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后日談（四）
過往的倒影隨著夏油杰的離開, 轉向依舊靠在長椅上短暫休憩的五條悟。
他依舊維持著姿勢，仰頭看著樹葉間隙上的光斑出神。
忽然。
他伸出手，接住了落下來的一縷陽光。
陽光落在掌心上, 隨著收攏的手指漸漸消弭，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刺痛。
五條悟躺在夏日的光里, 像是停在了紫光吞沒她的那一刻。
長椅后，隔著錯落的時空，金田一三三也伸手接住落在掌心上的日光, 感受到了同樣輕微的刺痛。
陽光流淌在皮膚上, 卻是無比酸澀。
她看了這一幕許久, 忽然繞過長椅, 隨著五條悟一起坐在了長椅上。她學著他靠在椅背上，去看間隙里的光斑。
夏日悠長, 那些光斑看久了，會泛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暈。很像是隔著玻璃看雨水暈染, 又像是隔著眼底的水汽去看人。
在另一條時間線上, 五條悟似乎有所感應。
他毫無預兆地偏頭, 天空般湛藍的瞳孔倒映出身邊空蕩蕩的位置。
那里什么也沒有。
但男人并沒有移開眼, 只是這樣靜靜地看著。
在交錯的時空中，金田一三三也側過臉，安靜與他對視。
“……或許是我過度的幻想�！蔽鍡l悟忽然開口，他看著她，眼中的蒼藍變得越發的濃稠, 修長的手掌也朝所在的方向探了過來。
“是你在這里嗎……”
“��！是五條老師！”
就在金田一三三以為五條悟甚至要突破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將她一把從現在拽入過去之際, 虎杖悠仁粉色小狗一樣不知道不知道從那里躥了過來，搶先一把握住了男人的手, 熱情地搖了搖說，“老師，剛才你是睡著了嗎？我好像看到老師你閉著眼在打瞌睡誒！”
“好難得！”
“………”
五條悟再度看向身旁的空位，那里空空如也，再沒有了剛才的幻視。
“老師你在看什么？”粉色小狗圍著他團團轉，也學著他的樣子瞅著隔壁的空位看來看去，“這里剛才有其他人嗎？是夏油老師嗎？”
自從夏油杰來高專代課后，虎杖悠仁就對他刮目相看。
相較于五條老師的更重實操，八十八橋哥老師完全就是非常典型的教學方式，甚至還會替他們勾畫重點！
太好了，是會按照書本理論條理上課的八十八橋哥老師。
他的理論課終于有救了！
“這個嘛——保密~”五條悟并沒有因為被打斷確認而發脾氣，反而抬手拍了拍少年的頭，笑嘻嘻地比了個‘噓’的手勢。
虎杖悠仁歪了下頭，想了想問說：“老師是做夢了嗎？”
就在剛才。
他看到老師靠在光里，朝一旁伸手的樣子，和平時很不一樣。
少年無不直白地在心里暗想：
超強的五條老師也會在白日間隙做一個短暫的美夢嗎？
“或許那不是夢也說不定。”五條悟伸展了下，懶洋洋地說。
“不是夢……”虎杖悠仁扭頭去看長椅的一側。
可那里什么都沒有。
不是夢會是什么呢？
*
隨后的畫面終止在五條悟進‘門’的那一刻，繼而出現的是伏黑甚爾。
金田一三三追隨著視角，看到他買下了她所在的品川別墅的相鄰一棟，空置著，轉頭繼續栽進了一件接一件的懸賞委托里。
血色從刀尖緩緩滴落，暗巷一處，伏黑甚爾隨手甩了甩刀尖血，對著同行的搭檔撩下一句“后面的留給你了”，獨自走出巷口。
華燈初上，任務地點恰好臨近幾條風俗街和牛郎店。
伏黑甚爾剛走沒幾步，就有人過來搭訕。
“這位小哥~”女人長相成熟，穿著不菲。她瞇著眼睛上下打量人，然后說，“你看著很眼熟，我們見過嗎？”
伏黑甚爾視若無睹，徑直往前走。
“嘖，倒是先聽人把話說完啊。”女人嗔了他一眼，橫臂一攔，“伏黑甚爾，你很有名�！�
伏黑甚爾停下，他漫不經心地掃了人一眼：“讓開�！�
“我聽說你除了接黑市委托外，還接別的活�！迸思t唇勾起，“開個價吧�！�
伏黑甚爾扯了扯唇角：“暫時沒空�！�
“不見得吧�！迸诵θ輹崦恋乜拷�，“你空檔期很久了吧，不如來我這里。你是我喜歡的類型，我開給你的價格你絕對會滿意�！�
“是么？”聽到這里，男人總算正眼看了她一回。女人心下一喜，朝他伸出手要去挽，“當然，不過你現在就要跟我走才行，就你一個�！�
伏黑甚爾避開她伸過來的手：“想死的話你可以試試。”
女人的手頓在了半空。
半晌，她冷笑一聲：“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伏黑甚爾你在找人對吧？我想想那個名字叫什么來著，金田一……”
她的話說一半，刀鋒已經抵上她的脖頸。
男人的眼藏在昏沉的夜里，厲得像刀。
“你的演技未免也太拙劣了，想要釣魚，下次換個好點的來。”
“……等一下，我或許知道關于那個人的消息！”女人被刀刃抵得冷汗直冒，“我是被逼的，有人給了我錢讓我釣你上鉤。但是我沒騙你，你要找的人我見過，我可以帶你過去�！�
伏黑甚爾不置可否。
女人心一橫說：“黑發紅眼，死滅洄游里的那個。她的臉在直播和論壇里到處都是，我不會認錯的，她比你還有名。”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女人一陣絕望，她以為自己要死在這里了，卻不想抵在頸間的刀鋒一收，男人聲音低沉：“那就帶我去看看�！�
……誒，這么容易就成了？！
女人先是驚訝，其次是一股死里逃生的慶幸。
她快步走在前頭，為伏黑甚爾帶路。
伏黑甚爾則是跟在后面，一路的陰影在他臉上投射，讓人看不清他半分情緒。
“就在這里面了�！迸藢⑺麕У搅孙L俗街里的一間Club。
勁爆的音樂鋪面而來，里面全是群魔亂舞。
伏黑甚爾只身進去，穿過舞池，進入Club下方的負一層。
音樂聲逐漸遠去，伏黑甚爾也停了下來。
“甚爾，好久不見。”幾步之遙外，讓他找尋已久，卻終是無果的人站在那里，對他面露微笑，“你終于找到我了�！�
伏黑甚爾喉結動了動。
那人略微歪頭：“你沒有有話要和我說嗎？甚爾，惠他還好嗎？”
甚爾。
久違的呼喚，于他猶如飲鴆止渴。
但他甘之如飴。
果然上當了！
一旁，伺機而待的術師見狀一喜，立馬朝四周打了個信號。他等來這只肥羊，已經迫不及待了！
術師操控幻境，想要再說點令對方色令智昏的話，讓獵物乖乖踩進陷阱。卻不想下一秒，男人身形一閃，鐵鉗一樣的虎口徑直破開幻影，就掐上了他的喉嚨。
“我還以為這次能更像點的。”男人眼中根本沒有半點混淆，也沒有一絲迷亂。他看他像是在看一具尸體，“想要黑吃黑，好歹也先掂量掂量自己�！�
“你……你怎么……你剛才……不是已經中了我的……術式了嗎……”術師露出痛苦的神色，他開始哀求，求男人放過自己，卻不想伏黑甚爾沒有表情沒有丁點的變化，手越收越緊。
術師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臉也漲紅了起來。
他極力掙扎，卻無濟于事。
為什么……
在眼前的視野徹底黑下前，術師始終想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
明明他的幻術應該無懈可擊才對……
而且，以為這次能更像點……是什么意思？
但可惜他已經沒機會再去思考答案了。
……
“……怎么又是一堆爛攤子。”孔時雨趕來的時候，伏黑甚爾正靠在墻上，蹭著刀上的血，“你最近很缺錢？”
“你應該問問這些人�！狈谏鯛枦]所謂地說，“一個套路一遍又一遍，不勝其煩。”
“那就該問問你了，為什么每次都要來上這種當�！笨讜r雨呵呵一笑，熟練地打開黑市懸賞榜比對身份，然后又掏出手機‘噼里啪啦’打了一通，幾個電話出去，很快就搞定了善后。
“老規矩，月底給我結善后費�！笨讜r雨抽出一根煙，遞給伏黑甚爾。
他接過，點燃，煙霧繚繞模糊了他的面孔，只聽他說：“這次也不是�！�
“………”人都沒了，是才有鬼了。
孔時雨覺得伏黑甚爾有大病，那位盤星教主也不正常，至于高專那位，不好意思，他不熟。
“你……”孔時雨剛有話要說，他的電話卻響了起來。接了這通電話，黑中介留下句“禪院那邊有事先走了，還有品川那邊的別墅你要再不住就給我住”，匆匆離開。只剩下伏黑甚爾一個人走出Club，又走上街頭，漫無目的。
這時天空忽然下起雨，路上行人變得匆忙起來。
只有伏黑甚爾沒什么感覺地走在雨幕里，任由雨水將他淋得冰涼。
接下來去哪里，伏黑甚爾沒有想法，也沒有表情。去賭場對付一晚可以，隨便找個旅館湊一夜也可以。
沒了柄的刀和沒了主的狗。
丟在哪里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