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白瑯平復下心情,乖順地站在墨宴身旁。
墨宴一手搭上他肩膀:“走吧,我們到附近去轉轉。”
白瑯輕輕點頭,跟在墨宴身側。
現下時辰不算晚,但臨原鎮內有一側的天灰蒙蒙的,似是馬上將迎來一場傾盆大雨。
“出門忘看天色了啊……爭取早些回來吧。”墨宴嘀咕一句,估摸著方向,往靠近莊家的方位走去。
客棧的窗朝向客棧后院,墨宴已直接帶白瑯出了后院,面前的街道相較于客棧前的主街要冷清不少。
只是不知是因這地緣位置原因,還是天色之故。
白瑯與墨宴順著路曲曲折折走了小段,須臾才聽聞冷清街道中傳來些吵鬧聲音。
“……好慢呀,快跟上來,晚了可要挨娘親的罵了。”
“是你走太快了啦!你等等我啊!”
“……”
聽起來是些小孩的聲音。
白瑯跟隨墨宴走過聲音傳來的拐角,結果正好一名七八歲模樣的小孩亦迎面而來。
眼看著小孩一個不注意就要撞到白瑯,墨宴當機立斷側身一步,將白瑯護在了自己身后。
“哎喲!”
小男孩結結實實撞上墨宴,吃痛地捂住額頭。
另一名女孩似是亦沒想到還會在此處撞上生人,驚詫之余慌忙上前來拉男孩。
女孩看起來比男孩大些,似是看出墨宴與白瑯穿著不凡,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弟性子活潑,無意沖撞二位大人,望二位大人海涵。”
說完,她還碰了碰男孩手肘,男孩也連忙跟著說“對不起”。
看小孩們的態度,似是對“非富即貴”之人惶恐得很。
墨宴初時沒顧得及他們,關切地注意著白瑯狀態:“你還好吧?”
白瑯還未從這場小意外中回神,有一點被嚇到,聽到墨宴的話懵懵地搖了搖頭。
墨宴無奈地笑著:“你這到底是有事還是沒事?”
白瑯終于回神了,還是搖頭:“無事。”
墨宴這才放心,又去打量面前戰戰兢兢的小孩們,思索他們有無套情報的價值。
墨宴天生是比較凌厲張揚的長相,不笑時有如高高在上漠視凡塵的權貴者,很兇。
倆小孩被他盯得膽戰心驚。
年紀大些的女孩許是能感覺到白瑯氣質更溫和些,亦看出了墨宴對白瑯的珍視,忍不住往白瑯方向看,希望他能原諒他們。
白瑯對上了女孩祈求似的目光,看不懂她的意思,但能看出這倆小孩應該是被嚇到的狀態。
他扯了扯墨宴的袖角。
墨宴偏頭看他:“怎么了?”
白瑯指著小孩們:“你嚇到他們了。”
墨宴又側眸看向那倆小孩,小孩們站得更加筆直了。
他摩挲著下巴。
沒哭,那應該也沒嚇太狠吧。
墨宴對沒有情報價值的人不感興趣,亦懶得應付。但既然小白瑯關注他們,應付一下亦無妨。
他總算緩和些神情,看向前邊那名女孩:“你弟弟沒事吧?”
女孩忙說:“他無事的,謝謝大人關心。”
墨宴擺一下手:“無妨,只是你們走這么著急,是趕著去哪里呢?”
這次回答的是男孩:“我們、我們只是著急回家。娘親同我們說了,天的那邊黑掉就是要下大雨了,必須趕緊回家,不然會被妖怪抓走的!”
聽到最后一句,墨宴原本敷衍的應付都多了幾分真切:“妖怪?只是下個雨而已,怎么還扯上妖怪了?”
小孩們似乎對墨宴的不知情很驚詫:“您不知道嗎?”
墨宴:“我們今日只是偶然路過你們臨原鎮,順便四處走走逛逛,確實不曾聽說相關傳聞。聽你們這說得還怪可怕的,不知可否詳細同我們說說?”
女孩看起來有些顧慮,更活潑的男孩則肆無忌憚些,說:“爹爹和娘親說了,臨原鎮往常在這個時候不會天天打雷下雨的,這些雨都是東北那邊的鬼怪引來的!
“而且哦,爹爹還說了,每逢下雨之時,那邊那個很有錢很有錢的大人家里都會傳來很嚇人很嚇人的聲音!”
小男孩說得繪聲繪色,白瑯都被他所言給嚇到了,往墨宴的方向靠。
墨宴順手攬住他,繼續問小孩:“那你可知是什么樣的聲音?”
男孩搖搖頭:“不知道。爹娘不準我們去那邊,我們都是聽爹娘說的,沒敢去聽。”
小孩們能夠知道的事情大抵也止步于此了。
墨宴未再細問:“好,謝謝你們告知。你們也快些回去吧,再晚些你們爹娘該擔心你們了。”
他一改最開始時愛答不理的模樣,淺淺地笑著,看起來好似很溫和很好相處的模樣。
小孩們受他初時態度影響,沒敢太逾矩。女孩拉著自家小弟行了個禮,又朝白瑯的方向致意一下,匆匆地離開了。
墨宴目送著小孩們消失與小巷子中,又望向密布烏云的方向。
那片黑壓壓的云確實來自于東北方向,而據門口遇見老伯所言,莊家就是在那個方向。
墨宴做下決定:“走小白瑯,我們到莊家那邊去看看。”
白瑯沒應。
墨宴看向他,就見他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但模樣是很明顯的在害怕。
墨宴只當他是被小孩的話嚇到了,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啦,真有鬼怪也沒什么可怕的,我最擅長打鬼了,保準不讓那鬼近你分毫。
“早些過去看看也好早些回來,我不太喜歡下雨天。”
墨宴補了后一句話,白瑯終于有些動靜,輕輕點一下頭。
這便是愿意去的意思了。
墨宴拍拍他的肩膀,拉著他一道往莊家的方向去。
莊家就在臨原鎮東北角的位置,地處較為偏僻,周遭并無太多尋常百姓住宅。
臨原鎮并不算大,他們很快便走到了烏云籠罩下的小片空間。
幾乎才靠近此處,白瑯便感受到了城門時那種熟悉的不舒服感。
他皺起眉,不太愿意繼續往前走。
這種壓抑又沉悶的感覺太難受了。
墨宴此時的臉色亦不是很好。
他抬頭望著幾乎像是要壓下來的沉重烏云,輕喃:“看來這里應當還不止一只惡鬼,難怪怨氣重得能影響這邊的天氣。”
他回頭牽住已經停下腳步的白瑯:“走吧小白瑯,我們快去快回,盡量不在這鬼地方待太久。”
白瑯不太想走,但若是獨自一人逗留此處他會更害怕,還是乖乖握住墨宴的手,同他繼續往里深入。
清楚烏云非正常天氣變化,墨宴很快便順著烏云漆黑的程度,一路找到了莊家,又至莊家旁側兜一圈,兜到了怨氣最重的一處角落。
這附近看著應當是莊家的別院或是后院,周圍有些荒涼,唯有叢生雜草與零星胡亂生長的樹。
怨氣主要集中在莊家的院子內,墻外看不出具體情況。
墨宴想御劍至高處看看情況,思及不能把白瑯一人丟在這樣的環境中,又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左右到時入莊家內還有機會看得更仔細,不急這一時。
墨宴心思兜了一圈,被他牽著的白瑯思緒要簡單許多。
他看著附近荒涼景象,只覺此處陰風陣陣,吹得他原本就不舒服的腦袋更疼了。
好陰森,好嚇人……
這真的是在人間么?
白瑯不知為何,腦子里忽然冒出了這樣的疑問。
明明來時的路都還尋常,偏生就是這附近,仿佛一下便全然換了個世界。
而且似乎還有一道視線緊緊地盯著他看……
白瑯往四周環視一圈,并未見到任何活物,心底更覺害怕,一手握住懷中的玉珠,一手握緊了與墨宴相牽的手。
恰在這時,一道隱隱約約的聲音忽然自不遠處響起。
很輕,很突兀,還幽幽的聽不真切。
“嗚!”白瑯嚇得一把撲進了墨宴懷里。
墨宴亦聽到了那突然響起的動靜,抱住嚇到發抖的白瑯,輕輕拍了幾下他的后背算作安撫。
他屏息凝神,仔細去聽那突兀的聲響。
輕輕小小的,但并不飄忽,聲音自出現后還算連貫,聽起來很像是……哭聲?
而且還是個小少年的哭聲。
墨宴辨別著聲音來處,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不遠處一個角落里,幾乎要被雜草遮掩的不起眼身影。
他附在白瑯耳邊,壓低聲音說:“好像是有人在哭,活人,不是鬼。應該也是個小孩。”
白瑯對活的小孩顯然接受度要高些,沒有之前那么害怕了。
墨宴松開他,他試著往墨宴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那里蹲坐著一名藍衣小少年,一個人哭得很傷心的樣子。
少年看著不過十三四歲模樣,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束起一半,以一根白玉發簪簡單挽著。
……不是鬼,好像也不是壞人。
白瑯對小孩會更關注些,停了害怕的心思,一眨不眨地看著小孩方向。
墨宴卻是頭疼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我可不擅長應付哭得稀里嘩啦的小孩啊……要不小白瑯你去找他看看?”
白瑯在任職白無常時就很招小孩子的魂魄喜歡,不論是平時奉職要引路去冥界的小孩,還是就在冥界內的小孩們都很喜歡往白瑯身邊湊。
墨宴亦注意到他這位冷淡無情的同僚在面對小孩時會縱容些,雖仍舊半日不見得說一句話,但總會很耐心地聽小孩們講話。
墨宴本來就不算很喜歡小孩,哭得慘兮兮的更會讓他煩惱不已。
白瑯與他顯然不同,聽聞墨宴的話后,便試探著往小孩的方向走了幾步。
他們的腳步聲都很輕,小少年并未察覺到他們的靠近。
在于小少年只余十步距離時,白瑯停下腳步,猶豫試探著開口:“你……”
他的聲音剛出來,小少年就被他狠狠嚇了一跳:“……嗚!”
白瑯也被他的反應嚇到,后退小步,撞上身后緊跟著他的墨宴,被眼疾手快地扶住。
小少年眼睛通紅地看著白瑯,黑眸間驚疑不定。
白瑯也看著他,眸色是同樣的膽怯不安。
倆膽小鬼面面相覷。
須臾,白瑯才繼續把剛才的話問完:“你、你是鬼嗎?”
小少年搖了搖頭,抽噎著回答:“我不是。”
他看著面色蒼白的白瑯,也問:“那、那你是鬼嗎?”
白瑯同樣搖頭:“我也不是。”
倆人繼續怯生生地看著對方,似乎都在確認對方是不是真的是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