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過年的時候,許堯帶楚恒冬回家了。
本來已經做好挨罵的準備,沒想到許國明見怪不怪,還主動招呼楚恒冬進來坐。
許堯頭皮發麻,總懷疑老爹揣著什么大招。
然而并沒有,就連晚上睡覺,許國明都一臉理所當然地安排:“你倆睡三樓,樓上都裝修好了。”
家里新修的鄉鎮小別野,能住了。
許堯渾身顫抖:“爸,三樓就一間臥室,一張床啊。”
許國明也愣住:“是啊,不然呢?”
“你,你讓我和他睡一塊兒?”許堯探頭。
許國明詫異:“你倆不是在一塊兒了嗎,不睡一塊兒,啊,鬧分手了?”
許堯:“……!!!你聽誰說的???”
“小柔。”許國明笑得意味深長:“你媽媽也跟我說了。”
“媽給你托夢了。”許堯提起母親,眼眶不由自主酸澀,他低頭,吸吸鼻子。
許國明伸手,拍拍他肩膀:“是你不愿意見吳涵月,你媽媽心里就有底了。還有啊,你從來都不把朋友帶回家里,楚老板是頭一個吧。”
許堯望向父親。
“那天你不在,”許國明眼圈泛紅,他搖頭輕笑,“你媽媽就跟我說,以后你喜歡誰,都是你的事,讓我別插手,她說要相信你的眼光。”
“無論…性別?”
“無論性別。”
許堯丟了魂似的,扶著扶梯飄下樓。
楚恒冬在廚房里,幫許柔做飯。
許堯一頭撞到了墻壁,砰的一聲。
楚恒冬聞聲出去,就看見許堯兩眼淚汪汪的揉腦袋,可憐巴巴。
“怎么了?”楚恒冬問,忍著沒有去抱許堯,因為許堯說他倆的事,還沒有告訴家里人。
許堯抬眼,視線與他相遇,哇地一聲哭出來,他沖上去抱住楚恒冬,在他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楚恒冬哭笑不得:“沒人比你更愛哭了。”
許柔飄出來,幽幽地揭他短:“我哥從小就愛哭。不過以前都在沒人的地方抹眼淚,現在好了,見到你就哭,純屬撒嬌。”
許堯瞪了她一眼。
許柔笑嘻嘻地跑了。
楚恒冬沒反應過來:“不怕妹妹發現?”
“媽媽早就知道了。”許堯抬頭看他:“你在很久以前,就得到了丈母娘的認可。”
楚恒冬理了一會兒,想明白丈母娘就是岳母大人,就是許堯的媽媽,王梨花,那位在病中也維持著體面與溫和的母親。
楚恒冬緊張:“真的嗎?”
許堯說:“真的。”
楚恒冬面帶笑意:“真好。”
許堯重重點頭:“嗯,真好!”
除夕掃墓,楚恒冬牽著許堯,兩人翻了一座小山坡,隔壁山腰上,面朝穿鎮的小河,就是王梨花下葬的地方。
按照習俗,祭拜先人要點鞭炮。
楚恒冬讓許堯站遠些,把鞭炮引線點燃,腳踩泥土和石塊,飛速奔向許堯。
許堯伸手接住他,兩人抱了滿懷,鞭炮炸開噼里啪啦。
鼻息間是鄉下山清水秀的草木清香,與鞭炮帶來的喜慶的硝煙氣味。
楚恒冬低頭親吻他,許堯分開牙關,任他予取予求。
初二,楚恒冬有事要回歐洲。
許柔建議:“哥,反正還沒上班,你陪楚哥一起去唄。”
許堯緊張:“我沒有接觸過他的圈子。”
許柔問:“那他愿意帶你接觸他的圈子嗎。”
許堯思來想去,點點頭。
許柔快刀斬亂麻,幫他做決定:“那你就去,就當回娘家唄,要是去了他的地盤,他還牢牢護著你,那就是真的對你好。”
跟媳婦兒見婆家,丈夫在自己家里,還能維護老婆,是一個道理。
“是考驗。”許柔這么說。
許堯就去了。
楚恒冬肉眼可見的高興,讓楊森買了兩張特等商務座。
許堯坐著不累,在飛機上刷完了宇宙歷史紀錄片。
不過下飛機還是會覺得累,舟車勞頓的累。
這樣的累,楚恒冬一周都要經歷好幾次,許堯有點心疼他:“工作這么辛苦,還要回來看我。”
楚恒冬攬住他:“見到你就不累了。”
許堯從小到大,這是頭一回出國門,到了不熟悉的地界,他唯一熟悉的只有楚恒冬,再加上社恐,幾乎步步都要跟著他。
楚恒冬很樂意被他步步依賴的跟著。
開會的時候,許堯坐在旁邊的玻璃隔間里玩手機。
楚恒冬時不時回頭看他,看到他還在那里,暴躁的脾氣都沉穩許多,有一種腳踩著大地的安穩和安心。
許堯在的時候,是楚老板工作時,最好說話的時候,以至于下屬們都不希望許堯離開。
閑暇時,楚恒冬帶許堯去看他們家上了年紀的城堡,破舊,還長了青苔,但極其昂貴。
“因為很少住,所以沒派人打理。”
磚墻上長了蜘蛛網,覆蓋了灰塵。
許堯踏上去,只覺得電視劇里的場景,竟然真實存在,而且這是楚恒冬的財產,瞬間有種被財富沖昏頭腦的頭暈目眩。
他開始反思:“我真的配得上你嗎?”
楚恒冬特別肉麻地來了句:“除了你,無人能與我相配。”
許堯滿頭黑線,問他在哪兒學的。
楚恒冬打開手機,翻出楊森傳給他的霸總小說,許堯趴在墻頭笑瘋了。
s&r公司事務暫告一段落,楚恒冬就帶許堯去巴黎玩。
景點人特別多,很多亞洲面孔,人山人海,國人果然能霸占全世界。
據說在埃菲爾鐵塔前照相的情侶,可以天長地久白頭偕老。
許堯不信這個,而且拍照的情侶太多了,他有點羞恥于擠進去。
架不住楚恒冬非要拍,許堯面紅耳赤被他拉過去,楚恒冬抱著他的肩膀,兩人同時棒讀:“耶。”
咔嚓。
荷蘭溫室里的郁金香花園非常漂亮,楚恒冬想在那里為愛鼓掌,許堯狠狠踹他:“你就不能想點不丟人的?”
冰島的極光恢宏壯闊,光芒璀璨的夜晚,仿佛來到宇宙盡頭,許堯默默雙手合十,祈禱此生天長地久。
撒哈拉大沙漠熱得要死,許堯走不動路,被同樣疲憊的楚恒冬背起來,一步一步,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出旅游路線。
許堯摸到了他額頭汗水,但楚恒冬從來不說累。
坐船回國的路上遭遇了海上風暴,兩人躲在船艙里,許堯瑟瑟發抖,發誓以后再也不心血來潮坐船跨越大西洋。
楚恒冬和他講,他小時候跟媽媽坐船回國的故事。
也是這樣的風暴,也是這樣的海浪,也是這樣的夜晚,他躲在母親懷里,一如現在許堯躲在他懷里。
“要是世界末日了怎么辦?”許堯有點害怕。
鋪天蓋地的海浪,仿佛要將大船掀翻。
“那就做.愛,到死為止。”楚恒冬果然滿腦子黃色廢料。
許堯羞惱,翻身坐他身上:“這船搖得這么厲害,你能找準位置進來嗎?”
楚恒冬抬頭看他,就像信徒在仰望可以褻瀆的神明,“我能。”他信誓旦旦。
果然不需要尋找,黑暗的船艙,劇烈晃動的船身,孤立無援的大海,漫無邊際的航行,所以一切都在汗水和沖刺中,化為青玉的喧囂。
許堯心想,難道要在世界各地都留下他們鬼混的回憶嗎?
楚恒冬深深地進入他,許堯將他抱緊:“慢點啊老公。”
當然楚恒冬更快了。
“你其實是狗吧?”許堯說,楚恒冬笑:“那我就咬死你。”
當身體被灌滿,就像海水侵入了每一個毛孔,無法從大海的咸澀中找到脫身的方法。
每一次宣泄,伴隨著船艙的搖晃,既像世界末日的絕望,又像被海水淹沒的窒息。
在粗重與起伏的喊聲中,熱烈而高亢地發泄著情與愛的渴望,如同十年前的盛夏,如同十年后的早春。
漫漫歲月,終于得償所愿。
元宵節后,研究所終于有消息了,因為人手不足,廖榮主動申請讓許堯回去幫忙。
楚恒冬問他是不是又要加班,許堯遺憾地點頭:“我們這行,很難不加班。”
楚恒冬想說,別工作了我養你,但對許堯而言,這是他認為的,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所在。
“你想啊,”許堯說,“一個小鎮做題家,能親眼看到自己的作品,出現在全國級的閱兵儀式上,該是多大的驕傲啊。”
即便擔憂他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撐住,楚恒冬依舊放他去了。
任何時候,他只能建議,他們家做決定的,只能是許堯。
許堯的人生,由他自己去選擇。
接下來到這一年的十月,許堯都很忙碌,這份忙碌相較于生病前,只多不少。
楚恒冬擔心他,一有空閑,就要拉著許堯去體檢。
許堯有專門的醫療團隊,是楚恒冬花高價組建起來的,還有專門的營養師,技藝高超的大廚和無微不至的家政阿姨。
他們和楚恒冬,把他曾經搖搖欲墜的身體,照顧的很好。
最后那段時間,許堯全身心投入在制造階段,和工廠保持聯系,每天晚上睡著了都會被無數個聯絡電話吵醒。
楚恒冬推遲工作,陪他度過了最艱難的一個月。
當最新制式的設計出現在裝甲車后,當王朝向世界宣告不可侵犯的威嚴,當象征和平的鴿子和七十二響禮炮同時出現在首都的天空,許堯站在電視前,喜極而泣。
所有努力,都有得到回報那天。
廖榮升職了,研究所聚餐歡送他。
所有人都給廖榮敬酒,祝他高升。
人群散去,廖榮默默地走到許堯面前,將要站起來的許堯按回去,和他碰杯:“許工程師,應該是我敬你。”
他仰頭,將白酒一飲而盡。
廖榮走后,許堯成了研究所里最年輕的技術帶頭人,中央認證那種。
許堯把獲獎證書抱回去炫耀,楚恒冬羨慕極了:“我老婆厲害了,國家認證!”
楚恒冬從家族里,過繼了一個沒人要的孩子,帶回來讓許堯教。
熊孩子今年五歲,除了調皮搗蛋什么也不會,許堯操碎了心,工作都沒有教孩子操心。
但他竟然詭異地堅持下去了,究其原因,大概是,長得太像照片上,楚恒冬小時候了。
許柔要結婚了,楚恒冬作為大嫂,包了一個大大的紅包。
新婚夫妻倆回去拆開一看,申城那座房的房產證,許堯做主,過戶給了妹妹。
許暉不僅認識了爸爸、哥哥、姐姐,還認識了楚哥。
他最喜歡楚恒冬,每次楚恒冬回家里,他都很高興,折飛機給楚恒冬玩。
許堯想退休后就去住楚恒冬家的城堡,享受王爺生活。
楚恒冬滿腦子都是,在城堡里從早做到晚,滾遍每一個角落。
許堯踹他:“都七老八十了還想著做做做。”
楚恒冬委屈:“我這毛病這輩子都好不了了,沒辦法。”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這會兒他們都還年輕,還有大把的時光,無限的未來。
四十歲生日,楚恒冬問許堯:“現在你相信了嗎,我愛你。”
許堯在床上邊哭邊罵,邊罵邊哭,語不成調:“相、相信……慢點啊混蛋!”
楚恒冬的毛病,果然這輩子都好不了了。
許堯咬著床單,在一波接一波密集的刺激下,哭成淚人。
曾以為相隔山海,此生不復,原來命運輾轉,過了忍冬開放的早春,過了紫羅蘭花開的盛夏,早就遇見的人,會于不期然時,再度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