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張玄的事說到底也只是個插曲,眾人幸災樂禍了一番便沒再提,劉歡歡見氣氛正好,這才藏不住狐貍尾巴開口道:“姐妹們,你們兜里還剩多少錢?”
談錢一下子就傷感情了,魏雨桐不動聲色:“怎么突然問起這事?”
見她們還沒有醉,頭腦清醒,劉歡歡不由暗道失策,嘆氣道:“這不是這次潛入‘丐幫’嗎?這伙人控制著一些人乞討,我們后來報警,警方搗毀了一個窩點,把人給救出來了,但他們精神狀態都很差,也沒有自理能力,很多還是殘疾,記不起家在哪乃至家里不認的都不少,我想著……”
“打!”柳飄飄在胸前打了個叉,“不是我說,你每回暗訪回來都掏錢做慈善,上上次挖煤的,上上上次的拐-賣婦女,不是咱們不想幫你,但你也不能每回都逮著我們薅羊毛啊,沒你這樣的!”
劉歡歡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可他們精神現在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我找別人做慈善他們肯定得曝光出去啊,他們哪能應付得來。”
魏雨桐不解:“不至于吧?能有什么問題?自尊心受不了?”
劉歡歡苦惱道:“哪能啊,他們早麻木了,你們知道嗎?他們不僅控制著人乞討,一些好看的他們還會圈養著,像養動物似的,你猜他們打的什么主意?”
只寥寥數語,眾人立馬就明白了什么,只是……
魏雨桐無奈道:“你來得不是時候啊,這都月末了,我兜里就剩三萬了!
“你還有三萬?我就剩幾千了!”柳飄飄驚了。
劉歡歡只好將目光移向陳楚圓。
魏雨桐道:“你看圓圓也沒用啊,她手里估計也……”
掏了那么一大筆錢給曲深玉,哪怕是陳楚圓估計都得拮據一陣子。
“也不是不行,”陳楚圓撐著下巴打斷她,道,“我找我媽去要點就行了,不是什么大事,不過,你得幫我一個忙!
劉歡歡雙眼放光,問都沒問便立馬道:“沒問題!”
陳楚圓把手機放到她面前:“就這個游戲,給我下下來!”
有人賤兮兮調侃:“哇,不是吧,這么努力給嫂子拉業績?”
曲深玉做的游戲眾人自然是了解過的,如果曲深玉就此從圈子里消失,誰也不會再過多關注她,更不會知道她最近的動向,但她又跟陳楚圓扯上了聯系,自然也會有人因此而關注她。
“滾蛋!誰說是因為她了!”陳楚圓抬腳踹了一下,才憤憤不平道,“我就昨天好奇上線玩了一下,有個貨逮著我殺也就算了,還喊人一起來圍我,我不把他殺到退服不算完!”
“還有這種事?太過分了,”有人立馬拍案而起,附和道,“臣這就來幫你拖出去砍了!叫什么名?”
“那個叫‘教你挨打’幫會的都是!”
眾人下好游戲一看,不由道:“好家伙,你是來秀恩愛的吧?”
陳楚圓翻了個白眼:“胡說八道些什么玩意兒?”
有人道:“這幫會已經被GM封了。
陳楚圓聞言,湊過去看了一眼,系統公告顯示著‘教你挨打’幫會因惡意破壞游戲規則遭到多人舉報,其幫會下幫眾進行封號七天處理。
這不是寫得很明白嗎?因為遭多人舉報封的,扯她身上干嘛?
陳楚圓搞不懂她們的腦回路,巧合而已,怎么還能理解成秀恩愛了,不過跟這群人解釋是解釋不清楚的,陳楚圓喝了口水道:“行了,既然被封了那就算了,還是原來那個卡-號吧?過幾天我把錢打給你。”
后半句是對劉歡歡說的,又坐下跟人聊了會兒,陳楚圓才道:“我出去透透氣!
她一走,劉歡歡才忍不住道:“什么嫂子?發生了什么?”
身為記者的敏銳性,劉歡歡本能覺得其中有大瓜可以吃。
還沒把門關嚴實的陳楚圓翻了個大白眼,她懶得計較,只關門的聲音大了些。
空腹過來,陳楚圓已經覺得有些餓了,想了想,她有些想離開了,畢竟人也看了,沒缺胳膊斷腿的,再留下來就得聽她講潛伏細節了,可那樣危險的事,誰聽了還有胃口吃飯?
陳楚圓便干脆直接下了樓,正準備開車回學校,手機卻在這時候嗡鳴了起來。
她看了眼屏幕上的號碼,有些訝然,曲深玉現在找她做什么?中午一起吃飯?
“喂?”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會兒,正在陳楚圓不耐煩想要掛電話時,才聽見她開口:“陳楚圓!
陳楚圓覺得她的嗓音有些奇怪,不像她平常正常時說話的聲音,便不自覺放軟了聲調:“我在呢!
被死死壓抑住的感情噴涌而出,曲深玉眼眶發熱,她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一樣:“我沒有爸爸了!
陳楚圓沒有回答,事實上,她的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而后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她是知道曲深玉她爸遭受不了打擊住院的,但曲深玉平常也沒露出什么愁容,顯然情況應該還算不錯,怎么突然就沒了?
她抓抓頭發,內心感到些許煩躁,莫名也有種喘不上氣的壓抑感,陳楚圓問:“你現在在哪兒?”
“……醫院!
陳楚圓問得又快又急:“二院還是一院?”
C市比較出名的也就這兩個醫院,不大可能會在其它醫院,陳楚圓一踩油門先將車開出去,才聽見曲深玉的聲音姍姍來遲。
“二院。”
陳楚圓嗯了一聲,才道:“我很快就過來!
她都沒想到,這種時候曲深玉能想到給自己打電話,畢竟當下她媽、她弟應該都是在的,按理來說,應該是想不到她這個外人的才是。
而且,陳楚圓也沒聽曲深玉跟家里有什么矛盾,雖然陳楚圓覺得她家里對她并不好,可事實上大多數這種家庭出生的人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
陳楚圓再自我感覺良好也沒覺得自己能比得上對方的家人,卻沒想到對方還能在出事之后找自己尋求安慰。
是因為她很重要嗎?
可她跟對方關系緩和不也才最近嗎?就算現在是情侶的關系,但也談不上很親密吧?
陳楚圓有些莫名,或許是腦子亂糟糟的,她在這一刻想了很多,但怎么想,她都覺得在最近之前,她跟曲深玉都只是正常的對頭關系,總不可能她那會兒就暗戀自己吧?
要知道,陳楚圓可一直都以為,是自己那天甩出副卡的姿勢太帥,才讓曲深玉才對她另眼相看的。
因為曲深玉那邊沒有掛電話,陳楚圓在路上便問清了位置,只是她不擅長安慰人,便只好沉默,以至于一路上都在聽著曲深玉的哭聲,連自己的心情也像是被染上了一層陰霾。
曲深玉內向,不擅長表達自己情緒,連哭聲都慣常是壓抑的,只能聽見低低的抽泣聲,不像陳楚圓被刮破點皮都能嚎得天下皆知。
但正因如此,才讓人覺得她必然是很難過的,陳楚圓匆匆經過走廊時,一眼便看到了蹲在墻邊的曲深玉,連忙走了過去。
“曲深玉!”
她有些茫然地抬頭,目光觸及眼前的人才有所波動,輕顫著的眼睫上淚珠又滾落了下來。
明明她都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在此時卻又不知為何鼻頭一酸,又忍不住了。
陳楚圓眼神一暗,她從來沒見過曲深玉這樣,她伸手把她按進自己懷里,聽著她壓抑的哭聲,好一會兒才問:“伯父病情不是得到控制了嗎?怎么突然就沒了?”
有唐助理在,哪怕陳楚圓并不怎么關注一些事也知道曲父自住院后病情是得到控制了的,不僅沒有加重,還有好轉的趨勢,按理來說,不該出問題才是。
曲深玉一頓,沒有說話,只搖搖頭。
她并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解釋。
事實上,曲父的病情確實是有在一日日好轉的,有時還會短暫的清醒過來,只是曲深玉運氣不好,每次都沒能趕上曲父清醒的時候,今天卻是運氣好正好碰上了。
曲父深知如今家里能獨當一面的也就只有曲深玉了,清醒后便問了她公司的事,因為早有預料,所以除了有些悵然以外,倒也沒有接受不了曲家破產的事,直到他問起了醫院的費用,還從曲母那聽來她開起的工作室。
墻倒眾人推是常態,曲父很難想像,在這種情況下曲深玉有什么深交的好友竟然肯在出事之后,還拿出這么一大筆錢資助她。
曲深玉不擅撒謊,幾次借口都被曲父找到了漏洞,最后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吐露出陳楚圓的名字來。
在圈子里,陳楚圓的性向從不是秘密,從老到少都很清楚,加之陳楚圓以往混不吝的名聲,曲父不難想像這其中的邏輯關系,畢竟誰都知道她倆從小就合不來。
但哪怕在得知這樣的消息的情況下,思想傳統的曲父情況也還好,他不難想像曲深玉是因為什么才跟接受陳楚圓的要求的,憤怒之后卻是頹然,畢竟一切皆因他而起。
他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之后,才讓曲深玉立刻停止這一切,他還沒不要臉到靠賣女兒來茍延殘喘。
破產了就破產了,他當初能白手起家,現在未必就不行?
曲母卻是立馬急了,當下就反駁,還說什么‘都是女的深玉也吃不了什么虧,以后還是能嫁人的’‘灝灝一年學費也不便宜’……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讓曲深玉犧牲一下來保全家里并無什么大礙。
曲深玉已經忘了當時自己聽到這些時是什么感受了,那些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在她耳膜當中炸響,腦海中仿佛掠過了無數念頭,又仿佛一個都沒升起過,只愣在了原地。
總之,等她渾渾噩噩清醒過來時,曲父就已經被送進了手術室搶救。
她不知道爸爸的死自己才是主因,還是對方因為媽媽的話而生氣,亦或者是兩者都有,可不管如何,他都已經死去了。
曲深玉很久之前就知道,在弟弟面前,自己一切都只能靠后,她都知道,也早有打算,哪怕后來曲父發現弟弟學習不行,隱隱有讓她重新進公司的意思,曲深玉也沒有動搖過自己原本的念頭,因為她知曉,她就算回去,爸爸也只是想讓她輔佐弟弟坐穩“王位”。
可憑什么呢?
曲深玉并不想答應這一切。
她很清楚,父母是愛自己的,只是如果這愛有十分的話,那他們九分都給了弟弟,留給自己的只有那一分。
曲深玉有自知之明,從不覺得自己能比得上弟弟在他們心中的地位,也理所當然的認為,無論發生了什么事,只要能給弟弟帶來好處,他們都能默契的保持沉默。
所以當她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的地位比想像中的還要高上了那么一點,竟還可笑的感受到了點受寵若驚,甚至因此對他的死亡,都不由生出了更多的悲傷。
曲深玉確實是有些后悔的,她覺得如果自己今天早上不來,也許對方就不會死了。
她想了很多,還想到自己曾經偷偷找公司的技術人員學編程的時候,曲父是不是早知道她的打算,卻選擇了默認?
人總是會下意識美化死人,而忽略他身上原本的缺點,曲深玉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她不想去深思太多,因為她確實是難過的,也不想告訴陳楚圓其中的內情,那可能會讓她心情也變得不好,更不想去探究,為什么明明是同一個媽生的,分到的愛卻又如此不平等?
哪怕她其實很清楚家里重男輕女,但在家里有錢的情況下,曲深玉其實嚴格來說也沒有受到過多大的委屈,她是很容易知足的人,并不覺得自己活得有多可憐。
所以在曲父死時,她才會覺得難過,因為曲父也曾毫無保留的愛過她,雖然是在弟弟出生以前。
更別提,他是被氣死的。
曲深玉自私的想要將這一切推諉給別人,卻又很清楚自己在其中并不是全無責任。
陳楚圓撫著她的背,死亡對陳楚圓來說還太過遙遠,但她也曾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哪怕是一個僅僅有些熟悉的人死去都會讓人感到悵然,就更不用說是血脈至親了。
雖然陳楚圓發自內心的覺得,曲深玉就是個軟包子,她的家人其實不值得她太上心,可當局者迷,面對親人的突然離世,誰都無法平常心看待。
但陳楚圓并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什么時候安慰過人呀?氣人倒是有一套。
所以面對這種情況,也只好沉默著,任由她靠在自己懷里哭。
只是還沒等曲深玉冷靜下來,陳楚圓就先看到了拿著手機,不知給誰打電話回來了的曲母。
杜芝芝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地方碰到陳楚圓,不由愣了一下,不自覺瞥向她懷里的曲深玉。
陳楚圓對曲母觀感一般,她不喜歡的人哪怕是長輩也照樣懶得搭理,畢竟她還是個‘孩子’,無法逢人便帶上一張笑臉。
所以她此時也不想開口,只朝著曲母微微點頭便當作是打了招呼了。
杜芝芝臉上笑容不由微微凝滯了片刻,在見到陳楚圓的那一刻,她腦子里就想了很多,比如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有傷風化,再比如曲父沒了,但灝灝那邊卻還需要人支援呢……種種念頭下,她選擇性的忽略了心底那點愧疚感,勉強擠出笑準備招呼她,但誰知道陳楚圓對她竟然是這么一個態度?!
她脾氣再好,原本的話頓時也說不出口了,臉上掛不住,便干脆當作沒看見,直直的進了屋收拾東西。
誰對長輩會是這態度?!
陳楚圓為人情緒化,這么干完之后也有些心虛,畢竟她不出意外的話一輩子都不可能跟曲母接觸上幾次,但曲深玉卻不是,回去難保不會被說上一通。
思來想去,陳楚圓拍了拍曲深玉,心虛道:“喂,曲深玉,我們先回家吧。”
曲深玉想說,自己早就沒有家了。
在很久之前,曲深玉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她教訓弟弟不聽話,被媽媽一把推開,又被爸爸責怪他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的時候。
那是曲深玉第一次,毫無僥幸心理的認知到了這一點。
那天她并沒有哭,只是在飯后消食時,偷偷躲在了花壇后面,摸著不知道從哪跑來的野貓。
那也是陳楚圓第一次在她面前特別安靜,還回家拿了自己最愛吃的甜筒給她。
也許是從那時候起,曲深玉發現,陳楚圓在她心里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但她也很清楚,陳楚圓不喜歡她,只是偶爾會同情心泛濫罷了。
她沉默了一下,才說:“我還要去處理后事!
陳楚圓:“你媽不是在嗎?”
在陳楚圓看來,有長輩在,這些事自然都還輪不到小輩去處理,陳楚圓在家就從來沒操心過任何事,她就算想去操心,也沒人會答應。
曲深玉道:“她不會。”
曲母被曲父養了這么多年,早就缺失了生活技能,甚至連每年的體檢,都是曲深玉陪著才能去的,因為她哪怕有人指路,也總容易走錯。
陳楚圓抿了抿唇,才說:“那我陪你!
曲深玉嗯了一聲,擦擦眼淚,整理好一切才確認了一下方向開始邁步。
醫院人來人往,數不清的悲歡離合,并不會有人刻意注意到她,倒是本地的新聞,也許會刊登一下曲父的離世。
等繳費、簽字一系列的手續都辦完,一切便算是塵埃落定了,曲父身體本就有各種大大小小的毛病,被氣住院時便差點沒了,好在送醫及時,這才轉危為安。
只是這次卻沒那么幸運。
做完這一切,曲深玉還有些恍惚,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松了一口氣,也許是都有的,她對曲父是有感情的,他們也曾有過美好的記憶,但亦如曲父他們對她,她的愛亦不會不留余地,更多的反而只是責任。
見她精神狀態不太好,陳楚圓有些擔心,拉著她手道:“先回家吧!
曲深玉下意識道:“我還要去上班!
生活并不會因為誰的突然離世而停止運轉,在這之前,曲父哪怕病了,也好歹算是個精神支柱,而如今他沒了,曲深玉也不由生出了緊迫感,更加的想要努力掙錢。
畢竟,誰又能預料到明天和意外,哪一個會先到來呢?
陳楚圓皺眉,直接就拽著她往外走:“上什么班,走了!
曲深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什么,而是低頭給助理發了個短信,然后又發短信通知了弟弟。
曲母大概是還沒有通知的,在她眼里,弟弟的學習才是最重要的。
做完這一切,曲深玉便將手機關了機,想將一切都甩在腦后,雖然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去任性那么一次。
陳楚圓將她帶回了小區,又去倒了杯熱水,是她最適應也最健康的40℃。
她將杯子遞給曲深玉,她兩手捧著,眼紅紅的,還有些腫,看著可憐極了,陳楚圓也說不清是什么感受,自己心里也悶悶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感。
她坐在曲深玉旁邊,也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雖然她把曲深玉帶走了,卻并不知道自己如今該怎么做才能安慰到她。
好像能說的,也就只有節哀順變四個字,可誰都清楚,這四個字安慰不了任何人。
曲深玉握著水杯,溫熱的水溫仿佛給冰冷的身體重新注入了活力,她眼睫輕輕-顫著,問:“陳楚圓,我能抱抱你嗎?”
這也要問?
陳楚圓本想開口,聽著她的顫音卻說不出話來,便直接用行動表明,抽出她手里的水杯,將人給抱進懷里。
曲深玉用力的抱住她,指節都因此有些泛白,抱得陳楚圓都不由生出了些許窒息感。
她的懷抱是溫暖的,曲深玉卻仍感覺到了一股說不出的冷意,仿佛心里突然有了一個窟窿,她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補上。
靜默片刻,曲深玉輕輕地問:“陳楚圓,你喜歡我嗎?”
陳楚圓僵了一下,不明白曲深玉思維怎么忽然跳躍到了這種事上來了,她眼神不自然的落在茶幾上的水杯上,里頭的水早已恢復了平靜,陳楚圓卻覺得有陣陣波浪在翻涌。
沉默了一下,她才勉為其難地說:“算是吧!
于是曲深玉便輕輕笑了起來:“那我就當你喜歡了。”她眨掉眼中的淚意,“真好,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在喜歡著我。”
陳楚圓一窒,密密麻麻的澀意爬上心頭。
她突然有那么一點后悔,自己回答的那樣草率。
曲深玉其實已經沒有那么難過了,她總是很快就能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就像是總是被忽略的孩子,其實也總是最乖的。
而早早懂事的曲深玉,最擅長的便是不讓自己給別人添麻煩。
她確實跟曲父感情更深,在媽媽說她是女孩子,必須得更努力追趕上男孩時,曲父偶爾也會說,不想學就不學了,大不了以后招上門女婿。
在媽媽關注著弟弟,曲深玉不自覺看過去時,偶爾偶爾,曲父也會默默地為她夾菜。
曲深玉清楚,這樣的關心其實是微不足道的,因為那不涉及什么利益,她從來都很清楚,家里人都更喜歡弟弟,這是她反駁不了的事實。
只是很偶爾,在曲父那里,他也會忽略弟弟,而選擇偏心她。
那點微不足道的偏心,便足以讓曲深玉覺得幸福。
她心里其實也有個小小的聲音一直在說:曲深玉,承認吧,你不懂事,你其實也想擁有別人的偏愛。
但現實總會跟心里的理想有所偏差,曲深玉汲取著陳楚圓身上的溫暖,仿佛攀上了僅剩的浮木,貪念她也許是因為憐憫、也許是真的對她有那么一點不一樣而產生的溫度。
曲深玉想,她可真夠自欺欺人的。
陳楚圓輕輕撫著她的背,過了不知多久,她聽到了對方均勻的呼吸聲。
曲深玉在她懷里睡著了。
陳楚圓盡量輕的抱起她,將她輕輕的放在了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她的睡姿總是格外蜷曲,喜歡將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陳楚圓曾經覺得她睡相不好,現在卻突然意識到,這是她沒有安全感的體現。
她站在床邊看著曲深玉的睡顏,又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又抬頭看了看曲深玉,反覆幾次,陳楚圓才輕輕開口。
“其實,我是因為你才知道我喜歡女孩子的!
陳楚圓得承認,自己年少時確實腦子不太好使,她被家里寵壞了,所以在幼兒園所有小朋友都圍著她時,她會在意在一旁安靜看繪本的曲深玉沒有理會自己。
也因此而看曲深玉不順眼。
所以她從小就與曲深玉對著干,無視她的示好,在小學以前,她們確實是相看兩厭,直到老師非要安排她們坐在一起才勉強有了些許改觀。
陳楚圓幼時精力不集中,課上容易開小差,而曲深玉性格認真又圣母,總忍不住提醒她,陳楚圓不識好歹,還總覺得她煩。
變故,大約是出在曲深玉初中時。
她來月經來得晚,初三那年,有一天她突然反常的上課注意力不集中,還時不時往后看。
那時,陳楚圓便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湊近她小聲問詢。
陳楚圓其實并不覺得這是一件有多羞恥的事,但她知道曲深玉是這么認為的,便也下意識的放低了音量。
在她問完,曲深玉臉上便浮上了一層紅,宛如磁鐵的正負極,明明是截然相反的屬性,碰撞時卻將她的視線牢牢吸引了過去。
陳楚圓被燙了下,飛快的收回了視線。
但那之后,她總會無意識的觀察曲深玉,她意識到,曲深玉其實長得很好看,她的眼睛很漂亮,她說話時聲音總是很溫柔,她看著不討厭的人時,眼底會浮現出清淺的笑意。
可陳楚圓又是個極要面子的人,所以每次曲深玉看過來時,她都會搶先倒打一耙,通過各種各樣在外人看來找茬的操作,讓曲深玉遺忘原本的目的。
久而久之,連陳楚圓自己也忘掉了那次的感受,畢竟她定不下心,總容易被各種事情吸引走注意力,確實沒把這事放心上。
直到那天,閨蜜團們偷偷摸摸的聚在一起看了張□□,她們看得面紅耳赤,陳楚圓卻毫無反應,還輕蔑地點評了視頻里兩人的不足。
然而在當天晚上,陳楚圓就做了個夢,而夢里的主角,卻變成了曲深玉。
陳楚圓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她‘客觀冷靜’的想了想,覺得這大概是因為她周圍就曲深玉長得最好看,而她恰好又是個顏控,所以夢里才會有她的出現。
雖然如此,陳楚圓在面對曲深玉時也更加不自在,這種不自在轉變成實際行動,便是她越發與曲深玉不對付,因為她覺得這完全就是曲深玉的錯,不然她怎么會夢到對方!
陳楚圓的邏輯向來都是如此不講道理。
于是當時,她還做了件連自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有毛病的事,在公布自己性向時偷瞄曲深玉,卻指著班里另一個女生說自己最愛小白花這種長相。
然后,曲深玉在那一天,將座位挪得離她更遠了些。
于是陳楚圓的玻璃心碎了。
什么意思?這是嫌棄她?!
總之,自那之后,陳楚圓看曲深玉更不順眼了,對她的舉動更是耿耿于懷。
陳楚圓以為自己早就遺忘了這一切,因為她確實很久很久都沒有想起過這些了,在此時卻又突然的浮現了起來。
她其實早忘了在最開始是怎么跟曲深玉結下梁子的了,好像迷迷糊糊關系就變成了公認的死對頭,不過陳楚圓也沒覺得這關系有什么不好,她確實看曲深玉不順眼。
各種意義上的。
然而,她會在覺得她可憐時,毫不猶豫的甩出自己的副卡。
會為了她的遭遇而感到憤怒。
會在她說親她后,只覺得自己吃了虧,而不覺得那有什么惡心的。
沒有誰會在面對討厭的人時還能做這么多,陳楚圓實際上更沒有那個耐心,面對真正討厭的人,別說靠撒錢資助折辱對方了,她連落井下石都嫌惡心,只會讓人在事后告知她結果,就如同她之前報復的張玄,寧愿拐無數個彎,也不愿意自己臟了手。
所以陳楚圓想,她大概、也許、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喜歡過曲深玉。
只是那會兒陳楚圓根本意識不到那是喜歡,只因此而震驚,乃至排斥。
陳楚圓盯著自己腳尖,像是要把上頭盯出一朵花來,輕輕道:“所以曲深玉,也許我也喜歡你!
她說完這句話,臉便紅了,陳楚圓知道這會兒曲深玉根本聽不見,但正因她聽不見,陳楚圓才好意思開口,她要面子,不可能在別的時候承認這種在她看來很丟臉的事。
但與親近的人服軟,其實并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她們也算陰差陽錯走在了一起。
陳楚圓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曲深玉活得跟灰姑娘似的,她小時候肯定是愿意收著點性子帶著曲深玉一起玩的。如果她愿意花些心思去了解她的家庭,也許,她也會跟她身邊的所有閨蜜那樣心大到缺心眼也說不一定。
然而這世間沒有如果,也沒有后悔藥。
陳楚圓盯著自己的腳尖,她其實不太確定那算不算喜歡,但她們都在一起了,那這一切也都變得不重要了,她會幫她的。
曲深玉性子軟,她就兇一點,沒有人能在她手里還全身而退,畢竟她從小結仇就多,卻至今都沒怎么吃過虧。
當然,曲深玉是個例外,可那是因為她“以柔克剛”,而天底下,再沒人有她那樣的好脾氣了。
陳楚圓一直都知道,曲深玉一直在讓著自己,但她向來不會因為對方退讓了就不我行我素了,她甚至到現在都沒想明白,對方是怎么容忍自己這么久的,畢竟她自認自己絕大多數時候都沒給對方好臉色看過,也就偶爾心軟。
可那點心軟,往往還會搭上嘴毒,陳楚圓沒少被人說過人挺好,就是多了張嘴。
但陳楚圓從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也沒想改,直到此時,她才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曾經不動腦子說了多少傷人的話出去。
不過,她意識到問題了,也不是不能改,陳楚圓的屢教不改,向來只出現在她不想改的情況下。
她偷偷的關上門,拿出手機讓助理送些吃的回來,她不知道曲深玉早上過去時餓不餓,但等會兒她醒過來時,卻肯定是會餓的。
唐助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她很體貼的問:“要不要我送點滋補身體的濃湯過來?”
陳楚圓遲疑地想,情緒低落應該也會相應的影響到身體吧?
于是她給予了肯定的答覆。
唐助理覺得自己又懂了,立即開車去買了一大堆東西回來,陳楚圓是個廚房白癡,對廚房用具僅限于能熱飯的微波爐,唐助理叮囑好一切,這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
曲深玉生物鐘比較準確,加之她本來也不怎么困,只是情緒起伏有些大,于是沒等太陽落山,便早早的醒了過來。
她下意識看了眼四周,沒看到陳楚圓,她并不意外,對方能耐著性子陪她那么久那才奇怪。
曲深玉按了按眉心,冷靜下來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得出去了,還有很多事需要她去處理,而曲母一個人是辦不了葬禮的,弟弟更不可能了,他比曲深玉晚生許多年,是二胎開放后曲母去做試管高齡生的,如今還沒成年。
她赤腳踩在地上,進屋時她根本沒有脫鞋,如今屋里卻看不到鞋子,應該是被陳楚圓放在門口的鞋架上了,曲深玉想像不出她是怎么屈尊降貴給自己脫鞋的,甚至懷疑她是不是找別人干了這事。
但她無意探究這一切,就當給自己留個美好的幻想。
曲深玉走出房間,廚房是開放式的,一看就知道是不下廚的人才會裝修出的地方,不過也正因為視野開闊,她一眼便看見了蹲在廚房角落的陳楚圓。
她走過去,看了眼灶上的高壓鍋,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陳楚圓眨了眨眼,若無其事:“等湯熬好啊。”
唐助理說,湯熬得越久營養越高,所以陳楚圓便一直在這等著,畢竟陳楚圓也知道自己根本沒進過廚房,不盯著她怕萬一鍋被燒穿了她都不知道。
她是不會做,但又不代表她上網沒看見過那些廚房殺手的杰作。
陳楚圓有自知之明,從不干自己能力范圍外的事,如果她不謹慎點,大概結果也會跟網上的廚房殺手沒什么區別。
曲深玉以為陳楚圓是餓了,她吃東西向來任性,沒吃到喜歡的便一直餓著,便自覺擔任起廚子的職責,問:“你熬了多久了?”
陳楚圓:“四個多小時吧。”
曲深玉嗯了一聲,有些疑惑什么東西熬這么久還沒煮爛,接著問:“加了幾次水了?”
陳楚圓睜大眼睛:“還要加水?!”
唐馨沒告訴過她!
曲深玉:“…………”
她連忙打開蓋子,生怕鍋都被燒壞了,打開后才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差一點才熬干。
曲深玉將東西盛出鍋,這才有心思問:“怎么沒讓助理給你帶現成的?”
陳楚圓:“現成的就冷了!
曲深玉疑惑,以唐助理的經驗,帶過來時怎么都不至于冷吧,最多是溫熱的,可溫熱的東西,不是才正好是陳楚圓肯入口的嗎?
第26章
陳楚圓眼巴巴看著曲深玉把東西盛出來,也沒閑著,將早就準備好的食物放進微波爐里加熱了拿出來。
她用的最熟悉的廚房用具便是微波爐了,因此曲深玉看了一眼,便放心的收回視線沒再理會,將燉得軟爛、看不出是什么動物的湯端到桌上。
憑經驗判斷,曲深玉覺得聞著的味兒像雞,但也并不確定,問她:“這燉的什么?”
陳楚圓:“老母雞!”她說著,還強調了一句,“大補!”
曲深玉哦了一聲,沒想太多,陳楚圓不忌口,只要不過敏的東西連炸蟲子都敢吃,所以也沒深究她怎么突然想吃雞了。
在陳楚圓曾經加她好友,沒有因為莫須有的原因刪她時,曲深玉總會無意識點進她的空間,她不曾深入介入進陳楚圓的生活,卻也知道她曾跟朋友因為叛逆、好奇去過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畢竟陳楚圓曾經可是個什么事都喜歡發一條朋友圈的人。
當然,這個毛病她現在改了,或許是覺得曾經的行為太羞恥。
陳楚圓沒有食不言的習慣,但她與曲深玉吃飯時卻很少說話,尤其是剛才才表過白,哪怕對方什么都不知道,她也不好意思開口。
曲深玉沒察覺出異樣,匆匆吃完,才說,“我出去一趟!
見對方皺眉,曲深玉又補了一句:“我回來時動靜會很輕的,不會吵醒你的!
陳楚圓哼了一聲:“你說不會就不會?!”
她不好好說話的毛病又犯了,就好像在曲深玉哭泣時態度溫柔的不是她一樣,曲深玉輕輕勾著她的手:“那你陪我一起去?”
陳楚圓頓時便忍不住瞪大眼睛,像是被她突然的舉動給嚇到了,都沒能第一時間甩開、嘲諷她。
與陳楚圓呆在一起時,大多數時候曲深玉都是被動的,她沉默寡言,如果陳楚圓不主動惹她,她就像是個沉默的雕像,不會移動分毫,就更別提主動了。
哪怕是在接受陳楚圓的卡后要知道,曲深玉的主動往往也是含蓄的,舉止大膽,卻開不了口……
但曲深玉現在卻想,也許直白的將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這樣做她以后不會后悔。
而且,就像之前,她開口了,陳楚圓態度便真的軟了下來,她總是吃軟不吃硬。
更何況,她們目前也就只剩下這唯一的紐帶了,曲深玉想,如果她不在這一切都結束之前努力去爭取些什么,她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當然,如果陳楚圓在這之后還討厭她,曲深玉想,她也該認清現實,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陳楚圓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開竅了,她本能的甩開手:“誰要陪你一起去!”
曲深玉笑了一下,也不意外她的回答,道:“那我先走了,碗筷我回來再收拾,你接著吃!
陳楚圓看了眼早沒了的雞湯,低著頭張了張嘴,還沒等她醞釀好情緒開口,對方就已經離開了,這讓她頓時忍不住氣惱的拍了一下桌子。
……
曲深玉打車重新趕往了醫院,打開手機便是如轟炸一般的消息,有曲深灝的,也有曲母的,更有得到消息的親戚。
她大致掃了一眼,沒放在心上,禮貌性的回了幾句,才去醫院把滯留的人給接回去。
而陳楚圓,躲在醫院門口,覺得自己像個絕世大傻-逼。
她真是腦子有毛病,為什么要跟過去!
明明陳楚圓已經陪她走完了程序,可不知為什么,曲深玉還是在醫院逗留了許久,不知她跟曲母和她身邊的男生說了什么,對方突然就拽著身邊的男生走了。
曲深玉站在原地看了會兒,陳楚圓莫名覺得她整個人都像是被刷上了一層灰色,看著莫名其妙的陰郁。
她駐足了一會兒才準備離開,陳楚圓不知道她是準備回家還是回工作室,便沒有動,誰知對方卻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
陳楚圓覺得這應該是巧合,直到對方敲了敲車窗。
“…………”
曲深玉看著神色微微有些僵硬的陳楚圓,心頭的情緒都仿佛被揮散了些,她輕抿了一下唇,遮住要浮起的笑意。
然而陳楚圓十分敏銳:“你在笑我?”
“沒有,”曲深玉老老實實搖頭,看著她道,“陳楚圓,我好累!
她眉眼間的疲憊做不得假,陳楚圓頓時泄了氣,快涌到喉間的話又咽了下去,憋氣道:“那還站著干嘛?上車!”
曲深玉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她低頭系好安全帶,盯著陳楚圓看了會兒,把人看得不自覺繃緊了臉才忍不住道:“陳楚圓!
陳楚圓沒回頭:“干嘛?”
曲深玉輕輕問:“如果你發現有一個人比你想像中的還可怕,你會怎么辦?”
陳楚圓莫名其妙:“要么就讓她覺得你更可怕,要么就不搭理唄,還能怎么樣?”
她不知道曲深玉說的是誰,因為曲深玉身邊好像也沒有特別親近的朋友,不像陳楚圓,性格差成這樣,除了塑料閨蜜以外,也不是沒有能兩肋插刀的好姐妹。
曲深玉也沒再說話,看著窗外一時有些迷惘。
她今天繳費時,便發現醫藥費不對勁,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所以曲深玉特意再去了一趟,除了處理雜事以外便是想問問,是不是有誰偷偷幫她交了醫藥費。
但曲深玉卻得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沒有人幫忙,只是“家屬”自愿選擇了更便宜、廉價的治療方案,甚至如果可以,她還想帶回家做保守治療。
可是一個才從重癥監護室出來的人,怎么能用副作用大,除了便宜毫無優點的藥呢?
曲深玉當然很清楚,如果沒有錢,那就只能那樣做,可問題是,她給了錢的啊。她是不想跟家里親近,是想離開他們,可在自己有能力、有條件的情況下,她也沒想過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父親明明有活下去的機會,卻袖手旁觀。
可、可她父親的妻子,卻選擇了放棄。
曲深玉不難想像這是因為什么,在她沒有明言錢從哪里來之前,曲母想當然的以為她是動用的曲父的存款、亦或者是她自己這些年存下的壓歲錢,她一直認為曲深玉心思多,誰也摸不準她身上究竟藏了多少錢。
但想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一個特別高的數字,如果都用在了一個就算救過來了,以后也體弱多病需要照料的病人身上,為什么不干脆留著,花在更需要的人身上?
反正、反正曲父不是已經脫離了危險了嗎?
——這大概就是曲母的想法。
所以,藥物是誘因,今天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曲深玉覺得有些疲憊,她甚至覺得,這不是壓死曲父的稻草,而是她的。
明明爸爸才是那個跟她相處最久的人不是嗎?為什么、為什么選擇放棄她也就算了,連爸爸也能選擇放棄呢?
曲深玉無法理解這一切,也無法原諒,她甚至不想再見到對方。
趁著等紅綠燈的機會,陳楚圓抽空看了她一眼,才發現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哭了,那種壓抑的、默默無聲的,如果不去瞧她,根本不會發現的哭泣。
陳楚圓伸手幫她擦了一下:“怎么又哭了?”
曲深玉勉強笑了一下,她眨了眨眼,才說:“只是突然知道,原來失望透頂是這個感受!
她得承認,自己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總愛對人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人再偏心,也總會有個度,現在她才發現不是的,她也真的無法接受這一切。
陳楚圓干巴巴的哦了一聲,懷疑她是在醫院里受了委屈,是因為財產分割?可曲家現在還能有什么財產?
畢竟都破產了。
當然,她知道這個破產是曲深玉在曲父住院后主動申請的,是為了避免資金鏈斷裂后出現更嚴重的債務,可哪怕及時止損,曲家也是處于負債狀態的,畢竟這年頭哪個公司不貸款?
更別提,曲深玉當初申請破產時,根本沒想到親戚會在背后捅一刀,誰都不配合只在意自己的利益。曲家公司內部管理層本就混亂,再有這么一出,根本沒人想去接手爛攤子,這也是曲深玉求助無門的根本原因。
陳楚圓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畢竟她連這事,都是助理之后告訴她的,她在那之前根本沒關心過。
將車開到車-庫,陳楚圓從車上下來,她看了看曲深玉,別別扭扭道:“喂,曲深玉,你要不要抱我一下?”
曲深玉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在說什么,看她不自然的神色,她不由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才有過去握住她的手。
陳楚圓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她說的是抱吧?
曲深玉牽著她往前走,解釋道:“有監控!
陳楚圓恍然,旋即大怒:“有監控怎么了?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曲深玉你什么意思?!”
曲深玉無言以對,她只是覺得陳楚圓不會想讓別人看見她們在做什么,畢竟她比較霸道,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看到,乃至被別人碰。
但這畢竟只是曲深玉自己揣摩出的,所以她沒這么說,反而很自然地說:“有監控,我害羞!
這個理由著實讓人挑不出錯來,陳楚圓語塞,曲深玉確實臉皮比較薄,她摸了摸鼻子,不自然地看向別處:“你煩死了,走快點。”
曲深玉嗯了一聲,由原本的走在前頭,變成了跟在陳楚圓身后,看著她微微卷曲的長發在后背微微蕩漾,順著風帶來一股熟悉的香氣。
不知怎的,曲深玉覺得心情好像突然就平靜了起來。
陳楚圓沒察覺身后的視線,坐上電梯上樓,等回了家,她將房門反鎖,才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現在可以了吧?”
曲深玉還沒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么,疑惑的嗯?了一聲才意識到她說的是什么,沒想到對方還會記得在車庫說的事。
她看著陳楚圓閃爍的眼神,十分不自在的飄向別處,窘迫極了,仿佛需要安慰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陳楚圓被看得有些惱怒,忍不住推開她道:“看什么?!不抱了!”
她氣沖沖地回了臥室,關門聲巨大無比——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沒有人喜歡女帝受嗎?每天上朝已經很累了,為什么睡覺時還要讓女帝勞累呢?
第27章
曲深玉站在原地,有些遲鈍地眨了下眼,不知是不是因為覺得她需要安慰的緣故,陳楚圓今天的態度格外好,她看了眼對方緊閉的房門,看不見對方,一切情緒又似乎都重新跌回了泥里,她按了按眉心,不讓自己再多想。
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在身上,讓她眉眼微微舒展開來。
與喜歡浴缸的陳楚圓不同,曲深玉很少用浴缸泡澡,她其實不太喜歡狹窄的空間,仿佛讓自己的心胸都變得狹窄了起來,當然,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問題,所以一直都在很努力的克服。
她真的、真的有在很努力的讓自己不去嫉妒,可偶爾還是會覺得不甘,曲深玉不想讓自己變得丑陋,才會想要遠離導致這一切的源頭。
她覺得有些疲憊,陳楚圓一離開自己,她就好像是迷途的旅人在黑夜中失去了光源,無數的負-面情緒在黑暗中滋生,拉扯著她本就疲憊的內心。
曲深玉仰頭迎接著水流,過了會兒才裹著浴巾從里頭出來,抽出一旁的吹風機準備吹頭發。
咚、咚、咚……
不算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聲小小地呼喚聲。
“曲深玉!
是很熟悉的聲音,聽上去比平常更不情愿,曲深玉都想像得出她是如何憋著氣敲門的了,她有些意外生氣之后陳楚圓還肯來找自己。
怕陳楚圓等太久,曲深玉飛快的往身上套上睡裙去開門。
陳楚圓確實等得有些不耐煩,還有些炸毛,她很少會在吵架之后還會主動搭理對方的,尤其是時間間隔這么短,還不夠她消氣的,做了好久心理建設才來,結果曲深玉還讓她等,陳楚圓自然不痛快。
然而等曲深玉一開門,陳楚圓就愣住了。
倒不是曲深玉穿的有多誘人,而是她頭發濕漉漉的,眼睛也濕漉漉的,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其實并非不常哭,只是每次眼淚都被淹沒在了水流下,從來都讓人分辨不出她哭過。
可陳楚圓卻是這方面的行家,她從小到大真哭假哭信手拈來,沒有人能比她更清楚一個人是不是剛剛哭過。
她有些心煩地移開視線,努力讓自己忽略這一切:“助理把飯送來了!
獨自舔傷口的野獸,不會想讓人知道自己的狼狽。
曲深玉嗯了一聲,才意識到自己嗓音有些微啞,她也沒在意,走出了房門。
看得出她確實心緒不寧,走出來時連門都忘了關,陳楚圓伸手拉住門把手,一眼便看見了被扔在床-上的浴巾,像是被燙到了似的飛快的收回了視線,陡然意識到了在她等待的時候曲深玉去做了什么。
助理送來的菜品口味比較清淡,但很開胃,雖然是陳楚圓特意吩咐的,但她其實并不愛吃,胡亂往嘴里塞了些便扔了筷子。
曲深玉知道她大概是有些不痛快,于是便連著胃口也不好,她垂了垂眼,也加快了速度,然后站起來收拾碗筷扔進洗碗機里。
對陳楚圓來說,能讓她在心情不好時變好的唯一方法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消失在她眼前。
陳楚圓看著她一個人默默回了臥室,就猜可能是這種時候她確實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并不想別人去打擾,可……
她委屈的癟癟嘴,要不是看她心情不好,她會主動湊上去嗎?
陳楚圓氣哼哼的回了臥室,決定在明天吃飯之前都不要理她了。
但或許是被曲深玉氣的,又或許是時間還早,陳楚圓并沒有睡意,于是她打開了電腦,看了幾眼報表。
陳楚圓名下的資產都是她自己在打理的,她很早就開始自己投資一些看得上眼的公司、小工作室,雖然一開始賠多賺少,但靠著燒錢交學費,如今也算是出師了,平常奢侈并不是全靠父母補貼。
當然,站在父母肩膀上造作的陳楚圓也不覺得自己現在取得的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說到底,她能力再差也有父母兜底,如今只不過算是符合預期罷了。
將幾個擺明了不切實際的打回去,又在其中一個上打上撤資的標記,陳楚圓便打算睡了,沒了美容覺她就算以后斥巨資也是無法挽回自己的美貌的。
但電話卻在這時打了進來。
陳楚圓看了眼,是唐馨。
這個時候聯系自己,陳楚圓不用想就知道是什么事,她接起電話立馬就問:“警方查出剪電線的是誰了?”
“查到了,”唐助理頓了頓,接著道,“是熟人作案,走的都是攝像頭死角,還穿了棉服戴了手套面罩,只有一個攝像頭勉強拍到了背影!
陳楚圓‘霍’了一聲,夸了一句:“不愧是警察,這都能找到,誰干的啊?又是楚家那賭鬼想綁架我勒索?最后關頭慫了?”
“不是他,”唐助理說,“圓圓你忘了,他還在局子里蹲著呢,是謝幻!
陳楚圓:“……你是說,謝幻他精心做了偽裝帶著面罩避開攝像頭死角,就為了把我家電線剪了?他腦子有病?”
還有富二代蠢到連雇人都不會親自動手?
陳楚圓本來還以為是哪個老謀深算的來恐嚇她,都做好了收到‘血-書’之類恐嚇信的準備了呢。
唐助理道:“據他交代,是因為跟你吵架之后氣不過,回去越想越氣,就想嚇你一嚇。”
陳楚圓翻了個白眼,什么想嚇一嚇,恐怕是一開始是想沒電之后做些什么,但是最后關頭又慫了還差不多,他這人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干,不過也就只敢做些惡心人、但又不惡心到底的事,以前跟陳楚圓對上時,他斗不過陳楚圓,最后就想了個陰招,買了十幾條菜花蛇往陳楚圓屋里放。
剛好當時陳楚圓在開派對,來參加的人都喝的半醉,陳楚圓干脆就教唆著他們一起去揍了謝幻一頓,把人揍得躺了三個月才出院,因為參與人數太多,他爸媽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反而因為蛇這個物證在,還不得不一個個去賠禮道歉。
由此便可見謝幻是什么德行,他唯一的優點恐怕就是陰招損招都想得出來,但最后關頭又都會慫。
比如一開始那傻-逼在狐朋狗友的慫恿下是打算放毒蛇的,買貨的時候冷靜下來就定了無毒的。
陳楚圓按照他的邏輯捋了捋,所以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他是想趁停電別墅警報系統不起作用的時候進別墅,揍她一頓?
不,不對,他的目標應該是曲深玉,他每次一見到曲深玉眼珠子都快粘她身上了。
陳楚圓想到這,頓時就覺得怒火中燒,什么傻-逼!
電話那頭唐助理還在問:“現在警方把他拘留了,圓圓,你要私了嗎?”
陳楚圓冷笑:“本小姐憑什么要私了?他做這種事就沒考慮后果我-干什么要考慮?”
別的不說,要是真趕巧那會兒有別的心懷不軌的人過來,別墅又因為停電-警報系統不起作用,那必然是場悲劇。
“你聯系我媽,跟她說我以后都不想見到謝幻這個人!
聽這話唐助理就知道她是真生氣了,畢竟一般情況下陳楚圓有事都是自己解決的,找家長那才意味著是大事,因為陳董的手段那可跟溫和搭不上邊。
不過這種事還需要托自己這個中間人,看來上次陳楚圓偷摸著去小國當國王還拒收了陳董消息的事還沒過去。
畢竟一開始是陳董想跟丈夫去那個小國度假玩情趣的,結果被陳楚圓信誓旦旦以自己是他們女兒這就是父母給自己的驚喜的理由而白嫖截了胡,氣得陳董連唐馨這個助理都跟著被罵了。
畢竟身為生活助理,這事她本來該知道的。
但唐助理也覺得冤,陳楚圓精得很,沒事就把自己打發得遠遠的,她哪知道陳楚圓從哪個渠道得知的這件事,還一點不含糊就這么把爹媽給坑了。
陳楚圓說完,想了想謝家的體量,覺得這對她媽來說算不上什么麻煩事,便立馬道:“就這樣,我掛了,我要睡美容覺,讓陳女士別打電話給我,不然我回家哭給她看!
沒等那頭回應,陳楚圓便掛了電話。
她合上電腦,目光落在桌邊擺著的各種東西上,想了想,拿起一個罐子走了出去,站曲深玉門口敲了敲門。
不出所料,曲深玉并沒有睡,陳楚圓甚至覺得她今天可能一整宿都睡不著。
曲深玉有些意外陳楚圓竟然會二度來找自己,以為她是越想越氣來找自己麻煩的,誰知見她開門,陳楚圓繃著臉將手里罐子一塞,便又登登登走了,門還甩得聲音巨大,仿佛在說自己并沒有服軟,也不想搭理她。
她低頭看了看,罐子早就被開過了,只剩下一半,彩色的糖紙包裹著里頭的糖果,五顏六色碰撞在一起,就像童話里的星星。
陳楚圓并不經常戒糖,她比較貪嘴,什么小零食都愛,而手里的……
曲深玉看了看,是做成糖果樣式的中藥糖,效果上寫的安神、助眠、美顏,是保健品的一種,也不知道陳楚圓是從哪挖出來的。
不過陳楚圓敢入口的東西肯定是送去檢測過的,不會是什么三無,她看著罐子里的糖果略略有些出神,過了一會兒才抱著罐子關上了門。
刷了牙是不適合再吃東西的,曲深玉把罐子放在一邊,還準備再看會兒電腦阻擋自己紛亂的思緒,目光卻不由自主移向了糖罐。
過了會兒,她終是放棄靠看文件度過今晚的想法,合上筆記本擰開糖蓋,剝開一顆放進了嘴里。
很甜。
第28章
曲父葬禮的這一天天氣很好,是C市難得的大晴天,但前來吊唁的人卻并不多,一是因為曲家沒有大辦,二則是因為人走茶涼。
再加上曲深玉也不想費那個錢,更不想應付人,曲母也心虛,便無人反對。
曲父是葬在曲家村附近的,按照傳統的落葉歸根的理念,他出生在這里,死后自然也得回到這里,雖然曲深玉覺得在出事后,他或許不會想再回到這里見到那些親戚。
曲深玉原本是打算把他葬在公墓里的,只是被曲母斷然拒絕,要是真這么做了,那是會被戳脊梁骨的!曲深玉沒心情計較這些,便同意了,前前后后聯系了好些人才在祖墳找到一塊合適的地。
畢竟發展至今,祖墳早不知葬了多少人,剩下的一些‘風水寶地’自也有人想給自己家留著,分毫不讓,一點都不顧忌臉面。
然而曲母根本不在意曲深玉跟人周旋了多久才定下的地方,還埋怨她不夠孝順給爹選了這么個地。
一些親戚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甚至不顧落人口舌,顯然是怕曲深玉他們找自己借錢。
陳楚圓勉強算是給面子的穿了條黑裙子,站曲深玉身邊安靜的當個家屬,曲家上一代出息的只有曲父,扶貧扶了不少人,可惜除了曲父一家,并沒有人擠進過陳楚圓她們這圈子,以至于很多人也不認識陳楚圓,只以為是曲深玉哪個朋友,而且還是不懂規矩的那種。
畢竟,哪個懂規矩的送葬時會站家屬那一列的?
事實上,曲母看到陳楚圓堂而皇之站過來時臉都綠了,但最終還是顧忌著什么全當是沒看見。
曲深玉微微側頭看向陳楚圓,她完全沒覺得自己的站位有什么不對,理直氣壯的站在原地。
家屬……
曲深玉咀嚼著這個詞,心口涌出滾燙的熱意來。
曲父的遺照是曲深灝抱著的,因為他是曲家唯一的男丁。
可明明如今家里管事的是曲深玉,按照這邊的習俗,應當是由管事的那個子女來干這事兒的。
然而陳楚圓看曲深玉卻像是一點都不意外這個結果,也沒想去爭過。
還是有有良心的親戚真心實意的為曲父的離世而哭的,曲深玉跟曲母一起忙活,大多數時候還是曲深玉在招待,然后將人送走,因為曲母往往在別人禮貌性安慰幾句時,就開始哭了,然后被曲深玉面不改色的讓弟弟帶走,自己留下招待。
陳楚圓看得匪夷所思,這究竟誰才是媽?
曲氏的規矩都是凌晨下葬,吃中午的席,一直忙碌到晚上,人群才陸陸續續散去,曲深玉沒打算在老宅留宿,正準備跟陳楚圓回家,卻被曲母叫住,只得對陳楚圓道:“你等我一下!
陳楚圓不耐煩地皺了下眉,說實話,一天的時間,足夠將她的耐心耗盡了,但是還是點點頭,轉身回了車上。
曲深玉見她直接上了車,便知道她已經不剩什么耐心了,來到曲母面前直截了當的問:“什么事?”
她的語氣與平常其實沒什么變化,但杜芝芝卻莫名聽出了幾分冷淡,她愣了一下,才說:“我今天收到了中介的電話,說打你電話沒人接,有個人有意向想買深庭的別墅,你要把老別墅賣了?”
曲深玉奇怪看她一眼,就她們這條件,別墅不賣難不成還想去付每年不菲的物業費和維修費用嗎?
不過她畢竟不是陳楚圓那性子,這話沒直白的說出來,只嗯了一聲。
杜芝芝聞言頓時急了:“咱家可就剩那一套房子了,要是沒了你弟以后住哪兒?沒房子誰會嫁你弟?!”
“媽,”曲深玉告訴著她一個事實,“我們家已經破產了,住不起別墅!
“……不是還有你嗎?”杜芝芝握住她的手,年輕時家里窮,她也吃了很多苦,哪怕養了幾十年,手摸著仍是粗糙的,“你現在有陳楚圓撐腰,又不是沒錢,深玉,你不會不想管我們母子倆了吧?你不能這么沒良心。
“那是陳楚圓的錢,”曲深玉冷靜地跟她闡述事實,“不是我的,也不是曲深灝的。”
杜芝芝眼神閃爍了一下:“可、可你們現在什么關系,用她點怎么了?”
她說到前面還有些底氣不足,后一句卻理直氣壯起來。
“深玉,你弟弟快升學了,你知道你弟那個學校有多難進的,不僅要考察孩子還要考察父母家庭,你讓陳楚圓……”
“不可能!”沒等她說完,曲深玉就打斷她,一學期幾十萬的學費還不算別的雜七雜八的,她是瘋了才會讓曲深灝接著讀下去,更別提讓陳楚圓去給曲深灝背書過家庭背景這一關了。
“曲深玉!他是你弟弟!”杜芝芝尖叫道,“你個沒良心的,你爹才剛死你就想拋棄我們母子倆?!”
曲深玉突的冷笑了一聲:“媽,你知不知道,在法律上,只要我放棄繼承遺產,我爸的債也用不著我來還?”
杜芝芝僵了一下。
“我爸的債務,我只會還三分之二,別的你們自己想辦法,”曲深玉說完就想走,頓了頓,才接著道,“還有,我覺得公立學校也挺好的!
“曲深玉!”杜芝芝沒想到她會翻臉的這么果決,“你就這么狠心?”
曲深玉有些疲憊,債務本就是一家人共同承擔的,她一個人獨自攬過來了三分之二,這也算狠心?
她轉身看著杜芝芝:“媽,需不需要我提醒你,為什么我打進醫院的費用,會少了將近一半?”
曲深玉說完,沒再看對方臉上的表情,直接就離開了。
出了門時,她才注意到躲在門口的曲深灝,她跟曲深灝都生了一副好樣貌,看著有六七分相像,但因為年齡的差距,卻從小就不親。
“姐!鼻顬畯牡厣险酒饋恚裉焓枪ぷ魅,杜芝芝本來還想讓他接著上學不請假,是他自己請假過來的。
他仰頭看著曲深玉:“姐,我不想讀書了。”
曲母沒告訴過曲深灝家里的事,他平常也不看新聞,自從曲父接管了他的學業后,連玩游戲的時間都有限,但他又不瞎,什么都看不出來,更別提學校同學態度的轉變。
“你不讀書你能干嘛?”曲深玉反問,“現在的你,沒有學歷,又能掙幾個錢?”
如果說曲深玉與父母還有些童年的美好回憶的話,那與弟弟則是一點都沒有,所以曲深玉不喜歡他,能在他面前不帶偏見看他,已是曲深玉所能做到的極限。
她淡淡道:“家里的事沒成年之前少管,你好好學習,不跟你之前那些朋友廝混,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曲深灝低下頭,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曲深玉也不在意,曲深灝在上初中后就不怎么故意與她作對了,也許是意識到自己地位穩固了,也可能是想通了,有點想跟她重修于好的意思在,但曲深玉一直沒回應,她承認,她其實很介意他的存在,也很介意父母的選擇。
沒多做停留,曲深玉邁步離開,陳楚圓手指敲擊著方向盤,頻率有些暴躁,她系上安全帶:“走吧!
陳楚圓扭頭看了她一眼,對方面色平靜,看不出曲母找她談了什么,但看上去應該不是什么大事,因為對方看上去并不是很傷心或是凝重。她一踩油門,飛快的離開了原地。
曲深玉看著外面的夜景,不遠處有一棟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大樓,那是曲家曾經的公司。
曲家一開始是做倉儲起家的,因為地都是村里和親戚出的,他們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躺著拿分紅,后來曲父想做大,然而讓親戚村民們暫時割舍掉一部分利益來搏一個不確定的未來他們顯然是不樂意的,于是這個想法自然是沒能成功。
后來曲父當機立斷,拿著自己那一部分錢做起了手機生意,因為趕上了好時候倒是越做越大,原本的倉儲卻因規模上不去、技術上不去和設備老舊等問題,逐漸被別的倉儲公司擠壓生存空間,一年不如一年,最后被別人收購。
但曲父后來其實也走上了村民的老路,智能機變革時他不敢冒大風險去拚搏,人到中年,便更求穩,于是就錯過了最佳的入場時機,是以后來曲父一直謀求轉型,一邊穩固住老年機的基本盤,一邊想方設法想重新讓公司支楞起來。
也正是因為這種急迫的心理,才讓騙子團伙有了鉆空子的機會。
曲深玉曾經,是很崇拜曲父的。
她出生時家里條件已經很好了,那會兒曲父已經三十了,這個年齡曲深玉才出生,可想而知在當時要面臨的壓力,按照當時的風氣,他們該找個侄兒回來當兒子養繼承家業。
是曲父力排眾議,讓她成了曲家這一輩唯一一個跟男人一樣是“深”字輩的,不然曲深玉就該變成曲玉了。
本來一切是都很美好的,她努力學習,按照他們的想法做一個爭氣的繼承人,直到二胎開放,看著新聞上一個個大齡產婦成功生下男孩,于是曲母也心動了,而沒有兒子,確實也是曲父心里的一個痛,便順理成章答應了下來。
自那以后,曲深玉意識到,自己其實什么都不是。
但在曲深灝出生之前,曲深玉與他們培養出的感情卻不是虛假的,所以她彷徨過、猶豫過,最終選擇了遠離,破產后哪怕知道自己可以什么都不管,也愿意抗起一切。
但就算是這樣,還被認為是狠心。
人怎么會變成跟記憶里完全不同的樣子呢?
曲深玉想,也許不是對方變了,而是自己從不愿意接受現實。
她看向陳楚圓,好像唯一與曾經沒有變化的,就只剩下她了。
她的問道:“陳楚圓,你覺得我狠心嗎?”
陳楚圓抽空看了她一眼,不可思議:“你對你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誤解?”
曲深玉垂了垂眼,說:“我只想還債,但是我不想關曲深灝未來的死活,也不想管我媽,除了每月按時打生活費,我誰都不想見!
第29章
這樣的想法,曲深玉其實很久之前就有了,她無法忽略掉童年的記憶,但每次看到現在的他們,再回憶起曾經,對她來說都是種折磨,所以她就想,干脆離開好了,反正現在科技這么發達,有什么事通過手機聯系解決就好了。
陳楚圓不太能理解曲深玉在糾結什么,她恣意妄為了二十幾年,從未有委曲求全的時候,不喜歡的人,那就不去見,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為什么還會有人能因此生出負罪感來呢?
她把車停在路邊,想了想,對曲深玉說:“我媽跟我說過,人是很難中庸的,要么滑向這端,要么傾斜去另一端。”
沒有人能做到真正的公平,也沒有人能做到一點不偏心,所以為什么要因為別人的偏心而懷疑起自己來呢?
當初二胎政策鬧得沸沸揚揚,許多自信滿滿的同齡人迎來了當頭一棒,包括陳楚圓家都有不少叔父爺奶都忍不住來旁敲側擊,但她爸媽卻始終沒有動搖過。
陳楚圓不會去擔心還沒影的事,但也好奇的問過,然后媽媽就對她說了上面那段話,甚至他們還以為那些風言風語影響到了她,連忙對外發了聲明,昭告天下百年以后,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她的。
沒有人會不偏心,一碗水端平是很困難的事,他們不能保證自己能平等對待兩個孩子,便干脆不生。
而且,不僅是他們自己,孩子也未必不會因此而心懷芥蒂。
陳楚圓不相信曲深玉一點都不在意這些。
可她們所接受的教育完全不同,對曲深玉來說,因為這種事生出反感的想法,在她心里大概是屬于大逆不道的吧。
畢竟生不生是父母的事,老大非要鬧,在很多人眼里只能得到自私這個評價。
但誰會不對自己的家人生出獨占欲來?
陳楚圓努力安慰她:“其實沒必要給自己戴上必須真-善善美的道德枷鎖呀,你看我一天天的不就過得很快樂嗎?”
把對自己的要求放低一點,對別人的要求放高一點,這沒什么不好的,陳楚圓任性妄為長這么大,可不僅僅是因為家世好,還因為她確實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什么心理負擔。
她信誓旦旦說著自己認同的至理名言:“不遵從自己的內心會變得不幸,同情別人不重視自己會迎來厄運!
曲深玉沉默了一下,她是個很容易心軟的人,人總是善于找出別人身上的問題,卻無法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保持客觀,她總告訴自己,這樣的決定也許對每個人來說都好,可記憶太占空間,時常便會跑出來,讓她不由想,如果沒有曲深灝就好了。
但她清楚,導致這一切的不是曲深灝,而是生下了他的父母。
其實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曲深玉都不會改變自己的決定,她只是能想像到,在那之后親戚朋友的輪番轟炸,仿佛所有人都認為她做了一件無情無義、大逆不道的事。
她只是本能的,在尋求一個認同感。
“想那么多干什么嘛,”陳楚圓覺得曲深玉總愛將事情想得復雜,她伸手拍了拍曲深玉腦袋,“等你遠離了他們你就會發現一個人自由自在有多輕松快樂,到時候本小姐帶你去玩,保管你連他們叫什么都忘了!”
不正常的家庭環境,連讓人該怎么笑都不知道了,曲深玉不就是這樣嗎?
陳楚圓依稀還記得,她小時候明明還不是這樣的,不然她那會兒哪還能跟陳楚圓吵起來。
她自說自話了半天,才想起來曲深玉從頭到尾都沒回應過自己,頓時有些不高興:“你覺得我說的不對?”
曲深玉放在膝上的手輕輕捏緊,指骨都因此有些發白,她輕輕吸著氣:“不要碰我的頭!
陳楚圓:“……?”她頓時不樂意了,“我就碰了怎么了?我憑什么不能碰?!”
被對方這么一說,她逆反心理一下子就上來了,不僅沒把手拿開,另一只手還跟著放了上去,幾下就把曲深玉頭發給弄得亂糟糟的。
不明顯的電流仿佛從頭皮竄進身體里,曲深玉低著頭,好一會兒才抬頭看她,臉上柔軟的線條繃緊,抿著唇不說話,眼睫顫得厲害,帶著輕微的水光,眸中流露出陳楚圓看不懂的神色來。
“看什么看?!”陳楚圓瞪她,一點都不帶心虛的,也不覺得自己是做了什么過分的事,不就碰了下頭嗎?還能是什么禁區不成?
她說著,不自覺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奇了怪了,曲深玉眼神怎么看得人怪不舒服的。
以前曲深玉從來都沒有拿這種眼神看過她。
陳楚圓越發不滿,越想越氣,于是她又伸出了魔爪。
曲深玉連忙抓住她手腕,可不敢讓她再胡來,每個人身上都有敏感點,只是她身上出現的位置有點奇怪而已。
她細細觀察了一下陳楚圓的神色,她是真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過分的事,自然也沒發覺她有什么奇怪之處,她摩-挲著陳楚圓的手腕,輕輕開口,竭力放平聲線,語氣卻仍輕飄飄的:“快開車吧,再不開走交警該來開罰單了。”
“這怪誰?”陳楚圓瞪她,但到底還是沒在路邊胡鬧,重新開車上路。
曲深玉垂眸笑了一下,透過后視鏡看到了現在的自己,眼尾泛著點不正常的緋紅,不太明顯,但也不是那么難以察覺的不正常。
她若無其事的移開視線,雖然因此身體發軟有點羞恥,但好在陳楚圓沒看出來。
曲深玉心里突然生出點奇怪的念頭來,陳楚圓之前也不是沒跟人交往過,怎么感覺……還跟沒開竅似的?
但很快,曲深玉就把這個念頭給壓下了,畢竟陳楚圓喜歡什么款的眾所皆知,所以也許不是不開竅,只是針對她不開竅而已。
驅車回到家里,陳楚圓也忘了路上的插曲,加之今天情況特殊,她便暫時老實了下來,回屋里把衣服換了下來,又泡了個澡,舒展手臂準備去睡覺。
今天曲深玉一早就開始忙碌,陳楚圓自然也沒怎么休息,現在確實累了。
無論葬禮上的人她在不在意,這總歸不是件值得讓人心情愉快的事,雖然帶點惡意的說,陳楚圓覺得,曲深玉爸媽都不在她身邊,她沒準日子還能好過點。
這些天她也慢慢回憶起了很多早已忘記的事,比如,曲深玉高考是一個人進去的,接送的好像是司機;再比如,自曲深灝出生后,她爹媽似乎就沒再為她辦過生日宴,連成人禮都沒有。
具體原因陳楚圓并不知道,但她每年生日父母可都是大辦的,陳楚圓也一直認為,在不在乎一個人,可不是嘴上說說就能看出來的。
她媽說了,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出的好話最廉價,但總有缺愛的人會因為別人幾句好話就心軟,所以她爹媽不僅物質上沒虧待她,曾經更是出門‘我最愛的寶貝’,回家‘我最愛的寶貝’,天天把愛不愛的掛在嘴邊,聽得陳楚圓后來都煩了。
也許是人最經不起念叨,陳楚圓剛想陳女士來呢,她電話就打了過來。
陳楚圓接起電話,勉強打起精神來:“媽?”
“丸子,謝幻出國了!标愨嬖V她結果。
陳楚圓爸媽一直都管她叫丸子,因為當初陳楚圓愛美意識覺醒,對圓這個字格外敏感,非要讓他們換個稱呼,他們立馬就從善如流改口叫丸子了。
但凡當初陳楚圓要是上了個一年級,都不至于認同這么個小名。
“便宜他了!标惓䦂A聽到這個結果也不意外,畢竟這么點事還夠不上多大的罪名,能出國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謝幻他爹媽估計還做著幾年后回國對方能成熟穩重點的美夢,就算跟人不對付也干不出自己親自去剪線這種事,然而以陳楚圓對謝幻的了解,沒了家里盯那么緊,又是風氣開放的國外,對方能成什么樣還真不好說。
陳怡選擇性的無視了陳楚圓這話,不然怎么著?趁對方上飛機前去揍一頓?
更何況,她打電話本來就另有目的。
“聽說你現在跟曲深玉那孩子住一起?”陳怡問。
陳楚圓警覺:“干嘛?你什么時候還管這種事了?”
陳怡:“我就問問,你緊張什么?明天回來吃飯?”
“不回,”陳楚圓立馬就道,“你們一天天日理萬機的,還要空出行程回家多麻煩。”
“喲,我們家丸子也會體諒人了?”陳怡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顯然是還記著被她搶走的旅行,末了才道,“時間都給空出來了,趕緊回來,不然老娘上吊給你看!”
“你上吊的繩子一年都換三色了,”陳楚圓吐槽了一句,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帶小曲一起回來吃嗎?”陳怡問了句,接著道,“帶的話我讓張嬸多做點!
“……不用了,”陳楚圓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我-干嘛帶她回來?”
電話那頭的陳怡聞言也沒多說什么,外頭謠言沸沸揚揚,從助理那打聽到的看著好像也是那么一回事,可陳怡還是不太相信這事。
不是她對自家女兒有什么濾鏡,而是她確實不太相信陳楚圓能干出這種荒唐事來。
雖然兩人因為性格問題從小合不來,可陳怡清楚,如果陳楚圓真討厭一個人,是不可能還能跟對方有交集那么久的,她們頂多是天生氣場不合所導致的矛盾,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恨。
更何況,雖然陳楚圓從不跟家里透露自己的感情狀態,但她有沒有跟人做過什么,陳怡一激就知道了。
跟小孩似的,別人談戀愛是成-人-游-戲,到她這兒就是小孩過家家,她還是不太相信陳楚圓會金屋藏嬌。
但陳楚圓畢竟也這么大了,沒準真開竅了,還是親自問問為好,要是真對曲深玉做了什么……
陳怡心想,那可真是作孽。
陳楚圓掛了電話,給自己敷上睡眠面膜,全然沒想過自己回家可能會遭遇什么盤問,畢竟她爹媽從來都沒管過她私生活,當初她包人一些長輩明里暗里勸他們管管陳楚圓,讓她別在外面胡鬧他們都是一笑置之,現在又哪會突然想起來去在意這種事。
第30章
自從成年后,陳楚圓便如脫韁的野馬一般,流連于外面的花花世界,極少回家。
但只要家里喊她,她基本也不會找借口不回去。
被安保驗明身份,陳楚圓將車駛進車-庫,那頭早早等候的幫傭將40℃的溫水遞了上來,另一人則替陳楚圓拿好包,門口還有拿著外套等待的人。
陳楚圓在家時,洋房的溫度一定得偏低,因為她喜歡略帶濕潤且溫度偏低的空氣環境,不過同時她也得穿上空調罩衫,不然皮膚直接跟空氣接觸,她也會覺得不舒服。
這些挑剔的小毛病,洋房的人都早已習慣。
有人覺得陳楚圓在外事多,但其實如果有人去過她家就知道,她在外頭的排場已經很收斂了,至少大學后的獨立生活讓陳楚圓對很多事的容忍性都要高上一些,也就對入口的水水溫始終要求嚴格。
還沒等陳楚圓走到門口,中年阿姨便走了過來,笑容滿面:“丸子回來啦?”
“張嬸!标惓䦂A甜甜的叫了聲,“等很久了嗎?”
張嬸在陳楚圓家的時間很長,可以說,陳楚圓小時候就是她和爸媽手忙腳亂一手將她帶大的,但三個新手,并不知道小孩不能過度寵溺,或者說,即使知道了也不忍心,于是等陳楚圓記事,性子便扳不過來了。
“沒有,剛出來,夫人倒是等你很久了!
陳楚圓跟著張嬸入內,坐在沙發上的陳怡這才放下財經雜志,哀怨地看著陳楚圓:“你還知道回來?!你知道我這些天是怎么過的嗎?!”
其語氣,就像是在埋怨久不回家的死鬼丈夫。
陳楚圓摸著手臂上起的雞皮疙瘩,面不改色的抱著她胳膊坐下:“這不是為了不辜負你們的期望一直在學習嗎?只要有空,我肯定會第一時間想你呀,陳怡姐姐,你看我新做的指甲好不好看?”
陳怡女士年輕時接受不了自己已經是個當媽的人事實,最愛干的就是讓陳楚圓喊她叫姐姐,喊楚阜寧叫哥哥,別說,不知情的人還真誤會過陳楚圓是她妹妹。
不過隨著陳楚圓長大,陳怡也逐漸接受了事實,并不排斥陳楚圓喊她媽媽了,可惜因為小時候教得太好,她反而改不了口習慣叫姐姐了。
陳怡一直懷疑,可能就是因為如此,才讓她感受不到當媽的快樂。
她看了眼陳楚圓新做的指甲心想,你來之前都有空做指甲,就沒空給我帶份禮物?孤寡老媽就不需要關懷嗎?
但她知曉如果自己質問,陳楚圓立馬就會反問自己難道不就是最重要的禮物嗎?然后歷數她在陳楚圓記事后的所有罪行,緊接著就是——哭。
陳家并沒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因為陳楚圓作起來,足夠讓全家都焦頭爛額,確實沒幾個能把她控制住的。
所以陳怡便準備順勢夸幾句,陳楚圓向來就愛些花里胡哨的,這次指甲上弄出了翡翠般的花紋,貼著金絲,是屬于她審美中比較低調的范疇了。
但還還沒說出口呢,她突然驚恐的頓住。
等等!為什么你這種時候了還會去做指甲?!
我女兒竟然背著我在外面做枕頭公主?!
陳楚圓見她遲遲不說話,頓時不高興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在懷疑我的審美水平?”
陳怡回過神來,心情復雜難言,但她沒讓陳楚圓看出來,立即敷衍的夸了幾句,然后才拉著她道:“丸子啊,姐問你件事。”
陳楚圓挑起桌上的葡萄吃了起來,疑惑地看向她。
“你跟小曲是怎么回事?”
被父母問起感情狀態,陳楚圓難得的有些不自在,尤其是眾所周知她們曾經不對付,突然在一起多少有些自打臉的意思在。
陳楚圓還有些不太能面對這事,畢竟她比較愛面子,于是便含糊道:“就這么回事唄!
聽上去像是說了,又好像什么都沒說,但陳怡一看她的神態,就知道她跟曲深玉肯定不是什么清白關系,畢竟如果真是清白的,她不可能這副作態。
陳怡微妙的感受到了些許心情復雜,陳楚圓長這么大,嘴里說著喜歡什么樣的,但真沒見她對誰真心動過,也不覺得她跟她爸的感情又什么特別的,有時莽撞的撞見了親密場景,都既不害羞也不尷尬,反而是一臉嫌棄的走開。
對陳楚圓來說,吃飯用同一雙筷子——臟;穿別人的衣服調情——呸;散步走不動了被人背著回來——白長了一雙-腿。
但她也二十好幾了,開竅了也正常,陳怡摸著她的手,看著她的指甲便覺心頭一梗:“丸子啊,你跟小曲一起睡的時候這指甲就沒傷她嗎?”
就算是當枕頭公主,這指甲劃拉一下也得掛彩吧?畢竟陳楚圓可受不得委屈,輕了重了沒準都得撓人。
陳楚圓:“……?”
她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臉頓時紅了,跳腳道:“誰跟她睡了?你不要污蔑我毀我清白!”
看她這么跳腳,陳怡心想,看來她們確實還沒進展到那一步,畢竟如果真的已經發生過什么了,要面子的她絕對是另一副說辭。她一想也是,就陳楚圓那又菜又愛玩的個性,哪會樂意躺下面?
她從善如流改口:“媽就隨便說說,不過丸子啊,你可不能胡來,媽硬盤里有1個T的學習資料,等會兒你拷貝過去,就算都是女孩子也不能胡來知道嗎?”
陳家對陳楚圓的性-教育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的,陳楚圓也并不將這當成羞恥的事,聞言反而翻了個白眼:“我才不要這些!”
跟別人看的小視頻不同,陳怡說的學習資料,那是真的學習資料,從生理到心理分析,從動作指導到詳細實操,濃濃的科研風格,是讓“熱血沸騰”的年輕人看了立馬就能冷淡下去的真?學習資料,甚至其中還會講述操作不當會產生的后果,是看了能做一宿噩夢的程度,從此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就那種片子,還不如陳楚圓跟小姐妹偷偷看的顏色片,甚至曾經她跟小姐妹看片時都驚呆了,這跟她在家看得怎么會差別這么大?
后者讓人面紅耳赤,前者卻只能讓人從此出家。
所以陳楚圓覺得,還是別讓陳怡女士破壞自己對性的幻想了,頓了頓,她轉移話題:“我爸呢?”
“在廚房做菜呢!标愨勓缘。
“媽你怎么能讓爸進廚房呢?油煙多傷臉?!”陳楚圓譴責。
陳怡:“寶貝在做你愛吃的櫻桃肉!
陳楚圓哦了一聲,頓時閉了嘴,也不說什么油煙傷臉了。
陳怡看得好氣又好笑,輕輕拍了她一下,才拉著她去了書房,談了些工作上的事,等楚父楚阜寧敲門才下去吃飯。
吃完之后,陳楚圓便帶著大包小包走了,根本沒有留宿的意思。
陳楚圓跟父母的作息天差地別,他們如果在家,那九、十點左右整個洋房的別墅燈都得熄滅,陳楚圓對溫度敏感,他們則是對光源比較敏感,還跟開了雷達似的,陳楚圓屋里開沒開燈都能靠直覺感覺出來。
所以陳楚圓高中一畢業就迫不及待搬出去了,畢竟有些習慣不是磨合磨合就能忍耐的,就像她爸媽從結婚起便一直分房睡,并不是感情不好,純粹是都是睡相極不好的人,一晚上能把人踢下床八-九次。
但說來也奇怪,他們自己一起睡時都極為不客氣,誰也不讓著誰,可跟陳楚圓一起睡時愣是沒把她踹下去過。
然而這樣的行為代價卻是他們淺眠,陳楚圓翻個身他們就能醒,所以陳楚圓四歲時便忍痛跟他們分開睡了。
因為東西比較多,陳楚圓便讓助理在樓下等著,助理雞賊的叫了力氣大的保鏢,跟對方一起將東西提進了屋里,大包小包分門別類塞冰箱里。
陳楚圓吃的很多速食品,都是家里張嬸她們做好的。
曲深玉并不知道陳楚圓去哪了,聽見動靜才出門看了眼,心里隱隱有所猜測。
陳楚圓看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走過去將檀木手串戴她手上:“我媽讓我給你的!
曲深玉一僵:“阿姨怎么突然送我這個?”
陳楚圓奇怪看她一眼,覺得她看上去有些莫名其妙的緊張,但還是道:“安神助眠、鎮心寧神!
她這么一說,曲深玉冷靜下來:“替我謝謝阿姨!
陳楚圓沒在意她奇怪的態度,往她房間看了眼,又進廚房轉了圈,問道:“你還沒吃飯?”
曲深玉怔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時間才道:“工作得有些晚了,沒注意。”
游戲上線后其實工作室便不怎么忙了,只需要按時做好維護再添些更新保證玩家流失不那么快就好,但曲深玉沒打算吃老本,已經在策劃第二款游戲了。
陳楚圓皺了下眉,看了助理一眼,后者立馬意會:“曲小姐,您想吃些什么?”
曲深玉道:“隨便煮點就行,麻煩你了!
等對方進了廚房,曲深玉看著陳楚圓,表情一頓,才接著道,“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陳楚圓不明所以的跟她進了房間。
曲深玉外套還搭在椅子上,陳楚圓看了眼,桌子上還有著吃完沒來得及丟的空罐子,看上去還有些生活氣息以外,別的地方她的生活用品都少得可憐,她一直都是把自己當成客人住的。
她彎腰從抽屜里拿出一疊紙遞給陳楚圓,陳楚圓接過來看了幾眼,是一份股份轉讓合同,也就是說,只要陳楚圓簽下,那曲深玉的工作室就屬于陳楚圓了,連她自己都是在為陳楚圓打工。
陳楚圓翻了個白眼把文件扔到一邊:“曲深玉你腦子有病?我缺你那點錢?”
曲深玉說:“那本來就是你的!
之前是因為曲深玉也不能確定能不能成功才沒有這么做,可現在不同,盡管只有這么一個成功案例,但曲深玉已經確認了自己對市場的把握大概率不會出錯,這才下定決心。
不然給陳楚圓一個賠錢的公司,那反倒是讓她去收拾爛攤子。
“我不需要。”陳楚圓不覺得自己有做什么,工作室是曲深玉一手弄起來的,自然該屬于她,只要有潛力,這個世界上不會缺伯樂,陳楚圓相信就算沒有自己,也是會有別人的。
曲深玉沒說話,固執地看著她,只有將她傾注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還清了,她才敢去奢求更多,盡管她知道陳楚圓并不在意這些,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原則。
陳楚圓并不想去摘桃子,但她也知道不是誰都能欣然接受饋贈的,猶豫了一下,她才道:“這樣,給我一半吧!
見她還想再說,陳楚圓道:“不然我就不要了!
曲深玉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