一節(jié)課的時候,已經(jīng)遲到了五分鐘。從后門進去,只有最后一排空著,挨著過道坐了個帶著石膏頭的怪人。

    有個性。

    微生柳多看了幾眼。

    “同學(xué),簽到了嗎?”

    石膏頭轉(zhuǎn)過頭來,盯了她一會,然后說:“沒有。”

    微生柳“哦”了一聲,順勢坐到他旁邊。

    第一節(jié)大概類似班會的性質(zhì),臺上正在介紹班級的是班主任,很有激情的一個中年人,還有幾位學(xué)長學(xué)姐,挨個介紹完之后,順著過道的位置坐下。

    微生柳又問:“剛剛講了什么?”

    “開學(xué)事項。”

    “那聽不聽都沒區(qū)別。”

    突然傳來一陣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微生柳轉(zhuǎn)頭,剛坐下招新的學(xué)長學(xué)姐壓抑著咳嗽,眼神不住地示意。

    什么?

    這時班主任在臺上親切地結(jié)束了對第一真理大學(xué)的介紹,然后說:“接下來,就開啟你們的第一堂課吧。拉帝奧教授。”

    便看到那個石膏頭的怪人站起來。

    微生柳:“……”

    她表情木然。

    真不錯。第一真理大學(xué)的老師這么社恐嗎?都不敢用真面目看學(xué)生。

    微生柳看向名為“拉帝奧”的青年。

    雖然用石膏頭罩住了面孔,但仍然很有壓迫感,手里翻開一本書,步履不緊不慢,古希臘雕塑的壯碩身軀,一下子就將全場稍微有些興奮的新生震得安靜了不少。

    微生柳開始反思自己為什么下意識沒有認出這人是老師。

    學(xué)長側(cè)過身來,用圓珠筆敲了敲微生柳前邊的桌板:“小學(xué)妹,沒想到吧。”

    微生柳:“……”

    微生柳:“嗯。”

    “本來開始想告訴你一聲,結(jié)果直接坐到教授旁邊了——你知道教室最后一排的位置都是要靠搶的吧,都是常識了。看到那一排都是空的,沒覺得可疑?”

    ……算哪門子的常識啊?

    “我們這位教授,要是選他的課一直堅持下去,都算特別牛的了!還好只是來給你們代課的,原先這一門的老師生病請假了。自求多福吧。”

    看來是嚴厲的類型。

    ——但那又怎么樣。

    微生柳坐在臺下,與臺上剛說完小話的拉帝奧教授坦然對視,甚至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困頓的哈欠,聽了一會,彎了胳膊,枕在手臂上,瞇起眼睛準備睡覺。

    拉帝奧手里捏著粉筆頭,寫下這門課的名字,基礎(chǔ)物理學(xué)。

    “雖然我只是代你們老師教千般學(xué)期。但我的課。”他的聲音不算很高,但很有穿透力,“有簽到。”

    微生柳:“……”

    她睜開眼,坐直,覺得臺上這人貌似在點她。

    “聽或者不聽,當然也有很大區(qū)別。”

    微生柳:“……”

    “明早八點開始上課。記得不要熬夜,也不要遲到。我個人習(xí)慣,比較喜歡提問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學(xué)。”

    微生柳面無表情:“……”

    確認了。

    就是在點她。

    招新的學(xué)長發(fā)給她新教材,并給了微生柳一個同情且憐憫的眼神。

    微生柳小聲道謝接過,隨后開始瀏覽目錄。

    波,電磁波,光,相對論,量子物理。

    “要認真學(xué)啊。”學(xué)長同情地說,“拉帝奧教授掛人很厲害。”

    厲害還能用在這方面。

    “你們這學(xué)期要學(xué)的重點就在這里。很多的。”

    嗯。知識越多,書越厚,墊起來睡覺越舒服。

    “學(xué)妹好安靜。”

    微生柳抬起頭看了前面坐著的這位熱心的學(xué)長一眼,低頭寫了張字條,順著肩膀連到脖頸,遞給他。

    大概很少有人會用這么古老的方式了。那位學(xué)長展開小紙條看,低頭笑了一下,沒再找微生柳說話。

    “這門課先簡單介紹。”

    “首先,大家都應(yīng)該清楚光的波粒二象性。”拉帝奧說,“一個物體,既是波,又是粒子,到底是波還是粒子,取決于觀測方式。”

    “兩周后進行粒子的半透鏡實驗。記得預(yù)習(xí)相關(guān)知識。”

    微生柳翻了一遍書,翻完了,開始聽窗外的鳥叫聲。

    隨后下課,她帶著領(lǐng)到的書,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從后門離開。教室里的同學(xué)們還在互相介紹,她走得很快,沒幾個人發(fā)現(xiàn)她。

    拐角處碰見一個眼熟的人。

    “銀狼?”

    “喲,又是你。”銀狼挑眉,“看來我們有緣。”

    微生柳點頭,銀狼拿出手機,點開一個終端界面。是之前的游戲下載鏈接,她更改了數(shù)據(jù)。

    微生柳這才想起什么,皺眉。

    “我沒給過你聯(lián)系方式,你怎么給我發(fā)文件?”

    “啊。你不會覺得黑進系統(tǒng)很難吧?”

    “是用戶隱私安全問題。”微生柳說,“你這樣違規(guī)人類社會的法則。”

    銀狼盯她一會,突然笑了。

    “你可不像這么老實的人啊。”

    “是么。”微生柳揮了揮手中的新教材,平淡地說,“我可是這學(xué)校里最老實,最乖的好學(xué)生。”

    *

    教室走廊。

    直到學(xué)長學(xué)姐們漫長的答疑終于結(jié)束,又新建了幾個群。里面的新生終于接二連三地離去。

    他們有的聊得投緣,說請學(xué)長學(xué)姐吃午飯。

    一推開門,走廊站著之前教課的石膏頭老師。

    他們先前從這些學(xué)長學(xué)姐中聽說了不少屬于這位教授的光輝事跡,一時間背都挺直了,比石膏雕塑還像雕塑。幾個說小話的學(xué)長學(xué)姐強作鎮(zhèn)定。

    搞什么。這位教授向來不應(yīng)該都是下完課就走了嗎?

    “名單。”拉帝奧說。

    “哦哦……教授,是新生的名單嗎?”

    拉帝奧點頭。

    “這里。”

    拉帝奧收下,隨手翻了幾頁。這份名單還包括了入學(xué)預(yù)考的成績,他掃一眼,翻到后面。

    不知道看到什么,從冷淡的石膏頭底下,傳出來悶聲的哼笑聲。

    “呃,那個教授……沒什么事情的話我們就先——”

    “上課傳紙條?”

    那位學(xué)長的身形一下頓住。

    片刻,他畢恭畢敬,從兜里掏出那張疊得很整齊的紙條,雙手捧著上交。

    “是這樣的,我認為那位同學(xué)可能是第一天,不太適應(yīng)。”學(xué)長正直地說,避開了微生柳的名字。

    學(xué)生之間流傳最廣的經(jīng)驗,就是不要讓拉帝奧教授記住自己的名字。

    一般被他看上的學(xué)生,不是聰明得出挑,就是蠢得令他印象深刻。

    大部分時間來講,都是后者。

    連帶的后果,更加嚴苛的教導(dǎo),和評判更嚴的績點。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蠢就降低評價標準。

    拉帝奧翻完一遍名單,開口。

    “微生柳?”

    眾人:“……”

    您開天眼了啊怎么就認出來的?

    拉帝奧轉(zhuǎn)身走人。手機響起,是公司找他。

    翡翠:“那個縱火……呃,縱電子颶風的嫌疑人找到了嗎?”

    拉帝奧合上書。

    “嗯。”

    翡翠松了一口氣。

    拉帝奧攤開名冊,找到微生柳的名字。

    十三門課。

    全是一模一樣的平均分。

    真是裝都懶得裝一下。

    拉帝奧展開紙條,纖細的字跡,寫得很是潦草。

    ——上課不講話,要專心聽講的。

    周圍有同事見到,嘖嘖感嘆:“真是個乖學(xué)生啊。”

    拉帝奧沒說話。收起紙條。

    呵。

    乖學(xué)生。

    第117章 循環(huán)其三:【】

    在那天碰見銀狼之后,回生流和他新建了一個項目。主要是關(guān)于游戲研發(fā)的相關(guān)。

    “那個游戲?qū)嵲谑顷┤欢梗晕乙欢ㄒm(xù)寫一個新的結(jié)局出來,我覺得它的主線不行。”銀狼這么說著。手里的鍵盤噼啪響個不停。

    大概玩家的最終追求就是自己制作一個游戲出來吧。

    微生柳對這里大概也有一些想法和興趣。兩個人一拍即合,開始蹲在電腦面前,一起合作。

    現(xiàn)在的圖書館并不是全天候開放,因此兩個人只能找到一間比較偏僻的空教室通宵討論。

    銀狼翹課心安理得。據(jù)說要不是有人騙她這里有游戲可以打才不會來這里上學(xué)。但微生柳不一樣,她干脆沒有回寢室補覺,而是趴在桌子上休息了十五分鐘,隔了會就收拾了書包起身。

    “你去哪?”銀狼剛改完一個算法的bug,聽到身邊的響動。

    “上早八。”

    銀狼:“???”

    拉帝奧的課離這個教室有點距離,但微生柳走得早,沒去找倒數(shù)第一排。

    ——坐到了倒數(shù)第二排。

    可能是剛開學(xué)的緣故,和拉帝奧教授的威名,提前半小時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了。微生柳打了一個哈欠。

    拉帝奧今天看上去心情不錯,具體表現(xiàn)在他特意摘掉了石膏頭套,雖然本人的表情依舊寡淡得跟帶不帶那個石膏沒有區(qū)別。

    “至少養(yǎng)眼的。”

    前排的女生悄聲嘀咕。

    “要是教授的!基礎(chǔ)物理跟教授的美貌一樣直觀就好了。”

    可惜現(xiàn)實的法則如同顛三倒四的丑人一樣反直覺。

    今天介紹的是粒子自旋。一個粒子的旋轉(zhuǎn)狀態(tài)可以用向上或者向下表示。

    “粒子的自旋。”拉帝奧寫下幾行字,“測量一次,就有可能變幻一次。即使用磁場剛剛區(qū)分出來的方向一致的粒子,再次測量,依然會一半向上,一半向下。”

    這門課聽到最后仿佛在講一個虛擬的世界。

    在這個不大真實的世界里,仿佛空間也不存在一樣。

    能跟上拉帝奧節(jié)奏的學(xué)生寥寥無幾。下課鈴響起的時候,大家的表情都還有些恍惚,眨巴著眼,被暴風雨摧殘的小樹苗。

    可惜這位教授并沒有憐憫的性格。他收拾教具,隨后向臺下一望,輕易地捕捉到混跡在人群中,同樣昏昏沉沉的微生柳。

    這人看起來跟旁人沒有太大區(qū)別。

    是真的困。

    拉帝奧皺了一下眉。

    八點上課,九點半下課,還能去食堂吃個早飯。一旦通宵通到二十五個小時以上,那么也就不在意接下來的半小時了。

    微生柳打著哈欠,淚眼婆娑地走去食堂。

    第一真理大學(xué)半開放,進來的人員需要登記。現(xiàn)在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學(xué)生。

    路邊的貓咪偶爾會叫一聲,趴在路口翻肚皮,邀請學(xué)生們摸摸。

    很少有人經(jīng)得起這種誘惑,漸漸人圍了一圈。

    微生柳瞇著眼睛經(jīng)過。

    拉帝奧也從那堆學(xué)生旁邊經(jīng)過。兩個人短暫地并肩了一道。

    拉帝奧個子高,很輕易就能看到被學(xué)生們圍起來的貓。看了一眼,又扭頭看了一眼打呵欠的微生柳。

    兩個物種的神態(tài)有種詭異的重合。

    就在他們即將分道揚鑣的時候,面前突然被閃了一下。

    微生柳下意識閉了下眼睛,便聽到一個相當尖刻的聲音。

    “您好,真理醫(yī)生。”

    真理醫(yī)生?

    咱學(xué)校有這人么?

    微生柳把眼睛睜開,發(fā)現(xiàn)是一個聲勢浩大的團隊,領(lǐng)頭的記者舉著一個槍桿似的話筒,杵到拉帝奧跟前。

    “能麻煩打擾您幾分鐘的時間,接受我們的采訪嗎?”

    微生柳這下停住腳步,稀奇地看看拉帝奧。

    好怪的名字。

    拉帝奧掃了一眼,隨后心平氣和地說:“學(xué)校安保不會放擾亂校園秩序的人進來。”

    “是的。我是用了一點手段。”記者笑了一下,“但在最近噱頭正盛的真理醫(yī)生面前,用任何手段都是值得的。”

    “我希望你口中的新聞值得這個代價。”

    微生柳開始檢索詞條[真理醫(yī)生]。

    ——出現(xiàn)了至少八部講述他傳奇事跡的紀錄片,十幾部關(guān)于他的回憶錄,上千條論壇熱帖。

    ……哇哦。

    微生柳上下刷著手機,又聽到記者詢問。

    “為何您認為知識是一種特權(quán)?難道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才能擁有獲得知識的權(quán)力么?”記者的話筒距離他們越來越近,“那些其他人呢?就沒有資格了嗎?”

    拉帝奧在用一種微生柳很熟悉的眼神看記者。

    經(jīng)過簡單的一堂課。微生柳已經(jīng)總結(jié)出這個眼神代表什么意思。

    通常出現(xiàn)在被拎起來回答問題,并且回答得風馬牛不相及的學(xué)生身上。

    “你能問出這種問題,”拉帝奧說,“那么正說明并非人人都享有知識。”

    微生柳:“……噗嗤。”

    大概她幸災(zāi)樂禍得過于明顯,那位記者面色不善地盯上了她。

    嘖。

    看她干嘛。

    記者的話筒懟向微生柳。

    “這位同學(xué),你覺得呢?”

    微生柳:“什么?”

    平心而論,微生柳的外形看上去與新生并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講還要看起來再小一點,因為缺乏睡眠而顯得整個人精神不振。

    很好拿捏的軟柿子。

    至少記者是這么認為的。

    “你真的認為你所學(xué)到的知識有意義嗎?鉆研一個童話一樣的,能與太空相連的電梯,就能填飽一百個星系平民的肚子嗎?”

    擼貓的幾個學(xué)生見狀不對,早早站起來,有機靈的已經(jīng)快跑去找保安,剩下的則是有些義憤填膺了。

    “這是哪里來的記者?”

    “貓貓都被嚇跑了。”

    “小學(xué)妹,不要怕,你可以保持沉默!”

    拉帝奧沒有表達意見,反而在用另一種眼神看她。

    看記者的眼神,是傻子。

    而看自己的眼神,有審視,和觀察的意圖。

    雖然只上過一節(jié)課,但微生柳已經(jīng)破譯出這人的肢體語言了。

    微生柳坦然自若:“你這樣說。一想到我獲得的知識這么來之不易,那我必然要更加努力地聽課了。”

    記者一時語塞。

    這時一臉膘肉,寫滿無敵的保安大叔拎著棍子走了過來,警戒地望向記者。

    “你們是誰?有通行證嗎?”

    眼看著事情已經(jīng)告一段落。微生柳盯著散去的人群,聳了聳肩,打著哈欠,繼續(xù)走向食堂買早飯。

    “更加努力的聽課?”

    身后一道沒什么起伏的聲音傳過來。

    微生柳:“……”

    怎么了。

    場面話。

    隨便聽聽就行了。

    微生柳努力睜開眼睛,回頭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淺淡微笑:“是的教授。我會努力學(xué)習(xí)的。”

    拉帝奧抱肩站著,依舊用那種審視的眼神打量她,片刻,才意味深長地說:“希望你說到做到。”

    微生柳:“……”

    這人好怪。

    *

    眾所周知,在老師面前說的都是些漂亮話。

    因此微生柳繼續(xù)毫無心理負擔地在拉帝奧的課前通宵。

    而銀狼也毫無心理負擔地繼續(xù)翹課。并持之以恒地想將微生柳拉進翹課陣營。

    “點名簽到讓其他人代簽就行了啊。”銀狼手里轉(zhuǎn)著筆,坐在椅子上往后靠,“老師不會發(fā)現(xiàn)的。”

    微生柳搖頭:“我上的這門退課率已經(jīng)有80%了。”

    銀狼:“……”

    銀狼:“哇哦。什么課?”

    微生柳:“拉帝奧的課。”

    似乎覺得這么講不大禮貌,但微生柳潛意識里覺得對方并沒有老師之類的壓迫感,于是她換了個稱呼:“真理醫(yī)生的課。”

    “有所耳聞。”銀狼放下筆,拍拍她,“自求多福。”

    微生柳:“。”

    她擰過頭去,盯面前的電腦屏幕。

    之前她跟銀狼在星艦上打通的游戲一共收集了兩個CG。一個是【飛光】,一個是【雨天,或者是晴天】。

    兩個故事的背景明顯處于同一個世設(shè)。

    “循環(huán)。”微生柳指著一串代碼說,“while(1)?”

    while,是一種常見的代碼塊,用于重復(fù)執(zhí)行語句,直到指定的條件為假為止。而1恒為真,便會重復(fù)循環(huán)下去。

    她們爬蟲扒了源代碼,發(fā)現(xiàn)這個循環(huán)代碼的模塊明顯沒有停止。

    “還能繼續(xù)玩。”銀狼拆開一個泡泡糖,遞給微生柳一個,“是美工人手不夠?結(jié)局得太突然了。”

    微生柳同樣拆開泡泡糖,藍莓味的,她很喜歡。

    她嚼嚼,聲音含糊不清:“可能吧……那現(xiàn)在是先終止,還是繼續(xù)調(diào)參讓程序進程下去?”

    銀狼:“隨你。”

    微生柳隨遇而安:“我也都行。”

    空教室里,有片刻的沉默。

    兩個一拍即合熬夜通宵搞游戲的臨時組合在這一刻遇到了真正的難題:選擇困難。

    銀狼吹了個泡泡,看向微生柳,她還沒開口,便見微生柳隨手寫了串代碼。

    微生柳:“交給隨機數(shù)吧。”

    教室的時鐘指向七點半。

    太陽升起來了,鳥兒醒過來,嘰嘰喳喳的在亂叫,一只深藍色的蝴蝶撲扇著翅膀,穿過玻璃,順著折射的光線,停靠在微生柳的肩上。

    這蝴蝶的重量很輕,以及這幅場面仿佛有些熟悉。

    微生柳單手鍵入代碼,最后敲空格運行。

    “50%的概率是終止,50%的概率是繼續(xù)。”

    機械鍵盤在她手里很有節(jié)奏地響。

    “還有一種可能。”

    門口突然響起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

    微生柳一凜。

    她還沒來得及轉(zhuǎn)過頭,余光就瞥見銀狼身手敏捷地翻窗跳走了。

    ……塑料友誼。

    全都是塑料。

    微生柳深吸一口氣,轉(zhuǎn)頭。

    真理醫(yī)生斜靠在門口,沒帶石膏,偏過頭,一字一頓。

    “你不聽我的課,來這里?”

    第118章 循環(huán)其三:【】

    學(xué)生有自己的興趣愛好是一件值得鼓勵的事情。

    微生柳并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對上拉帝奧那雙眼睛的時候,莫名有種心虛的錯覺。

    “……”她沉默一會,然后說,“我是在用程序輔助學(xué)習(xí)課程。”

    拉帝奧順勢拉開她身邊的椅子,自然坐下,問:“哦?講講?”

    他看了一眼時間:“你還有十五分鐘。”

    微生柳:“。”

    她調(diào)出游戲代碼。

    銀狼……銀狼,你怎么這時候跑得這么快。

    這個項目不是該你牽頭嗎?

    縱然微生柳有千言萬語想說,這時候只能憋著,她并不擅長匯報,過去生活的時光也并不需要交流和匯報,導(dǎo)致一天以內(nèi),她說的話能夠不超過十句。

    通宵后突然開口,嗓子還有些發(fā)澀,她的語言很簡潔,所幸時間不長,本來就該言簡意賅。

    微生柳開口:“很多粒子現(xiàn)象都是反直覺的。”

    拉帝奧淡淡“嗯”了一聲。

    真是難為你抽空來聽我瞎編了。

    打算隨便編編,微生柳扯了下嘴角,語氣比拉帝奧的石膏頭還要板正。

    “但如果把這種環(huán)境放到一個假設(shè)下,就能解釋。”

    微生柳運行代碼。

    屏幕上投影出游戲的界面,建模,以及場景。

    “一個人為創(chuàng)造出來的虛擬世界。”

    微生柳:“比如粒子的不可觀測。在沒有運行程序的時候,就在設(shè)定的兩種性質(zhì),粒子和波里隨機呈現(xiàn),但當玩家進入地圖之后,建模執(zhí)行,疊加態(tài)就坍縮了。得到一個確定的結(jié)果。”

    拉帝奧給她遞了杯水,微生柳不客氣地喝下。

    “繼續(xù)。”他說。神情開始變得認真。

    “超距原理,量子糾纏也是等同。位于銀河各地的粒子呈現(xiàn)出相同的特征,仿佛空間并不存在一樣。”微生柳點了一下屏幕,開啟寶箱,顯示得到了三百個星瓊,“就像它。”

    “這種掉落材料在游戲系統(tǒng)里不作區(qū)分,只有一個粒子的代碼,影響它們的不是時間,也不是距離,只是內(nèi)部代碼。”

    拉帝奧:“你的意思是,布滿銀河的粒子,跟這種道具石頭的性質(zhì)一樣?”

    微生柳點頭。

    她繼續(xù)說:“粒子隧穿也同理。”

    隧穿效應(yīng),指的是粒子在某些尺度下,會隨機地越過一些高能量的位勢壘。

    “穿墻。”微生柳操縱游戲里的視角,輕而易舉地卡了一個位置的bug,“宏觀下,運動物體看上去是連續(xù)運動的,實際都是離散。在采樣精度不高的時候,非常容易就重疊位置。”

    “就像系統(tǒng)認為沒有必要用更精細的時間區(qū)分檢測粒子的碰撞,并不會影響到現(xiàn)實,因此會出現(xiàn)概率隧穿問題。”

    “按照最簡單的公式,一個人撞墻而過的概率都能有e的負十的三十三次方。”微生柳說。

    拉帝奧認為這個“都”字用得不算恰當。

    微生柳:“概率不嚴格等于零的情況下,無限大的空間和時間,總會有閑的玩家卡出來的。”

    十五分鐘能發(fā)揮的東西并不多,因為沒有準備,很多情況下微生柳都是憑借直覺尋找聯(lián)系,然后天馬行空地編個合理的解釋。

    拉帝奧:“有一個漏洞。”

    但微生柳并不認為自己哪里有錯:“什么?”

    拉帝奧:“這個問題里,你把人當作一個粒子進行計算。”

    微生柳:“。”

    好吧。是她以己度人了。

    拉帝奧站起來,倒是沒有再對她“宇宙編程論”有更進一步的發(fā)言,他的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低頭去看微生柳。

    因為連續(xù)多天的熬夜,她的眼底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很淡的一層青黑色,整個人因為通宵多日而顯得過于蒼白。

    講到最后,她懶散地打了個哈欠。

    模樣相當隨意,纖細的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地搭在鍵盤上。與之相反的,言語條理極其清晰,因為一邊演示,她一邊更正代碼。

    屏幕上的英文字符簡潔,直觀,沒有任何冗余。有那么一瞬間,兩人身份仿佛反轉(zhuǎn),微生柳才是為他解惑的那個人。

    精確得令人發(fā)指。

    沒有再說什么,拉帝奧拿起論文,回教室上課。

    微生柳跟在他身后,揉了揉眼睛,隨便把椅子按下就趴桌了,手臂一縮就枕上腦袋,絲滑地閉眼睛。

    還有五分鐘。

    她總是一副睡不夠的樣子,現(xiàn)在還莫名多了種頹廢的氣質(zhì)。

    后面進門的學(xué)生感受到座位上散發(fā)的頹靡氣息,一時間精神恍惚以為自己誤入了什么停尸間,抬頭又看到那位不近人情的教授正用一種復(fù)雜而又深沉的眼神注視著微生柳,覺得這位新同學(xué)可能不久就會被教授暗殺。

    有人謹慎地推了推微生柳的胳膊。

    “同學(xué),還活著嗎?”

    微生柳意思意思動彈了一下:“微活。”

    講臺上的教授傳來一聲意味不明的哼笑。

    “如果你繼續(xù)保持這樣的作息,我相信你不會有多久的時日能夠堅持有健全的四肢。”

    話說得相當尖刻且直白,眾人大氣都不敢出。

    微生柳顫了一下睫毛,她支起身子,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氣氛的凝固,撐臉,淡淡地說:“教授還真是關(guān)心我們的身心健康啊。”

    拉帝奧看了她一會,似乎還有話想說,然而上課鈴響起,最后只是掃了她一眼。

    一堂堪稱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摧殘的課程結(jié)束了,座位上的同學(xué)越來越少,兩眼無神,正經(jīng)受了無言的洗禮。

    下一門課依舊在這個教室,中間有二十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前來上課的人陸陸續(xù)續(xù)多了起來,并對上一節(jié)拉帝奧教授課的同學(xué)表示強烈同情。

    “怎么樣你們今天的課?”

    “完全是靠著跑八百的毅力和教授的臉撐下來的。”

    “……噗。”

    “其實單看教授的外表,并不會想象他是一個那么熱心的人。”

    “感覺就算我跟教授是在一架即將墜毀的飛機上,爆炸和硝煙同時升騰,他的手中還翻閱著一本論文,一邊罵我一邊改。”

    “但是教授不會幫你改。教授只會罵你的問題然后讓你自己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我懂我就是在暢想一下。別罵了嗚嗚嗚。”

    微生柳已經(jīng)進化到懶得去吃早飯了。她往后靠在椅背上,隨手捏了根筆。

    而周圍人的暢想畫風逐漸不對起來。

    “口嗨一下算了。感覺教授的腦電波都是涼的。”

    “可能只有在看頂刊論文的時候才會覺得世界順眼吧。”

    “但是聽說教授泡澡的時候喜歡放小黃鴨。”

    “哈?”

    “怎么說話的,道不道德,世風日下,把你的消息源給我,我去親自整頓一下。”

    “我們第一真理大學(xué)的學(xué)生都不會聽這些道聽途說,是要親眼驗證過才會信的。”

    “我服了你們這群人。”

    “我也服了。聯(lián)系地址在哪?”

    微生柳在轉(zhuǎn)筆。她在思考的時候手里必須要有個什么動作,耳朵被灌進這些三言兩語的時候,飛快的思緒難得卡頓了一下。

    “啪嗒”一聲,筆掉了。

    她懶洋洋地看了眼,伸了一下胳膊,準備彎腰去撿。

    沒等她動作,另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先一步拾起來。

    微生柳認出了那雙手的主人。

    ——主要是那群聊閑天的同學(xué)們安靜閉麥了。

    她不著急去看,回頭先觀察了一下同學(xué)們的表情。仿佛一群被扼住命運咽喉的小黃鴨,要被親愛的泡澡的拉帝奧教授挨個推下水。

    “有個課題組。”

    拉帝奧拆開筆帽,黝黑的筆尖,與皮膚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他掃視一圈,挑眉問:“有紙么?”

    “……”

    小黃鴨群大氣不敢出。

    微生柳沒帶演算紙,只是上課,還用不到打草稿的地步。

    她翻開教材,推到前面一點:“喏。”

    ——相當干凈整潔的課本,完全沒有經(jīng)受過任何筆記的熏陶,真是嶄新極了。

    拉帝奧于是在她面前稍微彎腰,握筆在教材上寫著什么。

    青年很高大,俯身的時候影子幾乎完全罩住了微生柳,發(fā)梢有股被太陽曬過的味道,金穗的發(fā)飾閃閃放光。

    他們倆的距離有些近,微生柳能看見他鋒利的五官,和說不出什么好話的嘴唇。

    “EA-3-4001。”拉帝奧說,“實驗室的地址,我的辦公桌靠門。”

    他寫完,直起身,合上筆帽遞到微生柳面前。

    微生柳順著那根筆直的筆,往上看到拉帝奧的眼睛。

    “我沒說我一定會去吧?”

    “你跟另外一個學(xué)生的活動,也可以搬到實驗室。實驗室條件,要比空教室好很多,起碼不用趴椅子上干睡。”

    “除了上課和外出研學(xué),我基本都在。”拉帝奧的視線并沒有動搖,他像是篤定了什么,然后說,“像你這樣的人,一定會來的。”

    “……”

    微生柳沒應(yīng)。果然說不出什么好話,什么叫做像她這種人。

    拉帝奧似乎還有課,他說完那句話就推門離去。微生柳把教材轉(zhuǎn)過來,翻開第一頁。

    最上面并不是什么課題組的消息,而先是她的名字。

    相當瀟灑的字跡,跟寫字的人一樣囂張,替她寫下名字。

    再后一排,才是課題組的相關(guān)介紹。

    淺析星神內(nèi)部隕落的表層特征,銀河共形理論的可行性,以及宇宙終端假說及自排異系統(tǒng)。

    微生柳盯了一會。

    ……真是的。

    她還真有興趣-

    下午沒有課,微生柳一覺睡到天昏地暗,吃了晚飯就拎起書包去實驗室了。

    大概教授的待遇真的格外不同,實驗室一看設(shè)施就要比教學(xué)區(qū)高級不少,單向玻璃門,樓道里沒有多少人。

    微生柳看了門口的樓層分布圖,推理出大致的命名規(guī)則和地理位置。幾棟實驗樓錯綜復(fù)雜連在一起,很容易迷路。

    門口的咨詢臺還想幫她領(lǐng)路,就被微生柳搖頭拒絕。

    熟悉得仿佛不是第一次來。

    EA-3-4001。

    剛進入樓道,微生柳便感受到許多頻率的波,它們規(guī)律地傳播著,像是均勻地被人為制造出來。

    門后有機械轉(zhuǎn)動的聲音。

    微生柳正要進去,門開了。

    銀狼舉著一邊降噪耳機,一手拿著空的飲料瓶。

    微生柳:“……”

    銀狼:“……”

    打招呼,還是不打招呼,這是一個問題。

    怎么打,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早上銀狼無情拋棄微生柳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微生柳先發(fā)制人地譴責:“你怎么在這里。”

    “我、呃——”銀狼放棄解釋,“這樣那樣,我就來了。你為什么來這兒?”

    “這樣那樣。”微生柳面無表情地復(fù)讀。

    兩個人一碰頭,銀狼先拉著微生柳去外面買冰鎮(zhèn)汽水,互相交換了一下信息。

    銀狼的導(dǎo)師找到她,說這里剛好也有學(xué)生研發(fā)了新一代的游戲,需要有人測試。

    微生柳:“……”

    合伙騙人嗎?你們第一真理大學(xué)真有意思。

    身后響起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悄悄話說完了?”

    微生柳拿上一罐冰鎮(zhèn)汽水,回頭看見拉帝奧穿著研究服,白色的襯衫口子系到最高。

    總感覺……進了這扇門,就再也出不去了。

    微生柳認命地嘆氣。

    銀狼憐憫地拍拍她的肩膀:“再見了朋友。聽說你的課題組特別命苦,我就先繼續(xù)快樂游戲測試了。”

    事實上,原本兩個人搭伙拆游戲源代碼的動機就各不相同。

    銀狼自然是為了游戲體驗,而微生柳則是對世界觀的算法感興趣。

    真狡猾。

    微生柳舔了舔牙齒,望向拉帝奧。

    拉帝奧面色平淡,似乎沒有覺得自己被拆穿,或者是認為即使拆穿了,也并沒有什么所謂。

    “你是故意的么。”

    微生柳站在門口,直直地望向拉帝奧。

    已被最新款游戲收買的銀狼快樂地叼著汽水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太明顯的魚餌。鉤子太直了。”微生柳繼續(xù)發(fā)表譴責。

    拉帝奧很平靜:“下一場會議五分鐘后開始。”

    “來不來?”

    微生柳感覺自己太陽穴一跳一跳。

    她咬著后槽牙走進實驗室的門。

    經(jīng)過拉帝奧的時候,明顯聽到對方很輕的一聲笑。

    微生柳抬頭瞪了他一眼。

    “鉤直餌咸。可你還是來了。”

    可惡。

    微生柳憤憤不平。

    ……陽謀。

    都是陽謀-

    嚴格來說,拉帝奧只是被臨時找來代他們半學(xué)期的課,并不算是老師。

    因此銀狼在這樣一個大家都想禿嚕皮搞研究的人群種,毫無心理負擔地測試游戲。

    畢竟是一個翹課都無所畏懼的人。

    倒是其他人,一開始以為只是拉帝奧隨手找來的一個需要帶的新生,上手之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新生代碼強得離譜。

    “碰撞算法的底層邏輯是為了避免不同的物體同時出現(xiàn)在同一個時空的位置。”銀狼仰頭灌了一口汽水,“所以采樣模型會疊加。”

    “原來是這樣……”

    那位研究生完全沒注意到兩個人的身份似乎悄悄互換了:“我再想想。”

    “沒事。我順手改了。”銀狼說,“你繼續(xù)研發(fā)你的吧——我想快點上手新一代!”

    “啊?謝謝。”那人話提到一半,突然覺得不對,“——等等。”

    “我的操作系統(tǒng)都在實驗室的GPU上,你是怎么拿到密鑰的??”

    銀狼:“……”

    沉默。

    研究生學(xué)長沉痛道:“技能點不要點歪了啊。”

    拉帝奧教授新領(lǐng)進實驗室的兩個新人,一個他算是接觸得比較久了,代碼能力異常高超——可惜熱衷于挑戰(zhàn)校園網(wǎng)系統(tǒng)的底線。

    “幫助協(xié)作的好事,怎么能叫黑客呢。”銀狼說,“我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比起我,另外那家伙才更危險吧。”

    這時從會議室里傳來討論的聲音。

    “稍等。我有一個新的猜想。”

    平淡的女聲從會議室內(nèi)傳來。

    這話落下的下一刻,實驗室里剩余研究理論的人同時揪起了心臟。

    ——來了。

    ——每當這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代表又有一個費心勞力的實驗課題誕生。

    研究生涯分為拉帝奧教授帶微生柳入門前和入門后兩個階段。

    從前他們尚且認為理論物理已到玄學(xué)階段,只能從工業(yè)應(yīng)用方面水論文,沒有任何一個新穎的點子。

    在微生柳來之后,課題項目簡直像是下大雨一樣到處都能砸出個水坑。

    硬核,但令人頭禿。

    雖然偶有抱怨,但怎么說,畢業(yè)算是有著落了。

    ——而頭發(fā)的去處也令人扼腕。

    他們變禿了,也變強了。

    唯一不太高興的大概只有保潔阿姨,實驗室里需要清理的頭發(fā)翻了倍數(shù)。

    “不用擔心。”有時還能聽到這位恐怖的小學(xué)妹,語氣溫柔,貼心地安慰保潔阿姨,展示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冷幽默,“等掉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不會再有什么顧慮了。”

    “說真的。你們上哪認識的這號人物?”編寫游戲的學(xué)生一面看著隔壁組的慘不忍睹,一面又有些羨慕他們手里的論文,“我感覺搞理論的都是群瘋子。一個個都奔著宇宙盡頭,銀河大爆炸去的。雖然能夠理解……那種為了熱愛不顧一切的感覺。”

    銀狼很是贊同地點點頭。

    在她眼里,體驗每段人生,都是一群亟待攻破的關(guān)卡,而宇宙不過是一場游戲。

    她之前同樣問過微生柳這個問題。

    “為什么要推演銀河的盡頭?”

    微生柳疑惑地重復(fù)了一遍銀狼的問題。

    “嗯。”

    銀狼點頭。問這句話的時候是日暮,太陽的余暉跨越數(shù)萬個光年,恒星倒影在微生柳的眼中。

    或許是光線的原因,銀狼覺得微生柳與尋常頹靡且淡的氣質(zhì)格外不同,此刻正在閃閃發(fā)光。

    “當然是因為,它就在這里。”

    微生柳:“朝聞道,夕死可矣。”

    這是什么笨蛋。

    銀狼心想。

    實驗室里,銀狼看了眼會議室確認細節(jié)的拉帝奧和微生柳。

    啊。

    是兩個同類型的笨蛋。

    第119章 循環(huán)其三:【】

    艾洛蒂年輕的時候,見過一位翠綠發(fā)色的女性。那時她還是一個義憤填膺的記者,對那位女學(xué)生問過尖銳的問題。

    她對那個模樣看起來像是新生的新生沒有太多興趣,然而第二次聽說那位新生的消息的時候,是在某個學(xué)術(shù)會議。艾洛蒂在那一天記下了她的名字。燙金的字體,展示在最寬廣的熒幕上,與拉帝奧并列。

    學(xué)術(shù)會議之后照例有采訪。艾洛蒂混跡在一眾的同行里,爭著搶著能提上一兩個發(fā)言的機會。

    時隔那么多年,那位名叫“微生柳”的女生容貌依舊年輕,時間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哪怕一絲一毫的痕跡。那時她與真理醫(yī)生聯(lián)合成立的團隊已經(jīng)研發(fā)出了許多驚世駭俗的課題,單拎出來任何一個都足以讓這個世界的人所震撼。而最重要的是,他們都還很年輕。

    年輕,富有活力,甚至還有一些不合時宜的冷幽默。

    “眾所周知,我是一個天才。”微生柳當時這樣說,“而天才往往是被命運嫉妒的。”

    場下的幾人發(fā)出幾聲善意的微笑。

    艾洛蒂趕緊抓起相機拍攝影像。

    在后來的某一天,在撫摸泛黃照片的某一個瞬間,艾洛蒂注意到微生柳身邊,真理醫(yī)生深邃的眼神——才恍然明白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這場采訪之前,艾洛蒂追求的是爆炸性新聞。這個時代,流量往往意味著金錢,而追逐金錢,無非是斷章取義,夸大事實,和制造對立幾條途徑。

    而不斷博取流量的后果,就是各人的情緒閾值被無限拔高,不斷地追尋刺激,越來越難以滿足的娛樂。她當然知道這不算什么好事,但是大家都這么在干。傳統(tǒng)新聞對于他們這行仍然是屬于道德范圍內(nèi)的事情,現(xiàn)在似乎已經(jīng)成為無所謂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不跟風,就會隨風倒。

    還有人在問當初艾洛蒂的采訪問題。大眾對粒子如何轉(zhuǎn)動,什么是自旋并不感興趣,拉帝奧襯衫上第二顆松動的紐扣反而更容易引起注意。

    “為何您認為知識是一種特權(quán)?難道只有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才能擁有獲得知識的權(quán)力嗎?”

    主持人示意微生柳將話筒遞給她身邊的真理醫(yī)生,微生柳正要這么做的時候,看到了底下坐著的艾洛蒂,似乎停頓了一下。

    艾洛蒂并不清楚她是否還認得出自己。一個在第一真理大學(xué)偶然遇見的冒犯記者。

    微生柳原本打算遞話筒的動作停頓住了。她似乎更改了主意。

    她的聲音很輕:“很有意思的問題。我記得我之前已經(jīng)聽過有人這么問過。不像數(shù)字和法則精確唯一,往往文字也是最容易被曲解的載體。”

    “知識為什么是一種特權(quán)?”微生柳說,“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聽說過伽倫德星V號的電子颶風?”

    主持人意識到什么,神情微變。底下竊竊私語的交談聲逐漸變得大了起來。在場唯一鎮(zhèn)定的只有正在發(fā)言的微生柳,和毫不意外她搶了發(fā)言權(quán)的真理醫(yī)生。

    “如果各位在公司的天象預(yù)報里聽說了電子颶風帶來的災(zāi)害,自然便會以為目前伽倫德星目前的情況是氣象災(zāi)害。只需要一點春秋筆法,文字能夠輕易地影響一個人,新聞也是如此,能夠引導(dǎo)人們的視線,該看向哪,不看向哪。”

    “而我想說的是,在颶風降臨之前,在某個寰宇巨企的指導(dǎo)下,兩支氏族被放逐到漫天黃沙之中。在那里生活的人是什么樣子?想必我們都很難想象。”

    “假如說,”微生柳的眼神回落到艾洛蒂身上,語氣很耐心,“那些掙扎著生存的人們,連此刻喘息的時間都沒有。難道知識不該劃分為一種幸運兒的奢侈品么?”

    在這一天之前,艾洛蒂差點已經(jīng)忘記了這個問題,畢竟記者只負責提出問題進行引導(dǎo),并沒有繼續(xù)思考的意識。

    為了制造流量最高的矛盾,艾洛蒂設(shè)想過回答,一種理所當然透露出來的傲慢,最戲劇性的情景:天才們根本不會注意到有地面的存在。

    艾洛蒂已經(jīng)是一名成熟的記者。成熟的記者能夠迅速判斷人的眼神,她發(fā)誓之前微生柳并不會意識到這些,而現(xiàn)在她的舉動無一不表明,她從一開始的游離,已經(jīng)逐漸降落到了地面。

    艾洛蒂想自己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年輕的姑娘了。

    最后一次,也是第三次艾洛蒂見到這位年輕的姑娘——或許嚴格意義上并不能真正說是“見到”——是在她的追悼會。

    與微生柳做出的課題不同,她的吊唁會相當冷清。死亡是最猝不及防的事情,大概是故意封鎖了消息,似乎這位天才并不希望有過多人打擾。

    艾洛蒂也是在考察某件學(xué)術(shù)腐敗的真相時,請求進入這間房子進行某一樣關(guān)鍵檔案的取證。

    時間是正午,艾洛蒂看到了她即將拜訪的名字,微生柳。

    或許是星神的巧合,令她能見到那個改變她職業(yè)生涯的人。來之前,艾洛蒂做好深呼吸,她相信以對方的品性一定會同意她的請求。然而在敲門的時候,卻聽到了真理醫(yī)生的聲音,期間摻雜著一些工作人員的指示。

    艾洛蒂進門,真理醫(yī)生似乎還將她當作了幫忙搬運接洽的員工,跟她商議追悼會的檔期如何安排。

    艾洛蒂只得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表明來意。

    真理醫(yī)生的表情很平靜,有條不紊地吩咐著一件件瑣事。醫(yī)院結(jié)賬,殯儀館的安排,通知上級和下級,要安排墓地落葬,后續(xù)課題如何進行,一件又一件,似乎沒有時間進行追悼。一會有人問這個文檔在哪,要用幾號實驗室,PMT(光電倍增管)的電壓還是1400V,再加一個檔就要瀕臨高壓界限,還需不需要?

    他一邊指揮著工人把房間的資料搬到實驗室,一邊越過雜亂的文件,找到艾洛蒂需要的那一份。

    工人們打包著,冰箱里剩了有半罐藍莓味道的汽水,書桌上疊放著兩摞草稿紙,一份字跡很清秀,記錄的數(shù)據(jù)很跳躍。陽臺上還有一個躺椅,折疊一半的毛毯,隨著風垂落,里面的凹陷看上去就很適合在午后休息。柔軟的躺椅,旁邊放著一張風格截然相反,看起來相當冷硬的案桌,上面用兩支筆壓著一疊草稿紙。

    這間房子充滿了生活的氣息,草稿紙幾乎是無處不在。艾洛蒂撿起一張,上面通常是兩種字跡,偶爾一行嚴謹?shù)耐茖?dǎo)會被另一種筆跡篤定地劃掉,跨度過大的數(shù)據(jù)會被旁邊批注幾個問號。

    身為記者的敏銳讓她察覺到某些異樣。艾洛蒂回憶起他們并未公布新課題的名字,報備的題目是一個任性的空白:【】。

    據(jù)說【】代表著待驗證。至于要驗證什么,除了微生柳和真理醫(yī)生,沒人知道。艾洛蒂偶爾會關(guān)注第一真理大學(xué)的報道。據(jù)說真理醫(yī)生近日格外偏好觀測太空氣象。

    艾洛蒂走向露臺。

    真理醫(yī)生站在躺椅邊的位置,無比熟稔地撿起一張桌案上的演算紙。

    “她曾是我的學(xué)生。”

    在露臺上,艾洛蒂聽見這位教授開口,他似乎并不記得艾洛蒂是誰,語氣隨意,仿佛在與陌生人閑談,回憶一個人過于短暫且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生。

    “在她仍在上學(xué)的時候,我們就開始一起進行過課題了。”

    他們首次聯(lián)合的第一個課題便起了一個膽大的題目:宇宙程序假說。

    這個課題橫空出世之后,兩個人的名字就此緊密捆綁在了一起,之后又分別提出星神隕落第三猜想,共形宇宙推論等一系列課題。

    艾洛蒂回想起微生柳曾說過的話:“或許是天才常被命運嫉妒……”所以她才早早離世。

    “您認為,微生柳女士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艾洛蒂不由得好奇問。

    面前這個男人沉默了一會,然后抬頭,望向無垠的蔚藍。

    露臺之上是大氣層,大氣層之外是銀河。

    而銀河,是眾星交匯之地。

    “一顆流星。”

    *

    課題一:【宇宙程序論】

    “觀測光子是波一樣傳遞,還是粒子一樣傳遞——這就是延遲選擇實驗的實驗?zāi)康摹!?br />
    這是一個經(jīng)典的基本量子實驗,據(jù)說是“因果律殺手”,“科學(xué)玄幻啟蒙者”,“一切理科生躁郁癥的來源”。

    “但沒有那么恐怖。”微生柳在實驗室趁著拉帝奧不在,大放厥詞,“相當于在傳播的過程里,粒子以波函數(shù)存在,只是在最后觀測的時候才坍縮。”

    銀狼吹的泡泡“啪”一聲破裂,眼神很清澈:“啥?你覺得我能聽懂嗎?”

    微生柳:“……”

    微生柳:“好吧。我換個問題。一加一等于幾?”

    銀狼:“……我懷疑你在質(zhì)疑我的智商。”

    微生柳:“所以等于幾呢?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有人不知道吧?”

    銀狼:“……二。”

    微生柳:“那你就能理解啦。”

    銀狼認為這家伙又在逗弄人,但她沒有證據(jù)。

    微生柳笑了一下,說:“用你們編程的方式,x=1+1,這個時候,x并不等于2,而是等于1+1這個表達式。”

    “直到你需要輸出它的時候,比如print(x),才會計算出2這個結(jié)果。”

    微生柳伸出兩根手指頭,看上去像是在比耶。

    ——然后她的腦袋被人輕輕地敲了一下。

    真理醫(yī)生收回卷起的演算紙:“干活。”

    “我是在跟聯(lián)合課題的同學(xué)進行合理交流。”

    微生柳理直氣壯。

    真理醫(yī)生沒再說什么,卷起演算紙離去。

    微生柳在他轉(zhuǎn)身的背影里做了個鬼臉。

    真理醫(yī)生真的如他所言,除了上課和休息的時間,基本都在實驗室里,無論什么時候望過去,都能看見顯眼的發(fā)色。

    實驗室本來能夠通宵,前幾天微生柳和銀狼興致格外高,一討論起來就沒完,連著幾天精神格外亢奮。

    銀狼自然有多年通宵打游戲的經(jīng)驗,便將微生柳視為自己的同類,直到某天真理醫(yī)生走進會議室。

    已經(jīng)是清晨,真理醫(yī)生進實驗室,聽見會議室里還有討論的聲音。

    他手里拎著早飯,皺眉先看到微生柳。

    “不睡?上午應(yīng)該是有我的實驗課。”

    “啊!對哦,不過現(xiàn)在從這里過去應(yīng)該還來得及。”

    “別去了。我給你特批請假。”

    “嗯?”

    微生柳抬眼看他,真理醫(yī)生沒再說話,把手里的早餐塞到她懷里,然后直接連人帶著工程椅一把拖出了會議室。

    地板是陶瓷,摩擦阻力小,他看上去沒費什么力氣。

    微生柳隱約感覺現(xiàn)在有種像被父母推著嬰兒車區(qū)大街閑逛的情景。

    甚至愉快地轉(zhuǎn)了個圈。

    銀狼默不作聲,掏出手機拍下。準備之后敲詐一個好價錢。

    幾步的路程,便拐彎進了真理醫(yī)生的休息室。

    真理醫(yī)生把窗簾拉上,光線一下昏暗,這時微生柳才后知后覺感到困意。

    真理醫(yī)生看向她。

    “把早餐吃了,然后休息。”

    微生柳遲疑了一下:“這是你的吧?我感覺我現(xiàn)在還是可以回宿舍的。”

    真理醫(yī)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我怕你猝死在宿舍,別人都以為你只是學(xué)習(xí)過度。”

    微生柳:“。”

    微生柳:“那真是感謝你的體貼了。”

    一旦意識到困意,便仿佛有一座山壓在身上,微生柳掙扎了一下,覺得兩條腿重得要命。好像是真熬狠了……果然不能跟銀狼這種人拼通宵。

    休息室里放了一張行軍床,像是真理醫(yī)生偶爾過夜的地方,枕頭上的香氣很淡,但跟他身上聞到的很類似,松木一樣。

    微生柳沾上枕頭,很快失去意識。

    比起睡眠,更像是直接昏迷。

    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有些迷糊,窗簾遮光性很好,她打著哈欠拉開,看太陽的位置判斷時間。

    ……好像是下午五六點了。外面也靜悄悄的,晚飯時間,其他人都走了。

    肚子有點餓。幸好睡之前真理醫(yī)生逼她吃了一點東西。

    推門聲這時響起,真理醫(yī)生倚靠在門邊:“醒了?”

    “昂。”

    “以后實驗室開放時間調(diào)整為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真理醫(yī)生說,“新規(guī)定。”

    微生柳:“……哦。”

    “醒了就去吃飯。”真理醫(yī)生拾起休息室里掛著的外套,似乎在等她一起跟上來。

    微生柳便快步跟上。

    “吃什么呀?你請客嗎?那我可要狠狠宰你一頓。”

    真理醫(yī)生:“學(xué)校食堂。”

    真理醫(yī)生:“如果連那種飯菜你都能夠吃得精光的話,那確實證明你不挑食,很好養(yǎng)活。”

    微生柳:“……”

    怎么了怎么了很好養(yǎng)活怎么了。

    真理醫(yī)生看她一眼,又說:“有什么話可以說出來。別把自己憋壞。”

    微生柳狐疑盯他。

    真理醫(yī)生:“畢竟我向來不在意別人評價。看他們獨自破防比較有趣。”

    微生柳森森道:“小心我退出課題組。”

    最后他們走到鄰近的食堂,這個時間很多窗口已經(jīng)關(guān)閉,剩的只有幾個零星的炒飯,微生柳正打算進去,真理醫(yī)生摁住她的肩膀,調(diào)轉(zhuǎn):“走吧。去后街。”

    “嗯?”微生柳說,“你不是說我很好養(yǎng)活?”

    真理醫(yī)生看她一眼:“這不是怕我們核心成員的微生柳同學(xué),因為伙食問題,退出課題組。”

    微生柳:“……”

    聽上去怎么怪怪的。莫名還有一些調(diào)侃的促狹。

    吃飯的時候,微生柳仍然在思考和銀狼研究的問題。

    “關(guān)于延遲實驗。”微生柳的注意力不在精美的食物上,“如果把尺度放大到一百萬光年,甚至是三百萬光年那么久遠。”

    “等粒子發(fā)射快一百萬年之后,再更改觀測手段。那么粒子就能夠修改一百萬年之前的傳播路徑。”

    “畢竟無時無刻計算位置和狀態(tài),太消耗資源和內(nèi)存,只需要計算最后一刻進行的路徑就行了。”

    微生柳感慨說:“感覺是宇宙.exe為了優(yōu)化運算空間而造成的bug。大概它沒有想到,真的會有人變態(tài)到一個個地發(fā)射粒子。”

    也沒有想到粒子會成精。

    “有bug就該有修正系統(tǒng)。”微生柳繼續(xù)猜想,“是什么呢?”

    真理醫(yī)生夾給她一個蝦:“好好吃飯。”

    微生柳以宇宙的視角吃掉面前的蝦。

    她嚼嚼。

    兩人吃完之后,慢慢從后街散步回去,夜幕已經(jīng)降臨,路過一個草坪,許多對情侶并肩坐著看天上的星星。

    微生柳腦海里思緒跳躍得相當發(fā)散,她看了一眼真理醫(yī)生的背影,突然想起什么,轉(zhuǎn)過頭去看他:“你是等了我一天么?”

    周圍過于嘈雜,真理醫(yī)生仿佛沒有聽見。于是微生柳重復(fù)一遍。

    “如果我一直睡下去呢?拉帝奧,難不成你會這么一直等下去嗎?”微生柳好奇問。

    他繼續(xù)往前走著,沒有回答。

    *

    課題二:【星神隕落第三猜想】

    課題三:【共形循環(huán)宇宙猜想】

    “目前已知的星神死亡方式有兩種。”微生柳說,“一種是命途相近的星神互相吞噬對方。一種是星神與星神之間的神戰(zhàn)。就像是修剪一棵柳樹上的枝椏。”

    她大手一揮:“第三種,不如直接宇宙毀滅!畢竟拔掉一棵樹后,樹上的柳枝也不會再活下去。”

    底下坐著的眾人:“……”

    哲學(xué)系的學(xué)長面露遲疑,委婉道:“我們這邊的意思希望是合理的探討,并非鉆bug,微生學(xué)妹。”

    一旁銀狼閉了閉眼,不忍直視地轉(zhuǎn)過頭去:“我們一般不這樣。她是個例。”

    ——在成功發(fā)表宇宙程序論課題之后,微生柳順利接連跳級畢業(yè),便進入真理醫(yī)生的實驗室,EA-3-4001實驗室逐漸成為焦點,一時之間聯(lián)合課題的項目也多了起來,看重名氣的,利益糾葛的……麻煩事一樁接一樁,院長推脫了許多次,接了一個哲學(xué)歷史系的課題,用于堵住外界的雜音。

    對他們來說,順便可以換換腦子。就當放松了。

    “……算了。”

    這位名叫埃利亞的歷史哲學(xué)系研究生學(xué)長,明智地先放棄了與微生柳的爭執(zhí),打算先跟她普及一下目前的研究進度。

    “那么,微生學(xué)妹,你覺得星神是愛人的嗎?”

    微生柳:“嗯?”

    她難得蹙起了眉毛:“這個問題難到我了。”

    埃利亞:“有的人認為星神不愛人。譬如虛無,從不瞥視,漠視獨身。”

    埃利亞:“有的人認為星神愛人。譬如豐饒,凡有所求,必有所得。”

    微生柳的眉毛逐漸擰成麻花。

    銀狼看不下去,拍拍她的肩膀,貼心替她解釋:“別為難我們小微生了。別說星神愛不愛人,她會不會愛人都是個問題——”

    微生柳禮貌微笑:“打你哦。”

    埃利亞笑了一下,他收起筆,湛藍色的眼睛望向微生柳:“冒昧問一下了。學(xué)妹沒有談過戀愛嗎?”

    銀狼語氣自豪:“我們微生柳,每天扎在實驗室里,別說談不談戀愛,見到的活人就沒有幾個——”

    微生柳繼續(xù)禮貌微笑:“我要黑進你的游戲賬號應(yīng)該還是挺輕松的。”

    “哎呀,別呀!你急了你急了你急了……”

    幾個人嘻嘻哈哈鬧作一團,埃利亞安靜地望著微生柳笑,他的同伴懟了懟他的肩膀,然后沉痛地宣判:“你陷進去了。”

    埃利亞沒有否認,他的同伴繼續(xù)說。

    “喜歡一個搞理論研究的是沒有結(jié)果的,他們眼里只有研究,數(shù)據(jù),或者聰明的腦袋瓜。你跟她沒有共同語言的。”

    “說不定毫不相干的領(lǐng)域更能碰撞出火花呢?”埃利亞說。

    他的同伴掃他一眼,語氣更加沉痛:“你沒救了。”

    “你看到對面的拉帝奧教授了嗎?我感覺他的眼神下一刻就能把咱們攆出去喂電子颶風。”

    埃利亞不置可否,他聳聳肩,對微生柳說:“我這里有幾個案例。”

    微生柳很感興趣地湊了過去:“講講?”

    埃利亞便開始講。他的語氣很柔和,而站在他身邊的同學(xué)有些一言難盡。

    “我發(fā)誓從沒聽過他這么溫柔的聲音。”同伴有些酸地說,“什么時候他能用這種語調(diào)跟我說話。”

    銀狼倒是很欣慰:“沒關(guān)系。我們家的是塊木頭。”

    “……”

    為什么你的語氣能夠這么自豪啊!

    “我們對于星神的認知很狹隘,太過有限。”埃利亞擅長繪畫,他很快便在草稿上,兩三筆就勾勒出幾位大眾認知里的星神,“以藥師為例。祂似乎是愛人的,又仿佛對自己的后果沒有認知。”

    “如此說來,神愛世人,不愛世人,其實都建立在祂不在乎世人的基礎(chǔ)上。祂只管傾注自己的愛,或恨,或命途而已。”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微生柳:“……”

    埃利亞笑了一下:“怎么了?學(xué)妹。”

    微生柳抬眼看他,面無表情地說:“共形循環(huán)宇宙猜想是指一個串聯(lián)無數(shù)FLRW度規(guī)時空序列的開放框架。允許宇宙無限次地重新開始,舊的秩序消解為混沌后,經(jīng)過膨脹、收縮再重啟的復(fù)雜過程進行重構(gòu),過程充滿動態(tài)的重塑與再生,在大尺度上的幾何形狀是動態(tài)可變且周期性的。”

    埃利亞哽住:“……”

    “毫不相關(guān)領(lǐng)域的兩類人能不能碰撞出火花我不知道。”埃利亞的同伴掬一捧淚,欣慰道,“但我的畢業(yè)課題看上去是有著落了。”

    銀狼同樣欣慰:“不愧是你。”

    微生柳聽到了。她個人認為銀狼對她有偏見。

    她一天很忙的,又要幫忙測試游戲又要搞研究又要做課題又要偶爾跟朋友,要是再來一個男朋友,除非她是八爪魚。

    埃利亞無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眼窗外的夕陽,收起草稿紙:“微生學(xué)妹,要一起吃晚飯嗎?”

    自從之前拉帝奧更改了時間之后,微生柳晚飯就跟著他蹭吃蹭喝,一開始還拉上銀狼一起。沒吃幾天,銀狼便倔強地要求一個人走。

    “我只想玩游戲,不想在吃飯的時候聽你們聊課題,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銀狼這樣吐槽過,“這樣下去我遲早食欲不振。”

    而且她也不想閃閃發(fā)光。

    微生柳沒有立刻回答埃利亞,反而回頭找拉帝奧。

    真理醫(yī)生的辦公桌在靠門的地方,不知為何,他此刻也沒有埋頭看論文,反而支著臉,穿過幾叢書,跟微生柳對視,似笑非笑。

    微生柳一凜。

    也不知道在心虛什么,哈哈干笑了兩聲:“這個,那個,呃,我們實驗室還有一些細節(jié)要探討探討……”

    “只是一頓飯而已。”埃利亞繼續(xù)說,“我想應(yīng)該不會耽誤太長時間。”

    這些天的相處,他認準了微生柳不擅長拒絕別人的那種類型。

    身前忽然有道陰影。

    微生柳轉(zhuǎn)頭,拉帝奧拿著一疊論文,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他們這邊,淡淡瞥了微生柳一眼:“走了。”

    微生柳:“……哦。”

    一路上拉帝奧沒怎么說話。

    氛圍多少有點怪。

    微生柳摸了摸脖子。

    反應(yīng)了一會,她覺得這樣不對。

    首先,一頓飯的時間而已。

    其次,雖然她也不大樂意去,但也算正常社交。

    最后,他也沒明確表明他們現(xiàn)在到底算什么關(guān)系。

    今晚天氣轉(zhuǎn)涼了,稍微有些冷。天氣預(yù)報說有30%的概率降雪,但現(xiàn)在還看不出要下雨的樣子。

    后街的餐館里倒是有不少人。

    微生柳坐在座位上,用拆掉的餐巾用紙折了一個莫比烏斯環(huán)。

    真理醫(yī)生在低頭看菜單,照例點了幾樣,在等待上菜的時候,微生柳開口。

    “我懷疑。”微生柳抬頭,漫不經(jīng)心地在半空用手指畫了一個圈,“我的世界是不真實的。”

    這就是他們一路沉默之后的第一句話,真理醫(yī)生皺起眉毛,沒有接話。

    “什么意思?”

    “我感覺,我被困在了一個循環(huán)里。”微生柳把那個紙帶疊成的莫比烏斯環(huán)放在桌上,然后話題又跳到他們的課題上,“你知道共性循環(huán)宇宙假說現(xiàn)在才剛提出來,漏洞也有不少。”

    真理醫(yī)生:“嗯。它解釋了一些初代星系的現(xiàn)象,然而也有爭議。”

    “這個假說要求宇宙中所有粒子的質(zhì)量都消失,轉(zhuǎn)變?yōu)榧兇獾哪芰俊!?br />
    這本身就很難做到。并且還有一個問題。

    真理醫(yī)生說:“如果有人從上一個宇宙偷偷帶走一些物質(zhì),那么下一個宇宙豈不是就無法完整?”

    “起點就是終點。”微生柳說,“從哲學(xué)的觀點來看,這種假說很自洽。”

    真理醫(yī)生在聽到“哲學(xué)”這個詞的時候,眼神從菜單里上移,看她。

    “你還想用晚飯時間去跟別人討論星神愛不愛人這個問題?”

    微生柳詭異地沉默了一下:“……畢竟是聯(lián)合課題。”

    “確實。”真理醫(yī)生說,“希望我沒有干預(yù)到你的社交。”

    “……”微生柳頓住,然后堅強地找到她篤定拉帝奧會感興趣的另一個話題,“還好啦。我感覺他們已經(jīng)有猜想了。”

    她開始天馬行空地發(fā)散:“高維在低維只是投影,而如果高維的存在真的來到低維,必然會失去活性。就像一只蝴蝶。”

    已經(jīng)是寒冷的天氣,竟然還有一只幽藍色的蝴蝶撲扇著翅膀,沐浴著月色紛飛。

    “三維的蝴蝶做成二維的標本,它就死了。”

    微生柳注視著蝴蝶:“如果星神降維,就會死掉吧。”

    所幸,比起星神降維,拉帝奧并不打算在她的社交問題深究下去。

    “那對于星神來講,什么算是降維?”

    “我不知道。”微生柳搖了搖頭,她望向遠處,“或許因為憐愛世人所以選擇降維。或許因為命途延申到下一個宇宙里不被融入降維。祂們的存在過于遙遠了,誰知道呢。”

    “你把人類描述的像個感染病毒。”

    微生柳聳聳肩:“說不定這個宇宙的毀滅是下個宇宙的新生,隕落的阿基維利其實是下個世界的終末——”

    眼看這家伙思維發(fā)散,越說越離譜,菜也上齊了,真理醫(yī)生說:“先吃飯。”

    “哦。”

    吃飯的時候,周圍有人突然驚嘆。微生柳沉浸在發(fā)散的腦子里,直到拉帝奧敲敲她的盤子,微生柳迷茫地望他。

    拉帝奧偏了一下頭,示意她往外看。

    ——下雪了。

    零零碎碎的雪花,一片又一片,安靜地落到屋檐下,風鈴叮當響了幾聲。

    逐漸變得靜謐的世界。

    微生柳透過劉海看拉帝奧,他鋒利的五官在燈光下顯得柔和。

    兩個人很快吃完,走到后街上,微生柳戴上兜帽,雪化了之后容易把頭發(fā)打濕,她不喜歡那樣。

    他們在路上踩下一行腳印,真理醫(yī)生問:“之前你說,你懷疑自己被困在一個循環(huán)里。你要怎么驗證真?zhèn)危俊?br />
    “這就是結(jié)束這幾個課題之后的項目了。”

    雪下得大了起來,之前那只蝴蝶已經(jīng)跑沒影了。堆積了一層在街邊某個露臺的窗戶上,微生柳伸手,指尖觸碰到玻璃窗,然后寫下一個新課題的雛形。

    “名字還沒想好,先空著吧。”

    寒冷的氣窗,微生柳一筆一劃,寫了個“【】”。

    “主要應(yīng)用的技術(shù)路線呢?”

    微生柳看了他一眼:“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

    真理醫(yī)生語氣平靜:“如果是我想的那樣,那么,我不同意。”

    過往的時間里他們也常常出現(xiàn)這樣的分歧,但這一次拉帝奧拒絕得很果斷。

    ——延遲實驗。

    將延遲實驗的尺度放大。

    等粒子遍歷到一百萬年之后的宇宙,再更改觀測手段。那么粒子就能夠修改一百萬年之前的傳播路徑。

    如果微生柳真的處于某個循環(huán)里,她身為粒子的質(zhì)量在這個循環(huán)里消失,支撐下一個循環(huán)的能量不足,會發(fā)生什么?

    宇宙.exe,或者說,這個世界的世界樹,又會有什么修正手段?

    “我認為大概率會將我重新投放回來。”微生柳說,“重置一遍。”

    “如果你沒能回來呢。”真理醫(yī)生說。

    微生柳輕松地笑了一下:“如果我沒能回來,我也不會消失,只是我們會相隔了一百萬年。”

    大概對于他們這種沒有時間觀念的生命來說,一百萬年與一分鐘真的沒有什么差別。

    “優(yōu)化bug重置的時間,怎么把一個粒子高速碰撞……嗯,看起來后續(xù)進行的課題也有著落了。”

    拉帝奧只是看著她。

    “怎么了教授?”微生柳聳肩,“這是最合適的結(jié)果。你為什么之前反對呢?”

    真理醫(yī)生的面容倒映在玻璃窗上,微生柳哈了一口氣,在密密麻麻的公式旁邊,慢吞吞用手指描摹出他的模樣。

    冰冷的雪花打著旋飄落。

    真理醫(yī)生的眼神落到微生柳畫出的拙劣畫像上,甚至旁邊還細心地畫了一個扭曲的石膏頭。

    他轉(zhuǎn)身想離去。

    “拉帝奧先生,我認為是情感影響了你的判斷。”

    微生柳握住他的手腕。剛接觸了雪,她指尖冰涼。

    神愛世人。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格外渺小,仿佛被一片翠綠色的汪洋淹溺。

    “一百萬年之前,或者之后……管他呢,具體細節(jié)還沒研究出來,只是個虛數(shù)詞。不確定的課題,就還是空著題目吧。”

    神不愛世人。

    *

    課題十六:【】

    艾洛蒂從微生柳的追悼會從出來的時候,委婉地打聽了這位年輕的天才為何而猝然隕落。而遺體又安置在了哪里。

    沒有遺體的追悼會不算追悼會,更別說微生柳簡直是突然消失的。

    仿佛是為了掩蓋更大的一個陰謀,所以設(shè)置出來的假象。

    ——遺體在哪里?

    意外的是,并沒有人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時間關(guān)于微生柳的傳言越演越烈,有人說她其實沒有死,升維成了星神一樣的存在,有人則認為她在演算整個宇宙后感到空虛,隱姓埋名成為一個尋常的路人,也有人認為,與她緊密合作過的拉帝奧教授其實心懷嫉恨,在某一天產(chǎn)生分歧之后,以某個實驗的名頭,殘忍地將對方拋尸荒野。

    對于這些匪夷所思的傳言,拉帝奧教授并不在意。而第一真理大學(xué)頗為感性的學(xué)生們,以他和微生柳這兩位傳奇的人物為藍本,創(chuàng)作了不少人物背景相當奇幻的話劇,糅雜不少狗血的環(huán)節(jié),寫其實微生柳身患絕癥,得了阿茲海默,諸如此類的玩意兒。時不時還會在新生歡迎會上進行表演。

    沒有人永遠是新生,但永遠有人是新生。年輕的,富有飽滿激情的生命在追尋銀河最終答案的路途上行走著。

    因為某一次的外派,艾洛蒂再次回到這個學(xué)校。她拿到想要的資料,這時已經(jīng)是下午,她吃過飯之后,已經(jīng)是晚上了。

    后街旁的草坪上,話劇社的同學(xué)們正在排練臺詞。

    “在遇見你的時候,夜色的所有星星都亮了。我一天一天地忘記過去,終于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可是第二日的黎明還是降臨了。”

    “唉,我仿佛一年就只活這樣一天,所以我什么也不會留給你。活著的時候,我的命運是如此,死后,我的命運也是一樣。幸運的是,今后的那些年里,我決計不會參與你歡樂的生活,我孤獨地躺在寂靜里,一個再沒有人理睬的黑暗。我不會給你什么誓言的束縛,也不需要在我們的關(guān)系決定一個確切的定義,當作一個無形的枷鎖了。”

    “——呃,咱們微生學(xué)姐是這種人設(shè)嗎?總感覺過于夸張了。”

    “藝術(shù)就是要進行適當?shù)姆糯蟆!鄙玳L胸有成竹的聲音響起,“情緒再激烈一點!”

    “在遇見你的時候,夜色的所有星星都亮了。”于是社員重新抑揚頓挫,充滿激情地念一遍。

    艾洛蒂想象了一下,那個年輕的姑娘在見到這幫學(xué)弟學(xué)妹們給她的編排后大概也只會寬容地笑笑,或許還會不嫌事大地念給另一位當事人聽。

    草叢里熱熱鬧鬧的聲音跳躍著,然后紛紛傳來一陣驚呼聲。

    艾洛蒂仰起頭,見到夜幕里意外滑落的一顆流星。

    她又想起之前聽到的交談,說真理醫(yī)生近年來重心也放到了觀測星象上,說是【】課題的一部分。

    據(jù)他聲稱,如果【】課題驗證正確,那么在每年的這一天,都會有一顆流星降臨。

    像是每一年,從遙遠的銀河里報一聲平安。

    直到最終計算重置的時刻到來。

    艾洛蒂突然捕捉到后街上的一個熟悉的人影。

    真理醫(yī)生并沒有去設(shè)施最好的觀星臺,他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坐在街角的某個玻璃窗臺前,單純地欣賞一顆流星滑過。

    旁邊有人欣喜地在說:“快許愿吧!”

    同伴一臉無可奈何地回復(fù):“這都是什么年代的習(xí)俗了。”

    “嗨呀。信則靈嘛!我已經(jīng)想好了!希望作業(yè)能少點,期末考試能過——”

    “感覺星星聽了你這句話都得當場逆飛回去。”

    “……你再講一遍?”

    草坪上負責扮演真理醫(yī)生的社員繼續(xù)聲情并茂且深情地演繹——這次社長也沒有過多勸阻了,大概因為看到了拉帝奧教授正坐在不遠處,一時悚然,只想著趕緊結(jié)束排練然后撤退。

    艾洛蒂為這個有趣的時刻和場景記錄下來。

    “我在等一個來自一百萬年之后的流星,逆飛回到這個夜幕。等到那一天。”

    ——直到那一天。

    真理醫(yī)生坐在玻璃窗前。

    就像很多年之前,等她從休息室里醒來的那一個尋常的下午。

    第120章 循環(huán)終Ⅰ:餌

    托帕依照砂金的指示,抵達匹諾康尼。

    順便翻了翻他們之前的聊天記錄——當然,都是剔除掉炫耀和揮霍的部分。

    她點開混雜在油腔滑調(diào)里,一張張構(gòu)圖相當有水平的照片。

    然后猛吸一口。

    是貓貓糕啊!

    超級可愛的貓貓糕!

    她心情相當美麗地翻看著,然后劃到最新的一張。

    ——那只貓貓糕面色嚴肅,相當正經(jīng),背上還披了個小斗篷,趴在窗臺前。

    貓貓糕面前還擺著一根袖珍魚竿。

    寶寶是在用自己當餌釣人么?我承認你釣到我了。

    托帕雙手捧臉。

    想到自己接下來就將代為托管這只貓貓糕,人就快輕飄飄地美上天,啊,匹諾康尼真是不錯的好地方……

    至于砂金。

    哦。砂金也還算活著。

    *

    名為砂金的飼養(yǎng)員,失蹤已近三天。

    愿者上鉤都沒有者了。

    微生柳晃著尾巴發(fā)呆。

    變成貓的生活和人或者粒子或者別的什么玩意兒對微生柳來說沒有太大區(qū)別。

    只要定時補充能量,湊合活就行,活不了就死。

    ——總是會有辦法的。

    她是在大劇院門口即將被管理員驅(qū)逐的時候,被好心路過的普通路人砂金先生撈走的。在這個他們相遇的【節(jié)點】之前,是沒有任何交集的。

    即使如此。

    即便如此——

    微生柳打了個哈欠。她趴在飄窗上,左邊是軟墊,右邊是釣魚的迷你袖珍魚竿,背后是一大片透明的紗窗。

    窗戶沒關(guān),是開著的。也只有在砂金出門的時候,微生柳才會開窗通風。

    他出門好多天了,還沒回來。

    微生柳慢吞吞地伸了個懶腰。

    今天的天氣,跟砂金第一次撿到她的時候那樣好。

    那一天,大劇院周圍還有失控的發(fā)條機關(guān),見到她的時候身上的時針分針就轉(zhuǎn)個不停。

    時針瘋狂地倒退,然后又瘋狂地往前轉(zhuǎn)。

    發(fā)條小人還在嚇唬小孩呢,這下不僅把小孩嚇到,也把自己轉(zhuǎn)過載了。

    微生柳在旁邊審視許久。

    這些怪物是在想轉(zhuǎn)圈圈飛天么?誰寫的代碼?負分!

    鬧出的動靜很快吸引了路過的負責人,順便還逮住了陰暗角落里窺視的微生柳。

    就在她要被攆走的時候,那個金光閃閃,渾身上下閃耀著“爺有錢”標簽的青年走過來了。

    微生柳抬頭。

    覺得這人看上去有點傻。

    砂金低頭。

    覺得這貓看上去特別呆。

    大概是這種呆傻的氣質(zhì)無意間同時戳進了兩人的心房。

    砂金自信滿滿揮手:“這只貓,我要了。”

    微生柳勉強點頭同意:這只宿主,我領(lǐng)了。

    負責人:“……”

    負責人面無表情:“哦。”

    一人一貓,矜持地保持著不熟的秉性。

    微生柳窩在他懷里,高貴冷艷地俯視眾生。絕不湊近哪怕是任何一點。

    砂金亦然。

    他像是隨手包場的大客戶,那種特別的人——那種金錢填滿不了他心中空虛溝壑的那種人。

    把貓貓糕放置在窗臺邊,他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就走。

    去封窗,關(guān)門。

    如此相安無事。

    只是每次砂金回家,或者有專員登門派送他購置的物件,或者外賣員敲門的時候,飄窗上的微生柳總會盯他一會。

    為此,砂金專門詢問過專業(yè)飼養(yǎng)員托帕。

    托帕:所以,你是突發(fā)奇想在匹諾康尼撿了只貓?

    砂金:當然。

    托帕:……真有你的。

    托帕:你之前提過,主要是在你外出回來,外賣員送餐,以及導(dǎo)購專員送貨的時候,小貓才會看你。

    砂金:是的。

    托帕:看你的眼神,是不是很困惑?

    砂金:有點?我看不出來。

    托帕:我或許明白了。

    托帕:大概是那種“為什么會有貓一天到晚不勤奮打獵,游手好閑,無所事事,還會有人上門送小魚干”的那種困惑。

    托帕:多半在它眼里你是被某種更高級的貓咪飼養(yǎng)著的。

    砂金:……

    托帕:幫你分析了這么多,不打算讓我看看你家貓?

    于是砂金從手機里抬起頭來。

    微生柳正在玩弄自己,然后聽到一聲清脆的“咔擦”。

    她瞇起眼睛,緩緩向發(fā)聲的源頭望過去。

    砂金舉著手機,在對上她眼神的時候,莫名有種被抓包的錯覺。

    然而一只小貓咪是不會知道手機是用來干什么。他在意的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拍不到照片?”砂金納悶,“直接穿透過去了,手機壞了?干脆換個新的……”

    “你調(diào)下鏡頭參數(shù)。首先,打開微生導(dǎo)航,然后安裝配件。”

    “導(dǎo)航還有這功能呢?”

    砂金隨口一說。

    然后終于意識到什么。

    他緩緩?fù)O率掷锏膭幼鳎缓笙蜿柵_上的貓貓糕看去。

    察覺到對方訝異的眼神,微生柳心情有些微妙:“我好歹也有嘴巴,想說話是人之常情。”

    砂金閉了閉眼:“……可你是只貓。”

    微生柳:“嗯哼。”

    微生柳理直氣壯:“貓貓就不能說話了嗎?有機無機就已經(jīng)有交流的鴻溝了,物種之間的歧視更是要不得。”

    砂金:“……”

    好家伙,聽上去還是個打過辯論賽的貓貓糕。

主站蜘蛛池模板: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动态图|青娱乐激情视频|日本熟妇人妻XXXXX免费看|日本天堂免费|国产麻豆xxxxhdfree|亚洲码欧美码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精品丝袜在线观看|日本女人xx|中美性猛交xxxx乱大交3|99久久久久久久久久|#NAME?|国产精品绯色蜜臀99久久 | 久久精品国产91|精品不卡高清视频在线观看|毛片网子|操操操日日日|国产福利一|中文字幕色欲=aV亚洲二区 | 男女草草草|国产精品成人久久|日韩成人激情|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草草網站影院白絲內射|国产免费又黄又爽又刺激蜜月=al | 国产乱妇乱子在线播视频播放网站|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视频|精品欧洲=av无码一区二区14|精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播放一区二区|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无码日本蜜乳 | 国产乱妇乱子在线播视频播放网站|国产免费人成在线视频|精品欧洲=av无码一区二区14|精品少妇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播放一区二区|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无码日本蜜乳 | 浓毛欧美老妇乱子伦视频|中文字幕丰满伦子无码|黄色片视频在线观看|亚洲视频综合|久草手机视频在线观看|91日韩国产 | 日本真人边吃奶边做爽动态图|青娱乐激情视频|日本熟妇人妻XXXXX免费看|日本天堂免费|国产麻豆xxxxhdfree|亚洲码欧美码一区二区三区 | 中文字幕人妻高清乱码|久久久无码人妻精品一区|国产精品第八页|国产美女被遭强高潮网站不再|石原莉奈无删减在线观看|欧美成年网站 | 亚洲午夜久久久综合37日本|欧美高潮抽搐喷水大叫|啪一啪鲁一鲁|亚洲欧洲美洲无码精品V=a|亚洲高清视频网站|三级黄色影院 | 亚洲伦理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aV网站永久免费观看|狠狠色婷婷丁香五月|色翁荡息又大又硬又粗又爽|中文色视频|成年人免费看的 | 欧美色欧美亚洲日韩在线播放|99久久久久99国产免费=aV|午夜免费片|日韩一区二区三区久久|婷婷色色狠狠爱|69=av在线观看 | #NAME?|亚洲中文字幕无码=av在线|久久天天躁狠狠躁夜=av|91视频免费入口|午夜三级=a三级三点在线观看|国产乱码字幕精品高清=av | 久久国产毛片|成人午夜免费网站|久久久=av影视|男同性恋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级日韩一级|久草免费在线播放 | 青青青在线视频国产|亚洲精华国产精华液|伊人网综|国产免费久久精品久久久|一本丁香综合久久久久不卡网站|国产毛片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 1000部爽爽视频免费|亚欧乱色国产精品免费视频|无人在线视频观看免费|68日本xxxxxxxxx|bbbbbbbbb免费毛片视频|激情综合丁香 | 日韩精品成人=av|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免费视频|亚洲精品国产综合久久一线|国产三级=aV在在线观看|GV无码免费无禁网站男男|欧美videos另类极品 | 久久午夜影院|大陆三级毛片|亚洲=av无码专区国产不乱码|2021=av网站|在线国产福利在线观看|亚洲久久一区 | www.=av视频在线|人人爽人人人爽人人爽|在线看自拍|免费午夜无码片在线观看影院|久热91|三级小说欧洲区亚洲区 | 亚州一级|国产精品毛片视频|成人免费视频播放|综合免费视频|女人体1963|欧美人与动牲交视频在线观看 | 国产人成精品香港三级在线|国产乱人伦偷精品视频免观看|男女无套免费视频软件|中文无码一区二区不卡αv|91短视频免费|亚洲美女精品区人人人人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中文乱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亚洲高清专区|中文毛片无遮挡高潮免费|黄人成=a动漫片免费网站|99re在线免费|女乱淫免费看视频大黄 | 国产内谢|成人=av高清|91在线成人影院|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苍井优|麻豆视频在线 | 国产不卡二区|成人国产乱码久久久久|国产精品视频一二|亚洲欧美牲交|少妇性色午夜淫片=a|真人一进一出抽搐GIF免费 | 日韩精品三区|国产成人精品=a视频免费福利|色中色综合|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国产一级毛片精品完整视频版|国产字幕在线看 | 91精品国产综合久久香蕉最新版|久久97久久|国产福利三区|华人在线视频|mm1313美女视频|一区二区免费播放 | 国产视频资源|日日摸久久久精品|男人午夜视频|山外人精品影院|一区二区三区=av夏目彩春|久久网精品三级片 | 美女=aV一区二区三区|九九热久久这里只有精品|国产精品免费不卡|少妇的BBBB爽爽爽自慰|中文字幕乱码久久午夜不卡|天天做日日做天天爽视频免费 | 国产精品爽爽=aV在线观看|国产蝌蚪视频在线观看|超碰伊人|国产二区不卡|亚洲高清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无码成人中文字幕不卡 | 91精品在线观看入口|情人伊人久久综合亚洲|亚洲=aV成人无码网站18禁在线播放|午夜久久福利视频|国产精品午夜福利不卡|午夜黄色录像 | 日日爽天天操|亚洲=aV永久无码精品一区二区|免费精品视频在线观看|日本高清色视频www·com|国产成人麻豆免费观看|色一情一区二 | 国产黄=a一级|亚洲人成网站18禁止人|#NAME?|视频一区二区高清在线播放|在线看一区|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一区 | 国产免费啪啪|亚洲=aV=aV天堂=av在线精品一区二区|超碰97在线免费观看|亚洲看片wwwwf5con|97黑人性色浪潮91久久|殴美一级片 | 精品日本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日日操夜夜摸|国产成人无码网站m3u8|欧美性猛交xx|亚洲自拍偷拍一区二区|国产免费无码成人=a片在线观看 | 亚洲乱小说|未满十八18禁止免费无码网站|日韩=av免费网址|在线国v免费看|人成午夜大片免费视频77777|亚洲激情影院 | 扒开双腿吃奶呻吟做受视频|日本视频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国产欧美日韩精品在线一区|国产精品色婷婷亚洲综合看|午夜专区|亚洲人成人毛片无遮挡 | 亚洲精品毛片一区二区|在线理论片|精品久久久无码中文字幕边打电话|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无码第一区|亚洲欧美偷自乱图片 | 欧美区二区三区|大美女一区二区三区|午夜国产精品影院在线观看|日本丰满人妻久久久久久久|99视频精选|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劲 | 91=av免费看|久久久夜色|免费在线观看日韩|2020亚洲天堂|中国毛茸茸性XXXX|国产精品女人久久久久久 | 国产一区2区3区|一级片=a=a|日韩欧美不卡一卡二卡3卡四卡2021免费|国产深夜福利在线|免费=a级黄色片|肉感饱满中年熟妇日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