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夫人仍想說些什么,開口卻是止不住地咳嗽。
莊致季忙吩咐莊夫人身旁侍女:“快帶夫人回屋歇著去,莫過了病氣給二位仙人。”
“是。”侍女應聲,攙扶著莊夫人回到房內。
墨宴目送著莊夫人離開,眸間浸入點點思緒。
須臾,他以傳音詢問白瑯:“對了小白瑯,你可看得出那惡鬼生前性別?”
白瑯回答:“是女子。”
若是女鬼,范圍便在莊陶莊瑜他們的生母與嫡母之間。
墨宴基本確認那只女鬼應當是他們的生母,只是他們的生母與莊致季夫人為何還會有牽扯?
看來這莊家辛密還真不少呢。
等候莊致季長子歸來之際,墨宴旁敲側擊地同莊致季打聽著相關事宜。
白瑯覺著無趣,往四周留意怨氣痕跡時,不經意又對上了莊媛媛的視線。
莊媛媛站在莊致季身后,與莊致季又保持了些距離,與白瑯再次對視上,稍微縮了縮,又忍不住繼續看著他。
她看起來像是想找白瑯說話,又不敢輕易上前,最后只是再次倉促地、小幅度地行個禮。低下頭不再亂看。
白瑯好奇地看了她一會兒才收回視線。
片刻后,莊致季的長子終于自別院匆匆趕回來。
莊致季見到他,向他招手,態度比之前對待莊媛媛要熱絡許多:“小良回來了?快來見過二位仙人。”
莊行良行至莊致季旁側,向他們致意:“莊某見過二位仙人。”
他微微俯身,舉止得體,禮節得當,雖與白瑯同歲,看著卻成熟許多。
莊行良長相亦清秀,天生一對笑眼,暗綠華裳更襯出幾分翩翩少年郎的氣質,溫潤隨和,親切友善。
他的身邊也很干凈,看不見一絲一毫怨氣,反而與這灰蒙蒙的院落有些格格不入。
和此時的莊致季一樣的格格不入。
白瑯歪了下腦袋,又對上莊行良看來的視線。
莊行良并無莊媛媛那般的膽怯,大大方方地朝白瑯笑了一下,算作對他的打招呼。
唔,雖然很奇怪,但這個人笑起來還是挺好看的。
擅長以貌取人的白瑯微微頷首,謹慎且怕生地回應了他,順便同墨宴說了聲莊行良身上亦無怨氣的事情。
墨宴照舊回了聲“好”,直接開口:“今日便辛苦你到這了。我尚有些事宜要繼續同代家主確認,你可要先回屋去?”
白瑯尚未回答,莊行良已主動道:“或者小公子可要至附近走走?正好莊某今日提前散學已無事,小公子若是不嫌棄,莊某陪您走走吧?正好晚些還可以送您回去。”
白瑯未想過莊行良會同他搭話,有些許被嚇到,猶豫著未回答。
墨宴對莊行良突然同白瑯搭話的舉動表示了不喜,眉梢輕攏,但還是選擇尊重白瑯決定:“你可要隨同他走走?”
白瑯并未馬上回答,看了眼莊行良,又轉了視線到莊行良身側的莊媛媛上。
莊媛媛距離莊行良稍近些,她試探著輕輕拉了下莊行良的衣角:“媛、媛媛也想一起……”
她話未說完,莊致季便已將她拉走:“好了媛媛,你兄長與小公子同齡,他們自是能有話題交談,你一個小孩子便不要湊熱鬧了。去玩你罷。”
說完,便招手喊了旁側的侍女過來,將莊媛媛暫時帶走了。
莊媛媛戀戀不舍地離開,期間又抬眸往白瑯方向看來幾眼。
墨宴見狀,傳音著調侃白瑯:“看來小白瑯還是那么受小孩子歡迎啊。”
白瑯不太理解墨宴的意思,抬頭看向他,灰眸清澈單純,懵里懵懂。
墨宴沒細說,想再問一遍白瑯是要回屋還是同莊行良去走走。
只是他尚未開口,莊致季已熱情道:“小公子便隨犬子再走走逛逛吧?犬子與小公子年齡相仿,想來應當能有共同話題。”
話都說到這里了,白瑯便沒再拒絕,輕輕“嗯”了一聲。
墨宴亦不再留他,只叮囑他幾句有事記得喊他。
白瑯乖乖應下,跟隨莊行良暫時離開院子。
白瑯性子沉默,同莊行良間隔一兩步距離,悶聲不語。
所幸莊行良善談,一路上找了不少話題想與白瑯交流。
他第一個問及的,是與莊瑜相似的關于修煉的問題。
作為尋常人家的小孩,對修煉成仙之事總是抱有美好的憧憬與幻想。
白瑯的回答仍與之前差不多,基本就是一問三不知。
莊行良似乎不介意他的“無知”,還輕笑著說:“白小公子果真是謙虛低調啊。”
白瑯聽不懂恭維之語,歪了下腦袋,疑惑地看著他。
莊行良斟酌片刻用詞:“……莫非白小公子所言不知,是真的不知?”
白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他都說了是不知道,那除了不知道還能是什么意思?
感覺這個人和墨宴一樣,都不太聰明。
莊行良明白了他的意思,輕咳一聲:“抱歉,我以為這只是您的謙虛之語。”
看在這人態度還是挺好的份上,白瑯搖了搖頭,解釋道:“我記憶缺失,因而有許多東西都不太清楚。”
“竟是如此。”莊行良露出個難過又歉然的神色,“抱歉,我不知你此番遭遇,還問了你這么多問題。”
白瑯仍舊只是搖頭:“沒關系。”
莊行良并未就白瑯失憶之事深聊太多,又問:“那你是跟隨你師尊來此歷練的么?”
“他……”白瑯本想否認師尊之稱,但想了想,還是決定給墨宴留點面子,“嗯。”
莊行良似是完全沒注意到他方才突兀的停頓,憐惜道:“要重新接觸這些事宜,想必對你來說也蠻困難的吧,真是辛苦了。”
白瑯實誠搖頭:“不辛苦。”
畢竟他只需要乖乖聽話和被墨宴哄,其余任何事宜都不需要他操心。
但莊行良仍當他只是謙虛:“我懂的,年紀小天賦好,又被看中的話,肯定很辛苦。話本里都是這么寫的!”
白瑯看向他,似乎對他這個話題還算感興趣:“話本?”
莊行良:“嗯嗯。我看過許多跟修仙者有關的話本,像你這樣的,基本在話本里都是主角呢。”
他興致勃勃地同白瑯說了不少話本的故事。
白瑯昨日對話本初有接觸,正是仍感興趣的時候,難得地聽了全程沒有走神。
直到莊行良帶他逛完小圈,回到他住的房間,莊行良看起來還有些意猶未盡。
莊行良看了一眼他房間的位置,隨后收回視線,轉向白瑯,遺憾道:“那今日便送你到這了。你若對話本有興致,明日我帶你去我書房中也看看吧!”
白瑯同意了:“好。”
莊行良彎眼笑得更開心:“那就約好了,我們明日見。”
白瑯點頭:“嗯。明日見。”
應答完,他便轉身回到房間內,垂眸合上房門,錯過了莊行良一瞬冷下的視線。
莊行良看著緊閉的房門,又望向另一個方向——正是此前白瑯墨宴察覺到藏有白骨的那間屋子所在位置。
再下一刻,他眸間神色忽地渙散一瞬,一道唯有他一人能聽到的嘶啞聲音自他耳畔響起:“乖孩子,你做得很好。”
莊行良目光空洞,語調刻板凝澀:“那、我的、爹娘……”
嘶啞聲音低笑幾聲:“放心,只要你能幫我拿到玉珠,待我修為恢復,我保證你爹娘都會安好無恙。你只要乖乖聽話就好。”
“……是。”
莊行良的話音落下,空洞眼神逐漸重新聚焦,那片刻的茫然與呆板蕩漾無存,黑眸間掠過一分與“他”年紀不相符的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