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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各自更衣出來后,依舊是在東間的炕上坐著。

    “倒是想帶你去跑馬,但你身子還不能折騰。”

    “聽太醫的,再修養一個月,我就帶你去園子里避暑。”弘歷放下茶杯道。

    “嗯。”

    “王爺今兒不用去園子?”溫晚捧的依舊是紅棗益氣水。

    “今兒倒不用。”

    “怎么?趕爺走?”弘歷輕笑。

    “哪里有這話了?”溫晚錯愕。

    弘歷被逗笑:“趕也不走。”

    溫晚卻想了想,認真的問:“這是您原來自己避暑的院子?您是不是十分喜歡?”

    所以才愛久留。

    弘歷被她氣著了:“我就那么沒出息?”

    “圖一個院子?”

    “我就不能圖你?!”

    溫晚“哦”了一聲,低頭喝了一口水。

    “你別這么干坐著,你平日里做什么今兒就做什么,不用拘謹。”弘歷又道。

    溫晚懶懶的撥了撥茶杯的蓋子,“也不做什么。”

    “不知道做什么。”

    “在家里,額娘跟劉嬤嬤給我講過去的事兒,我聽著像聽故事。”

    “宮里,娘娘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昨兒,我睡了許久呢。”

    弘歷怎么聽都覺得她十分可憐,于是又心生不忍。

    外頭熱了,也不能帶她出去逛園子,恐熱著她。

    賞畫她昨兒都看睡了。還是不要為難她了。

    還能陪她做點什么?

    后宅女子平日里都做什么?

    弘歷一想,似乎都是寫字繡花這樣的事兒?——也沒有哪個把做了什么都樣樣說給他聽的,他不愛聽,也沒空聽。

    如今倒是愁著了。

    弘歷想了想,又道:“不如先給你養幾只鳥兒?也能解悶。”

    “這個府里倒是有許多。”

    “好。”

    溫晚沒什么意見,反正又不用她自己動手養。

    弘歷當即讓人去把鳥兒多挑些帶過來,然后帶著溫晚去廊下等著。

    “鳥籠,遮鳥的布,都一并準備了去。”

    李玉應了,轉頭讓小太監去多尋些來,爺明擺著是陪著格格打發時間,自然要多準備些,讓格格慢慢挑。

    鳥兒很快一籠一籠的拿了過來。

    弘歷自己本身不愛養鳥,所以府里養鳥的還沒機會見過他,都是在花園最偏僻的角落里呆著。

    這會兒聽到吩咐,個個都激動的很,伺候鳥兒的小太監來了五個,連著鳥籠帶著自己都收拾的干干凈凈。

    每人身邊都是一個大籠子,每個里面約莫八九只鳥兒,都是精挑細選的。

    “喜歡哪個?”

    “慢慢挑,多挑幾只也無妨。”

    “不過不能養在這個廊下,吵著你,養在那邊回廊,你想起來了就去逗弄逗弄。”弘歷慵懶的坐著笑道。

    溫晚站起來,每個都看過。

    然后又坐了回去,十分苦惱:“選不好。”

    “昨兒選花瓶,吳公公都快急哭了。我也急,可偏就糾結著,選不好。”

    “您幫我罷?”這話時已經目露可憐。

    “打小兒就這個毛病。”弘歷笑嘆。

    哦?這真是巧合了。

    “這只?藍羽如翠,加上這點鵝黃,又添了貴氣。”弘歷隨手一指。

    溫晚想了想:“再看看?”

    “果然。”弘歷搖頭而笑。

    又讓中間的小太監把籠子往前送送,這一籠明顯是最好看的。

    小太監很激動,跪著往前挪了挪。

    弘歷這次也認真了些,指著一只藍綠相見的道:“這只呢?瞧著活潑。”

    溫晚仔細看了看:“嗯,可。”

    “不過剛才藍色那只,也好。”

    果然。

    弘歷笑容滿面:“那就都留著。”

    “不如留六對罷,你那邊回廊,也掛的開。”

    溫晚目露喜色,選六對,數量多,她的糾結癥可以輕一點。

    接下來兩對選的異常順利,溫晚每每指到,都沒有猶豫,也沒有出爾反爾。

    第四對是弘歷選的,溫晚也痛快點了頭。

    到了第五對,就開始猶豫了。

    弘歷耐心的指了好幾只,溫晚都猶猶豫豫,做不了決定。

    他便逗她:“不如就全都留下?或者每天都拿新的來給你,如此你就不必皺著臉,可憐兮兮了。”

    溫晚搖頭:“我得多狠心吶,才整天只要新的?”

    “這就狠心了?”

    “那就繼續選。”

    弘歷十分耐心,又陪著她,逗弄了每一個籠子。

    好不容易又選了一對。

    還剩最后一對。

    溫晚開始玩手帕了,弘歷卻坐了回去,對小太監們道:“把籠子都打開。”

    “哪只落到你手中,就留哪只。”這話是對溫晚說的了。

    溫晚詫異:“打開?它們不會飛走了么?”

    “回格格,都是自小養的,喂的都習慣了,飛走了也會自己回去。”李玉笑道。

    溫晚方點了點頭。

    小太監們麻利的打開了籠子,一時間,鸚鵡紛飛,猶如一道道彩虹。

    不過多數沒有飛遠,就落了下來,或在樹上,或在屋檐上。

    溫晚伸出一只手,面色期待。

    還回頭看弘歷:“我是不是該拿點小米粒放在手心?”

    弘歷笑了:“那就不是一只兩只了,把你的手都要壓壞。”

    溫晚哦了一聲,忽覺手心一癢,她看過去,一只紅黃相見的鸚鵡落在了她的手心。

    隨著它的落下,另一只也尋了過來,落在了溫晚的手腕上。

    “這不就來了。”弘歷笑道。

    溫晚驚喜的捧著鸚鵡:“就要它們了!”

    李玉立刻上前,親自把這一對放進了籠子里。

    然后剩下的小太監們就立刻開始收攏飛走的鳥兒,他們竟然都會一點口技,能模仿鳥兒的叫聲,也許是從小訓練,鳥兒們十分聽話,紛紛回來了。

    “鳥養的不錯。賞。”弘歷淡淡的道。

    小太監們趕緊跪地:“奴才們謝爺賞賜!”

    溫晚也坐了回去,湊近弘歷,帕子遮了遮臉,低聲問道:“我也要給人家賞么?”

    “你覺得討你歡心了,就可賞。”弘歷配合她,低聲回道。

    “我挺歡喜的。”溫晚笑笑。

    偏頭看向何嬤嬤:“嬤嬤,也給他們些辛苦錢罷。”

    何嬤嬤屈膝應下,回頭拿荷包去了。

    小太監們于是再次給溫晚磕頭:“奴才們謝格格。”

    選了鳥兒,還得選籠子。

    這個間隙,李玉貼心的讓人上了點心果子。

    溫晚對著葡萄挑挑揀揀,惹的弘歷大笑。

    她也不惱,撿起一個放在手心,故作嘆氣:“既嫌棄,那便不給你了。”

    “要給我的?”

    “若不是送旁人的,便是進我自己的肚子,哪里用得著挑挑揀揀?”溫晚輕哼。

    弘歷歡喜:“我又不是旁人。”

    溫晚不理他,拿了手心的葡萄就要放進嘴里,弘歷趕緊搶了去,若無其事的塞進了自己的嘴里。

    吃完了還攤開一只手。

    再來。

    溫晚噗嗤一笑,挑挑揀揀,果然又放了一枚進他手心。

    如此,反復了四五次。

    溫晚便不肯了,自己吃了起來。

    李玉偷偷瞥了眼葡萄盤子。

    爺向來不愛吃,嫌汁水麻煩。

    今兒算是長見識了。

    怪道兒老輩們說,太監這差事,活到老學到老。

    原是有緣故的。

    以前不會的,未必一直不會。

    說起來,萬歲爺那樣嚴謹苛刻的性子,不也冒著先太后的責問,獨寵敦肅皇貴妃多年?

    眼前這位小格格,未來有沒有大造化不好說,但現在,怕是無人能及。

    自己也該穩著點兒,當見怪不怪。

    吃了葡萄喝了茶,就開始選籠子。

    各個都是華美異常。

    純金不大可能,應該是鎏金。

    溫晚手指劃過,這次沒太糾結,便選了三只,弘歷又隨手指了三只。

    蓋籠子的布帛,就更不糾結了,畢竟是可以常換的。

    “掛起來罷。”

    “管著鳥的,留一個人在這里照看。”弘歷說完,就起身示意溫晚進去屋內了。

    李玉先安排人把籠子去小心掛起來,又去見外頭候著的管花鳥兒的太監們。

    他們還沒走,也是防備著主子改了主意,還要再選。

    見李玉出來,都點頭哈腰滿臉堆笑。

    “爺說留一個人在這里管鳥兒。”

    “你們誰愿意?”

    這話其實就是個場面話,哪有不愿意的!

    恨不得打破頭!

    五個人都跪了下去:“奴才愿意!”

    李玉對這些人不太熟,畢竟總管太監是吳書來,太監們都歸他管。

    再加上弘歷不愛鳥兒,后頭的主兒就不養,他們被冷落很久,想巴結,也只能巴結到后院的太監那里,李玉這種爺的貼身太監,屬于他們夠不著的存在。

    但他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

    來回踱步兩圈,就定了人選。

    “就你罷。”

    “跟我來。”

    剩下的人只能掩住眼底的羨慕嫉妒恨,恭送李玉。

    被選中的太監差點哭出來。

    他根本沒東西討好李玉,也沒有個得用的干爹,本以為沒什么希望。

    可這好事兒居然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他使勁眨眨眼,規矩的跟上李玉。

    “叫什么?”

    “回李公公,奴才二狗。”

    賤名好養活,能叫這個名兒的,家里大多及其困苦。

    李玉并沒有笑話的意思,嗯了一聲。

    “格格喜歡鳥兒,你好好伺候著,只要格格一直喜歡,說不得,你就留在這蔚蘭苑了。”

    “是!奴才一定拼命!”二狗恨不得跪下磕頭。

    “許多。”李玉對正在指揮太監們掛鳥籠子的許多道。

    許多帶著笑小跑過來:“李公公。”

    “這個叫二狗。伺候鳥兒的。”

    “歸你了。”

    許多低頭:“是!奴才明白。”

    李玉笑著看了他一眼,昨兒被吳書來訓了一晚上的規矩,今兒瞧著臉色卻還好。

    是個有能力的,也有運道。

    “咱們都是伺候主子的,你這么拘謹,以后可怎么見?”李玉笑道。

    許多立刻直起了一點點身子,但依舊是謙卑恭敬的姿態:“李哥這么平易近人,是我不懂事了。”

    兩人對視一笑。

    頗有些心照不宣。

    弘歷不去園子,卻還是要看折子的,他爹要求又多,每個折子他都得洋洋灑灑寫許多字才行。

    回了屋子,便讓人拿來折子,放在溫晚的西間書房。

    “你或是歇會兒,或是讓她們陪你玩會兒,我也就不用一個時辰的差事,再陪你用午膳的。”

    溫晚微微屈膝一禮:“是。”

    弘歷哪里見得她這樣拘謹,心里一軟,當即又改了主意,“我也乏了些,這折子午后再看也就是了。”

    便又同溫晚去東稍間坐著。

    溫晚對此回以一驚一笑。

    弘歷便受用的很,又道:“你如今還愛串珠子么?”

    “沒串過,也不知呢。”溫晚道。

    她忙著窩著發呆松懈四肢,還未有培養愛好的打算。

    “索性無事,拿來與你玩玩?不喜歡就罷了。”

    “好。”

    商業街串個手作珠子手機鏈,買個盲盒,衣服只試不買,優惠劵來一頓榴蓮烤肉,再來兩杯奶茶冰激凌…

    這些遙遠無比的日常,讓溫晚眼神里露出了一點期待。

    弘歷便被鼓勵到了,只讓何嬤嬤拿珠子還不夠,又讓李玉去他庫房里取。

    金珠銀珠玉珠翡翠珠…

    滿滿當當放了一整個炕桌,茶杯都只能宮女在旁邊端著,隨時奉上來。

    溫晚興致不錯,拿了金線編制的繩子,串了起來。

    很快就串成了一串,極簡單的,珍珠配一點金珠。

    她攏到手腕上比了比。

    “好看。”弘歷主動道。

    溫晚拿了下來:“送您。”

    弘歷接過,比了比:“太小。”

    “掛在香囊上倒是合適。”他往外一遞,李玉就恭敬過來接過。

    “搭枚香囊來。”

    “是。”李玉道。

    眼見他這么鄭重,溫晚卻手忙腳亂一般,捏起了一根繩子又要再串:“那個不夠好。”

    弘歷替她接住了差點掉落的珍珠:“嗯,你不用急。”

    “我又不是只有一枚香囊。”

    說話間,溫晚已經又配了一串通透滿綠翡翠的,比了比:“是不是仍小了點?”

    弘歷看了看:“你再續上五顆,就是十八子了。”

    “我用來壓襟正合適。”

    說著,從盒子里抓了五粒珠子,攤開手,放到溫晚面前。

    溫晚似意識不到他的用意,隨手便從他的手心里一顆顆的取珠子穿上,她指尖輕輕劃過的感覺,讓弘歷笑容深了深。

    “你還是戴不慣護甲?”

    “我怕戳著自己。”溫晚下意識回道。

    “嗯。那就不戴。”

    珠子串好,溫晚捏著串子晃了晃,這可是帝王綠。

    要做壓襟,還需要搭配一枚絡子,這就不是溫晚能做的了,她遞給了何嬤嬤。

    然后撐著臉糾結:“再串什么樣兒的呢?”

    “串個襯你的。”

    “這些碧璽珠子如何?”

    溫晚看了看,碧璽珠子倒是粉色藍色淺綠應有盡有。

    她便串了一串粉色,一串藍色。

    米粒似的小金珠子也串了一串,卻沒有遞給何嬤嬤系起來,而是反復看了看。

    “怎么?是覺得缺了點什么?”弘歷問道。

    “嗯。”

    “珠子小,旁的竟都不襯的。”溫晚再次看了看,還是猶豫。

    “還是罷了。”說著就要把珠子擼下來。

    弘歷阻止了她,將串子在她手腕上比了比。

    “若得一只小金鹿在末尾收住,倒是就不俗了。”

    溫晚心中哎呦了一聲。

    她其實想要的就是前世那種串子,金珠搭琺瑯彩的,或是古法金的小零件。

    只不好明說,正想著怎么引出來。

    弘歷這么一說,倒讓她高看一眼。

    眼光不錯呀。

    她歡喜的笑了起來:“那金鹿可不能大,就這樣大小就好。”她捏了一粒金珠示意。

    “嗯。”弘歷示意李玉。

    李玉多貼心啊,立刻上前笑道:“爺跟格格心思獨特,又有興致,不如奴才讓內務府過來兩個人?爺跟格格要什么樣的,都讓他們記下來,給格格做一批來。”

    “甚好。”

    “要兩個手藝好的過來。”弘歷道。

    “是!”

    李玉立刻打發小太監去了。

    溫晚越發來了興致,下了炕,抱了自己最常用的那個首飾盒子來。

    拿出一個琺瑯彩的鐲子道:“能做這種琺瑯彩的么?要小小的。”

    “怎么不能?”

    “做一批小動物,再做一批十二花神,還有些平安圖樣…”弘歷道。

    李玉心里頭趕緊記下來,等內務府來人再告知。

    “要一對大象圖樣的,面不要太光亮,眼睛用紅寶石,再做幾個金嵌小珍珠的珠子,再做兩個這么大的小金牌,刻喜樂,長安…”溫晚說的,一時間有些眉飛色舞。

    弘歷看的晃了一下神。

    他的溫晚。

    正在慢慢回來。

    溫晚說完他才回神,笑道:“聽著倒不像是給你自己的?”

    “給娘娘的。”

    果然。

    熹貴妃喜歡大象。

    弘歷點頭:“額娘定然歡喜。”

    溫晚又想了兩個花樣給熹貴妃,說完后,忽的愣了愣神,卻沒有說什么,低下頭撥弄了幾下珠子。

    弘歷似有所覺,問道:“你是不是覺得,你如今不能給你自己的額娘做?”

    溫晚一下子有些蕭條,輕輕嗯了一聲。

    “傻子。”

    “還說自己不傻!”

    “只要不逾制,你送什么都可。”

    “真的?”

    “真的。”

    “騙你是小狗?”弘歷笑嘆了口氣。

    溫晚笑了,立刻又提起了興致,說了幾個給伊爾根覺羅氏的手串,還當即串了一串壓襟出來。

    李玉趕緊接過,這就打發人去送的意思。

    溫晚趕緊又串了一串和田玉的,不太起眼,說給艾善。

    她看了眼弘歷,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對李玉道:“能不能給我阿瑪額娘帶句話?”

    弘歷氣笑了:“你是賣給我了?這樣可憐?”

    李玉趕緊躬身:“格格請說。”

    溫晚道:“就說——”

    “我昨兒游了園子,放了河燈,今天選了六對鳥兒,還串了珠子。”

    句句不提安好,句句都是安好。

    李玉道:“格格放心,奴才記下了。”

    “多謝。”溫晚頷首。

    李玉嚇得差點跪下。

    往旁邊避讓:“奴才的本分,可不敢當啊!”

    “好了,把珠子先都撤下去吧。”弘歷道。

    李玉這才脫身。

    撤了珠子,上了茶,弘歷又道:“一會兒該午膳了,內務府的人來,也讓候著吧,午后再進來。”

    “是!”

    溫晚笑意盈盈的捧著茶杯:“還有大半個時辰再用午膳呢。”

    “您的差事不也大半個時辰?”

    瞧瞧,多懂事。

    弘歷想了想,現在看會兒也好,晚上倒不必熬夜了去。

    “好。”

    “那你自己呆著,不要睡,再走了困。”

    “嗯。”溫晚起身送了送他。

    弘歷這次倒干脆,直接就去了書房,他身邊伺候的都對溫晚行了個禮,跟過去了。

    這邊終于只剩了何嬤嬤和春然。

    “含珠還未回來?”溫晚在蓋上首飾盒的時候,低聲道。

    “回主兒,回來了,奴婢讓她先回屋子歇歇了,明兒再來伺候格格。”

    “嗯,我也無事,讓她多歇兩日也可。”

    “是。”何嬤嬤回道。

    春然麻利的把首飾盒放了回去,又出去取了一趟點心,都是軟軟的,好消化的,且只是微甜。

    如果說永壽宮的點心,是正常甜,那她現在吃的就是七分糖。

    這就是春然的細心了。

    她竟能發現溫晚其實不太嗜甜。

    溫晚吃了兩塊,就收了手。

    “嬤嬤。”

    “今兒的小金珠子,邊緣那盒孔雀貝母盒子的,再拿來我看看罷。”

    “好。”何嬤嬤親自去了。

    不一會兒就捧了來,想是因為她跟弘歷這幾日還要再串,便沒有收進庫房箱子。

    這盒被放在邊緣是因為尺寸不上不下,單獨串不及溫晚串的那串小的,拿來做隔珠倒是合適,但溫晚又不愛。

    盒子再次打開,溫晚伸手抓了一把。

    遞給何嬤嬤。

    何嬤嬤大驚。

    溫晚看了眼書房方向,微微搖頭。

    “日子總要過下去。”溫晚道。

    何嬤嬤明白了,她是要安眾人的心。

    何嬤嬤恭敬的接過。

    “嬤嬤,含珠,春然。分了吧。”

    溫晚又抓了一把,何嬤嬤已經沒有地兒捧,她就遞給了春然。

    “這些,嬤嬤做主,給他們分了吧。”

    何嬤嬤點頭稱是。

    倒也不怕下頭的人覺得格格出手大方就是軟弱可欺,昨晚那一場,膽子都嚇破了——吳書來找的可是慎刑司的人!

    兩個人把金珠子收起來后,何嬤嬤低聲道:“主兒,咱們院子里太監領頭的叫許多。”

    “想給主兒磕個頭。”

    “這名兒倒是有意思。”溫晚笑笑。

    “既然是領頭的,見一見也應該。”

    何嬤嬤低頭稱是。

    倒不能現在就帶人進來,只等著爺離開了再提。

    然后就沒有再說旁的話了,還給溫晚多放了兩個靠枕,“主兒歪一會兒罷?”

    按著以前,何嬤嬤怎么也得提議溫晚掐著點兒給弘歷奉個茶,磨個墨的。

    她那一夜也是想明白了。

    后宮里,包括她當年伺候的榮妃,都不是靠著身邊伺候的才那么受寵的。

    主兒受寵,就有她得寵的道理跟本事。

    自己指手畫腳,才是主兒受寵路上的絆腳石。

    想明白了,她改起來就十分利索。

    溫晚看她態度轉變,不由嘆息皇權巍巍,封建等級的可怕。

    沒有人可以有自己的主張跟想法。

    包括她,也包括那位還素未謀面的福晉。

    弘歷如今也不能。

    階層一層一層,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

    不過溫晚的注意力很快就從封建問題,想到了福晉。

    明兒是請安的日子了。

    溫晚是沒有什么怕的。

    她如今可是后院第一寵。

    福晉又治下有方,想必不會有人會當面酸言酸語。

    自己只要控制著聽人家說話的時候,不要因此聯想某些電視劇,導致表情管理失控就好…

    但想想,就有點小激動怎么辦?

    溫晚只能又拿了兩塊點心壓了壓。

    春然立刻給她續了水。

    溫晚擦了手,就沒有繼續吃了,畢竟一會還有午膳。

    自己揉了兩下肚子,就算促消化了,然后心安理得的窩進靠枕里,瞇著眼發呆。

    約莫半個時辰,李玉先來說要傳午膳了,客氣客氣的問溫晚要吃什么,溫晚說都好后,他提了句內務府的人已經來候著了,就退出去了。

    午膳開始一道道送進來的時候,弘歷過來了。

    食不言寢不語的吃了頓飯。

    溫晚有些吃不下去肉類,便多喝了一碗魚丸湯。

    惹的弘歷挑眉,也喝了一碗。

    便讓李玉賞廚子。

    溫晚已經見怪不怪,沒有跟著賞。

    她知道,何嬤嬤周全,那金珠子,小廚房必然有份兒。

    用過了午膳,兩人坐了會,就各自歇著了,弘歷還是在炕上將就,炕桌上沒有放折子,看樣子是看完了。

    也沒有睡多久,半個時辰而已。

    起來后,又是一番洗漱更衣,等倆人再次面對面坐著,小半個時辰,又過去了。

    溫晚嫌棄的看了看自己的紅棗水,只喝了一口。

    弘歷輕笑,把自己的杯子遞過去。

    溫晚配合著喝了一口。

    只當照顧他的惡趣味兒了。

    用了茶,李玉就把內務府的人叫進來了,還準備了紙筆。

    來了兩個人,先請安,叫起,才進入正題。

    溫晚果然有些記不住上午的要求了,當時是一時興起,現在只記得七分罷了。

    但自有人記得清清楚楚——李玉和春然。

    這倆配合著溫晚的描述,內務府的人直接畫了起來,然后再呈給溫晚看。

    “這個嵌珍珠不是這樣…”溫晚企圖描述的更具體一點。

    內務府的人誠惶誠恐的聽著,拼命理解。

    “拿筆來。”弘歷突然開口。

    李玉立刻去書房取了紙筆,弘歷直接在炕桌上畫了起來。

    “你看看,可是要這樣?”

    溫晚一瞧,竟畫的八成像了。

    “是這樣,這里再小一點就是了。”

    “這里的珍珠換成寶石也可。”

    “是!奴才等記下了!”

    內務府的人對溫晚受寵的程度,有些意外。

    雖說子肖父,難道寵女人也遺傳?

    上一個親自畫圖樣給內務府的還是萬歲爺給敦肅皇貴妃。

    弘歷動了筆,就索性把溫晚想要的,還有他想的,畫了小十張出來。

    “你們也不要拘著這些花樣兒,有什么巧思,只管做來。”

    “是!奴才等明白。”

    兩人恭敬的從李玉手里接過弘歷畫好的圖樣。

    連帶著自己畫的那些,一并捧著,行禮告退了。

    也是忙著回去趕工。

    都是小玩意,但也很費功夫,看這位的興致,怎么也要三五日就趕出一批貨來送過來。

    忙完了這個,便又無事了。

    弘歷不走,溫晚也不好自己窩著發呆。

    索性端坐著發呆。

    弘歷看了出來,倒笑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你總這么窩著也不行。”

    “本就沒心眼兒,再窩著,說不得要變傻了去。”

    “我約莫過幾日又得忙,也不能這么陪你。”

    “你要不要見個人?”

    溫晚疑惑的“恩?”了一聲。

    弘歷說的乍一聽亂七八糟,但溫晚本能的反應更在她的思考之上——她本能的覺得弘歷可能是讓她見后院的某個女人。

    閣下莫不是有什么大病?!

    “蘇氏,性格溫婉,心思純善,你見見她,日后閑暇,同她說說話也好。”弘歷不知溫晚的心思,解釋道。

    蘇氏?蘇格格?!

    那個懷孕了,快要生了的?

    溫晚震驚的看著弘歷。

    您說的是人話嗎?!

    不過,溫晚很快反應過來,弘歷應該不是突然就想陷害她,他能突兀的提出這個,大概率是他的認知里,這件事里頭,含著他的寵愛。

    他這是在給她在后院整個幫手?

    蘇氏無家世,所以好擺弄?

    可她大著肚子呢?

    當真渣男無情啊。

    溫晚垂眸:“蘇格格有孕,真要一起說話,等她平安生產,再見不遲。”

    一個孕婦,整天往她院子里跑,她擔待不起。

    “她胎像穩固,倒是無妨,也不是讓她整日來你這里,只是讓你見一見,看看合不合眼緣。”

    “蘇氏也是年幼入府,家族原在姑蘇…”

    有些話不好說的太明了,弘歷只能調整著措辭:“她把自己照顧的極好。”

    “你同她往來,她也能照應你。”

    溫晚眼睛微微睜大:“原是您嫌我照顧自己不夠好?”

    “是容貌未凈,還是儀態不妥貼?又或者言行礙了您的眼?”一句。

    “王爺有話便說,有錯便罰,我自當受著,何苦弄旁人來教我?”兩句。

    “既覺得蘇格格好,王爺去她那里就是,何苦讓我變成同她一模一樣?溫晚就是溫晚,不可為人替身!”三句——這句作者算不算抄襲啊?

    三連句結束。

    溫晚低頭,差點哭不出來,只能讓眼淚珠子一滴一滴的落。

    滴滴答答,打在弘歷的心頭。

    他心疼又頭疼:“怎么就被你理解成這個意思了。”

    “我只是想找個人照顧你,在我不在府里時,你也不至于寂寞無聊…”

    溫晚抬頭,淚眼朦朧里是解不開的困惑:“所以,您不是對您在這里見到的我不滿意?”

    “可您不在,我便自己窩著便是,就算是我過得再不好,您也瞧不見,既瞧不見,便影響不到您的心情,就不算我的錯處罷?”

    弘歷一怔,細細理解了她的話。

    恍然。

    只覺得更頭疼了。

    “溫晚——”

    他有些不知從何解釋。

    “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滿。”

    “只是不見你,也會牽掛想你。”弘歷嘆了口氣。

    他沒看溫晚,似乎不想見她微微錯愕的表情。

    “你不會理解的。”

    于她而言,他不在,他便不存在…

    說白了。

    自己于她,只是個需要規矩對待的王爺罷了…

    他不想細想了,轉過頭,給她擦掉了眼淚。

    若是原來的溫晚,怎么會——

    “我想娘娘。”

    “睡前會想。”

    “想待在娘娘身邊,便不恐慌。”

    “也想額娘,她總是笑中帶愁,我不知怎么,瞧著心里難過,又不知該如何。”

    “也會想您。”

    這句話無異于一道驚雷,將弘歷劈的三魂七魄都酥脆了。

    “您送的東西,我都喜歡。”

    “但又惶恐。”

    “這一切,都像是偷來的似的。”

    “于您而言,我其實不是您惦記牽掛的那個溫晚了。”

    “您想的其實是她吧?”

    “我真的努力在想了,想你們之間的記憶。”

    “我會好好喝藥——”

    弘歷輕輕捂住了溫晚的嘴,眼底的柔情又變得濃稠無比。

    他甚至心底生出了一絲絲內疚,他怎么能總想起以前的點滴呢?

    溫晚記不起來了的,他卻想著念著,對她太不公平。

    她忘了一切,本就惶恐。

    自己所有的惦念,都是捅在她心口的刀。

    本想把她捧在手心,卻是他傷她最深。

    “不吃藥了。”

    “溫晚,那藥不準再吃。”

    “忘了一個十年,也沒關系。”

    “我們還有下一個十年。”

    溫晚楚楚可憐的看著他:“可我不會騎馬。”

    “我想了又想,還看了馬兒的畫,還是不知道怎么騎馬。”

    弘歷一下子笑了,溫柔的給她擦掉了最后的幾滴淚。

    “我教你。”

    “等太醫說你身子大好了,我就帶你去騎馬。”

    “以前帶你去過的,沒帶你去過的,都帶你去。”

    “我們會有新的記憶。”

    溫晚看了他半響,終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弘歷聲音輕了又輕:“要不要睡一會兒?”

    她身子繃得太緊了。

    溫晚猶豫,這不太合規矩。

    正要搖頭,弘歷又道:“我給你念書。”

    溫晚的臉頓時皺了起來:“我不要學三字經了!”

    伊爾根覺羅氏給她準備了三字經百家姓…

    弘歷大笑:“嗯,不學。”

    “不識字也沒有什么。”

    “我識得!我還會背詩!”溫晚氣哼哼的。

    唐詩三百首!我能背三首!

    “嗯嗯,溫晚最厲害了。”

    “那還要不要我給你念書?”

    溫晚微微抬起下巴,傲嬌的點了點。

    然后窩進靠枕里,懷里還抱了一個小而軟的。

    弘歷讓人取了一本春陽樓里,是寫江南風景的,給她念了起來。

    旁邊窗半開,暖風徐徐,帶著一絲少年音的青年緩緩的讀著江南煙雨任平生,少女則如貓兒似的臥著,于聲音中,逐漸放松…

    伺候的人早就退了出去,沒有人敢來打擾這一份平靜美好。

    溫晚閉著眼,卻撐著沒有睡。

    弘歷念了小半個時辰才停,溫晚恰時睜開眼看過去。

    四目相對。

    溫晚下意識般笑了笑。

    然后慵懶的抱著小抱枕蹭了蹭臉。

    弘歷艱難的移開視線:“你就鬧罷!”

    鬧心!

    溫晚不接話,懶懶的坐起來,又天真無邪的一笑。

    “今兒畫的手串珠子,我都好喜歡。”

    弘歷正按耐著自己心口的□□,聽她這話,又氣笑了:“你就這點兒出息!”

    溫晚也不生氣,笑得甜而燦爛:“喜歡!”

    誰不喜歡珠寶呢?

    弘歷也跟著笑了:“喜歡?”

    “嗯。喜歡。”

    “爺今兒讓你見見什么叫好東西!”

    “李玉!”

    李玉迅速跑了進來,也不知道他耳朵怎么長的,弘歷聲音也不大…

    弘歷說了幾個數字,讓李玉去拿。

    李玉應了,這次時間卻久,有兩刻鐘才回來。

    后頭跟著兩個太監,每人只捧著一個盒子。

    李玉手里也捧著一個,只看盒子就已經十分奢侈了,那珠貝,稍微一動就是七彩光芒。

    他走上前,輕輕打開:“格格,這是粉芙蓉石潘螭耳蓋爐。”

    溫晚一驚,這玩意兒她好像博物館里見過!

    粉粉嫩嫩的,極具少女心!

    弘歷見她神情,十分滿意,故作冷哼:“這顏色襯你,拿著把玩便是了。”

    李玉蓋上蓋子,剛進來伺候的何嬤嬤趕緊接過。

    李玉又捧了一個盒子親自打開:“格格,這是孔雀藍立頸瓶。”

    “燒了十九爐,只出了這么一只。”

    溫晚并不知道十九爐意味著什么,所以毫無負擔的伸手,李玉識趣的把盒子放了炕桌上,她拿起來,這顏色真的讓人神清氣爽。

    “用來放白芍藥,可好?”

    李玉心頭狂跳,這樣顏色的瓶子,只出了一個,廢品太多,為了不浪費,爺已經不準人再燒了,所以這件都可以稱一句稀世珍品了!

    格格要拿來插芍藥?!

    牡丹都配不上它啊!

    “圓明園有一種白翠點眉的芍藥,倒是相配。”

    “明兒讓人給你送來。”

    “嗯。”溫晚把瓶子放在了窗邊的矮多寶架上,“那就放這里,一抬眼就能看見,瞧著讓人歡喜。”

    李玉:您真能放個好地兒!不止抬眼可見,一抬頭也能給碎了…

    第三個盒子,也是李玉親手打開:“格格,這件是白玉山子。”

    “這件最妙的地兒是里頭的月亮門的紋路是天然的,并非后來雕刻的。”弘歷道。

    他一伸手,李玉就捧了上去,他拿出來,給溫晚擺在炕桌上,月亮門朝著她那邊。

    溫晚雙手交疊,下巴抵在手上,眼睛微微睜大,好奇的盯著看。

    這樣的姿勢自然又取悅了弘歷,他忍不住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這點出息!”

    溫晚抽出一只手捂住額頭,“我一個小女子,要什么出息呢!”

    “吃飽了不餓,人之大幸。”

    “我看你是餓了!”弘歷氣道。

    “有點兒…”

    “這些東西雖好,可也不能當飯吃啊——”

    翠翠:便只會拿這些冷冰冰的玩意兒打發我。

    溫晚???

    剛才的三連句還不夠?!

    小廢物你別太過分!

    “技能就差這一句了。”翠翠補充。

    那倒是可聊!

    只是——

    溫晚那流連的手指頭還在那個白玉山子上摩挲呢…

    第33章

    溫晚的手沒有離開那個溫潤的山子的意思。

    她示意弘歷湊過來一點,一只手還遮住了嘴。

    李玉瞥見了,立刻帶著人都撤了出去。

    弘歷配合的湊過來,輕聲道:“怎么了?”

    溫晚彎著眼睛:“我同你說,你可不許告訴娘娘。”

    弘歷笑了:“不告訴。”

    “我向著你。”

    溫晚:呸!不孝子!

    “我在宮里,聽過兩個姐姐說悄悄話。”

    “她們說:王爺金尊玉貴,鈕祜祿格格得了病,同個傻子也沒什么區別,王爺哪里還肯要她?不過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

    “便只會拿這些冷冰冰的東西打發了我罷了。”溫晚指了指那只孔雀綠的瓶子,做了個傲嬌的小表情。

    但眼底仍透著笑的。

    弘歷勃然大怒:“哪個這樣嚼舌根?”

    “必得告訴額娘,拖出去亂棍打死!”

    溫晚急了:“說了不告訴娘娘的。”

    “且她們也不是娘娘宮里的,我也不認得,只記得幾句話罷了。”

    “可還有旁的話?”弘歷問道。

    “有,但我沒聽清。”

    “我也不是故意偷聽,我找蝴蝶呢,她們沒瞧見我罷了。”

    弘歷明白了,大概是在御花園遇到的,宮女那么多,人來人往,那確實不好找。

    宮女私下里嚼舌根其實是太常見的,弘歷氣的是這話被溫晚聽見了。

    她本就患得患失,胡思亂想。

    若是被這些話再引的錯了想法,那這兩個宮女萬死猶不足!

    溫晚完成任務,就專心看這山子了,她用手摸過每一條紋路。

    弘歷仔細看她神色,似乎并未將這話放在心上,可這也未必就是好事,說不得她本就覺得這話不對。

    于是道:“這話你可信?”

    溫晚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信什么?”

    “您不會信了吧?”

    “我不傻!”

    弘歷啞然失笑:“嗯,不傻。”

    “那這冷冰冰的東西,可還討你歡心?”

    溫晚眼角笑意彌漫,想矜持,又像是忍不住,終是笑了起來:“嗯!”

    “歡喜。”

    “真有出息!”弘歷大笑。

    有出息的溫晚,到晚膳前都在把玩這三樣東西。

    弘歷覺得十分新鮮兒,一邊看書,一邊偶爾抬頭看她幾眼。

    他賞過很多女人東西,貴重的,普通的…

    貴重的,她們便放進庫里,怕壞了,普通的,也會戴著擺著,邀功似的給他看,仿若他給的東西為的還是取悅他自己一般,富察氏是見過世面的,每每得了,不管貴不貴重,都會在屋子里擺一擺,可也不會拿在手里把玩,取悅她自己。

    溫晚,終究是不同的。

    更鮮活,更自然。

    用了晚膳,弘歷喝了茶就又去看折子了,溫晚則先是去看了廊下的那些鳥兒,每個都逗弄了一會兒,然后又難得肯在院子里走了走。

    何嬤嬤高興壞了。

    她真怕溫晚吃了就躺著坐著,會長肉長在不該長的地兒。

    回了屋子就是洗漱泡腳,溫晚借口累了,要早睡,也不等弘歷,就換了寢衣,打發了人都出去。

    自己在被窩里喊翠翠。

    “技能!”

    翠翠也利索:“明早你睜開眼,就開始計時。”

    “黑色表示惡意,數值越小,惡意越小,紅色表示好感,數值越大,好感度越高。”

    “持續時間一天。”

    “但你無法看到弘歷的數值。也看不到不相干的人數值。”

    溫晚嘆氣,這個小廢物,好不容易搗鼓出來一個技能,還有折扣。

    “罷了罷了。”

    “你看,努力就有收獲,你別氣餒!繼續努力!不要停!遲早你會成為一個高端的系統…”溫晚繼續畫餅鼓勵。

    翠翠沒有回應了。

    就在溫晚快要睡著時,它突然幽幽的再次開口:“你很有分寸。”

    “若即若離,欲擒故縱,誰都會用,最難拿捏的就是分寸。”

    溫晚打了個哈欠,模糊不清的道:“我們那個地方,那時候有個APP,叫拼夕夕。”

    “它總是讓人砍一刀,然后就能得到大額的優惠劵,雖然從來沒有人砍中,但幾乎所有人都是一邊罵一邊不停的砍,他們總以為自己就差一點兒了…”

    “這種差一點的感覺,才最讓人欲罷不能。”

    “但也不能差的太遠,人會醒悟的,后來就沒人愿意砍了。”

    “而太容易砍成,也會讓人覺得不過如此,甚至厭倦——這也有例子的,有個叫雙一的活動,轟轟烈烈,所向披靡,也不過幾年的風光。”

    “我呢,曾經為了砍一刀,加了無數的群,也曾深夜拿著計算器,跟舍友計算過雙1的種種優惠劵…”

    “哎,說多了都是淚啊…”溫晚聲音已經幾不可聞。

    翠翠再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聽沒聽懂。

    第二日。

    何嬤嬤略早了兩刻鐘就把溫晚叫了起來。

    今兒要去給福晉請安。

    福晉寬和,請安的時辰都定在早膳后半個時辰,倒讓各院兒都不至于匆忙。

    溫晚起來時,弘歷已經去圓明園了,說是萬歲爺急召,留了高玉在蔚蘭苑。

    高玉就等著這個機會呢。

    吳書來跟李玉都在格格面前混了臉熟了,他還沒露過頭呢。

    李玉最近越發得重用,高玉心中危機不少,他知道自己在爺這里,是出不了什么頭了,吳書來能讓李玉上去,就已經是手下留情了。

    他比李玉,差了點運氣。

    但后院行走,也有他的好處。

    太監有什么出路?無非是權跟錢。

    做不了主子的第一太監,就沒有什么權,但他可以有錢!

    許多許多的錢!不至于老了后孤苦無依窮困潦倒。

    而后院的主兒們,是舍得花錢的。

    高玉耐心的等著溫晚收拾好了,又用了早膳,將要在何嬤嬤的陪伴下去福晉那里請安時,他才進去。

    先行禮:“格格吉祥。”

    “奴才高玉,爺身邊伺候的,原也有幸見過格格。”

    溫晚看著他頭頂上的紅色10,笑笑:“高公公,我記著了。”

    “高公公來,是爺有什么吩咐么?”頭頂著紅色80的何嬤嬤笑道。

    她知道,高玉知道格格馬上就得去給福晉請安了,這是格格入府頭一回,不能去遲了。

    這個時候才進來說話,想必是有緣由的。

    “爺讓送東西給格格。”

    高玉一招手,一個小太監捧著一個托盤躬身進來。

    托盤上的東西一目了然,是一枚香囊,一枚戒指,還有一本折子一樣的東西。

    何嬤嬤看了一眼溫晚。

    爺這個時候讓送給格格,就是讓格格今兒早用的意思了。

    果然,高玉笑著開口:“爺吩咐,定要一早兒給格格送來。”

    溫晚點了點頭。

    何嬤嬤接過,仔細一看,那香囊的墜子是昨兒格格串的那一對金珠配南珠的,爺都拿去了,如今竟配了香囊,又送了一枚回來。

    她心中大定。

    爺這是給格格護身符呢。

    香囊給溫晚換了下來,再看戒指,是那日溫晚喜歡弘歷手上的那枚。

    改了尺寸,也改了金托,托變成了金鏤空的樣子,但那枚碧綠欲低的翡翠還在。

    溫晚的手上空無一物,倒也不用換了,直接戴在了左手的中指,尺寸剛剛好。

    但翡翠的料子頗大,她都不用刻意,就無比顯眼。

    然后就是那個藍色緞面的折子,溫晚打開,雖都是繁體,她還是能看懂一些——這是一本禮單。

    寫的應該是昨天的三樣東西,還有今天的戒指跟香囊。

    “格格,這禮單是爺晨起親自寫的。”高玉恰到好處的道。

    禮單?

    何嬤嬤大驚。

    她頭頂的數字都不穩了,硬生生又變成了85。

    王爺肯這樣俯身折腰,格格怕是要有大造化!

    她原伺候的榮太妃也曾寵冠六宮,但她那時候只是太妃宮里的小宮女,內室都進不去的。

    如今,她是溫晚身邊第一人,溫晚如此受寵,她豈能不激動?

    溫晚看完,就示意春然收起來。

    “不耽誤格格了,奴才今兒在蔚蘭苑,格格有事只管吩咐。”

    “多謝高公公。”

    “嬤嬤,給公公看茶。”

    “是!”何嬤嬤看了眼春然。

    春然的頭頂是紅色98——這個數字在起床時就把溫晚嚇了一跳。

    春然微笑道:“高公公這邊請。”

    高玉行了個禮:“謝格格。”

    他躬身等著溫晚同何嬤嬤離開,才同春然去了后頭的廂房。

    春然先奉上了一個荷包,“公公今日辛苦。”

    高玉推辭幾下,便收下了。

    然后春然才奉了茶進來,又讓許多叫個小太監進來伺候著這個大爺。

    雖然高玉手下自己帶了四個太監,但他們也得懂事兒不是。

    哪怕不巴結,也不能得罪了。

    許多更是親自進來點頭哈腰的伺候了一會兒才在高玉的催促下離開。

    另一邊,溫晚同何嬤嬤是走著去請安的,府里除了福晉,都不能用步攆,好在同后宮相比,王府后院也沒有多大。

    不過一刻鐘多點,就走過去了。

    何嬤嬤刻意之下,溫晚來的算早的,但未曾想,那位同一日入府的戴佳格格來的更早,已經在廂房候著了。

    “主兒,這位是戴佳格格。”

    戴佳氏已經起身,她身邊的宮女也低聲說了一句話,應該是提醒她,溫晚的身份。

    戴佳氏小心的打量了溫晚一眼,臉上掛上笑,同溫晚見禮:“妹妹。”

    倒是親熱。

    仿佛并不介意溫晚獨占了弘歷,讓她自進府就沒見過弘歷。

    殊不知她頭頂的黑色50,已經把她的內心暴露了。

    “戴佳姐姐安。”溫晚微微屈膝。

    兩人各自落座后,戴佳氏主動道:“妹妹,福晉還未收拾妥當,妹妹不如先用點點心。”

    她身邊的宮女捧了點心過來,應該是這院里的宮女剛奉上來的。

    “多謝戴佳姐姐。”溫晚微笑。

    但并不動手,何嬤嬤更沒有替她取的意思。

    戴佳氏看在眼里,心中酸澀,聽說蔚蘭苑的廚子是爺那邊給的,做的點心同宮里一模一樣,溫晚格格怕是瞧不上這些尋常點心了。

    早就知道自己同溫晚不一樣,比不了,可心中如何能不苦?

    她不敢多打量溫晚——想必裝扮遠比她精致富貴,只低頭喝茶。

    不多時,又進來了兩位,卻是蘇格格同陳格格,聽聲音,后頭還有人,只是還未到這里。

    戴佳氏跟溫晚都起身見禮,她們剛入府,位分一樣,也是要叫一聲姐姐的。

    陳格格無甚寵,哪敢受溫晚的禮,忙扶住了:“妹妹可別,咱們都是格格,我怎能受妹妹的禮。”

    一邊大肚子的蘇格格定定的看了一眼溫晚,柔柔的笑了。

    “妹妹。”

    溫晚回以一笑,蘇格格頭頂的紅色50讓她移不開眼。

    相比之下,陳格格那黑色50就顯得普普通通。

    兩個格格還未坐下,就聽外頭有聲傳來。

    是金氏同富察格格一起到了,且福晉的人來通知,她們可以進去請安了。

    戴佳氏謙卑的道:“兩位姐姐先請。”

    “妹妹客氣。”陳格格笑道,但步伐很小。

    蘇格格也抬了步,戴佳氏同溫晚便也往外走。

    本不在一處,談不上并肩而行,甚至陳格格進來的晚,本應離著門口近些,但走出門去,不知何時,陳格格同戴佳氏竟然生生落在了后面。

    而蘇格格本就走的慢,如此,倒顯得溫晚一馬當先了。

    溫晚心中一笑,這就開始斗了?

    忽的,她的手臂一沉,蘇格格竟加快步子過來了,手輕輕搭在她的手臂上,顯得有兩分親昵。

    不過還沒等溫晚下意識躲開,她的手就放了下來。

    然后同溫晚并肩而行,再仔細看看,其實她的身子略出去一點兒。

    倒像是溫晚陪著她了。

    溫晚心思一瞬間有些復雜。

    這姐妹兒,可能是骨灰級戀愛腦。

    第34章

    溫晚也不能太不識好歹,低低叫了句:“蘇姐姐。”

    蘇格格偏頭一笑。

    兩人就這么走了進去,金氏同富察格格來的巧,不用去廂房等,所以比她們還早一步到了福晉的屋里,已經請了安,正要坐自己位置上去了。

    后院如今有位分的人不算多,所以瞧著椅子的數量,應該都能有座兒。

    溫晚跟戴佳氏是不能立刻坐的,總要給福晉請安,然后等福晉指位置。

    請安不用行大禮,福晉立刻就叫起賜座了。

    她的眼神在溫晚的手上略過,然后端起了茶杯。

    喝了一口后才道:“兩位妹妹已經入府,大家以后就是姐妹了,莫要拘謹才是。”

    “是!”戴佳氏跟溫晚起身屈膝一禮。

    剛坐下,高氏跟烏拉那拉氏就到了,又跟著站起來,給這兩位見禮。

    這兩位也是要對新來的姐妹兒說幾句客套話的,無非是大家就是姐妹了,多多走動才是…

    于是,又起來屈膝回應了一下。

    這番折騰下來,茶都涼了。

    茶自然也比不上她那里的,不過她還是借著喝茶的姿勢,抬眼看了一圈。

    福晉是黑5。行禮的時候,她還是0的,看樣子自己的戒指刺激到她了。

    高氏是黑70。意料之中。

    烏拉那拉氏是0,不黑不紅,也在情理之中。

    金氏黑40——那你還沖我笑的那么親昵?

    富察格格黑50。嘖嘖。肚子里有孩子呢,雖然還不大,但也得心氣平和才是。

    還有一位格格是跟著金氏富察格格一同進來的,珂里葉特氏,是蒙古族人。

    溫晚有些印象,她應該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五阿哥永琪的母親,愉妃。

    她的頭頂竟然是黑20。

    果然所有人都討厭我。

    溫晚差點繃不住,笑出來。好歹又喝了一小口茶,壓了下去。

    放杯子的時候,她再次微微抬眼,入目一堆黑色里,蘇格格的紅色簡直有些刺眼。

    前頭已經開始說話,就是福晉關心兩個孕婦的胎像,要免了蘇格格的請安。

    蘇格格起身說不用,請安是她的福氣。

    富察格格摸著自己的肚子,突然來了一句:“瞧著妹妹的大肚子,竟十分像個阿哥。”

    又笑對福晉道:“妾這胎,八成是個小格格呢。”

    福晉笑道:“你又成太醫了?說什么便是什么?”

    “就是!若真能如此,我們只求你就是了。”金氏笑著接口。

    富察格格指著蘇格格的肚子:“我原得大阿哥時,就是這樣的肚子,一模一樣。”

    蘇格格柔柔的開口了:“妾初次有孕,什么也不懂,不知所有孩子的肚像可是都只有男女之分?”

    “福晉兒女雙全,妾入府晚,只見過大格格的肚像,不知二阿哥。高側福晉想必見過的?”

    高氏輕笑:“蘇格格這么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福晉懷二阿哥時,肚子可非這般,可見,都是阿哥,肚子也是可能不同的。”

    “哪能只分男女兩種肚像呢?”

    富察格格被噎住了,不甚甘心,回道:“高側福晉,未曾有孕,可卻對此事甚有經驗呢。”

    這無疑扎了高氏的痛腳,她立刻冷笑:“富察格格好福氣,可得好好照料自己,我送去的補品,可用了?若不夠,我這里還有。”

    你笑我沒孩子,我笑你沒位分。

    眼見著要掐起來,福晉開口了:“阿哥,格格都是爺的骨肉。”

    “爺一樣疼愛。”

    “你們都還年輕,不要著急,孩子,總會有的。”

    眾人起身稱是。

    坐下后,富察格格卻仍舊不安分——溫晚都懷疑她是孕期激素失衡導致的。

    她道:“二阿哥是嫡子,身份貴重,爺親自教導,時常就能見到爺,可憐大阿哥,資質平平,無心功課,不敢奢望爺指點,只想能見一見爺,磕個頭請個安就行。”

    “爺回來這幾日,卻一點機會都沒有。”

    說著,帕子都懟眼睛上去了。

    一瞬間,室內安靜了片刻。

    眾人的黑色值,多多少少都漲了兩個數。

    溫晚不慌不忙,微微低頭,若無其事。

    “爺上次回來小住,也沒有幾日,是見過大阿哥的,還給了大阿哥一匹小馬駒。”

    “大阿哥小,不懂事兒,你也該好好同孩子說,難不成,一時要什么,就等不得,立刻就得得到?”福晉道。

    這話不輕不重,敲在了富察格格的頭上。

    富察格格慫了,本來想貼臉@溫晚的話,只能咽了回去。

    這個出頭鳥慫了,后頭觀望的便不再行動了,都各自忙著喝茶,當做沒聽見。

    溫晚有些失望,這就完了?

    目前只能看出富察格格有點激素失衡,智商一般,蘇格格重度戀愛腦但智商在線,高氏同富察格格不太對付,再旁人的性子關系卻還看不出來。

    不說話不打機鋒,怎么能看出東西。

    就在溫晚想著來日方長時,她對面未座的戴佳氏竟然開口了:“說來慚愧,妾,自入府還未見過爺呢。”

    你個小蝦米,這時候出什么頭?

    哦哦。

    溫晚反應過來,人家這是投名狀呢!

    在座的,除了蘇格格,誰不想拔了溫晚的皮?只是福晉敲打了富察格格,大家就沒由頭了。

    現在,戴佳氏把由頭又挑起來了。

    果然,金氏先開了口,還是笑著:“妹妹別急,要說咱們姐妹們,哪個不想見爺呢?”

    嘖嘖,這話可以說的這么直白嗎?

    “這話倒是。”陳格格接了一句,“也不知爺今兒回不回來的?”

    “這話就得問鈕祜祿妹妹了。”金氏道。

    終于貼臉@了。

    溫晚還未回答,蘇格格就慢悠悠的道:“今兒十五,爺回來也是來福晉這里呢。”

    你們要跟福晉搶人么?

    場面又靜了靜。

    “爺公務繁忙,我們當不給爺添亂才是。再沒有打聽爺行蹤的道理。”福晉道。

    “是!妾明白。”再次起身行禮。

    起身時,溫晚無遮掩的看向戴佳氏,戴佳氏無防備,竟同她對視了。

    溫晚笑了笑。

    戴佳氏也笑,只是慢了點,僵了點兒。

    前頭又在自己說話了,是金氏同一直不曾言語的烏拉那拉氏搭話,說的是一盆梅松盆景。

    溫晚離著遠,看不到烏拉那拉氏的表情,但聽著聲音,倒不是清冷孤傲的,那就是單純的內向話少?

    前頭說完了盆景,金氏又贊了高氏的戒指,是珊瑚雕的芍藥,珊瑚頗大,因而格外引人注目。

    金氏這么一贊,眾人也紛紛跟著附和。

    “不是什么新花樣,是早些年爺賞的,前些日子收拾庫房才找出來的。”高氏笑道。

    “這樣的好東西,側福晉居然壓箱底好幾年,可見您那里好東西得有多少。”金格格接話。

    “聽聽,這話我聽著怎么像是在打我那點東西的主意呢?”

    “誰說不是呢?”陳格格笑了起來。

    “側福晉可得把東西放好了,別讓人都討了去。”珂里葉特氏也接了一句話。

    溫晚正聽著,忽聽對面戴佳氏道:“妹妹的戒指也是特別。”

    她聲音不小,前頭的人都看了過來。

    溫晚坐的靠后,同她一排的人也就旁邊的珂里葉特氏能看到。

    高氏在她這排的最前面,是看不到的。

    不過戴佳氏這么提了,前面又先贊了一回她的戒指,她這會兒若不接話,倒顯得容不下溫晚了。

    便扯了個笑:“妹妹有好東西也不要藏著掖著,給我們都開開眼才是。”

    溫晚坐著,嬌嬌怯怯的笑了笑:“我不識得東西好不好,給什么便戴什么罷了。”

    茶香四溢!

    斜對面的金氏已經看過來,她忽的臉色一變,笑容僵硬了起來:“妹妹,這可是極好的東西。”

    “這一比,咱們這里的,竟都成了破銅爛鐵了。”

    “讓你說的那么嚇人的!”陳格格咯咯的笑,起身越過珂里葉特氏看了一眼。

    然后就笑不出來了,緩緩坐了回去。

    “你們兩個多大點出息!這么個嘴臉,莫不是欺負人家妹妹新進府,臉皮薄,要蹭人家的東西!”高氏笑道。

    “這東西,我們可不敢蹭的。”金氏尷尬一笑。“瞧著眼熟,是同爺最常戴的翡翠戒指一塊料子的罷?”

    高氏怔了怔。

    她到底按耐住了,沒有去親眼看一看。

    此刻她的臉白了又白。

    前面說過的所有話,都像一個個巴掌,打的她渾身都疼。

    溫晚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黑色的數字像出租車打了表一樣跳動。

    福晉心中也有些煩躁,這個戴佳氏太沉不住氣了。

    旁邊的珂里葉特氏難道看不清那個戒指?

    人家不開口,是知道,這話若是出來,除了溫晚,全部的人都沒臉!

    溫晚得爺如此盛寵,不就是她們這些人沒用?!

    比不過人家,何苦又戳破打自己的臉呢?

    不過福晉深吸了口氣后想到,戴佳氏不認得的那個戒指。

    她連爺的邊兒還沒沾到呢!

    所以急了,蹦出來想跟她或者高氏投個誠,看誰愿意用她。

    她出頭膈應溫晚,換取一點得寵的機會。

    倒是不傻,只是欠了點運氣。

    自己有爺的敬重跟子嗣,又還算年輕,現在本就不需要選人籠絡,有那個心思,還不如好好教導孩子。

    高氏最近也急,說不得會用她,但她引出來的這話題結結實實膈應了高氏,高氏只要不逼急了,是不會用她的。

    “金妹妹,你也是入府多年了,這么不沉穩,一驚一乍嚇著妹妹們,我可不饒你。”福晉緩緩道。

    金氏尷尬一笑:“福晉就饒了我這次吧。”

    蘇格格又柔柔的開口了:“我看你才不怕,福晉寬和,最疼咱們了,才縱成你這樣,一點小事,偏要鬧大,是等著看什么樂子么?”

    金氏趕緊反駁:“我并無這樣的意思!”

    又起身對著福晉屈膝一禮,:“福晉寬容,是我不懂事了。”

    “起來吧,說說鬧鬧,倒也到不了這么嚴重。”福晉笑了笑。

    這事兒就算是這么壓下去了。

    高氏也沒有再說話。

    溫晚看了眼她那邊的數字,已經到了88。

    嗯,很吉利的數字呀。

    眾人又齊齊喝了口茶——也就是沾了沾嘴。

    福晉看了眼時辰,微笑:“今兒——”

    “爺吉祥!”

    “爺吉祥!”

    外頭突然傳來了太監請安的聲音。

    弘歷回來了。

    福晉站了起來,忍不住瞥了一眼角落的溫晚。

    爺會是為她回來的么?

    有這種想法的不止她一個,跟著眾人站起來的溫晚看到那些黑色的數字又漲了個1。

    弘歷還未完全進門就看到了正緩緩蹲下去的溫晚。

    她的位置在最末尾。

    本來弘歷都是去前面扶起福晉,然后眾人再起身的。

    但溫晚離著福晉太遠了。

    他根本來不及回來扶溫晚。

    弘歷只猶豫了一瞬,就扶起了還沒蹲結實的溫晚。

    “都起來吧。”

    弘歷松開溫晚,就去了福晉旁邊的首座。

    福晉看到了他的香囊——同溫晚一模一樣。

    很快,大家都注意到了。

    黑色數字又又又漲了。

    第35章

    福晉親自接過茶,給弘歷放到他那邊。

    弘歷笑笑,又看了一眼眾人:“倒是攪和你們說話了。”

    “我們姐妹們時常就能見的,哪有什么攪不攪和?”福晉笑道。

    “天熱了,原也打算讓妹妹們散了的。”

    “這幾日是有些熱了,剛到的絲錦,給你們裁衣正好,一會兒我讓人送清單來,福晉看著分了罷。”

    “那就多謝爺了。”

    “多謝爺。”眾人起身道。

    “那就都散了罷。”弘歷起身,“我去瞧瞧永璉。”

    “爺慢走。”

    眾人再次行禮送他。

    弘歷路過溫晚,眼神停留了一瞬,才離開。

    出門臉色就有些沉。

    溫晚坐在門口處,都熱出汗了!

    這要是盛夏可怎么辦?

    那個位置離著冰太遠了!

    不得熱著她?!

    可眼下也沒有法子直接讓她坐前頭去,那就太給旁人難堪了,福晉也不好治下。

    “讓太醫明兒來蔚蘭苑,再請一次脈。”

    “是!”李玉立刻道。

    他也注意到了溫晚,似乎有些虛弱。

    “再讓人去說一聲,午膳我過去陪她用。”

    “讓小廚房做點清涼解熱的湯。”

    李玉趕緊勸道:“爺,格格身子,恐怕還不能用清涼解熱的。”

    “她在這里就熱的狠了,再走回去,都熱壞了!”弘歷冷聲道。

    “爺,格格身子嬌弱,有些熱,可能是頻繁行禮導致的,并不是內熱…”

    簡單說,人家是累的,不是要中暑!

    弘歷猛的止住腳:“頻繁行禮?”

    福晉竟為難她了?!

    “爺,這規矩如此…福晉和側福晉若有所教導,都要起來應的,并不只是格格自己。”

    李玉心頭戰戰兢兢,但還是要把這事兒給他掰扯清楚,不然事后他從旁處知道了,那就是他的無能了。

    弘歷沒有再說話,抬步繼續往前走,倒是忍住了,先去前面院子看了二阿哥永璉。

    直到午膳時分,他才出來,往蔚蘭苑而去。

    溫晚早就收拾妥當等著了。

    弘歷一進來,先仔細看了溫晚的神色,瞧著不錯,才放下心來。

    并沒有提行禮和位置的事兒,只是說了一句太醫明天過來診脈。

    “藥是不必喝了,但還得靜養,我瞧著你出去一趟神色不好,還是不要再出去了。”

    “天就要熱起來了。過了夏日,養好了,再出門罷。”

    溫晚摸了摸自己的臉,挺紅潤的啊。

    所以,閣下這又是抽什么風了?

    “也不是要拘著你,晚間不熱的時候,去園子里散散也好,只白天少沾熱氣兒。”

    溫晚回過味兒來了,他這是給她扯了個理由,不讓她去請安了?

    今兒她也沒吃虧啊。

    “聽您的,平日里,能不出門,我就不出門了。”溫晚道。

    “我是說,請安也不必去了,福晉那里,我來知會。”

    果然。

    這位不定是又自己腦補了什么才做出這么一個決定。

    “我今兒去請安,本來是有些緊張的,可福晉好的很,也就不緊張了。”

    “她們夸我戒指好看呢!”

    “金格格說,這么一比,她們的都成了破銅爛鐵了。”

    “雖然我覺得您送給高側福晉的珊瑚戒指好看的很,但我還是喜歡我自己的這枚。”

    “就是重了些。”溫晚俏皮的拖了拖自己戴著戒指的手指。

    “所以,我挺喜歡去請安的。”

    “您開開恩,讓我去嘛。”

    溫晚捂住嘴湊過去小聲道:“下次,我戴您送的那只金鏤空芍藥步搖。”

    “更顯眼!”

    “今兒這戒指,若不是戴佳格格提起來,她們還沒瞧見呢。”

    一番茶言茶語,果然讓弘歷眼神變換不停。

    但他只笑了笑:“先看看明兒太醫如何說。”

    “只是那支步搖重了些,再壓壞了你的脖子,我庫里還有一支琉璃的合歡花步搖,也更襯你。”

    “聽您的。”溫晚甜甜的笑了。

    兩人算是談妥了,方用午膳。

    午后照例是各自歇一歇,而后弘歷依舊沒有離開。

    吳書來已經拿了琉璃釵來,溫晚萬沒想到的款式。

    前世琉璃都是個過氣的手藝了,她也見過不少小擺件,小戒指,可竟還不如這只釵精致。

    說是合歡步搖,就真的是合歡花,那種細若牛毛的花蕊,全都呈現了出來,小小的三朵花,所以入手不重,配的細細的黃金簪針,步搖用的是小小的琉璃珠子,每一枚都是葉子形狀的,淡淡的淡綠色,同上頭的合歡花并不違和,更不會覺得艷俗,只覺得春意盎然,又嬌嫩可人。

    弘歷從她的神情看出她的喜歡,不由笑了:“出息!”

    溫晚不理他,讓春然拿鏡子,就要自己往頭上戴。

    弘歷伸出手:“我給你戴。”

    “您會么?”

    “我已經拆了發髻,可不經您手滑。”

    “真是小看爺。”

    “爺百步穿楊,區區一只發簪!”

    溫晚只好低頭,交出了發簪。

    弘歷信心滿滿的將發簪插了進去,嗯,頭皮沒事,就是位置不對,溫晚一抬頭,發簪就要往外滑落,嚇得她趕緊接住。

    弘歷嘖了一聲,不服輸的拿過發簪,又往溫晚頭上插。

    依舊差了點意思,發簪搖搖欲墜。

    溫晚拔了下來,塞給他,低頭,來吧。

    弘歷倒不太好意思了,這次慎重了許多,吳書來都跟著緊張,使眼色給春然。

    春然有心無力,主子不發話,她怎么敢去幫忙。

    好在弘歷對風花雪月是有天賦的,他第三次終于勉強擺正了。

    春然立刻捧著鏡子給溫晚看。

    溫晚仔細看了看,步搖在耳邊輕輕搖晃,飛花漸欲迷人眼。

    “好看。”弘歷笑道。

    “英雄所見略同!”溫晚也笑。

    “你這又成英雄了?”

    “嗯,巴圖魯!”

    “懂得還不少!”

    溫晚得意的笑,耳邊步搖輕晃,勾的弘歷一陣心癢。

    再心癢也只能壓下。

    他讓吳書來取來筆墨,又給溫晚手寫了一張禮單,正是這支合歡步搖。

    末尾還寫了一句:同心合歡,歲歲今朝。

    溫晚接過看了看,讓裝進荷包,放盒子里去。

    春然收了筆墨,換了一盞茶。

    弘歷心中斟酌幾下,終是開口道:“我今兒不能陪你用晚膳了。”

    “今兒是十五,按理都要在福晉那里的。”

    溫晚點頭:“福晉很好。”

    “福晉是好,但旁人——”

    “罷了罷了,你不用操心那些。”

    “明兒我只要不去園子,還來陪你用午膳。”

    他起身,眼睛瞥過那個孔雀藍的瓶子,已經放了芍藥了。

    他親手帶回來的。

    “這個就不用寫禮單了罷?”

    “我親手摘的。”

    溫晚搖頭:“謝謝。”

    “我很喜歡。”

    “過幾日,再給你摘。”

    “好。”

    “那我先去前頭了,還有這差事…”

    “我送您?”溫晚也從炕上起身。

    “嗯。”

    不過送到門口,弘歷就不讓她出來了。

    “熱,回去。”

    “哪里就那么熱了?”溫晚笑了。

    “我正好去看看我的鸚鵡們。”

    弘歷??

    “順路嘛。”溫晚伸出手指戳了他一下。

    讓讓路,您擋著路了。

    弘歷氣的把她往自己懷里一按,她身上的氣味撞了他滿懷。

    那點氣一下子就消了。

    不等她掙扎,他就已經松開了。

    “不準去看鸚鵡。”

    溫晚哦了一聲,可憐兮兮。

    弘歷又心軟了:“一會兒太陽快要落時再去。”

    “嗯。”溫晚立刻回了一個明媚的笑。

    弘歷狠心別過頭,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走不了了。

    離開蔚蘭苑的弘歷,一出去,就叫了一聲吳書來。

    吳書來立刻明白,上前低聲匯報,上午請安的點滴。

    無偏無倚,就是復述了都說了什么話。

    弘歷聽完了,就拐了彎:“去看看蘇氏。”

    “是。”

    蘇格格依舊柔柔的接待了弘歷,聽他罵了幾句金氏聒噪多話。

    她只靜靜聽著,并不趁機落井下石。

    弘歷在她這里呆了好一會兒,覺得心情舒暢了才離開。

    自然又是一番賞賜。

    這寵,明面上倒快壓過高氏了。

    算起來,高氏也有日子沒有承寵了。

    待弘歷到了福晉那里,蘇氏又得了許多賞賜的消息也傳遍了后院。

    忍無可忍的高氏,本就勉強午歇了一會兒,又夢魘了,便沒有起來,又躺了一會兒,正好點了,躺著喝點茶,聽了這話,又手滑了。

    秀珠藏了杯子碎渣,也不敢立刻說話觸霉頭,而是上前,給她通頭發。

    先用紫藤香的熱水浸濕了布,再用布緩緩地在頭頂包住片刻,然后布下滑,潤一潤下面的頭發,如此反復九次,再開始通頭發。

    感覺到高氏的放松,秀珠才低聲道:“主兒,千難萬難,您都得穩住啊。”

    “穩?呵!”

    “我都成笑話了!”

    高氏看著空落落的手指,戒指早就被她擼下來扔了。

    “那戒指,旁人也許不知,可我知道!那就是爺的戒指!”

    “竟給她改了金托,就那么明晃晃的戴在手上!!!”

    “爺巴巴的這時候回來,做什么?!人盡皆知!”

    “爺還親手扶起了她!福晉都顧不上了!”

    “從前待我是有幾分偏寵,但從來沒有越過福晉,先扶起我!”

    “我原覺得規矩如此,禮讓福晉是應該的,我也不貪心——”

    “可如今才知道,什么是偏愛!”

    “什么規矩?什么本分?都比不上情難自已!”

    高氏一把眼淚一句話,秀珠卻暗暗松了口氣,肯說話就好。

    請安剛回來時,高氏可是一句話都不肯說的。

    如今肯發泄出來,倒是好事兒了。

    等高氏停住了,秀珠立刻打了熱水給她洗了洗臉。

    “主兒,今兒您瞧著,福晉可生氣?”

    高氏冷哼:“福晉看爺的香囊時,笑容淺了許多,你說她氣不氣?”

    爺跟溫晚的香囊都一模一樣!

    高氏憋悶的捂住心口。

    如果大家都差不多,也覺不出什么,可偏偏,有個人,如此例外!

    這讓人如何不嫉妒不難受?

    “可主兒,福晉敲打了金氏,敲打了富察格格,一丁點兒都沒有借題發揮。”

    “福晉是嫡妻,固然穩坐釣魚臺,可未嘗不是看的透看得遠,爺一門心思在鈕祜祿格格身上,新鮮勁兒沒過呢!這時候觸爺的霉頭,可是下下策。”

    “不如就捧著,慣著,等那鈕祜祿氏,自己飄了,總能捉到錯處,那時候,再一擊即中。”

    “您說呢?”

    高氏深吸了幾口氣:“福晉自然是最厲害的。”

    這就是聽進去了。

    “咱們學著福晉,總沒錯。”

    “您的心情可萬不能再這么大起大落了。您這藥吃的正是要緊的時候呢?”

    “再過三日,您想法子,把爺留過來,說不得,您就心想事成了。”

    高氏嘆了口氣:“是得想個法子,還得是個讓爺一定會來的法子。”

    “可爺最近不是在蔚蘭苑就是今兒只能去福晉那里,明兒若還能再府里,她們就不會搶么?”

    “那個富察格格,還真是把自己當什么有功之臣了!”

    “咱們只搶三四日,這兩日,主兒倒可以先看著她們爭去。”

    高氏不說話了。

    她竟也有今日。

    受寵這么多年,金氏那樣的顏色入府,都沒有影響她的恩寵。

    誰能想到,孩子還沒懷上,就成了舊人。

    富察格格那點寵愛,都有兩個孩子了!

    若她現在有個孩子,也不至于如此被冷落!蘇氏不就是因為肚子里有一個,爺再如何,也會去坐坐!

    她如今竟需要想法子,把爺搶來。

    “我有今日,鈕祜祿氏,未必就能更長久。”高氏只能放這么一句狠話。

    她不敢去想,她當初其實遠不及溫晚如今。

    爺的情,是不一樣的。

    “主兒說的是,爺以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兒了,主兒難道個個都要這么傷心一場?”

    高氏又不說話了。

    自己默默的消化這股兒不甘心。

    第36章

    再說福晉那里。

    弘歷進去后,因為打算留宿,所以直接就換了身家常綿軟的衣裳,在炕上坐著了。

    福晉親手捧茶,弘歷接過喝了一口。

    “坐吧。”

    福晉心里一突。

    不等他說話,便主動道:“爺,也不知是不是天氣漸熱,金氏有些沉不住氣,話多了些,臣妾敲打了一二,想了想,還是要罰上一罰,也能讓后院都穩一穩。”

    “想問問爺的意思,罰她抄經如何?總要十天半個月的。”

    弘歷臉色緩了緩:“福晉做主就是。”

    “不過既然在你眼前都多嘴多舌,十天半月未必反省的好。”

    “那就一個月罷?”福晉道。

    “你做主就是。”

    “富察格格如何?”

    “富察格格懷著身子呢,心緒不寧也是有的…”

    “原覺得她安分,這兩個孩子,就讓她沉不住氣了,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弘歷冷哼。

    “她不是總頭疼腦熱的?那就讓烏拉那拉氏照顧她的胎罷。”

    福晉一驚,這是要把這個孩子給烏拉那拉氏養?

    “爺…這…富察格格胎像本就不穩…”

    “她心思太多,胎像如何能穩?”

    福晉不能再勸了,只想著還是要提點一句富察格格,若是她想通了,孩子也不是留不住,若想不通——

    她內心并不太想烏拉那拉氏得一個孩子,這樣后院可能再起波瀾。

    “是,臣妾明白了。”

    “嗯。”弘歷整個人又松懈了兩分。

    “溫晚今兒說,瞧著你十分歡喜,本來太醫不讓她熱著,我想免了她的請安,等身子大好再來,她卻不肯,可見是你的寬和純善。”

    福晉??!!

    “爺這話,聽著不像在夸臣妾,倒像是在敲打臣妾,要哄著捧著溫晚妹妹,不然就是不夠寬和純善!”福晉委屈的別開臉。

    弘歷笑了:“是我說的不好。”

    “溫晚再如何,也不能越過你,她對你心存敬重,你待她寬和一二,你們和睦相處,我也放心不是?”

    “她若不懂事,鬧了你,我也不會饒她!”弘歷好歹補了一句。

    怎么不饒?

    能隨手就把她的孩子給別人養嗎?!

    抄個經恐怕都是重罰了!

    福晉也只是半真半假的提醒弘歷,別太過分。

    得了這么句話,便也沒有再爭。

    轉而說起了旁的話來——兩夫妻說話,總提旁的女子算什么事兒呢?!

    弘歷同福晉說了一會兒大格格,又問了外頭兩個官員福晉的動向,便讓拿折子進來了。

    福晉不好在旁,去另一間寫字去了。

    到晚膳時,兩人才又坐在一處,用了晚膳,又坐著消了消食,趁著福晉去洗漱更衣的功夫,弘歷把吳書來叫了進來。

    吳書來立刻識趣的低聲說了溫晚晚膳都用了什么,說了什么話…

    弘歷方放心:“你打發人去告訴她,明兒我去給額娘請安,她有沒有什么要捎給額娘的,今晚可準備準備。”

    “是。”吳書來趕緊出去了。

    溫晚這邊,本來無所事事要早睡早起身體好的,聽了傳話又精神起來了。

    去了書房要寫信,又讓拿新做的串子。

    熹貴妃的寵愛,比弘歷的寵愛靠譜多了。

    這才是她最大的退路。

    寫完了信,溫晚瞥見一旁的點心,是膳房那邊今日孝敬的。

    她看向何嬤嬤:“突然就不困了。”

    “嬤嬤不是說有個叫許多的?”

    這是要見見的意思了。

    何嬤嬤立刻道:“是叫許多,奴婢叫他進來給主兒磕個頭?”

    “嗯。當認認臉的。”

    “是。”何嬤嬤屈膝就出去了。

    含珠陪著溫晚往東稍間去,溫晚忽的嘟囔了一句:“王爺會不會又熬夜批折子?”

    不等含珠反應過來接話,溫晚便道:“去拿點水來,我潤一潤這芍藥。”

    “是。”含珠便先去忙活了。

    再回來,何嬤嬤已經帶著許多也進來了。

    “奴才許多見過主兒!給主兒磕頭了!”許多跪地行了大禮。

    溫晚笑了笑:“你快起來。”

    “我這里沒有這么使勁磕頭的,怪嚇人的。”

    “謝主兒恩典!”許多利落的爬了起來。

    然后溫晚就看了眼何嬤嬤。

    何嬤嬤了然,立刻道:“你這幾日管著院子,是有功的,這是主兒的賞。”

    說著,示意含珠遞過一個荷包。

    “奴才謝主兒賞!”

    “奴才定好好當差!粉身碎骨,萬死不辭!”許多又行了個禮。

    溫晚笑了笑:“說的好像我要去打仗似的。”

    眾人都跟著笑了笑。

    氣氛倒是松了下來。

    許多又趁機說了幾句表忠心的俏皮話,然后就識趣的告退了。

    出去后也沒敢回去太監們住的地兒,而是打算今晚值夜,守著蔚蘭苑。

    畢竟今兒可是個好日子!萬沒想到溫晚會突然見他!

    意外之喜讓他心情甚佳,還給了一起守門的幾個小太監們一兩銀子,讓他們改日自己買茶喝。

    “許哥,您手里這荷包,可精致啊!”有個小太監眼力勁兒不錯,笑道。

    “主兒剛賞的。”許多淡淡的道。

    小太監們瞬間明白過來了,嘴上只道:“還得是許哥哥,主兒器重!”

    許多揮揮手,讓他們好好當差。

    他正要去檢查鸚鵡籠子,就見何嬤嬤往這里走。

    趕緊過去:“嬤嬤您有什么吩咐?”

    “主兒歇著了。”何嬤嬤道。

    “我有幾句話問問你,不知你知不知道的。”

    兩人說著往角落去了,許多最知道位置,請何嬤嬤站在一個合適的地兒,不會被偷聽。

    然后道:“嬤嬤請說。”

    “今兒主兒頭一回去福晉那里請安。”

    “外頭,可有什么動靜?”

    許多早就出去打聽了,就等著何嬤嬤這一問呢,這會兒趕緊回道:“是我無能,福晉那里沒有什么信兒,只知道爺從咱們這里去,先去了蘇格格那里,然后才去了福晉那里,到現在也沒出來。”

    “玉錦閣那里,也是風兒緊,但他們那里一下午都沒個人出入,也是奇怪。”

    許多顯然是按照位分高低來敘述的。

    “蘇格格那里,爺去坐了有半個多時辰,蘇格格又得了許多賞。”

    “金格格那里,只打聽著一件小事,金格格看了自己的庫房冊子。”

    “陳格格她們那里,就沒什么變化了,下午去拿點心,他們的人也沒有什么不妥當的神色。”

    “嗯。辛苦了。”何嬤嬤笑道。

    “嬤嬤,您就別同我這么客氣了。”

    “咱們都是一條船上的,這消息,一刻都松懈不得,我知道分寸的,如今是本事差了點,消息探的不多,還請嬤嬤包容一二。”

    何嬤嬤笑了笑:“若不是你出去打探,咱們就是睜眼的瞎子,我又不是那等子昧人功勞的,該是你的功,主兒面前,我一分都不會貪。”

    “主兒見了你,你就是自己人了。只是主兒你也見了,年幼純善,又不愛見人,是沒有什么謀劃的,但這樣的主兒自有她的好處!那就是把咱們當人!咱們做事也不用戰戰兢兢,且主兒這寵,你這兩日也見識了,咱們若能盡心盡力,也有咱們的好日子。”

    “你方才說的對,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主兒好了,咱們才能好,不然到時候,主兒還是主兒,咱們可沒什么旁的路。你說是不是?”

    許多也瞬間變得一臉嚴肅:“嬤嬤,我明白的。”

    “明白就好。”

    “我也是這兩日才想的透徹。”

    “主兒這樣的人兒,不該沾染是非,要干干凈凈的才能得爺長久的眷顧。”

    “那不干凈的,就得咱們了…”何嬤嬤最后這句說的很輕。

    “是!”

    何嬤嬤定定的看著他:“無論何時,主兒都得干干凈凈。你懂嗎?”

    許多拱手彎腰,深深一禮:“嬤嬤放心。”

    何嬤嬤扶起他,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便離開了。

    第二日。

    趁著何嬤嬤出來叫早膳的功夫,許多湊了過去,兩人眼神對視,何嬤嬤就讓春然先進去伺候了。

    “怎么了?”

    兩人依舊在廊下找了個巧妙的角落站定。

    “嬤嬤!今兒一早我又得了消息。”許多臉色嚴肅。

    “富察格格昨晚上又鬧了,說肚子疼,但她沒敢讓人去福晉那里請爺,只讓人求著福晉那里的綠竹嬤嬤給了牌子,去請了大夫,我琢磨著,這肚子疼應該是真的。”

    “但今早兒!福晉竟然讓人去傳了個消息,說既然富察格格的胎不穩,那就讓側福晉烏拉那拉氏照顧著!”

    何嬤嬤都愣了一下:“側福晉烏拉那拉氏?”

    “這兩個院子也不緊靠著吧?”

    “那就是,爺要——這個孩子給——”何嬤嬤立刻反應過來。

    許多點頭:“都這么想的!富察格格也明白,當時就暈過去了,現在大夫還在那里沒出來。”

    “剛才側福晉已經奉命過去‘照顧’了!”

    “再就是,金格格被罰抄經書,數量不少,最快也得一個月才能伺候爺!”

    “昨兒主兒請安,是不是?”許多意有所指。

    “嗯。富察格格說大阿哥想見爺,見不到,金格格上躥下跳,火差點著起來,不過福晉公正,壓下去了。”何嬤嬤壓低聲音。

    “福晉只是敲打,不會為了咱們主兒這樣,定是爺的意思!”

    “后院恐怕都知道爺的用意,咱們這里,可就風頭浪尖了。”許多道。

    “本就沒從風頭下來過!”何嬤嬤冷哼:“可這也說明主兒的寵前所未有,風平浪靜也意味著冷冷清清,無人搭理,你要哪個?”

    “這還用選么?我能來蔚蘭苑,嬤嬤就該知道,我不是那種縮頭烏龜!”許多低聲道。

    “那就更得小心謹慎了。”

    “對了,蘇格格那里的人,你接觸接觸,昨兒,她十分巧妙的替主兒解了圍,有些奇怪。”

    “你可打聽過,蘇格格是那樣的性子么?”

    “蘇格格那里很干凈,事兒最少,說她性子好,幾乎沒有什么脾氣,可她的院子里的人十分規矩。”許多回道。

    “先接觸一二,我仔細想過了。論寵,最失落的得是那位,蘇格格原本也不是最受寵的,所以對咱們主兒應該沒那么大的意見,她還有了身孕,家世薄弱,昨兒示好,未必不是看重主兒的寵,有彼此幫襯的意思。”

    “嗯,我懂,這兩日定好好留意。”許多行禮要走。

    “你等會兒。”何嬤嬤使了個眼色,讓他在這里等。

    然后自己回去,過了一會兒回來,捧了個不起眼的盒子給他。

    “這是三百兩碎銀子,還有五百的銀票,主兒這里碎銀子不多,銀票你自己換成銀子就是,若銀票能用出去,就直接使罷。”

    “主兒愛清靜,除了我們三個,也不愛讓人進去,未免旁人不知情,覺得你不受重用,我會跟主兒給你討個物件兒,震一震你的場面。”

    “多謝嬤嬤想的周到!”許多行禮。

    “行了,別來這些沒用的。快去忙吧。”

    兩人就此散了。

    早膳也提了過來了,何嬤嬤剛進去準備伺候溫晚,就聽許多的問安聲:“爺吉祥!”

    何嬤嬤趕緊轉身,也屈膝行禮。

    爺這是來陪主兒用早膳?

    弘歷隨口叫了聲,看見是何嬤嬤,邊走邊問:“你們主兒用早膳了么?”

    “回爺,正擺著呢。還未用。”

    “嗯。”

    弘歷就這么進去了,也沒說他用沒用,何嬤嬤可不敢問,只能問跟著的李玉,李玉搖了搖頭,然后輕聲道:“不用多,快點添幾樣,爺一會兒要去園子。”

    何嬤嬤明白了,小跑過去同許多說了,自有許多去小廚房催。

    然后自己趕緊又進去伺候著。

    溫晚倒是沒想到弘歷這個時候就來了,不太清醒的行了禮,行到一半就被弘歷拉起來了。

    他仔細看了看她的臉色:“睡的可還好?”

    溫晚微微搖頭:“做噩夢了。”

    弘歷頓時心疼又滿足,她很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突然不在…

    “是我不好。”

    溫晚:巧了,噩夢就是你要親我!

    可不就是你不好!

    “與王爺有什么關系呢?您也不能這么霸道,做夢都管的。”溫晚撒嬌似的輕哼。

    “且一個噩夢而已,不算什么。”溫晚云淡風輕。

    “您用早膳了么?”

    弘歷心疼的不行,卻也沒有再提昨晚,只道:“這不就是巴巴的來找你用一頓早膳么。”

    “王爺,您莫不是真心喜愛這個廚子?不如就帶回去,我這里夠用的…”溫晚貼心的道。

    弘歷??!!

    心好累!

    弘歷嘆了口氣:“吃飯!”

    “哦!”

    用了早膳,弘歷就起身要走:“我今兒就不能回來了,興許明日也不得回來——”

    “有什么你就打發人去前頭,我留了人在府里。”

    溫晚點頭。

    今日是雍正十三年五月二十日。

    離著歷史上雍正的離世已經沒有多久了,具體日子她記不清,但知道就是今年了。

    而那位富察格格也會難產而亡。

    蘇格格會生下皇三子永璋。

    可這終究不是真實的歷史世界,說不得會有什么變故。

    溫晚也只是隨意想想,就拋之腦后。

    第37章

    讓眾人都沒想到的是,弘歷這一去,又是整整五日沒能回府。

    且下了令,不許人隨意出入寶親王府,只有他指定的人可以出去采買,就是福晉院子里的人也不得出入了。

    一下子府里的氣氛就緊張了起來。

    本來還風起云涌的后院,都安安靜靜老老實實。

    富察格格這回果真病了,卻也不敢鬧了,臥床老實養胎。

    但烏那拉那氏領著福晉的意思呢,只能每天去看她一趟,富察格格心里再不甘心,孩子被捏住了,也不敢蹦跶了,便哭。

    烏那拉那氏去一次,她哭一次。

    哭的烏拉那拉氏都頭疼,只能略坐一坐就走。

    倒是金氏在抄佛經的百忙之中還能打發人過來勸她,孩子還沒落地,誰又知道以后會如何?好好養著身子,能哄的爺回心轉意,才是要緊。

    哭有什么用呢?

    富察格格被鼓勵了!

    不哭了,還大反轉,請烏拉那拉氏教她寫詩。

    烏拉那拉氏漢學不錯,是會詩詞歌賦的,平日里也無寵,多愛看書。

    想通了的富察格格變臉變的很徹底,又是裝可憐又是拜托拜托…

    烏拉那拉氏的想法就是,你只要別要死要活,傷了胎,這種小事兒不足掛齒,于是根本不管富察格格大字不識多少的文化水平,強行輸入。

    嗯,富察格格是痛并快樂著…

    旁的院子就沒什么動靜了,高氏本來想了個法子攏弘歷過來,但人根本沒回府,這個月的指標就這么錯過了。

    只能繼續吃藥養著身體,等下個月的機會。

    她身邊的秀珠面上勸著高氏不要總想著溫晚如何如何,只是怕高氏心中郁結傷身,但她可是讓人盯著蔚蘭苑的,有什么風吹草動也好應對。

    直接打聽當然打聽不到,她關注的便放在膳房,還有園子處的粗使太監那里。

    他們得到的邊角料消息,分析分析總能看出點什么。

    這幾日攏共得到了兩個消息:一個是蔚蘭苑的領頭太監許多,跟膳房的頭頭陸總管搭上話了!

    玉錦閣當然也能說上話,這些日子孝敬也有,可高氏不承寵,這里的人多少自己就少了點底氣,總覺得陸總管不如從前了,透露的消息都是些沒用的。

    膳房,就是個小道消息集合地,陸總管更是老人精兒。

    這時候跟蔚蘭苑搭上話,可就是蔚蘭苑的好處了!

    還有一個是:每日高玉都從圓明園跑回來一趟,只去福晉那里跟蔚蘭苑。

    去蔚蘭苑每次都不空手,芍藥送了兩回,還有一些是在盒子里就看不出了。

    這昭示著,蔚蘭苑在爺的心尖尖上呢!百忙之中,都能想著花呀草的往那里送!

    但是再旁的消息就得不到了,溫晚每天做什么,有什么喜好,也都一無所知。

    她肯定不知道,溫晚最大的喜好是躺著發呆,發著發著就睡了。

    且特別神奇的是,白天哪怕睡了一下午,晚上也不會因此失眠,到時辰就痛快入睡。

    何嬤嬤都覺得,或許是因為溫晚心思單純,不會想東想西,才會這么容易入睡。

    也就不攔著了。

    這第五日,又是請安的日子。

    又換了身新衣的溫晚,手腕上只攏著一串昨兒自己新串的琺瑯彩的手串,至于那枚翡翠戒指,當然又戴上了。

    去的還是頭一次的時辰,卻已經來了好幾位了。

    互相見了禮,還沒落座,就聽福晉那里來人讓進去了。

    這次都不玩小心機了,溫晚倒被落在了后頭,跟著行了禮,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烏拉那拉氏和高氏到的時候,又起來行了一次禮。

    然后繼續百無聊賴的微微低頭,看著手指上的翡翠戒指。

    弘歷不在家,又封了府,人心惶惶,再加上上次弘歷一連收拾了兩個,今兒金氏恭順的很,笑容都收斂了兩分。

    而激素失衡的富察格格瞧著臉色實在不好,應該也沒有什么戰斗力了。

    所以今兒應該沒有什么機鋒可打了。

    上了茶后,一時沒人說第一句,估計都在等。

    豈料,竟是烏拉那拉氏先開頭了。

    “福晉,富察格格有孕,本想她的額娘可以入府探望,如今進不來,她憂心不已。”

    富察格格??

    我謝謝您啊!

    “福晉,妾只是夜里不能安睡,也不是一日兩日的毛病了,妾知道府里的規矩,定不給福晉添麻煩。”富察格格趕緊努力站起來給自己解釋。

    “快坐下。”福晉道。

    “一早就打發人同你說了,子嗣為重,身體不舒服,就只管好好養著,難不成我是那樣小氣的人?定要你來這里請安的?”

    “福晉寬和,妾深感在心,只是總悶著也難受,所以想來這里,同福晉還有諸位姐妹兒說說話。”富察格格虛弱的笑笑。

    福晉面露關切的道:“既如此,那也要小心身體,有什么不妥,只管回去歇著。”

    “是!妾明白。”

    她這么搖搖欲墜的模樣,福晉瞧著是無心多留她們了,便身子一正,開門見山:“府里最近不許人隨意出入,我知你們心里多有惶恐。”

    “其實也不為別的,前些日子,端親王府的下人,仗勢欺人,惹了萬歲爺大怒,咱們也是親王府,這種當口,還是少出去也好。”

    “話已至此,你們若是心里還是穩不住,就抄抄佛經,莫要想東想西,生出事端,給爺再添麻煩。”

    眾人齊齊起身行禮:“妾等遵命!”

    福晉點頭,又道:“爺在園子里,也不能沒人伺候,點了陳氏,珂里葉特氏,你們收拾一番,一會兒自有人接你們去圓明園。”

    一時間室內寂靜無聲,都有些意外。

    點的這兩個可是平日里沒什么寵的。

    而且,居然沒有鈕祜祿溫晚!

    不過她還不能伺候爺——可若真的心尖尖上放著,那叫過去天天瞅著也可以吧?

    那有沒有可能,鈕祜祿氏其實并沒有那么得寵?

    做給熹貴妃娘娘看的?

    眾人的心思已經百轉千回。

    陳氏跟珂里葉特氏被這餡餅砸的暈頭轉向,頓了一下才行禮:“妾遵命。”

    “那便都散了罷。”福晉淡淡一笑。

    “是!”眾人緩緩退了出去。

    出了福晉的院子,蘇氏今兒被福晉摁下不讓來請安了,所以只有富察格格和烏拉那拉氏回去的方向同溫晚相同,一個有位分,一個有資歷。

    溫晚便讓著她們先行,自己同何嬤嬤慢慢走著。

    何嬤嬤給她帶了把扇子,她漫不經心的搭在太陽穴處,擋住一部分太陽,然后邊走邊看,就像前世逛景點似的。

    一個拐角處,富察格格故作不經意的往后看了一眼,見溫晚如此愜意的樣子,一陣堵心,恨恨的扭過頭,冷哼了一聲:“爺都沒點她去園子,還這般得意洋洋!”

    烏拉那拉氏有些煩躁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好好走路。”

    然后警告似的掃了一眼她的肚子。

    富察格格有些崩潰:“側福晉!您——”

    她總算回過味兒來,側福晉哪里不對勁兒了,她簡直不像個伺候人的女人!更像個臣子!

    差事做的是一絲不茍!

    自己在她的眼里,大概也不是個人,就是個差事!

    烏拉那拉氏根本不想聽她廢話:“走不動?我請福晉的令,給你個轎子?”

    “那倒不必了。”

    富察格格摸了摸肚子,蘇格格都那樣了,還沒坐轎子請安呢!她還是很杵福晉的,不敢鬧騰。

    烏拉那拉氏輕抬下巴,她身邊伺候的兩個人,立刻過去幫著扶著富察格格,務必讓她穩穩當當且加快速度的往回走。

    她的宮女在旁邊只能著急的道:“主兒啊,主兒啊……”

    富察格格憋屈的淚花都出來了,這叫什么事兒啊!

    是怎么落到這種田地的?!

    哦哦!是那個鈕祜祿溫晚!

    若不是她獨占爺,她能忍不住說幾句話么!

    若不是那么幾句話,她能被烏拉那拉氏看管的像個犯人么!

    富察格格這幾天又是恨福晉打壓,又是恨高氏顯擺,又是恨溫晚得寵,還偶爾難過弘歷偏心二阿哥——的混亂憋屈的心思終于理順了。

    恨那么多太累了。

    只恨鈕祜祿溫晚,就容易多了。

    等她好不容易被架回了炕上,就開始琢磨,怎么借刀殺人。

    她馬上就要有兩個孩子了,為了孩子能子憑母貴,也得搏一搏。

    側福晉之位暫時是博不上去了,除非有人空下來。

    烏拉那拉氏如今看管照顧她,自己若想做點小動作陷害一番,也不是不能,但是烏拉那拉氏是萬歲爺給爺親賜的側福晉,還是先皇后的族侄女,只要自己的孩子沒大礙,是廢不了的。

    且她也不爭寵,扳倒她,沒什么太大意義。

    富察格格端著點心,一口口的炫著——還是得高氏。

    看她不順眼很久了!

    高氏如今處于半拉失寵但有位分的狀態,溫晚屬于極寵的新鮮人兒,這兩人,如果能狗咬狗一嘴毛。

    那她不就一箭雙人什么什么得利了么?

    富察格格露出興奮的笑容。

    可具體怎么做呢?

    高氏瞧著竟都不肯主動為難鈕祜祿氏的樣子,金格格的話頭子都遞過去了,她也沒見著接。

    金格格?

    她倒是個明白人。

    富察格格想了想,然后鄭重的咽下嘴里的點心,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金格格抄佛經,難免手酸,咱們這里不是有瓶不錯的藥?給她送去罷。”

    “是。”她身邊的大宮女鶯兒道。

    富察格格又塞了一口點心,頭一回覺得,若是爺晚幾日回府就好了。

    最好等他回來,一切都塵埃落定。

    第38章

    回去蔚蘭苑的溫晚,依舊是逗了會鸚鵡,就無所事事的窩在炕上,瞧著像是發呆似的看窗臺上放的三束芍藥花。

    何嬤嬤已經習以為常,給她上了花茶跟一小盤子新鮮的杏子,就退下去了。

    “翠翠。”

    “在。”

    “你的程序里,有多少種宅斗宮斗的手段?”

    “記錄的有一千三百二十七種。”

    “說來聽聽?”

    “權限不夠。”

    溫晚撐著頭的手一抖,差點閃著脖子:這個小廢物啊。

    “算了算了。”

    “哪有人能真會一千多種呢?會個幾十招的就夠乘風破浪了。”

    “所以知道招數多了,反而影響我的判斷。”

    溫晚安慰了自己。

    然后又輕輕的念叨:“富察格格…”

    “那眼神也太赤裸裸了。”

    “是我太看得起她了,還是她太看不起我了?”

    “這樣的人,若是被拱了火,一個忍不住,必然得鬧出點什么事兒,但她恐怕不會太謹慎…”溫晚苦惱的皺了皺臉。

    “她不謹慎吧,就有人會插上一腿,推波助瀾,借刀殺人。”

    “哎。”

    “總不能提醒她,要鬧的高端大氣上檔次一點吧?”

    “看過的劇里,真正能舍了自己孩子的狠人沒幾個,還都是大女主,霸氣側漏——富察格格只能算蠢蠢欲動…”

    “所以她不太可能用孩子冒險。”

    “可別人,就不會不舍得了。”

    “翠翠,你看沒看過一本書,叫貴妃逆襲錄——里頭能人輩出,當年拍成電視可是霸榜一年半!頭一號的下飯榨菜,我還是能記著一點兒的。”

    “得理理。”

    “然后逐條研究,如何破局。”

    “來,先第一招,我想想,是什么來著…火蛙術?”

    “呸!呸!呸!”溫晚趕緊喝了口水。

    “異種的技能居然刻在了我的骨子里。”

    “不過翠翠你就不能研究個噴火術?讓我可以手心一翻,三昧真火…”

    翠翠:“不可能。”

    “世界架構不允許出現這種技能。”

    “那下一個世界能換個仙俠嗎?我想體驗御劍飛行,然后找個幾萬歲的帝君談一場天崩地裂洗骨伐髓的戀愛!”溫晚笑得有些猥瑣,但她的臉又太過精致,所以只能說,這笑有些發春…

    翠翠不回應了。

    溫晚是夢做到哪里就在哪里想一會兒,于是腦子里想了一炷香的帝君,然后才繼續想正事,但很快她又困了…

    等何嬤嬤因為下雨進來關窗,才發現溫晚蜷縮著,楚楚可憐的睡著了。

    她趕緊給她蓋上了一床小帛被,又讓含珠在旁邊候著。

    何嬤嬤自己則出去尋了許多。

    “嬤嬤。”

    “我同高公公打聽了——他這人看著好說話,其實嘴緊的要命,爺的事兒一樣都不會說的,我也不敢直接問,所以,我只問了他,他這幾日來回跑辛苦的很,哪天能歇歇?若是歇了,我給他送點下酒的好東西去…”

    “他沒明著說,只說哪天歇歇是吳公公安排,約莫至少還要五六日才輪到他休息一日。”

    “這話咱們也不知道怎么聽。”許多嘆氣。

    他在這些伺候爺的太監里頭,根本不夠看的,打聽東西很艱難。

    “爺這時候若長久的不回來,還沒帶格格,旁的院子不定怎么想呢?”何嬤嬤也嘆氣。

    “好在咱們格格從不出門,福晉也管束很嚴,應該也不至于發生什么。”何嬤嬤又道。

    “嬤嬤宮里待的久,經驗足,怎么謹慎都不為過,我這幾日定牢牢看著院子,別的院子的事兒能打聽的也會盡力。”許多道。

    何嬤嬤笑笑:“我一驚一乍的,倒連累你跟著辛苦了。”

    “嬤嬤又生分了不是?”許多笑道。

    何嬤嬤心里松了口氣,有人認可分擔,總是會讓人好受許多。

    “你也別太心急,咱們這才多少日子?”

    “嬤嬤放心,我有分寸的。”

    “嗯。”

    何嬤嬤又想了想,突然眉頭一皺:“主兒不愛出門,旁人也不敢跑到蔚蘭苑里頭做什么,可我們這些出入的——”

    “若是被隨意抓了什么錯處,豈不是就能逼主兒出門?”

    “如今都知道咱們主兒純善懵懂!”

    許多也是皺了眉,想了想道:“咱們有小廚房,可以不去膳房,膳房送東西來孝敬主兒,一樣可以探點消息,旁的地兒我就不去了,倒是主兒的份例,再有五日就得領了!”

    “五日。”

    “要請安的日子。”何嬤嬤道。

    “也只能小心謹慎了。”

    許多點頭:“福晉公正,只要咱們小心,不怕拖不到爺回來!”

    大雨突然傾盆而下,廊下進了不少的雨,兩人只能匆匆散了。

    何嬤嬤換了身衣服,進去才發現,溫晚已經醒了,窗子開了個縫隙,看雨呢。

    “我的主兒啊!”何嬤嬤忍不住急了。

    “這雨涼的很,您這身子,不能著涼的!”

    何嬤嬤說著,一邊用方才的帛被包住溫晚,一邊讓人打熱水給溫晚洗手。

    “再熬一碗姜湯來。”

    “告訴小廚房,午膳晚膳,都要有熱湯。”

    溫晚老老實實的由著她擺弄,熱水泡了手,然后厚帕子熱水泡過擰干,給她包住手,暖一會兒,如此反復三次。

    “嬤嬤,干脆給我找個手爐罷。”溫晚笑了。

    “手爐現成就有,可如今沒有炭了,等去要過來,寒氣入體可怎么得了。”何嬤嬤小心的給她打開帕子,想了想不放心,又讓打熱水,再弄一次。

    雖然知道這是該死的封建社會導致的“奴性本分”,她從心里覺得要好好伺候自己,這是她的本分也是她能獲得更好生活的天梯——但溫晚還是難免被這一刻,何嬤嬤不加掩飾的真心而心里一軟。

    誰不愿意被人真心以待呢。

    “嬤嬤,你待我真好。”溫晚低聲道。

    何嬤嬤一愣,然后面色復雜的笑了笑:“主兒,這是奴婢的本分。”

    “您這么說,奴婢還真挺害怕的。”

    “害怕呀,您被人家兩顆糖就哄騙了去。”

    溫晚噗嗤一笑:“嬤嬤知道的,我不愛吃糖。”

    “那奴婢也不放心。”何嬤嬤笑道。

    給溫晚暖了手,又讓她喝了姜湯,見她精神不錯,何嬤嬤才松了口氣,叫含珠春然一起,陪溫晚串珠子解悶兒。

    趁著拿珠子的空兒,何嬤嬤囑咐含珠,要小廚房多熬點姜湯,給看院子的太監們,每人兩碗。

    外頭伺候的四個小宮女也要喝一碗。

    “這天這雨如此反復,這幾日,莫要讓人出門了。”何嬤嬤道。

    含珠點頭:“嬤嬤放心,我明白的,爺不回來,來咱們這里路過的人都多了,咱們只關著門過自己的日子罷了。”

    何嬤嬤點了點頭,對她的分寸很滿意。

    等含珠安排妥當進來,春然已經端了放珠子的盒子來,擺在炕桌,還有幾個盒子擺在炕上。

    三人便陪著溫晚串項鏈,項鏈要復雜些,內務府按溫晚的意思做成的,跟前世一些復古款式極像,只是有些地方珠子穿過去后,要用小剪刀樣式的鈍剪把它固定,這個活兒,何嬤嬤搶了。

    怕她們小姑娘不會用勁兒,傷了手。

    春然負責給昨兒溫晚串好的手串打結,末尾還要打絡子,她一邊弄一邊道:“這雨也太大了,去年可沒有這樣大的雨罷?”

    “去年的去年,也沒有。”何嬤嬤道。

    “去年的去年的去年,應該也沒有吧?”含珠笑道,手里捏著一個小狗形狀的琺瑯彩配珠。

    “這個給你了。”溫晚隨口道。

    含珠一愣,笑了:“謝主兒!”

    然后小心的就要放進荷包里。

    “不如編個紅繩,戴在手腕上,也是好看。”溫晚道。

    含珠看向何嬤嬤,何嬤嬤笑著點頭:“只紅繩串著一枚,不逾矩。”

    “好。”她歡喜的雙手捧著,給春然:“好妹妹,能不能幫我編個漂亮的紅繩?”

    春然立刻身子一挺,姿態做了起來:“呦,含珠姐姐這是求我呢?”

    “是!求你!”含珠笑著。

    “那行吧。”

    “不過我現在可不得空,且等著吧!”

    “你這不對!”何嬤嬤笑了:“差了點。”說著她比了個手勢。

    含珠都看懂了:“得給好處!”

    “我還真看到過!”

    “就膳房那里!”

    “好像是陳格格那邊的人…陳格格想要碟子什么點心…”含珠這句壓低了聲音。

    “別一驚一乍的。你沒走過內務府的路就伺候主兒了,這才哪到哪兒。”何嬤嬤道。

    “處處都這樣嗎?”溫晚也接了句話。

    “得有用的地兒,像膳房,再就是繡衣局,送去的料子多久能做好,也是要用法子的。”

    “那你們碎銀子可夠用?”

    “也不要手太緊,沒人會給我臉色瞧,但你們在外頭,若手松點,也不那么艱難。”

    說著,溫晚將眼前琺瑯彩的盒子推了過去:“碎銀子嬤嬤自己去取就是,今兒先一人選一枚,都串個紅手繩。”

    她推過來的這個盒子,是沒有給別的人串過的,便不會沖撞。

    “謝主兒!”何嬤嬤跟春然笑著謝過,一人選了一枚。

    春然拿出紅繩,比了比,手頭突然頓住,輕輕說了聲:“主兒,您待我們太好了。”

    溫晚笑了:“今兒這話我還說給嬤嬤了。”

    “我整天只愛吃吃睡睡,不愛見人,也不愛想東想西,若非你們替我周全著,我哪里能有這樣安生?”

    何嬤嬤陡然一驚,溫晚竟什么都知道。

    似是看到她的驚訝,溫晚笑出聲來:“我是失憶了,不是傻了。”

    “主兒,奴婢沒有那樣的意思!”何嬤嬤趕緊道。

    “我知冷暖,也知是非。”

    “知道嬤嬤的心意,也知道這府里,不爭,日子便不好過。”

    “主兒——”何嬤嬤有些驚慌,跪了的那一夜,始終在她的心頭壓著。

    溫晚的笑容漸漸消失:“你們貼身伺候我,什么都知道。”

    “我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

    “記憶全無。”

    “這世界與我,已經沒有半分干系。”

    “如今不過是有一日沒一日的活著罷了。”

    溫晚淡淡的聲音伴著外面大雨滂沱,聽的人心頭都纏繞住一股兒憂傷。

    何嬤嬤整個人都驚住了!

    是她想的那樣嗎?!

    她從業多年,自認為后宮的主兒們,只分好伺候和不好伺候。

    不太好伺候的要么是因為作,要么是因為太蠢,要么是又作又蠢。

    好伺候的大多精明,上進,雖然有風險,但也可能跟著雞犬升天。

    無非就這兩種。

    但現在,眼前出現了第三種:好伺候,不蠢不作,還有盛寵,但不想活了!

    主兒死了,她們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全得殉葬。

    若是個心比天高,蠢出天際的主兒,自己招惹禍事死了,也就罷了,算她們倒霉,碰到這么個主子!

    但溫晚不同啊!

    她太好伺候了!還盛寵無雙!只要她動動手指就能帶她們飛升的啊!

    這樣的主兒若死了!

    太可惜了!太讓人心痛了好不好!

    何嬤嬤眼角微紅:“主兒,您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死不了是要過好日子,哪有人一死再死的?!

    這有什么可上癮的?!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您不可辜負啊!您該更加疼惜自己才是!”

    “是啊!嬤嬤說的對!”

    “主兒的福氣在后頭呢!”

    溫晚懶懶的笑了笑:“這樣的話莫要再說了,什么福氣不福氣的,都不重要。”

    “只是我性子這般,你們倒是要辛苦些。”

    “娘娘說,不管到哪個地步,銀子終歸有用的。”

    溫晚低頭,抓了把赤金無鑲嵌的金珠子,給每個人手心里放了一把。

    春然看著手心的金珠子,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原只是覺得主兒是懶散,現在才知,竟是主兒不想活了!

    這還得了!

    活著才有以后啊!

    她一個小宮女,家中只是普通包衣,從內務府爬出來,被指過來不容易,本來就打定主意好好干!

    最好有一日能重回宮中,將那些人踩在腳下!

    可現在什么都不及溫晚活下去更重要!

    溫晚性子好,平時幾乎無要求,好伺候的不得了,手又松,隔三差五就賞,雖說被吳書來狠狠敲打了一晚上,可自己無二心,這根本不算什么!

    這樣的主子可遇不可求啊!

    春然一哭,就被何嬤嬤遞了帕子,她立刻忍了下去,把臉擦了擦,深深低頭,不讓溫晚看見,然后道:“主兒,您只管每天吃吃喝喝,奴婢以前會一點廚藝,奴婢明兒就開始去跟小廚房偷師!以后就算有什么,奴婢也能給您做好吃的!”

    所以,您不用去爭去斗!失寵了也能吃喝無憂!

    只要您活著就成!

    何嬤嬤難得沒有嫌春然這話不吉利,“主兒,您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會護著您的!”

    何嬤嬤現在斗志昂揚,恨不得能有人現在來蔚蘭苑同她斗一斗!

    含珠也哭了,自己狠狠擦去:“主兒,您想想您的額娘和阿瑪,他們已經經歷一次喪女之痛了!再經不起第二回了!還有兩位少爺!您還沒見過呢!少爺們最疼您了…”

    含珠打的是親情牌,試圖讓溫晚有所牽掛。

    溫晚??

    話題好像到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你們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要立刻沖出去尋死——”

    “主兒!”

    “阿彌陀佛!童言無忌!”何嬤嬤噗通跪下了,雙手合十就拜外面。

    春然含珠也跪,都喊佛祖慈悲!

    溫晚??!!!

    她們好像以為我要想死?!

    嚇死寶寶了!

    她只是想告訴她們,自己念著她們的好,知道她們背后的努力…然后加以肯定,畢竟團結不能只靠著弘歷的恐嚇不是?

    自己言語肯定,再加上打賞,然后她們在有價值感的情況下努力工作,抵御外敵——電視里優秀的職場套路啊!

    怎么自己用起來,就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是沒有廝殺過職場,所以畫虎不成反類犬?

    但——

    好在結果應該還是好的吧?

    她們仨熱淚盈眶,滿眼斗志的樣子,比預想的還要好點吧?

    含珠小可愛,你此刻還記得你的大老板弘歷嘛!

    “我餓了。”

    “午膳還是要用的。”溫晚果斷改了話題。

    能吃飯就好!

    何嬤嬤松了口氣,也回過神來,主兒這荒唐的想法怕不是一天兩天了,也沒有一天兩天就好了的。

    只要讓主兒過的更舒心點,說不得就醒悟了,就不想死了呢!

    “奴婢這就去看午膳備好了沒有!”春然立刻就往外去。

    “雨大,讓她仔細打著傘。”溫晚道。

    何嬤嬤又想哭了,多好的主兒啊!

    可不能死!

    第39章

    午膳小廚房準備的很豐盛,熱湯就有三道。

    還上了一份細面,鹵子是醬蘿卜,清脆可口,一點也不膩。

    讓人意外的是,這樣的大雨,膳房還是讓人送來了孝敬,還是四個菜。

    “可憐見的,那個小太監都濕透了還護著食盒,奴婢給了他一個荷包。”含珠回來道。

    “嗯。”

    溫晚看了看四個菜,不太感興趣,且這么走過來,怎么也是涼了點的。

    “這四個再加上這一個,再添一道湯,嬤嬤讓許多進來拿走罷。”

    “剩下的,咱們幾個也盡夠了。”

    “是!”何嬤嬤出門叫許多去了。

    許多平日里也能得溫晚分的菜,可都是何嬤嬤幾個端出來,今兒可以進去見主子,那可是大喜事兒。

    他恨不得回去換身衣裳。

    但眼下肯定不行,只能擦了擦臉,看起來干凈利落些。

    跟在何嬤嬤后頭一進去,就先行了禮。

    “給主兒請安。”

    “起來吧。”

    “這菜你拿著,還未動的,跟你的兄弟們分了吧。”

    “姜湯小廚房一直煮著,你們一個時辰就過去用一碗。”

    “我方才還看到你們在雨里扶那些花兒草兒的,大可不必,便是雨后撐不住,讓人來再種就是了。”

    “奴才謝主兒!”許多心中十分歡喜。

    太監宮女們們若是病了,是要挪出去的,未必就能再回來伺候了。

    得了這話,他們也就不用雨里跑來跑去了。

    “藥材咱們這里也有,若有不舒服,按風寒的方子自己煎了,能好則好。”

    何嬤嬤聽著心中更加難受,忍不住哀傷的看了一眼許多。

    這么好的主兒…卻…

    歡歡喜喜的許多被這一眼嚇了一跳。

    莫不是有什么事兒?

    嬤嬤那個眼神,怎么像家里死了人了?!

    可嬤嬤也不該在這時候露出來啊!

    許多忐忑不安,拿了食盒行禮告退了。

    走時不忘偷偷給了何嬤嬤一個一會兒見的眼神。

    何嬤嬤伺候溫晚用完午膳,然后勸著她回床上歇午覺,還把那瓶孔雀藍的芍藥搬到了床邊陪著她。

    然后才示意含珠守著,自己出去了。

    許多已經等的心焦不已。

    何嬤嬤沒什么精神的走過去:“與你無關,也無眼前事。”

    許多明白了,立刻壓下了心里的焦急。

    “有嬤嬤這句話,我就心安了。”

    “嬤嬤,不管何事,嬤嬤只要能用得著我,只管開口。”

    “嗯。”何嬤嬤點頭。

    就要回去,卻見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過來,看見他倆,先摸了一把臉,然后道:“許哥哥,嬤嬤,外頭來了一個面生的,說是蘇格格難產,命他來借咱們格格這里的人參救命!”

    何嬤嬤和許多對視一眼,都皺起了眉。

    “來咱們這里借參?這是什么道理?”

    “這樣大的事兒不應該找福晉么?福晉那里什么好東西沒有!”

    小太監聽了兩人一人一句,便要去回話。

    何嬤嬤又把他叫住了,讓他在另一邊的廊下先避避雨,然后眉心皺的死死的,低聲道:“主兒這里,是有一根好參的!”

    “主兒前一陣兒病了,爺讓人送去的,只用了一點須,剩下的都帶過來了。”

    許多抹了把臉,也是眉頭緊皺:“嬤嬤是擔心,若是不給,蘇格格那里出了什么茬子,會賴咱們身上?”

    “是!”

    “要參,為什么不找福晉?!咱們院子離著多遠啊!”許多繼續道。

    “難道想用參做什么手腳?”何嬤嬤面色一變。

    這就忍不住了?

    爺才幾天沒回來呢!

    “嬤嬤,別耽誤了,這樣的大事,還得問問主兒的意思。”許多提醒道。

    “主兒定然是給的。”何嬤嬤道。

    “那也要在主兒眼前過一過,然后參,我自己帶去,先跑去福晉那里說一聲,再去蘇格格那里!”

    這樣總萬無一失了吧?!

    何嬤嬤點頭,立刻帶著許多進去同溫晚說了。

    “主兒,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溫晚先是疑惑:“我有只好參?”

    “既然有,你們又想了法子,那便去罷!”

    你們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別人啊…

    “雨大,到了那里,也要讓他們熬一碗姜湯給你,這里再讓人給你熬熱湯等著,回來泡泡才是。”

    “是!奴才明白!”許多行了禮,何嬤嬤就匆匆去取了參,油紙包在了盒子外頭,給了許多。

    許多已經穿上了斗笠,抱著就沖進了大雨中。

    何嬤嬤站在廊下,把能想到的所有可能都想了個遍,只覺得只要許多跑的夠快,應該也就無事了。

    回去伺候溫晚吃了午膳,溫晚難得不睡午覺了,在門口看了會兒大雨,就回去繼續在那里挑珠子玩兒。

    就在她們的心思又放在怎么讓溫晚重新找到對生活的渴望時,蔚蘭苑的大門又一次被叩響了。

    何嬤嬤聽到稟告立刻奔了出去。

    “嬤嬤!”小太監在雨中不小心摔了一跤。

    趴在廊下,大聲回稟:“嬤嬤!富察格格那里來人,說格格出血了!借參保胎!”

    何嬤嬤心頭一震,雖大驚,但十分冷靜,她立刻道:“參已經送去了蘇格格那里。”

    “你許哥哥親自送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過大傘,沖進了雨里,許多不在,這些太監不知道得不得用,她要親自去見外頭的人。

    小太監爬起來,立刻跟上,而且十分有眼力勁兒的給何嬤嬤撐住了傘。

    自己卻渾身淋在了雨里。

    何嬤嬤出去,雨中也看不大真切小太監的模樣,她示意撐傘的太監把傘分過去一些。

    “格格有事,自要去求福晉!”

    “蘇格格難產,我們這里的參已經送去了給蘇格格了!”

    “你快去別處問問罷!”

    小太監卻不走,跪地磕頭:哽咽著喊到:“嬤嬤!大夫說只要一點須子給我們主兒咬住,說不得主兒就能撐住了!”

    “已經有人去福晉那里求了!”

    “可福晉那里太遠,我們主兒撐不了多久啊!”

    何嬤嬤手指狠狠拽緊,她竟疏忽了一點!

    那參,就是吊命,也沒有一次全都用上的!

    只切一點就夠!

    他們本能的不敢輕易切開,也存了僥幸,福晉那里必然會給的,主兒這只就省下了!

    所以讓許多帶了整只參去!

    雖說給多少都是她們的事兒,本身沒毛病,可誰知道這水有多渾?

    能不能掰扯到這個細節上還真不好說!

    “我們真的是沒有了!”

    “側福晉那里問過了嗎?”

    “嬤嬤!就是側福晉讓我們過來問的!”

    這么大雨,側福晉居然都過去了!

    富察格格這胎莫不是真的不好?!

    “你快起來!”

    “你帶他去蘇格格那里,腿腳快點。”何嬤嬤對撐著傘的小太監道。

    這個小太監摸了一把臉,使勁點頭。

    然后拖起那個軟綿綿的那個,又奔進了雨里。

    何嬤嬤身后,已經有另一個小太監重新給她撐了一把大傘。

    她看著昏暗的雨簾,眉頭緊鎖。

    片刻,她轉身回去了,給她撐傘的小太監亦步亦趨的跟著。

    “還有人守門么?”

    “回嬤嬤,還有兩個。”

    “你去富察格格那里,回側福晉的話,咱們這里的參送去了蘇格格那里,已經派了人帶著她們的人去討了。”

    “能說清楚么?”

    “能!”小太監把傘遞給何嬤嬤,自己立刻往外跑去。

    何嬤嬤自己回了屋子,先去廂房角落換了身衣服,然后才進去溫晚那里。

    何嬤嬤其實有些犯愁,格格心存死志,本就只愛過簡單悠閑的日子,可現在這事兒顯然不太簡單,后面還會不會有什么變故等著,誰也不知道。

    若是說了,格格豈不更加煩心。

    可若不說。

    瞞不住,也不敢瞞。

    她只能盡可能輕松的道:“主兒,您這參,讓您起死回生,如今可是個香餑餑了,富察格格那里,也是派人來借參的。”

    “那根參,總共沒有多大,咱們主兒當初也只用了須須而已,這樣借來借去,還不知道能剩多少…”含珠不太情愿的道,手里還在替春然搓紅繩子。

    “福晉那里也有這樣的好東西,興許也用不到咱們的。”

    “你這樣小氣,外頭可別讓人瞧出來!”何嬤嬤偷偷瞪了她一眼道。

    “嬤嬤放心,家里外頭,我是分得清的。”

    “不過還不是咱們主兒被爺放在心尖上!富察格格和蘇格格入府多少年了,大阿哥都那么大了,連個好參都不得。”含珠俏皮的捧著心口道。

    春然正編著繩子,笑道:“你這話說的對,咱們主兒可不一樣。”

    “比不了。”她這句壓低了聲音,還偷偷看何嬤嬤,道:“嬤嬤,您瞧,我知道顯擺的話要小聲兒說。”

    聽著她們如此“努力”讓她感受活著的與眾不同,溫晚配合的笑了起來。

    笑了會,她道:“說起來,我都不知道我有只好參。”

    一語驚醒夢中人。

    何嬤嬤心中又是大震!

    主兒有參的事兒,身為領頭太監的許多都不知道!

    旁的院子怎么知道的?

    第40章

    “主兒的好東西多的很呢,一支參,其實都微不足道。”

    “奴婢剛去伺候主兒的時候,被主兒的庫房都嚇了一跳呢!”

    “東西不說成堆成山的,但個個都是稀世珍寶一般的。”

    “這只獨一無二的孔雀藍的瓶子不提,先說這個瓶中瓶,這只瓶子奴婢在宮里見過一只類似的,那可是圣祖爺那里,后宮是沒有的。”

    溫晚:這只能說弘歷敗家子。

    “主兒以后好東西海了去了,哪能每個都記清楚?”

    “不過都是好東西,隔三差五的,奴婢們就捧出一些來讓主兒把玩。”春然接口道。

    她話相對少,但心思細膩,察覺溫晚把玩喜歡的東西時,笑容是最放松的。

    含珠也湊上來:“那這些東西,一年到頭都未必能看到重樣兒!”

    “且不說還有些古畫兒啊古書的。”

    “主兒還要抽點空,聽個戲,看個雜耍!”

    “爺不是還說,再給主兒找旁的廚子來,務必菜系齊全才好!”春然接口。

    有她倆為溫晚描述生活的富足,何嬤嬤便假裝理珠子,只笑不語。

    大腦里的戰斗細胞快速運轉,設想著各種可能。

    然后總結出兩個最大的可能:一個是富察格格沒大事,還是同前幾日一樣瞎折騰,那參不參的也就無所謂。

    只要孩子還在,富察格格吃點苦頭,爺不會在意的。

    也說明這非要這時候湊熱鬧的事兒是富察格格自己想的,為的是膈應這邊,事后說幾句主兒故意不救這樣空口白牙但沒有什么實質性傷害的話。

    另一個就復雜了。

    富察格格若真的孩子沒保住——這事兒在后宮太常見了,榮太妃生了那么多最后也只保住了一個兒子罷了。

    若是孩子沒保住,她不會甘心,怎么也會賴著這里沒給參。

    只要許多的腳程夠快,稟了福晉,再去蘇格格那里,路程清晰,她們就清清白白沾不上一點兒泥。

    但若有人耽誤了許多的腳程!

    那就可以混淆時間!

    到時候怎么說,都有點不太清楚。

    但這也就說明,幕后策劃就不止富察格格了,甚至富察格格都只是個棋子而已。

    可若真這樣。會是哪個?

    高氏?

    這個想必最恨她家主兒。

    金氏。

    不太安分,愛挑撥是非,富察格格還同她頗有點眉來眼去。

    蘇氏。

    這幾日打聽的蘇格格性子極好,也有意同蔚蘭苑交好,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她生個阿哥,就更難說了。

    富察格格不就是因為大阿哥,才失了原來的小心的?

    何嬤嬤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高氏最有可能,因為她最有可能打聽到蔚蘭苑有一只好參這件事。

    她如此想完,又想萬一真的許多在路程上已經出現了狀況,自己如今還能做些什么?

    她整理繩子的空隙,看了眼笑得停不下來的溫晚。

    爺真的怪罪主兒的可能性其實幾乎沒有。

    只是,若能做些什么,讓對方自己就偃旗息鼓,主兒根本不用沾染,豈不是更好?

    不得不說,何嬤嬤對自己的要求過于嚴苛。

    她不知道,溫晚已經不經意瞥了她好幾眼了。

    對事情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

    “嬤嬤,她們倆聽說當年宮中親蠶禮十分隆重,不知嬤嬤可見識過?同我們講講才是。也省的這倆在為蠶母的大小爭辯不休。”

    何嬤嬤回神一笑:“竟說到這話了,這親蠶禮,我也伺候過太妃去過…”

    訴說當年,也是要費精神的,何嬤嬤心中再有事,也得先應付了溫晚。

    可偏偏溫晚今兒興致好,再加上春然含珠有心引她多說話,何嬤嬤倒顧不上再想什么對策了。

    殊不知溫晚是故意的。

    初入府,遭人算計,四面楚歌,痛不欲生——才能讓弘歷心疼,內疚,進而明白自己的處境,明白后宅之險惡,她就是一朵風雨中飄零的小白花。

    若是不費心費力的護著,花就可能折了。

    這種意識當然要趁著弘歷對她如此上心的時候樹立,等過了熱乎勁兒,可就沒有這種效果了。

    何嬤嬤顧不上想對策,只能偶爾分神看看時辰,看許多去了多久了。

    可一直到大雨快要停止,許多還沒有回來。

    “許多回來了么?”溫晚先開了口。

    何嬤嬤搖頭:“若是回來,必然來回話。”

    “雨要停了。”溫晚看了眼外頭。

    雨雖然要停了,可依舊天氣陰沉。

    “去蘇格格那里問問,咱們的人不能不明不白的留下被她使喚不是?”

    何嬤嬤本就要提,溫晚說了,她忙不迭的應了,出去又找了一個小太監,去蘇格格那里問。

    蔚蘭苑去了三個太監,兩個去的都是蘇格格那里,一個去了富察格格那里。

    都沒有回來。

    按理,再使個人去富察格格那里問問才是,但眼下人手不夠,不能都撒出去!

    雨都要停了,也可以叫兩個小宮女去富察格格那里,可何嬤嬤心里不安,總覺得富察格格那里比蘇格格那里還有問題,小宮女們過去沒個應對,萬一被刁難,白白吃了虧可怎么好?

    便就先作罷了。

    先等著蘇格格那頭的消息。

    氣氛烘托到了這個樣子,再說笑就是尷尬了,四個人依舊在圍著一堆珠子,只是都有些沉默。

    何嬤嬤有心安慰溫晚,正組織語言。

    卻聽溫晚輕輕道:“這珠子是素面的,也穿個紅繩,給許多罷。”

    何嬤嬤看過去,只見溫晚手心是一枚偏大的金珠,只刻了普通的祥云紋。

    “是。”何嬤嬤接過,遞給了春然。

    “編個大氣點的樣子。”

    “是!”春然點頭,她已經編了三根了。

    溫晚拿過那三根細看了看,然后示意何嬤嬤伸手,她親自給她系上了。

    又拿了一根,給含珠系上。

    再就是春然。

    “你可要快些編好這個,一會兒,給許多。”溫晚笑笑。

    一會兒?

    何嬤嬤心頭一震,看向溫晚:“主兒?”

    “嬤嬤,給我更衣罷。”她淡淡的笑。

    “主兒,您不用去。”

    “就算是出了什么茬子,您是主子,也沒有您去對峙的道理,奴婢去!”何嬤嬤道。

    “奴婢也能去!”含珠春然跟著道。

    “主兒,您先別急,再等等。興許就是人手不夠,福晉留他們使喚了呢!這種大雨許久不遇,府里還有些房子空著,也是需要人去…”何嬤嬤盡可能的微笑道。

    正說著,方才去傳話的小太監居然跑回來了。

    應該是飛奔回來,所以累的氣喘吁吁,但還是克制著呼吸跪地低頭回話:“格格!蘇格格已經生了,是個阿哥!”

    “福晉在那里!”

    “但是,富察格格,去了!”

    “腹中,腹中孩子…一并去了…”

    小太監頓了一下。

    何嬤嬤都睜大了眼。

    富察格格去了?!

    是誰?

    誰這么狠,居然用一尸兩命,來讓蔚蘭苑沾上這血!

    一尸兩命啊!

    爺再偏心…

    “快說!許公公為什么沒回來!”何嬤嬤低聲呵斥,她迫切的想知道,敵方的招數。

    小太監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繼續道:“蘇格格那里的人偷偷告訴我,他們那里根本沒有人來咱們這里找參!蘇格格也根本沒有難產!且他們一早兒就告知了福晉!根本不需要來咱們這里啊!”

    何嬤嬤咬牙,居然連人都是假的!

    許多一定把人跟丟了!

    “雨太大,那人扯了理由說,急著去蘇格格那里,讓許公公自己去福晉那里,許公公去了福晉那里,可福晉已經早去了蘇格格那里,至少半個時辰了!等許公公跑過去,蘇格格已經生了,與此同時,富察格格沒了…消息同時傳到了福晉那里…”

    “而富察格格院子里去報話的人說,他們苦苦哀求咱們蔚蘭苑,咱們卻見死不救…”

    “許公公解釋了,可——”

    “福晉讓人押住了許公公跟小河子。”

    “說容后再查。”

    小太監說完,何嬤嬤立刻道:“主兒,讓人去前院先遞個消息可好?”

    一尸兩命,這不是幾句話的機鋒就能過去的。

    誰也不知道,幕后之人還有沒有后招。

    前面這些就已經夠絕了!

    富察格格一尸兩命,一切皆休,而蘇格格的孩子生在了富察格格的忌日!夠晦氣!

    爺最寵愛的主兒被硬生生拉下了水。

    見死不救。

    嚴格來說,也不是什么罪過,可人死了!那就是主兒的孽!是主兒的不良善!傳出去,御史都要參爺兩本!鈕祜祿艾善都要背一個教導無方!

    這樣的一盆血水,只有爺能讓水潑不出去。

    “福晉不是說了,莫要給王爺添亂。”溫晚嘆了口氣。

    “我不會伺候王爺也就罷了,本也不求什么,可給人添麻煩,實在心中難堪。”溫晚緩緩道。

    眼神劃過又驚又氣的含珠。

    含珠小寶寶,我說的這么慢,全是為了你啊!你到時候可要逐字逐句稟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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