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站起身飛奔跑向姜餅屋外的場景感覺似曾相識, 屋內外溫度差讓姜時予飛奔時的呼吸變成白霧,裊裊升騰到半空。
害怕這是一場夢,又害怕是自己眼花, 當姜時予奔向屋外來到落地玻璃前,看著依舊等在那里的人, 他在距離對方一步之差的地方站住了。
腦海中混亂無比,欣喜, 驚訝,開心,不敢置信, 所有情緒爭前恐后往外冒, 忽然他腦海中閃過在那晚和李木子去耶拿橋時, 路過花店里面播放的韓劇片段。
男主角捧著鮮花穿越人海奔向心愛的人,馬路對面, 隔著人潮和車流,愛的人就在眼前。
而此時,他和沈戾之間僅隔著不足一臂的距離,姜時予卻愣在原地, 遲遲不敢上前。
雪花從他們中間飄落,法國的街頭不知道是因為這場雪還是因為圣誕節,浪漫的氛圍縈繞彌漫的每一秒呼吸的空氣中。
在姜時予瞳孔收縮的眼底, 對面的男生捧著花朝他靠近,他仰起頭,和沈戾對視。
“圣誕快樂,小乖。”
剛才隔著玻璃沒聽到的祝福, 此刻在耳蝸盤旋。
姜時予努力眨眼睛,但控制不住酸澀的眼眶, 溫熱的暖流從中間溢出,雪花飄落在他眼下,很快和淚水融在一起,順著臉頰蔓延。
故作鎮定的沈戾在看到姜時予眼淚那一刻便慌了,這一年中,他見過數次姜時予紅透的眼眶和無聲的眼淚,卻無計可施,此刻他終于站在小貓面前。
沈戾伸手,像對待瓷器似的,小心翼翼拂過姜時予的臉頰,真實的觸感讓姜時予終于相信,沈戾真的來到了他的身邊。
在圣誕節這一天,在法國初雪這一天,在姜時予拼命壓制思念的這一天,沈戾像圣誕老人一樣,,降臨在他面前。
沒有比這更好的驚喜了。
沈戾猝不及防,被身前的人一個猛撲,鉆進懷中,緊緊抱著。
他愣了一秒,很快眼中流露出心疼,低下頭,將小貓擁入懷中。
圣誕節這一天,街頭親密擁抱的情侶都變得習以為常,大家路過看兩眼很快便遠離。
姜餅屋的門開了有關,叮叮當的圣誕音樂不停的傳來。
姜時予用盡全身力氣,恨不得將自己鑲進這個渴望已久的懷抱中。
推開房間門后,沈戾想將人放在床上,可姜時予雙腿環著沈戾的腰死死夾著,任他怎么說都不肯松開。
沈戾無法,開了空調后摟著人坐在床上,剛才兩人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雪,小貓露在外面的四肢早就冰涼了。
沈戾抓住姜時予的雙手,敞開自己身上的大衣將兩只手塞進去,然后把人裹進衣服中,扯過床上的被人把小貓包住。
“我去給你放熱水,泡泡澡暖暖身子好不好。”
沈戾低聲細語哄懷里的人,姜時予把頭重重的埋在沈戾的脖子上,很輕的搖頭。
沈戾現在被姜時予弄的滿心都是心疼,不知道拿他怎么辦才好,從街上到酒店,姜時予一直黏在他身上不肯離開半刻,眼淚流滿了他的頸窩。
等懷里人的手捂熱了點,沈戾抱著他來到浴室,放滿了浴池的熱水后,他把姜時予從懷里翻出來,給他脫了衣服,放進熱水中。
小貓懵懂的睜著一雙哭濕的大眼睛,盯著他看。
沈戾心軟成一團,“不走,我去外面拿衣服就來陪你。”
等沈戾也一起泡進水中,水面上升,淹過姜時予的胸口,沈戾把人摟在懷里,姜時予側著身子,耳朵貼在他的心口。
像離開巢穴許久的幼獸,這一刻,姜時予終于回到了他心安的歸巢。
四肢百骸被溫暖浸透,熱流從每一寸肌膚緩緩淌過,不僅驅散了他身體的寒冷,更是融化了心間的孤寂。
姜時予靠在沈戾胸口,感受著熟悉強勁的心跳,在霧氣蒸騰的浴室中,仍然會有一瞬間念頭,沈戾真的來了嗎?自己不是在做夢吧。
姜時予像擱淺在沙灘的魚兒,在水波中翻過身體,水流從他的胸口緩緩淌下,他跪在沈戾面前。
兩人的體型差讓他很好的被肩寬腰窄的男生容納在懷中,姜時予湊過去,長睫微顫。
柔軟的嘴唇貼在沈戾的唇上,細細密密的電流從身體中穿過,好熟悉的感覺。
唇齒交
融,白色的霧氣裊裊升騰,將不大的浴室蒸的愈發模糊。
撐在腹
肌上的雙手緩緩往下,他聽見痛苦的悶
哼,落在他腰上的大手也逐漸收緊。
仿若仙境的方寸之間,粘稠,親密,曖昧,糾纏,姜時予用感官打破夢境,實實在在的痛與快樂,讓他在濕稠的霧氣中睜開眼,大而圓的眸子中盡是滿足。
云歇雨停,浴池的水已經濺出去大半,姜時予眼神渙散依在沈戾身上,像經歷了一場馬拉松長跑,釋放了所有的情緒,但內心卻并不空洞,反而格外充盈滿足。
“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和我說。”姜時予開口才發現自己嗓子居然那么啞了。
沈戾端過早準備在一旁的溫水,喂他喝了一口,“我到你宿舍的時候,看到你一個人出門,本想叫住你,但這么久沒見,又想看看你在這邊是怎樣生活的,所以一路跟著你到了姜餅屋。”
姜時予咽下水,喉嚨被溫水撫過,舒服了許多,“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那姜餅屋的音樂,那束花和刮刮卡,是你安排的嗎?”
“看你進去后,我找了他們店的老板。”
姜時予露出一副好吧的神情,但眉梢隱藏不住的開心。
其實他想過很多次和沈戾見面的場景,他會哭會開心會難過會和他說好多好多話,告訴他這一年的經歷帶他去看自己的學校宿舍,可真到了這一刻,他只想和沈戾呆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
這一年的分別,讓他明白了這段感情的彌足珍貴,相愛可以克服一切,不管是曾經的失憶還是如今的相隔萬里,都驗證了他們之間的感情,這一次,他不會再退縮了。
沈戾將濕透的小貓擦干塞進被窩,然后去浴室整理了,姜時予躺在床上,眨眨眼然后翻身朝著浴室的方向。
“沈戾。”他喉嚨還有點不舒服,聲音不大。
浴室傳來回應,“嗯,怎么了。”
“沒事,我就是想叫一下你。”
“餓不餓,手機在床頭,跟酒店訂個餐。”沈戾一邊收拾被他們灑落一地的衣物,一邊問道。
姜時予□□著身體縮在被窩里,感覺渾身飄飄然,好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沒有繁忙緊張的學業,沒有迫在眉睫的比賽,一切仿佛回到了江華,他又變成了那個什么都不用操心的小貓,只要安靜的呆在沈戾身邊,一切都會安排好。
姜時予身心放松,安靜的躺了一會,發覺肚子有點空,便閉著眼睛摸過床頭的手機。
解鎖打開后,直接跳到微信界面。
他才發現拿錯了手機,這是沈戾的。
然后看到微信首頁跳出的許多消息,他伸出一只手揮了揮,“陳旭問你去哪兒,怎么一直不回他消息,他寂寞。”
沈戾冷淡的聲音從浴室中傳來,“把他拉黑。”
姜時予懵懵的啊了一聲。
但還是沒有照沈戾說的拉黑,想了想打了幾個字回過去。
“在約會哦,勿擾。”
發完準備退出撥打送餐電話,手指不小心點到沈戾的頭像,跳進去的界面顯示朋友圈一欄中,顯出幾張照片。
姜時予疑惑皺眉,他記得沈戾這一年好像都沒發過朋友圈。
哪來的這么多照片。
姜時予咬咬唇,覺得私自窺探別人隱私不太好,但眸光一閃,發覺縮小數倍的照片中,似乎有幾張特別眼熟的,其中似乎隱約可見一個身影。
他抬眸看了看浴室位置,又將視線落在手機上。
沈戾收拾完浴室又脫了衣服沖了澡,套著浴袍便走了出去,還未走到床前便發現不對勁,床上靠坐的人頭低的幾乎看不見臉,手中握著熄屏的手機,上面暈開一片水漬。
沈戾心一沉,快步走過去,握著人下巴抬起來,滿臉的淚痕。
他眉頭狠狠皺起,“怎么了,是不是剛才弄疼了?”
沈戾還沒反應過來,姜時予便朝他胸口撲過去,幸虧他反應快,一把將人接住,兩人才沒從床上翻過去。
“怎么了這是,撒嬌嗎?小貓。”
姜時予哭的哽咽,似是十分傷心,沈戾不知緣由,幾乎無從下手哄人,只好用習慣的方法,輕拍小貓的后背,沿著脊骨上下滑動安撫。
姜時予哭著哭著從沈戾懷中抬起頭,眼淚朦朧,他帶著哭腔委屈的開口,“這一年,你來看過我那么多次,為什么不告訴我。”
沈戾在后背摩擦的手頓時停住,黑眸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隨后了然。
“看到我朋友圈發的了?”
姜時予點點頭,“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點開偷看的,不小心按到了。”都這個時候了,小貓第一反應是很有禮貌的為自己偷看的行為道歉。
沈戾拿他無可奈何,“沒關系,我的就是你的,手機里的東西你都可以看。”
姜時予抽泣,眼淚像珍珠又掉下來了,“可要是我今天沒有不小心點開看到,這一年你每次來看我的比賽,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訴我了。”
沈戾沒說話,沉默代表答案。
姜時予氣的用手錘了他胸口一下,又舍不得打太重。
沈戾這一年所有僅對自己可見的朋友圈中,每一張都是他瞞著姜時予偷偷跑來法國看他演唱會現場的照片。
之前他答應過姜時予,他的每一場以比賽都不會錯過,因為答應姜時予這一年交換生的學習不會和他見面,所以每一次他都是偷偷飛過來,看完比賽后又獨自離開。
所以第一次比賽前,他手指受傷時,于黑暗中來到他身邊給他上藥的醫生也是沈戾假裝的,那束向日葵和留下的藥膏都是他的杰作,卻還要在之后的電話中欺騙他。
沈戾答應他的每一件事都做到了,說不會錯過他的比賽,說不在這一年見面,然后便以自己的方式,在不見面的情況下來看他比賽。
從記憶恢復后,沈戾一直都在用行動證明,他答應過的事再也不會反悔。
原來每一場比賽,姜時予都不是獨自一人在孤身奮戰,臺下某一個座位上,永遠有一個人為他鼓掌加油。
沈戾低頭,嘴唇輕輕的印在姜時予的發間,“我的小乖,比賽的時候怎么可以沒有忠實觀眾呢。”
曾經的沈戾,失信過很多次對你的承諾,這一次,他不會再食言。
—
姜時予在宿舍收拾行李時,leo從床沿探出頭問他,“你要去哪兒?”
姜時予把一頂帽子塞進包里,抬頭回答道,“我男朋友來了。”
leo睜大眼睛,那個傳說中的男朋友?姜時予來這邊一年,被議論最多的便是他每次拒絕別人表白時掛在嘴邊的男朋友,從未有人見過的男朋友,大家紛紛猜測是否真的有這個人。
姜時予剛說完,手機便顯示來電,leo見他臉上露出從未見過的甜蜜笑容,眼睛彎起來,“我還沒有收拾好呢,包里塞一件衣服就滿啦。”
leo聽不懂他說的中文,但能聽見姜時予和對方說話時尾音會拉長,聲音很軟。
“你到樓下啦,那你等會,我來接你。”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么,姜時予乖乖說好,掛了電話就跑到門口拉開門,沒一會,就聽見外面傳來說話聲音。
姜時予探頭從門口伸出一個腦袋,“leo,我男朋友過來幫我收拾東西,只要一下下,方便嗎?”
leo正想見見這個男朋友,十分樂意點點頭。
姜時予嗖的一下把頭收回去,推開門,拉著身后高他一大截的男生進來。
leo第一眼并未關注男神的樣貌,只覺得這個男生進來后,本來寬敞的寢室瞬間變的狹隘起來,門口的光亮都黯里一些。
沈戾走進寢室,發覺一個淺色頭發的外國男孩正盯著自己看,他禮貌的朝對方露出一個友好地表情,并用英文說了句你好,打擾了。
leo從的目光從驚訝于男生不亞于外國人的身高繼而來到他英俊的五官,當看清沈戾的臉后,他倒吸一口涼氣。
由于他本身外貌出挑,這些年交往的男生顏值都不低,高大帥氣各種類型都有,但是像沈戾這樣一眼就能認定是gay圈天菜的,還是第一個。
沈戾這類身材顏值氣質都在頂尖的男生,這要是放在他們學校,不得被那群小騷0生吞了。
沈戾打過招呼后目光并沒有流連在姜時予室友身上,而是轉身幫男朋友收拾起行李。
“帶點簡單換洗衣物就行,只住幾天而已,有什么忘了再回來拿。”沈戾翻看了一下包里的東西,拎出兩樣用不上的,然后單手提起包另一只手牽姜時予,便準備往外走。
“等等。”到了門口,姜時予攔住他。
“leo,這幾天我不回來了,有什么事給我發消息,改天請你吃飯。”姜時予朝leo擺擺手。
leo看著門口十分般配的兩人,聳聳肩,懶懶的揮手,“不要玩太兇哦,你這只小貓咪小心被大狼狗吃掉。”
姜時予紅著臉帶上門,抬頭就看到沈戾微微勾起的嘴角。
他撞了撞身側的人,“笑什么?”
“你室友還不知道吧,小貓咪昨晚上就被吃掉了。”
姜時予耳朵紅的厲害,伸手錘了他一下。
距離比賽最后五天時間,沈戾在學校附近的酒店訂了間套房,白天姜時予在學校練琴,下了課沈戾就在琴房門口接他回去,路上找個餐廳吃飯然后晚上回酒店睡覺。
這五天像做夢一般,之前精神高度緊張,每天困擾于比賽的姜時予反倒在臨近比賽前心境像是徹底放松了,當把這場比賽當成一次經歷和享受,那執著于心中的成績便變得輕飄飄了。
賽前一晚,兩人吃過飯準備散步回酒店,走在路上,姜時予忽然說想去耶拿橋。
“上次和木子去的時候,覺得很可惜,有些風景沒能和你一起看。”
沈戾縱著他,說好。
再次路過那家花店,里面的大屏幕已經換了個片段在播放,但駐足在花店門口的情侶卻不少。
花店是浪漫的代名詞,沈戾看到姜時予目光落在花店內,剛想上前買束花,忽然聽到身旁的人開口。
“你知道嗎,上次我來這里的時候,大屏幕里播放的一個韓劇片段,男主角手捧鮮花穿過像大橋和人流,奔跑著去見心愛的人,那一刻我有點難過,因為馬上要迎來我的第一次比賽,但答應過永遠當我比賽觀眾的你卻無法來到現場,也收不到屬于我的鮮花。”
姜時予抬頭看向沈戾,眼睛里亮晶晶的,比身后花店的光還要閃耀,璀璨的燈光都落在他眼底,像一片星河。
“向日葵很漂亮,我把它放在鋼琴上,你看到了嗎?”
沈戾黑眸醞釀著散不開的柔情,他點點頭,“看到了。”
韓劇的主人公穿越人海奔向愛人送出了那束花,沈戾也于黑暗中奔赴他的愛人,送出了那支向日葵。
姜時予和沈戾在耶拿橋上,看著燈光由遠及近點亮,整座橋像黑夜中的一盞巨型燈塔,承載著獨一無二的浪漫。
姜時予靠在沈戾胸前,面對著漆黑的遠方,看著河流涌動,他緩緩張開雙臂,對著天空,感受泠冽的風從身體中穿過。
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只鳥,一只自由的鳥,掙脫了束縛飛的高高的遨游天際,看遍了山川河流感受了四季變化,最后終于回到心安的巢穴。
—
比賽日。
輪到姜時予上場前,沈戾在拉住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枚胸針,熟悉的小玫瑰。
沈戾替他把胸針別在胸口,兩人于無聲中接了個吻。
“去吧,小王子,你的舞臺在等你。”
姜時予問他,“你會在臺下看我的表演嗎?”
“我永遠是你最忠實予的觀眾。”
“這次會有花嗎?”
“有。”
“是什么呢?”
“是小貓花。”
姜時予笑的臉頰出現兩個明顯的酒窩,他整理好西裝,深吸一口氣,撥開帷幕,在萬眾矚目和璀璨燈光中,堅定的一步一步朝著臺前走去。
沈戾于黑暗中,無人處,看著他的小王子走向屬于他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