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還在大街小巷認真搜尋并整理情報的彌怒,應達明顯要顯得自由隨意的多。
蒙德的街道上并不拘束交換的東西,能見到有人用糧食和布匹做最基礎的交換,也有直接拿著一袋子寶石和人在路邊唾沫橫飛,爭得臉紅脖子粗討論這里面的價格到底可以換來多少萊艮芬德的極品美酒;
應達甚至還看到了有人拿著歸離集的鐵錢和人交易,只是那些鐵錢磨損嚴重而且明顯已經被人削薄了一層,在歸離集是早早就要被回收銷毀的程度更不要提繼續執行買賣契約了,只是這里是蒙德,沒有人在意這個。
經過一輪漫長的爭辯,這些鐵錢最后只換了原本價值三分之一的貨物,買東西的雖然一臉的不甘心,但也知道自己手中鐵錢不是什么正經貨,只好接受了最后的事實。
應達看了一會,還是湊了過去。
“打擾一下,店家!彼O窸窣窣的靠近,臉上帶著溫和的甜笑,而對方看著是位衣著如火的漂亮姑娘,左手拿著小吃右手拿著宣傳單,胳膊上還掛著幾串用水晶打磨的風鈴,便不由自主地跟著掛上了熱絡的笑臉。
顯而易見的外鄉人。
而且還是有錢的外鄉人。
風鈴是最近新興起的小玩意,風車的聲音自然是蒙德的象征之一,但是若要作為蒙德之風的象征物,還是這種神官們懸掛在王庭用作裝飾的新嘗試更加受歡迎。
蒙德的年輕姑娘們和遠道而來的商販沉迷水晶碰撞的清脆聲響和剔透無瑕的水晶質地,是以這種精巧的小東西一經推出以后就賣得極好;但是水晶的開采和工藝目前都是高塔壟斷的狀態,即使水晶易得,制作工藝也絕非一般人類可以輕松復刻,能一口氣買下這么多的自然是難得的大客戶,于是商販堆起滿臉笑意,熱情笑道:“客人有什么需要的?咱們這兒的東西全得很,您隨意挑挑看看,若是有喜歡的,送您一兩件留作紀念也是好的。”
“我暫時拿不下啦!睉_笑笑,隨意扯了個理由越過了這個話題,她一臉好奇的看著面前的攤主,問道:“我剛剛看到有人拿歸離集的鐵錢來和您買貨,那些錢可遠遠不止那些東西,是鐵錢在這里不太值錢嗎?”
攤主笑道:“客人一看就是歸離集來的,會有此疑問也不奇怪,其實鐵錢在這用的人也不少,但是怎么說呢……那玩意吧,并不是不能自己造,比如說割一割,切一切,十片鐵錢一般也能再多‘刮’出來一塊新的,若是熟練工的話四五片就敢切一片新的出來;
當然一般人家自然也是看不出來其中區別的,也許鐵錢在你們歸離集還能保證不出什么太大的問題,但是蒙德嘛……”
攤主的話沒說完,但是眉眼間的嫌棄和輕蔑也是顯而易見。
應達一愣,聲音也不由得變得有點小心翼翼:“可我聽說,好像不久之后蒙德進一步對歸離集開放,決定引入歸離集的錢幣了呢?”
攤主的表情沒什么驚訝,商人的消息永遠要比任何人都更快一步,更何況這是風的國度,利益的香味早早地就順著遠方的風穿過蒙德城的大街小巷了。
這段日子和這位姑娘一樣的人有得是,換著花樣打聽情報的他們早就習慣了,攤主聳聳肩,只維持著一貫的笑容對應達笑道:“哦,那就是陛下要決定的事情了!
應達眨眨眼,她能感覺到蒙德的商人們對帝君推出的鐵錢那種極為微妙的抵觸情緒,歸離集的人已經很習慣鐵錢了,方便,快捷,不需要拿著東西從早問到晚,大部分的貨物價格都是規定好的,拿上定量的鐵錢就能換到想要的東西;但是更加偏好交易買賣的蒙德人卻明顯對鐵錢的興致不高,對未來歸離集未來會投入使用的鋼錢也沒有什么太高的期待,估計若不是因為她看上去就是歸離集的人,這些商人還能多
和她說點別的抱怨。
已經走遠的應達咬了一口手里的魚肉烤串,若有所思。
她原本還覺得歸離集說不定能和蒙德借此機會建立更加穩定的盟約,但是現在看起來,只能說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而且他們的帝君大人之前還和烈風之主打過一架。
應達有點心虛地想著,她咬掉了最后一口焦香的魚肉,身上的錢還夠她去看一場劇場的演出,蒙德人對劇目的推薦不盡相同,但反正她也不是本地人,哪個對她來說都很新鮮。
這也是情報收集的重要一環。
火夜叉無比嚴肅的想著。
“今天的劇目是‘風與龍的敘事詩’呢”
“小殿下這是又犯了什么錯了嗎,劇院居然成功可以上這一部了?……”
“誰知道呢,反正能看就好”
“倒也不一定是小殿下犯錯的原因吧?偶爾劇院長自己也會想復習一遍的,不是說這部劇本其中有很多是他和小殿下初見時留下的珍貴回憶,所以也不一定?”
“不不不,這一次的話肯定和那一位有關啦,你來的時候難道沒看到在高塔尖上罰站的特瓦林嗎!
“哦那就難怪了”
……
比起一頭霧水只能順著人流往前走的外地人,那些彼此對視一眼便心領神會的自然就是蒙德人了,應達順著人群走進去,一臉好奇的左右觀望著。
劇院的前身是勞倫斯家族,秉持蒙德第一貴族家族應有的高雅姿態,勞倫斯家族對內的家訓一向是恪守禮儀,秉持優雅,隨時隨地向人民展現最完美的禮儀,向女王獻上最純粹的忠誠。
所以這里即使被改成了現在的劇院,大部分的裝潢擺設仍然尊重最初的設計風格,盡顯第一貴族的華美矜貴。如此一來,一來尊重了勞倫斯家主的審美品味,二來也是方便了這里的客人:即使外地人聽不懂蒙德風格的歌劇演出,在這附近的花園水池走一走逛一逛也是個相當不錯的合適消遣。
只不過,今天花園的客人就沒有往日里那么多了。
“這難道不是好事情么?說明了我們的小殿下在人民心目中的地位也并不低啊。”劇院長笑瞇瞇的解釋著,只是作為本次演出劇目真正靈魂主角的風精靈暫時沒有時間搭理他,溫迪穿梭在包廂垂下的金紅色帷幔之中,正琢磨著用哪根流蘇上吊比較快。
“為什么伊萊恩又在生氣呢!睖氐习岩桓鹕牧魈K繞在脖子上,幽幽道,“她生氣為什么不打我了呢?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來折磨我呢?”
“因為余發現梣木手杖不太方便,特瓦林皮糙肉厚,你又太小打不到,不如換一種方式來對付你!
劇院長轉頭對著來人躬身一禮,笑容溫文:“陛下!
伊萊恩擺擺手,她的神色是少見的神清氣爽,身后慣例跟著垂眉斂目的阿莫斯,而坐在臺子上的風精靈立刻扭頭看著自己的摯友,聲音寫滿了幽怨的控訴:“為什么伊萊恩來了?”
“哎呀,”劇院長故作思考狀,蹙眉答道:“我想是因為我告訴了陛下,我修改了一部分劇本的細節吧?”
“畢竟是你的第一位朋友呢,溫迪。”伊萊恩笑瞇瞇的開口,她已經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單手托腮看著風精靈,幽幽補充道:“既然是風最初的故事,那么自然應當由最初的友人,補充風精靈最初寫下的詩歌啊!
“只是很可惜劇院的表演仍然局限在演員的動作和聲音上,”劇院長面露遺憾,“若是能展現小殿下最初的生澀稚嫩的筆記就更好了,還能提供一部分人物塑造的細節補充!
“沒有關系!迸鹾鋈辉诖丝陶宫F出了虛偽的體貼之情,“雖然溫迪一開始的字不是很好,也不能拿出來
給別人看,但是給特瓦林用作啟蒙讀物是正正好的。”
“哦,那可真不錯!眲≡洪L撫掌笑道:“既然如此的話,那我也配合您拿出來我最初留存的那些手札和筆記吧,全都是溫迪最初寫的,其中絕大部分甚至沒有被吟游詩人們見過,如今也算得上是珍貴的絕版孤本了。”
溫迪:“……”
為什么,要留下,那種東西。
而此刻的舞臺上,演員們已經開始繪聲繪色的念起那些生澀的詩歌,不得不說,風精靈的天賦絕非人類可以比擬,哪怕是他最初嘗試著寫下的詩歌哪怕放在現在也能甩開一般吟游詩人一大截的距離,只是那些東西聽在本尊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比起臺下滿懷期待掌聲熱烈的觀眾,在最高處特等席的溫迪聽著演員們極富穿透性的歌聲和那些原本已經以為封存入記憶深處的句子,明顯就沒有那么享受了。
他開始扭曲,掙扎,蠕動,尖叫,用盡一切可能把自己縮成一個團。
但是,對此無動于衷專注欣賞演出的伊萊恩和只是微笑安靜看著他的友人,讓溫迪不得不得出了一個飽含血淚的結論:
他的友人背叛了他。!
于是風精靈憤憤拽掉了自己脖子上的流蘇,準備去找還在高塔尖上罰站的特瓦林一起控訴女王□□的黑暗面。
對此,劇院長只是含笑看著風精靈憤憤離去的背影,有點出神地想著,如果是曾經的自己,那么現在應該已經是一邊和陛下道著歉一邊追過去了吧?
但是現在的他只是擺了擺手,看著阿莫斯追過去后,選擇在女王身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伊萊恩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就連手指都沒碰過一旁的梣木手杖。
“不過去看看么?”
她淡淡問道。
“溫迪還是孩子心性呢!眲≡洪L微笑著搖了搖頭:“您的縱容太過,讓溫迪的心即使經歷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得到真正的成長,我不知道該說是好事還是壞事,但是至少現在的話……至少我們知道孩子總是生氣也快,消氣也快的。”
昔日自由隨性的少年在歷經時光的沉淀后已經成為了如今的劇團長,他也曾在年少時拒絕過來自高塔的建議,但是這份自認不會用權力和金錢玷污與風精靈純粹友情的堅持,卻很快就在女王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中被徹底擊碎。
王對他說,余不討厭你那份堪稱天真的堅持與不屈的心,但你既然已經成為了他所認可的友人,那么你要做的就不是拒絕余的幫助,而是用你自己的能力來同所有人證明,精靈與人類的友誼也可是一種純粹而崇高的感情。
于是少年走出了破舊的酒館,來到了蒙德的更高處。
他與溫迪建立了劇院,比起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在藏書庫留下自己的一席之地,他卻仍然堅持“詩歌與故事的受眾永遠是現在的人,若是現在的人不愿意聽,這些故事怎么可能留到更遠的未來”。
自那以后,他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少年變成了青年,曾經隨意垂在臉頰兩側的發辮也成了被淺翠色綢帶束在腦后的長發,也許因為劇院長仍保留著身為吟游詩人時的習慣,他所擁有的是不同貴族矜貴傲慢的端莊優雅,而是一種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柔氣度。
“我有事情想要問您,陛下!
劇院長側頭看著女王神色淡漠的側臉,溫聲問道:“阿莫斯大人不在,我還是想多問您一句,如今劇院演出的這些故事,您是真的愿意接受么?”
伊萊恩瞥了他一眼:“單獨提阿莫斯做什么,她又寫了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給你?”
劇院長握拳抵在唇邊,有點局促的輕咳一聲:“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過您應當知道的,在很多國家之中,神官其實擔任的是侍妾……或
者說,妻子一類的職能!
伊萊恩:“……”
女王的眼神有些放空,“……還好,尚且還在我的容忍范圍之內!
所以說您的容忍范圍是不是太高了點!劇院長很想這么喊上一句,但是他忍住了。
“您的極限到底是什么樣的啊……”
伊萊恩的目光變得更加悠遠:“這個嘛……反正只要沒寫因愛生恨心理扭曲,用魔術或者是煉金術造出來一個我和她的孩子,并把這個孩子洗腦成未來的蒙德繼承人,最后因為種種原因背叛蒙德并在戰亂中死去……阿莫斯只是偷偷摸摸強調神官的另一重身份,還是可以的!
劇院長:“……”
劇院長:“……蒙德的確是很自由的,陛下,但是也沒有自由到這個地步!
“所以說,無所謂!
在了解過摩根在泛人類史做過的事情后,她是真的覺得只是寫兩個本子完全不是問題;畢竟上一位亂寫歷史人物還能名留青史的叫做威廉·莎士比亞,而他亂寫的那一位,是同樣著名的圣女貞德。
如果阿莫斯能做到世界文豪級別的水準,她自然不會過多干涉神官的文學創作;
如果阿莫斯達不到這個水準,反正是留不到更久之后的故事,她管了干嘛。
“但是,‘風與龍的敘事詩’余還是很感興趣的!
伊萊恩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雖然在女王看來尚且還達不到流傳千百年的經典,但是反正她是王,這種程度甚至連任性都稱不上。
等一下讓劇院長把那些原版手稿整理一下,用煉金術處理封存后就送去藏書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