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梁星淵比平時醒得還要早。
人類必需的睡眠對梁星淵而言，并不那么必要，怪物終日生存在骯臟污穢的泥沼之中，靠著殘殺同類來獲得最基本的能量。
梁星淵懷揣著惴惴不安的心情，默默地失眠了一整個晚上。
過分激動的心情一半是因為之前那些有關自己身份泄露的隱憂，而另外一半，則是因為今天要見楚君山的朋友。
梁星淵走到衣帽間，將柜門打開，將那些平時穿的衣服都放好，從衣柜深處，取出了幾件更為正式的衣服。
穿著平時穿的襯衫對于這樣的場合而言，應該不算不合適。
但是，梁星淵還是盡可能地想讓自己看上去正式一點
——他想用這樣的行為側面告訴楚君山的朋友，他很在乎楚君山，所以會很用心。
他們雖然是快速相親，但絕不是普通的快餐式戀愛。
梁星淵把自己一個人關在衣帽間里，足足挑了十來分鐘，才總算組合出一套滿意的搭配。
他返回臥室的時候，才發現楚君山也已經醒了。
和自己想象的不同，雖然楚君山現在是自由職業，但是并沒有睡懶覺的習慣。
楚君山的作息很好，夜間的睡眠質量總是不太好，更有甚者，有時候稿子比較多，楚君山需要加班到深夜，但是這并不會妨礙他第二天一早按時起床。
有幾個瞬間，梁星淵甚至會產生一種“這個人類仿佛不需要睡眠”的錯覺。
“早上好。”也許是剛剛醒來的緣故，楚君山的聲音帶著一絲平時聽不到的低啞，沉沉的，仿佛一只大手，在無形中撩撥梁星淵的心弦。他微微瞇起眼睛，視線集中到梁星淵身上，很清淡的一掃，語氣隨意：“今天怎么打扮得這么正式？上午要出門嗎？”
梁星淵卻因為他這句狀似無意的話，繃緊了脊背，情不自禁地追逐著楚君山的目光，喉結上下滑了滑：“沒有很正式吧。也不是上午要出門——中午不是要和你朋友一起吃頓飯嗎？我想……看起來嚴肅一點。”
“梁老師不笑起來的時候就很嚴肅了。”楚君山勾唇一笑，看出了梁星淵真實的想法。
這只怪物……應該是在想要在外人面前維護這段關系的體面。
真是超乎他的想象。
他到底是從哪里學來的？也是從那些破破爛爛的、不知道什么時候生產出來的小書里？
楚君山微妙的挑起眉梢，踩著拖鞋，和梁星淵一并走向外面：“其實，你不用這樣的。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但是和我關系很好，我們的友情已經持續了很長時間……”
他說到某個字的時候，忽然站定腳步，聲音也同步停下來，轉頭看向他：“梁星淵。”
被點名的梁星淵像是一名幼兒園的學生，聽話地望了過去：“……嗯？”
“你好像越來越緊張了。”楚君山微笑著點破，目光落在梁星淵繃緊的脊背上，“不用這樣。”
梁星淵抿了抿唇，知道是自己現在的表情出賣了真實心情。
楚君山發現了，竟然還在安撫他……
梁星淵心里甜了一下，仿佛有無數個小泡泡同時從心臟里冒了出來，憑空乍破的時候，就像是放起了一朵燦爛的煙花。
“嗯！”梁星淵不想辜負楚君山的好意，用力點了點頭，“我會的。”
他在心里告訴自己，一定要爭口氣，給楚君山的朋友留下一個好印象！
·
中午12點，一家泰式餐廳的某個隔間里，蔣純推開貝殼鑲嵌的小門進來的時候，目光率先在包廂之中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坐在席間的楚君山身上，有些愣怔：“誒？你對象呢，怎么沒來？”
“在點菜。”楚君山回答，目光越過蔣純錯愕的眼眸，落在了遠處的某個點上，很快，又將視線收了回來，“找他有事？”
楚君山和梁星淵在十分鐘之前，就已經到達了這家餐廳。他向來沒有讓別人等候的習慣，自然這一次也一樣。
蔣純怎么敢說自己只是對這位把他收了的神仙極其感興趣，哽住半天，才搖了搖頭：“沒有沒有，我又不認識他……只是有點好奇。”
“好奇什么？”楚君山垂著眸，將那些碗筷分出去，一邊問。
蔣純小聲說：“好奇他到底長得多好看，竟然能夠把你給收了。”
“和好不好看沒什么關系。”楚君山說，“合眼緣而已。”
蔣純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楚君山，半天才憋出來一句：“……你找的對象不會很丑吧?”
那真是白瞎了楚君山這張面若桃李的臉啊！
蔣純有些痛心地想，當年在無限游戲里的時候，楚君山上位之后，那些閑得沒事的玩家們就經常編排楚君山這位新的領導人。
在他們口中，楚君山變成了一個無惡不作、十惡不赦的人。
他身上背負的罪名實在太多了，就連一直跟在他身邊的蔣純也不能精確的想起來，楚君山到底犯下了多少“罪孽”。
但是，那些愛亂嚼舌根子的玩家們，對于楚君山身上完全無可指摘的只有一點，就是他銳利無匹的美貌。
安靜的時候就像是一座冰冷的瓷像，而殺戮的時候……則像是纏繞著冰霜之氣的煉獄修羅。
只要看過楚君山一眼，沒有人不會喜愛他的面容。
楚君山對他此刻的想法似乎無所察覺：“還可以。”
蔣純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在楚君山岌岌可危的審美中，“還可以”等同于“能接受”約等于“勉強能看”。
這樣一個大美人，尋尋覓覓好幾年，蔣純其實不太能夠接受，楚君山的另一半是一個丑八怪。
但話又說回來……楚君山愿意接納另一個人類進入自己未來的人生，就已經是難能可貴的進步了。
于情于理，蔣純都不該去拆散他親手織就的幸福。
這樣……也只有咬牙祝福的份了。
他的腦海中正在激烈的天人交戰間，沒注意到身側的貝殼門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開合聲響，一道溫和清越的男聲傳來：“君山，需要什么飲品呢？”
蔣純轉過身，視線正好撞到那個穿著黑西服外套、樣貌周正，氣質出挑的男人身上，當即就被震撼到：“！”
說好的勉強能看呢？！
“您好，您就是君山的朋友吧。”梁星淵從門外走進來，沒想到自己離開的這短短幾分鐘之間，楚君山的朋友就來了。
蔣純“啊”了一聲，很懂眼地站起身，伸出手和他握了握：“是啊！您好，我叫蔣純，聽楚楚介紹過了，您就是梁先生吧。”
兩人簡單的寒暄了一會兒，開始打量著彼此。
蔣純微微瞇起眼，半晌之后，才挪開視線。
看來幾天不見，楚君山牛頭不對馬嘴的說話藝術更有增益。
面前這個叫梁星淵的男人，寬肩窄腰，穿著雖然看上去有些過于正式，可是品味絕對算不上差——他放進人堆里，絕對算得上高大英俊。
蔣純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楚君山兩句，很快擺出一張笑臉，發揮出交際花的功力：“你們還是上一次相親認識的嗎？”
“是的。”說到上一次讓他找到了畢生幸福的相親經歷，梁星淵情不自禁地微微彎起眼眸，唇瓣勾起一抹笑意，“我們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感情增進很快，我很喜歡君山。”
蔣純在心里為面前這個看上去異常老實的男人捏了一把汗。
如果是其他的普通朋友相親找到了對象也就算了，但是，現在準備結婚的人是楚君山。
假如梁星淵知道了楚君山的真實身份……還有那些充斥著傷痛和黑暗的過往，他還能接受自己的伴侶，曾經擁有一段見不得光的經歷嗎？
現在，他反倒是擔心梁星淵更多一些。
他得想個辦法，給梁星淵先打兩針預防。就算有一天，真相真的藏不住了，赤裸裸的袒露在他們面前時，梁星淵也能夠保持著一定的接受度。
但這話絕對不能當著楚君山的面說。
蔣純還在思忖著，該怎么才能支開楚君山，一道突兀的鈴聲打斷了他的遐思。
楚君山的電話響了。
來電人應該是主編，蔣純看著他有些詫異的挑起眉梢，隨即沖著他們偏過頭：“我先出去接個電話。”
蔣純深呼吸了一口氣，雙眼發亮，目光灼灼地看向梁星淵：“梁先生，我相信你是真心喜歡他的，我就直接開門見山了。你這幾天和楚君山相處，會不會感覺到不舒服？因為，我覺得他有一點點的強勢……”
蔣純一邊說，一邊望向梁星淵的方向，希望他能從自己的眼眸中讀出他想讓他了解的深層意思。
“嗯……是這樣嗎？”
果然，梁星淵聽完他的話，遲疑片刻，隨即誠摯地看向蔣純的眼睛。
在兩人四目相對之間，滿懷希望的蔣純聽見了梁星淵溫和的嗓音：“抱歉，我沒有感知到這一點，君山對我很好，從來不會對我發脾氣，所有事情都是經過商量后才決定的。而且……”
梁星淵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忽然微微的發紅起來：“我們的感情也很好。”
蔣純：“……”
他好像完全沒領會自己的意思啊！
而且，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梁星淵正試圖向他解釋，楚君山到底有多么多么好！
“是的，我們是準備過段時間就結婚了，等磨合期過了之后。”梁星淵用那種飽含著熾熱情感的語氣，輕聲對他說，“我真的……很仰慕他，對我來說，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以后這樣的話，請不要說了。”
面對著梁星淵異常真誠的目光，蔣純感覺整個人都麻了。
這個看上去高大、英俊、非常完美的男人，竟然是一個十成十的戀愛腦。
蔣純面無表情地想，遲早有一天，他要把秀恩愛的小情侶都扔進無限世界里感悟一下人生疾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