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宴接受了小孩們的交流就是這么質樸無華的事實,帶著白瑯回到房間內用膳。
莊陶莊瑜他們的小院子內食材有限,墨宴只做了些普通的飯菜,但勝在色香味俱全,白瑯吃了個一干二凈。
墨宴自是開心,神氣地說:“如何?我的廚藝還不錯吧!”
白瑯如實回答:“嗯,好吃。”
才吃飽的白瑯仍坐在桌邊,因與身體的適應,面色比之前顯得紅潤些許,無知無覺地露出一點滿足的小表情,像只吃飽喝足,心情愉悅的小兔子。
墨宴神色柔和,將桌面重新收拾好。
他估算著時辰,同白瑯說:“午時過后應當就是怨氣聚集,引發晚間雷雨之際。下午我會去怨氣最重的院子看看,你便留在房中罷?房中我會布好隔音結界,只要你不出門,便不會聽到雷聲。”
白瑯想到昨日聽到的雷聲,本能地縮了一下,乖乖點頭。
墨宴感知到他害怕的情緒,又思慮了會兒,問:“或者你可要看些書?我方才路過了他們那倆兄弟的書房,里邊應當會有些適合你看的書卷,無聊時可打發下時間。”
說到這,他停頓會兒,確認似的補充問一句:“你應當識字的吧?”
白瑯聽聞墨宴的最后一個問題,腦海中又閃過一個畫面。
畫面中是高聳的墻、朗朗的書聲,和一個小小的,蹲在私塾外角落向內偷看的身影。
與昨日那個抓不住的畫面不同,這次的畫面非常清晰地灌入了他腦海中。
白瑯有些茫然地說:“我偷偷聽過私塾夫子教習,識字的。”
他仍在消化腦海中忽然出現的記憶,自己都不曾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么。
墨宴怔一下:“你想起些什么來了?”
白瑯并未馬上回答墨宴,如同陷入往常放空時的狀態,整理著腦海中冒出來的零星碎片。
記憶并不連貫,他只大概梳理出幼時的他沒有去私塾的機會,便總是偷偷跑到距府邸最近的私塾,躲在一個角落里聽夫子講學。
只是他并無課本,很多內容聽得懵懵懂懂,不知夫子具體在教習些什么。
后來有一名與他差不多大的小孩發現了他,白瑯轉身就逃跑了,隔了好一陣子才敢偷偷回去。
而回到之前他最愛藏匿的地方后,他便見那里發了幾本破破爛爛的書卷,似乎是夫子講學時會用到的。
白瑯以為是哪家小孩不要的東西,正好丟到了這里,便撿來用,蹲在角落里磕磕絆絆地偷學。
再后來,白瑯不記得是何緣故,但他不能再去私塾那邊偷聽后,才發覺書本間夾了張字條,字跡稚嫩,寫著“這些書我不要了,給你吧”。
白瑯意識到這應當是之前發現他的那名小孩丟棄的書,便將那幾卷書好好地藏了起來。
直至后來,一場大火把他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了。
記憶至此戛然而止。
白瑯終于回神,灰眸重新恢復些許光彩,抬眸便對上墨宴關切的神色。
墨宴又問了一遍:“你可是想起些什么了?”
白瑯點頭,猶豫了會兒,又搖頭:“只想起了一些……是我幼時無人教習,便去了私塾附近,偷偷聽夫子講學。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他簡短地概括了這段經歷,聽著就像是普通貧苦孩子會有的經歷。
但墨宴知道,他出身白家,而且是那個在他仍在世時便已于人界出名的白家,墨家與白家亦是比肩齊名的修仙世家。
白瑯死時,白家仍是鼎盛時期,照理說白瑯不可能是貧苦出身。
那便只能是家人的虧待了。
果然是個可憐小孩啊。
墨宴揉一下他的腦袋:“無妨,能記起一些便說明你的記憶在一點點恢復了,這是好兆頭,余下的不著急。”
白瑯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不再說話。
墨宴繞回最初的話題:“那我去拿些書過來罷,聽你所言你以前應當未看過太多書,正好就當培養點興趣了。”
白瑯仍是點頭,聽憑墨宴安排。
墨宴將食盒收拾好,去順了幾卷書來供白瑯隨意翻閱,自己暫時離開,到莊家府邸里探探目前情況。
白瑯從前確實鮮有接觸書籍機會,隨意地抽出一卷書冊來看。
雖然書卷里說的什么“我心悅你,你心悅他,他心悅他”的東西他有些看不懂,但看著好像很“打發時間”的樣子。
白瑯不明覺厲,不知不覺沉浸于書卷當中。
—
傍晚,看了一下午的白瑯有些累了,從書卷中抽出心神,揉揉眼睛,發覺房間內似乎變暗不少。
他不懂看時辰,便放下書卷跑到窗邊,看了眼窗外陰沉沉的天色。
他記得下午時莊家頂上會被怨氣聚攏的烏云遮蓋,那應當差不多就是傍晚了。
白瑯看到外邊劈過一道雷光,手一抖,下意識地要捂耳朵,但并未聽到任何聲響。
對了,墨宴有在屋內加隔音結界。
他憶起這件事,松了口氣。
只要聽不到聲響,他便不會害怕。
白瑯自窗邊回來,想在房間完全被黑暗籠罩前去點燈,但找了半晌都不曾找到點燈用的火折子或是火柴。
沒有么?
白瑯蹙眉,往四周環顧,發現這房間里似乎有很多柜子。
或許在哪個柜子里吧。
白瑯先去翻找了其余的柜子,仍舊沒找到,最后站在一個衣柜面前。
總不能把點火用的物件放在衣柜里吧。
白瑯嘀咕著,毫無防備地打開衣柜,卻因引入眼簾的東西猛地瞪大了眼睛。
——只見這偌大的衣柜內,竟放著一具白骨!
他獨自待了大半日的房間內……居然有化作了骨架的尸首?
白瑯指尖微顫,臉色唰一下變得更為慘白。
與此同時,一股惡臭似是沖破了什么阻擋撲面而來。
白瑯只覺胃里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他連連后退,但尚未來得及退出幾步便覺腿一軟,一屁股摔倒在地。
“嗚!”
痛覺終于喚回他的神智,他顫著手將靈力輸入到墨宴給的玉牌當中。
幾乎就在下一瞬,墨宴奪門而入:“小白瑯!”
他看清屋內景象,瞳孔一縮,當即沖過去把白瑯拉起來:“小白瑯你怎么樣了?沒事吧?”
白瑯感知到熟悉的溫度,眼淚一下就克制不住了,拽住墨宴衣袖,小聲地哭著:“嗚、我、我不要待在這里了……”
這里的味道好難聞嗚……
“好好,別怕,我這就帶你出去。”墨宴當他是被那具白骨嚇狠了,攬著他往外走。
然外邊雷聲尚響,剛出門便是一道“啪啦”巨響,嚇得白瑯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又要往回走。
比起打雷……屋里難聞的味道好像還更好接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