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欺騙能看得見妖怪的朋友,讓他相信自己可以感知妖怪的存在?
寺崎有藏覺得這件事非常地簡單,因為夏目同學(xué)是個相當(dāng)貼心的朋友,答案都表現(xiàn)在言語神態(tài)和動作里。
瀨川深小學(xué)不提供住宿,但是包飯。午時,教室里彌漫了各種飯菜混雜的味道。
四年一班的班長寺崎有藏有條不紊地管理著秩序,老師們和幾位輪到的同學(xué)負(fù)責(zé)分發(fā)。
夏目看著裝湯的鐵桶欲言又止,寺崎了然地給了他一個眼神。
不管是看見妖怪跳進(jìn)去洗澡還是撒尿,夏目同學(xué)最好什么都不要說。因為說了也無用,只會添堵。
夏目抿唇不語,眼神發(fā)直,片刻后震驚地張大,望向寺崎的眼里充滿了述說的欲望。
他真的很奇怪呢,像是真的能看見一樣,構(gòu)思出來的幻覺連自己都能完美地欺騙。寺崎在家里書籍資料上搜索到的病癥和夏目完全對不上號。
這個世界存在超自然現(xiàn)象嗎?寺崎信奉眼睛觀察到的數(shù)據(jù)和核心分析出來的結(jié)果。到目前為止,夏目所看見的都不存在影響到現(xiàn)實的妖怪,所以,只會是幻覺。
寺崎雖作了判斷,仍配合夏目的傾情演出,作為驅(qū)散吵鬧人類的回報。
他朝夏目笑了笑,以示回應(yīng)。
自那天之后,作為夏目朋友的寺崎身邊空落了不少,雖然也有他本身的緣故。小孩子的行為和言語非常地統(tǒng)一,說著不當(dāng)朋友了,那就會認(rèn)真地履行。寺崎只覺身心舒暢,呼吸的空氣都新鮮了。
現(xiàn)在他所謂的好朋友,只剩下兩個,是一對班上容貌相似的雙胞胎。也不知是不是受到了他的影響,居然對原本恐懼的鬼怪異聞,良好地接受了。
扎著長辮的高山里緒是姐姐,弟弟是高山彥也。
此時正一左一右地坐在他后排座位的兩旁,而他是老師安排隔開他們的山。前面是夏目。原本的井良向老師提出了更換座位,他就提議著讓夏目搬了過來。
最近的日子,除了雙胞胎時不時在他面前隔空丟紙團,說的上是平靜至極,無人叨擾。寺崎有藏非常地滿意。
寺崎吃著午飯,看見旁邊的清湯微頓。說起來,夏目同學(xué)剛剛看見了什么?
“夏目同學(xué),那個湯里的妖怪長什么樣?”
夏目匆忙放下勺子,搬動小椅子反著坐下,壓低了聲音,彥也瞬間湊近。
“我看見一個這么小的老爺爺,穿著白色的長裙子,臉上只有一只大大的眼睛,戴著黃色的草帽。可是帽子忽然掉進(jìn)了湯里,然后,他用白色的胡須釣了起來,這么長的胡須。”夏目張開手臂比劃。
“欸?他拖著這么長的胡須走路嗎?”彥也一臉難以置信。
夏目解釋:“是突然變長的,而且他不用走路,他會飛。”
“什么胡須?誰會飛?”里緒好奇地放下勺子。
彥也笑了笑,“里緒把胡須湯都喝完咯。”
里緒低頭望了眼,又站起身掃向彥也的碗,不解發(fā)問:“你也喝了一半啊?什么胡須湯?”
夏目正想說,彥也神秘兮兮地告知了里緒。里緒表情頓時復(fù)雜不已,望向夏目的目光透著譴責(zé)。
“這種事情,就不要告訴我了啦!”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所以說,說出來只會給人類添堵。該慶幸只是胡須嗎?
寺崎端起碗,當(dāng)著他們的面一飲而盡,淡定無比地收拾起干干凈凈的餐具。
里緒震驚地說不出話,彥也欽佩地豎起拇指,道:“不愧是班長,從不浪費糧食。”
夏目眨巴著眼,轉(zhuǎn)頭看了眼沒動過的湯。
“夏目同學(xué)就不要喝了,不是說可能會生病嗎?”寺崎勸阻。之前夏目和他說過,有個妖怪盛情邀請他吃了頓奇怪的午餐,然后,在大冬天的時候發(fā)燒了。嘛,他演技向來不錯的。
“寺崎同學(xué)沒關(guān)系嗎?”夏目聽話地放棄不浪費糧食的念頭,擔(dān)憂問道。
“沒事。”他又接觸不到妖怪,而且仿生人的身體健康得很,根本不會生病。寺崎端起了空蕩蕩的餐盤。
夏目慌里慌張地收拾好餐具,亦步亦趨地跟上。
他望著對伊藤太郎溫聲說,讓他不要朝過道伸出腳、不然可能會受傷的寺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寺崎同學(xué)是內(nèi)心強大又溫柔的人,像是大人一樣。
伊藤太郎訕訕地收回故意伸出去的腳。
寺崎禮貌地道了聲謝,從容地提步。他力氣大著呢,萬一不小心踩到人類小孩,骨折了就不好了呢。寺崎覺得自己是個“好人”。
忽覺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的伊藤:“……”
他望向他們離開的背影,突然嘆了口氣。
想和寺崎同學(xué)重新成為朋友……但是之前說了那樣的話。伊藤側(cè)頭看向同樣被拋棄的朋友們,神情變得猶豫。
課堂上的寺崎有藏是老師們挑不出任何缺點的完美學(xué)生,無論何時都是一副認(rèn)真聆聽的模樣,記下的筆記字跡雖然稚嫩卻無比地工整。他們的視線總會情不自禁地掃向寺崎,理所當(dāng)然地也囊括了他面前的夏目。
一旦有了鮮明的對比,正在教學(xué)的班主任市村良子忍不住蹙起了眉。
寺崎也注意到了他前桌此刻像是在驅(qū)趕空氣的動作。又看見妖怪了嗎?是那個戴草帽的老爺爺?他不確定地想著。
夏目貴志于他人眼中是個有些古怪的孩子,他們不見他和同齡人相處,經(jīng)常會一個人自言自語,會做出各種奇怪的舉動。有時候和他說話,他的眼睛會盯著其它的地方,就像是那個地方......有著看不見的事物一般,令人寒毛直豎。
久而久之,他們不再認(rèn)真理會夏目所說的話、所做的事,因為他是個奇怪的人。所以,這一切不過是尋常之事。
寺崎向她提出讓夏目調(diào)換座位到他前面的時候,市村當(dāng)時不無不可地便答應(yīng)了下來,不過此刻卻是有些后悔了。那個孩子的事情,她后來從同事口中聽聞了不少,對夏目可能會影響到寺崎這件事情,市村有所擔(dān)憂。
“夏目同學(xué)。”市村笑著點了他的名字。
夏目一僵,抬起了頭。
市村拍上黑板,接道:“可以上來給同學(xué)們解一下題目嗎?”
白粉筆落在黑板上的字跡清晰,夏目卻感覺遙遠(yuǎn)地有些看不太清楚。他緊張地站起了身,步伐緩慢地在眾人的視線中走過,抓起了臺上的粉筆。
[哦呀,我知道答案哦,是1/4。小娃娃,你知道嗎?]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夏目深呼吸了一口氣,略過詳細(xì)的步驟,寫下了簡短的答案。
市村暗嘆一聲,便讓夏目回去,就著他的答案解析起來。
成年人類教導(dǎo)幼年孩子的方式和過程,是枯燥且乏味的。寺崎眨了眨眼,對上返身的夏目看過來的目光,柔和下眉眼。
余下的半節(jié)課,任憑耳邊的聲音如何鼓噪,眼前的胡須如何遮擋他的視線,夏目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直至下課!
夏目騰地一下起身,隨即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向寺崎訴說老爺爺妖怪是何等令人討厭的妖怪。
[哈哈,太久沒人和我說話,一時激動,忘了你還是個在上課的小娃娃啊。]面容和藹的十厘米高的老爺爺笑呵呵地?fù)崦殻朦c沒有愧疚的樣子。
“怎么會有這種打擾人上課的妖怪。”里緒忿忿不平地握拳。
彥也興致勃勃道:“夏目同學(xué),他在哪里?”
“在這!”夏目氣鼓鼓地伸出雙手在寺崎的桌角圈出了一個小范圍。
彥也和里緒望著空蕩蕩的地方突然沉默,內(nèi)心迷茫。只有夏目一個人能看見的話,真的存在嗎?妖怪?
[哈哈,他們可看不見我。]
老爺爺?shù)男σ庵痪S持了片刻,他的面前突然落下一層陰影。
寺崎微笑著、堅決地單手覆在上面將夏目的雙掌合攏。
“不懂禮貌的老爺爺吶,是可以原諒不懂禮貌的小孩子的吧?”
干凈的嗓音,說著疑惑的話語。面上笑意天真,卻做著對妖怪來說相當(dāng)殘忍的事情。
高山姐弟倒吸一口涼氣。
[啊!!痛痛痛!!放開我!哪里來的壞孩子,小娃娃快松手。]被壓迫的老爺爺嚎叫。
夏目瞪大眼睛,慌張撤手,方才感受到的力道消失地?zé)o影無蹤。
“對不起,老爺爺。”夏目撿起他掉落的草帽匆忙戴好,說著道歉的話語。
寺崎低著頭,像是能看見他瘦小的身影般,笑得溫和。
老爺爺妖怪心里發(fā)毛,氣呼呼地調(diào)整了一下帽子,留下一句:[真是討厭的壞孩子],就從窗戶飛走了。
夏目一頓,望著窗外心道:寺崎同學(xué)才不是壞孩子。
“逃走了嗎?”寺崎平靜道。
夏目點了點頭。
彥也心有余悸地拍上寺崎的肩膀,故作深沉道:“這就是國文老師說的,以彼之道還.....其身?”
“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里緒矯正。
“都一樣!”彥也尬笑略過,向夏目道:“下次再遇上妖怪,和班長說就是了。”他和里緒都看不見,寺崎起碼還可以感覺到。
“對對,班長非常地厲害哦,可以一個人打一群妖怪。”里緒笑嘻嘻道。
寺崎笑而不答,“在課堂上,夏目同學(xué)最好還是當(dāng)做看不見它們比較好哦。”這個世界真的存在妖怪嗎?有點奇怪呢。
“……好。”夏目愣愣地應(yīng)著。
夏目對妖怪,有著自己的一套法則。對于可以分得清的妖怪,只要裝著看不見,它們就不會發(fā)現(xiàn)他。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做的,只是最近想著多了解一些妖怪事情的話,就可以說給寺崎同學(xué)聽了。
所以,只是稍微好奇了一下。
為什么,寺崎同學(xué)能感覺到妖怪,卻不能看見呢?
夏目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