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嬤嬤話說的漂亮,熹貴妃也想起了那個鐲子就要人去找過來看看。
常珠親自去的,很快回來,打開盒子一瞧,果然一模一樣,只是里頭的珊瑚和瑪瑙顏色有些差距。
熹貴妃隨手就把自己的那只戴上了,然后讓給溫晚的那只收好:“等你大了,咱們便戴一樣的。”
溫晚點頭,眼神似有期待,且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那只。
宋嬤嬤收好后,方捧另一個,這個盒子略長些打開一看是一枚步搖,比翼雙飛,但非鳳凰而是孔雀,用的是點翠的工藝。
“精巧有余,只是隆重了些,溫晚還小,戴這樣的東西,老氣了。”熹貴妃擺了擺手。
溫晚:等我戴著不老氣的時候,宮里就流行絨花了…哎…俗人只想紙醉金迷金釵滿頭怎么辦?
宋嬤嬤呈東西是有技巧的,先呈了不錯的,有講頭的,再呈幾個常見的,待人覺得平淡時,最后再來兩個讓人有興致的收尾,這樣,看的人也不至于無趣兒。
收尾用的是兩個西洋玩意兒——香水和一盒子未鑲嵌的寶石。
溫晚:我要洋人死!我要洋人死!
此心不變!
但寶石無罪!
“這是香水兒,同咱們的香料一樣,味道更濃烈些,你們年輕人用著倒能習慣些。”熹貴妃帕子遮了遮鼻子,顯然不太喜歡。
溫晚也興趣缺缺,她更愛大自然——狗尾巴草的味道都比這時候的香水好聞。
見溫晚沒什么興趣,宋嬤嬤就趕緊把香水撤了下去。
“這寶石,送的還算像樣兒,溫晚如今很多東西都戴不得,僭越的罪可不小。這寶石日后,再讓人鑲嵌,才是方便。”
“都給她好好收著。”
宋嬤嬤屈膝稱是,又說了一下那盤子錦緞,是蜀錦,輕薄又軟和,顏色也都是嫩嫩的,青綠,淺藍這樣的不僭越的顏色。
“那個青綠的不錯,讓人拿去給她做身衣服,還有那身粉紫的,就繡個紫藤花的花樣來,我有串粉金石的壓襟串子一并給她。”
“是!”待宋嬤嬤行禮退下后,常珠便給熹貴妃跟溫晚上了新茶點心,自己往外站了站,聽候吩咐。
溫晚方覺得自在許多似的,悄悄勾了勾熹貴妃的衣袖。
“給我做新衣服?”
熹貴妃笑了:“對。”
溫晚也笑了起來:“我喜歡新衣服。”
“您真好!”
“這就好了?我的傻丫頭呀!”熹貴妃哭笑不得。
“剛才的東西,可喜歡?”
溫晚不假思索,十分坦誠,但像是怕旁人聽見,她湊過去低聲道:“喜歡鐲子,那個香水和香粉不喜歡。”
“我也不喜歡香水。”熹貴妃配合她小聲笑道。
“我給您買花?花好聞!”
“阿瑪給我買了花,額娘給了我銀子。”說著,溫晚把身上的荷包打開了,掏出兩個銀錁子來。
“不過劉嬤嬤說,宮里的東西貴,這夠嗎?”她有些小心翼翼。
熹貴妃笑不可支,拿了過來:“夠!”
“常珠,讓內務府,送兩捧百合來。”
常珠接過那兩個銀錁子,笑著應了,出門去打發宮女取花去了,銀錁子卻小心的用帕子包好,還找了個盒子放——娘娘定然喜歡著呢!
溫晚見常珠出去,又湊過去,小聲道:“含珠說,典當能換銀子!我有許多東西,等我當了,給您天天買花。”
熹貴妃忍著笑:“你都打算當什么?”
溫晚眼睛都帶光的繼續小小聲道:“我有一對可丑可丑的鐲子,含珠說,是赤金的,一只有五兩呢,可以當許多銀子…我先當這個好不好?”
熹貴妃點頭表示支持:“是該先當丑的。”
溫晚又道:“含珠還說,那些日常用的茶壺杯子,都能當!值錢的很呢!”
“我有時候半夜莫名驚醒,怕的厲害,就想抱著茶壺杯子的,跑掉。”
“其實我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就像,就像四周全是黑夜,我想跑到有光的地方。”
熹貴妃心里更疼了些。
該是多么的迷茫與孤獨,她才會如此呢?
熹貴妃目光怔忪,仿佛,自己也曾有過這樣的一段日子——初入四爺的府,不得寵,陌生壓抑又無能為力…
溫晚勾了勾她的衣袖,熹貴妃偏頭看她,輕輕一笑:“倒是不傻,知道跑要帶著盤纏。”
“雖說在宮里,吃用份例都是好的,不過多攢點東西,是對的。便是有一日,門庭冷落,也能吃喝不愁,日子總能過下去。”
這是傳授經驗了。
溫晚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點了點頭:“我會攢很多很多的東西。”
“吃很多很多的飯。”
“曬很多很多的太陽。”
“您是不是就不會為我難過了?”
熹貴妃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又怔怔的看著溫晚好一會兒,突然把她摟進懷里。
“是。”
溫晚:完美!
貪財,貪吃,懶惰…從此都成了感人肺腑的為愛付出!
榮華富貴,奢靡擺爛——前世跟今生一致的愿,從這一刻,開始構建。
她從熹貴妃懷里慢慢起身,看著那張臉,輕聲道:“那么,如您所愿。”
兩人又說了好一會兒話。
多數是熹貴妃說她過去的趣事兒,還興起找出了她幼時的玩具給她看。
宋嬤嬤收拾了東西就回來陪著,她話巧,許多事經過她一說,便好笑輕松許多,常珠也機靈恰到好處的補充,一時間熱鬧的很。
晚膳弘歷并沒有來,清清靜靜吃了頓飯后,熹貴妃又讓拿被子來讓溫晚與她同睡。
左右她已經很久不侍寢了,萬歲爺更是不在宮內,溫晚與她同榻而眠,也沒有什么。
溫晚自然表示愿意。
興許是白日里熹貴妃心情起起落落,所以有些倦,換了寢衣,洗漱后,熹貴妃并沒有說多少話,便睡過去了。
溫晚也生了困意,她輕輕側過身,借著外頭未曾熄滅的燭光,再次看了看熹貴妃的臉。
那張她夢里都不敢有的臉。
她為了在永壽宮哭的真心實意,為了情緒,想了那么多難過至極的事——
都不敢想的臉。
龍三婆。
其實到現在,溫晚也不知道,隊伍里戰力第三的龍三婆當初為什么舍命救她。
末世當無人性,圣母婊害人害己——這是每一個掙扎于末世的人的立身之本。
所以整個隊伍,每天都經歷生死,誰也沒有露出惻隱之心。
后來興許是見溫晚為此有些恍惚,隊長陳二狗便分析說:“龍三婆她自己不想活了唄,拿你溫小五的命,當個貨幣,請地府判官開恩,讓她下輩子別當人了。”
“好好的怎么會不想活了?!她沒有表現出征兆!”溫晚當時下意識道。
“好好的?溫小五?!你傻了?”陳二狗笑得像個街溜子。
溫晚果斷閉嘴了。
她說錯了話。
這日子,怎么能用好好的形容。
自殺的人不計其數,哪怕他們身負異能。
可哪有人自殺時,還要救個人的?
看過坑死人的,看過黑吃黑,看過太多人間地獄無情無義,溫晚本來都努力的快要麻木了,習慣了,這突如其來的救命之恩,讓她十分無措。
不該是這樣的。
可溫晚努力了好幾次,也無法采取陳二狗的餿主意:“你要是實在抹不掉自己那點不值錢的良知,那就罵!罵她龍三婆圣母婊!二傻子!逞強耍威風!”
溫晚罵不出來,最后只罵了陳二狗:“你個二狗子你個二傻子!”
陳二狗后來說了什么?
溫晚記不清了,于是努力回想。
但她身旁熹貴妃突然蹙眉翻了個身。
溫晚眨了眨眼,方從那些記憶里回神。
已經隔世。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不是自己前世的臉,毫無關系。
她又虛空摸了摸熹貴妃的臉,所以只是巧合吧?
或許是游戲設計者懶得捏太多的臉,隨手就用上了。
她沒有詢問翠翠。
只是輕輕的側過身,閉上了眼睛。
睡意朦朧時,她想:這巧合也挺好的,至少自己今天哭的真心實意…
多久沒哭了呢…
前世沒哭會不會是淚腺退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