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璋召徐應白進宮時著急忙慌,見到徐應白的時候差點要撲到徐應白身上。
好險被一眾文臣武將和太監給攔住了。
“徐卿!”魏璋涕淚橫流,“安西郡郡守紀明來報!烏厥人又來了!!!”
徐應白眸光一暗,他昨日便拿到了這封戰報。此世急報來得早,上一世還得等十幾天,才從安西郡傳來守軍全軍覆沒的消息。
“陛下莫慌,”徐應白恭恭敬敬地把魏璋請回金鑾座,“安西郡如今怎么樣了?”
一旁的武將道:“安西郡守兵軍紀嚴明,修整得當,暫時擋住了烏厥人,但烏厥人這一次來勢洶洶,是來和我們拼命的啊!”
“……”徐應白沒有搭話,眼角余光掃過一旁恭謹站著的劉聽玄。
劉聽玄注意到有目光投來,抬頭和徐應白對上了目光,然后很快就低下了頭。
徐應白回轉目光,捏著手指沒說話。
“報——”
一名斥候嘶吼著急急進殿:“陛下!!!安西急報!!!阿古達木連克安西郡三座城池!!!安西郡守紀明退守嘉峪關!!!”
“烏厥兵馬不日便至嘉裕!!!嘉峪關告急!!!安西郡守紀明懇請陛下發兵!!!”
魏璋吊著的三白眼沒了平日里的陰狠,滿是慌張。
嘉峪關一旦失守,河西三郡至長安一帶將無險可守!烏厥騎兵將勢不可擋,長驅直入,早晚會殺到長安,削了晉帝的腦袋!
而如今有力與烏厥王子阿古達木一戰的人只有……
周圍一起被召來的文臣武將聞言和魏璋一起把眼神投到了徐應白身上。
徐應白不自覺捏了捏自己的指節。
“徐卿……”魏璋開口。
徐應白心里冷笑了兩聲。
“陛下……咳咳咳……”徐應白捂著嘴咳嗽起來,臉色隨著咳嗽聲蒼白幾分,“微臣身體不適,難堪主帥之職。”
魏璋聞言臉都綠了。
其他武將的臉也跟著綠了起來。
徐應白不去,還有誰能去?!
那可是阿古達木,草原上的野狼啊。武將中曾經有幾位和阿古達木交過手,那是快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六七歲的少年一把烏厥彎刀,在戰場上就像年輕的狼王,連斬幾位大將的腦袋,鷹一般的雙目讓人膽戰心驚。
“徐卿!”魏璋聲淚俱下,“除你之外,朕還能把兵馬教給誰呢?”
“烏厥來勢洶洶,”房如意捏著自己的胡子,眼睛提溜著轉了一圈,“陛下!不如我們先退兵南渡以存實力……”
侍立在魏璋一旁的劉莽也道:“房大人所言有理。”
魏璋沒說話,涕淚橫流地看著房如意和劉莽。
徐應白的目光在這三個人之間溜了一圈,覺得有些可笑,上一世這三人就提前說好,向自己與忠義侯蕭陸施壓,魏璋哭天喊地,房如意和劉莽以兵權,政權、嘉裕和河西百姓施壓,逼得徐應白不得不同意南渡。
現今又是如此。
徐應白閉了閉眼。
過了一會兒,魏璋道:“朕覺得南渡不失為一策。”
“陛下不可!!!”忠義侯蕭陸怒目圓睜,“言南渡者可斬矣!”
“一但退兵南渡……嘉裕至長安一帶無異于拱手讓人!若突厥有亡我之心,中原陷矣!千萬百姓何去何從啊!”
房如意不悅道:“忠義侯這說得是什么話,南渡自然是為了陛下的安全!怎么能說是把中原拱手讓人呢?”
“再說中原一帶,齊王寧王可守矣!”
蕭陸喝道:“齊、寧二王何時聽從陛下征召!”
此言一出,徐應白眉頭皺了皺,果不其然見到魏璋黑成鍋底的臉和陰狠的眼神,房如意哎呦了一聲:“忠義侯此言差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有誰敢不聽陛下的征召呢?”
這話里話外扣給忠義侯蕭陸的罪名就大了,什么忤逆陛下,污人謀反都可安上,更何況還下的還是魏璋的面子。
“蕭侯爺言辭失當!”徐應白搶在魏璋開口前道,“陛下,微臣請陛下杖責忠義侯十五。”
眾人驚訝地朝徐應白看過來,徐應白巋然不動。
上一世蕭陸就因禍從口出被魏璋治罪了,那時徐應白不在場,這會兒在場只能竭盡所能地給蕭陸和魏璋找臺階下。
魏璋惡狠狠瞪了蕭陸一眼:“再罰俸半年!”
“陛下仁慈,”徐應白看了一眼忠義侯,朗聲道,“侯爺,謝恩吧。”
蕭陸身上已經被冷汗浸透了,朝廷政斗有時就在三言兩語之間,他向來直言不諱,卻忘了面前這位陛下是聽不得真話的主。
上次這樣和魏璋說話的直臣,墳頭草都兩個人高了!
眾人在議事殿議了半日,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魏璋看向旁邊站著,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的劉聽玄,殷切道:“劉卿,你覺得呢?”
一行人都往邊角那站著的劉聽玄看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新任欽天監監正是陛下眼前的紅人。
他本是南海真人的弟子,籍籍無名,不知吹了哪家的風,進了欽天監,幫著陛下寵愛的貴妃娘娘解了病痛,又驅掉了太后宮中的邪祟,前幾日夜觀天象,說陛下有子,沒幾日,皇后娘娘就診出了身孕,真可謂玄之又玄。
他還會寫頌詞,那是燒給仙人的詞句,魏璋因此對他極為倚重。
劉聽玄跪下回話:“陛下,微臣這幾日卜卦,西北戰事卦象平和,未見有亂,想來此次烏厥進犯不日將可迎刃而解,陛下不必擔憂。”
魏璋聞言稍稍放了心。
劉聽玄卻沒說完。
他遲疑糾結了一會兒,魏璋有些不耐煩:“劉卿還有什么話要說?”
劉聽玄閉了閉眼,心說豁出去了,大聲道:“陛下,微臣發現紫薇星暗,副星奪主……恐有人謀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魏璋的臉色尤其難看:“你、你說什么!!!”
房如意清了清嗓子:“劉大人,你是不是看錯了!這等天象,可得看仔細了!”
劉聽玄刷的站起來:“大人!如此重要的天象,微臣怎敢有所疏漏?微臣敢以性命擔保星象如此!”
一旁侍奉的劉莽給臉色青黑的魏璋奉了一杯茶。
魏璋接過杯子就往階下摔去。哐當一聲巨響!
瓷器炸裂茶水飛濺,所有人都跪下來大聲叫道:“陛下息怒啊!”
只有徐應白站著沒動,他脊背挺直,茶水沾濕了他的衣擺。
“陛下是真龍天子,”徐應白朗聲道,“不必懼怕魑魅魍魎。”
魏璋臉色稍霽:“徐卿說的是。”
“現今當務之急,還是嘉裕防衛,忠義侯所言非虛,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南渡,”徐應白說,“微臣雖是帶病之身,但仍有一戰之力,若陛下不嫌棄,微臣自請為主帥,對抗阿古達木。”
“至于南渡一事……”徐應白道,“房相也言之有理……”
“若是微臣不敵……陛下也得早做打算。”
房如意和劉莽聞言向徐應白投去驚異一眼。
他們原以為最不可能支持南渡的便是徐應白。還商量了好幾種說辭,準備逼徐應白就范,如今竟是如此簡單,剛一說,徐應白便應下來了。
魏璋向來是個多疑的人,聞言也看向徐應白,眸色不定。
但如今除卻徐應白,確實沒人能與阿古達木相匹敵,魏璋指尖戳著椅子的扶手,壓下眼底的狐疑之色:“那便由徐卿領兵,五日后前往嘉峪關,南渡一事便交由丞相與司禮監劉莽準備。”
眾人下跪領旨,出門時已經是傍晚。
雪又開始下起來,整個大晉皇宮銀裝素裹,徐應白走下臺階時,跟著的宮人給他遞上了厚厚的狐裘,又給他打了把傘,劉聽玄穿著道袍從他身邊經過時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徐應白拉緊自己身上的衣服,吐出一口白氣,對劉聽玄點了點頭。
劉聽玄仿佛被刺了一般,匆匆走了。
出了宮門,風刮得有點大,在門口候著的李筷子連忙從宮人那把徐應白接出來。徐應白面色幾乎與風雪同色,指節卻是通紅的,一看就是凍的。
李筷子擔憂道:“公子,外面風大,快走吧。”
徐應白卻站著沒動,自出了議事殿,他就一直覺得有一道目光不停地追著他,只是在宮內不好四處張望。此時出了宮門,徐應白微微抬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泠泠的,很快就看見不遠處的墻上掠過一個黑色的人影。
那人步子快得都重影了。
李筷子順著張望,什么也沒看見,十分不解地問:“公子在看些什么?”
徐應白收回目光:“沒什么,走吧。”
馬車里面燃著梅永送過來的炭火,暖融融的。徐應白便脫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兜頭往馬車里面跪著的人身上扔:“膽子不小,進宮作甚,想再殺一次劉莽?”
狐裘里面含著淺淡的蘭花香,付凌疑深吸一口氣,五指陷進白色的狐毛里面,把蓋在自己臉上的狐裘拿下來。
他仍舊戴著紫金面具,烏黑發絲上的雪還未融盡,看著像白了半邊頭。
“不,”付凌疑小心地將狐裘蓋在徐應白膝蓋上,“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唔”徐應白奇異地看懂了付凌疑臉上的神色,“我倒也沒那么容易出事。”
緊接著,徐應白捧起湯婆子暖手,山水畫樣雅致的眉眼十分柔和,語氣也情真意切:“再說我若出事,你應該高興才對。”
倒不怪徐應白如此想,按照前世他們最初的關系,徐應白若是死了,付凌疑也就自由了。
付凌疑低下頭,留給徐應白一個沾著雪的發頂。
馬車吱吱呀呀軋過雪地。
“我沒有這樣想,”付凌疑沙啞的聲音在狹小的馬車里面響起來,“我從來……沒有這樣想——”
“公子小心!!!”外面的李筷子忽然大喊起來!
兩個人的聲音重合在一起,徐應白被付凌疑猛地撲倒在地!
三柄雪亮的長刀明晃晃地懸在付凌疑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