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新年剛過, 熱鬧的氣息尚未消散，對于東京人們來說，除了紅白歌會, 冬季最值得觀看的比賽就是箱根驛傳。
這不……在箱根開幕的場地，場內(nèi)站滿了來自各個學校的選手, 街頭的兩側(cè)則站滿了東京密密麻麻的行人。
有的在給喜歡的選手應援，有的比選手還緊張, 心臟砰砰砰的跳動著，激動得雙頰發(fā)紅，還有的被朋友忽悠來看比賽, 大冬天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站在街道上還是覺得冷, 不滿的哈出熱氣暖著雙手, 希望能快點回家……
“部平前輩加油、加油，上呀！”
六道大的箱根第一站, 出戰(zhàn)選手部平真。
第二區(qū)間是櫻木。
說來令人不甘, 并不是櫻木在賽場上跑出了比藤岡一真更好的成績，而被選為第二區(qū)間的跑者。
事實上直到比賽前的最后一次測試, 櫻木都輸給了藤岡一真。
1秒, 短短一秒的差距，比馬里亞納海溝到地面的距離還要遙遠。
櫻木在最后一次競賽時, 看著藤岡一真超過自己的身前，先一步抵達終點的時候?qū)Υ司陀蓄A料，但真的面對這個結(jié)果心里還是酸酸澀澀, 不過不甘心的欲望卻不強烈。
勝者為王櫻木不是輸不起的人，只是可惜不能和阿走跑同一個區(qū)間了。
除此外, 櫻木本身對自己跑那個區(qū)間沒有太大的要求，無論跑那個他都不覺得自己會跑得差, 就是現(xiàn)在這番說辭，看來像敗者的自我安慰。
然后在櫻木準備聽從教練安排，去跑八區(qū)時，藤岡前輩說他要去跑九區(qū)，并不是什么謙讓后輩，又或是故意讓著櫻木，藤岡一真不是那樣的性格。
他既然說要跑九區(qū)就是真的要跑九區(qū)。
二區(qū)又重新空了出來。
櫻木的成績有目共睹，二區(qū)空出來后，他得到了兩個消息。
好消息：教練安排他跑二區(qū)。
壞消息：藏原走去跑九區(qū)。
櫻木一郎：……
好好好，這么玩是嗎？
總之在藏原走從我們沒約定好，到誠懇約定送上禮物討?zhàn)垼俚絻扇酥貧w于好，歷時兩分半，這兩人連三分鐘都沒撐過去。
可惡！
鬧歸鬧，櫻木知道跑那個區(qū)間是教練和綜合隊里的情況做出的選擇，不會因為他和阿走的約定有所改變，會想到二區(qū)間只是因為王牌區(qū)間的別稱，和阿走是寬政大跑最快的選手。
現(xiàn)在這個結(jié)果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畢竟跑得快不止要放在二區(qū)，放在倒數(shù)區(qū)間搬回一局也是接力跑的戰(zhàn)術(shù)之一。
箱根驛傳雖然難度很大，但本質(zhì)還是十個人同心協(xié)力的接力站，這一套理論用上去依然可行。
既然決定好了跑區(qū)，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下車前，櫻木和部平為前后棒次，他沒有時間去給部平真喊加油了，所以就在車里送上自己的祝福。
順帶擠眉弄眼道：“沒關(guān)系，就算部平前輩跑慢了，哼哼我也會幫你追回來的。”
部平真對此表示：“熱你的身去，給我等著就好。”
…
…
留給選手們時間不多了，換上薄薄的運動服，拉伸、活動著腿腳，選手們盡力讓自己的身體暖起來，免得跑步時發(fā)生抽筋等意外事件。
看著左右準備起跑的選手，圍觀的群眾們發(fā)出驚呼和祝賀聲。
“六道大！！！加油。”
“這種天氣穿那么薄，看著就好冷，唔~！”
“寬政大的大家加油，王子前輩上啊！！！”
伴隨著冬季的寒風，嘈雜的聲音，烏泱泱的選手們站在同一條線上，槍-聲一響，所有人都開始向前沖刺。
而櫻木也在這時候站到了屬于自己的區(qū)間更衣、熱身，時刻準備著進行戰(zhàn)斗。
天氣真的很冷。
櫻木口中呼出的氣息都變成了白色，這個氣溫晚點會下雪都不惹人奇怪。
櫻木跑過酷熱的夏天，跑過溫煦的春天，現(xiàn)在他要征服寒冷的嚴冬。
最后一次哈出氣體暖手，一區(qū)頭部的選手們已經(jīng)若隱若現(xiàn)，櫻木去往了自己該在的位置。
上去前，他其實或多或少有些想法，比如天氣好冷、自己能不能刷新區(qū)間獎，能超過阿走和藤岡前輩嗎？
又或是自己現(xiàn)在算不算強者。
但無論他在想什么，當部平真的身影倒映在他瞳孔中之時，所有的雜亂的思緒消退，他的眼中只剩下奔著他而來的隊友。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
“啪——”
“辛苦了，剩下的交給我——”
一跳繩子本身就沒什么重量，體積更是小得可憐，但當部平真把它交到櫻木手中的時候，他實實在在的感知到了‘千斤’之重。
這條彩帶是六道大所有人的努力。
預設著見到部平真就告訴他辛苦了，剩下都交給我的話含在口中沒說出來，接過那條彩帶的一瞬間，櫻木的身體就自己動了起來，左腳、右腳，不斷邁開帶著他的身體就往前跑，他向后舉起彩帶揮了揮，在沒有留戀一刻不停的前往下一個地點。
這一條路是櫻木沒有跑過的陌生道路，他從前輩口中聽過，自己走來看過，但從沒有那一次他那么清楚的知道。
此刻他在此處奔跑。
跟著前方引路的車輛，櫻木一步一步的向前，沒有急著超越前方的人，也沒有爭強好勝的不斷向前。
在不斷奔跑的過程中，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許許多多的畫面。
他在夏季炎熱時，曾和隊友們一起在一個扇形寬大的場地上奔跑，為了得到一分，為了獲得勝利，為了不辜負努力的隊友們。
釘鞋和沙土，夏季酷熱的味道，構(gòu)成了櫻木對于棒球的回憶。
他也在春天和隊友們一起經(jīng)歷了無法翻越的戰(zhàn)斗，室內(nèi)的場館沒什么風，聞不到春天獨有的氣息。
但和夏季不同，和冬季不同，春天的涼，帶著微微的冷，淡淡的濕，在9*18米的長方形場地內(nèi)，汗味、緊張，一刻都不能停下，看著球不斷在空中飛舞、落地，除此外連空間和時間都變慢了就是櫻木和排球的相遇。
即使后面在IH戰(zhàn)勝過那位難以打敗的對手，他對排球最深刻的印象，還是春高上那一場，使出全力依然無法撼動山體的不甘心。
現(xiàn)在他又要征服新的高山。
二區(qū)間一共23.1公里，無論櫻木怎么鍛煉，在沒有超能力的世界中，當跑到一定的段落后，身體自然而然的就會開始感到疲憊。
呼吸會變得粗重，鼻呼鼻吸已經(jīng)不能滿足身體的需求，嘴巴像掉落在岸邊干渴的金魚忍不住張大呼吸，肺部猶如被穿刺般一陣陣扎得生疼。
日常的鍛煉是為了，在延長這一刻的到來，體會這一刻、忍耐這一刻，超越這一刻。
櫻木能清楚感知到身體的異動，能感知到周圍的空曠。
他已經(jīng)跑得很前面了，六道大作為強校，一區(qū)的部平前輩給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他在此之上又不斷的超越他人。
現(xiàn)在他來到了一個無人自我的區(qū)間。
沒有其他人雜亂的腳步聲，小型的摩托遠遠的在前方領(lǐng)跑，那么近又那么遠，他可以放慢步伐休息，重新調(diào)整自我的節(jié)奏，恢復身體的疲憊。
他可以那么做，不會有人責怪他。
畢竟他早已領(lǐng)先那么前，那么前……
但在這空曠無人，孤寂的時刻，櫻木清晰的聽見心臟的搏動聲，聽見自己的不甘，還有人在看著他，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乎，他自己在乎。
天地仿佛變成了空白的一片。
他很早、很早的時候和許多人說過，他非常的害怕寂寞。
但究竟為什么害怕寂寞，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
并不是因為現(xiàn)實的世界，空曠無人那么簡單的原因。
人們沉迷于星網(wǎng)之中，像他還有其他人，在網(wǎng)上的時間遠遠低于現(xiàn)實，星網(wǎng)將千萬里之間的人和人聯(lián)系起來，在里面寂寞是不存在的詞匯，你想要多熱鬧都可以。
但那不一樣，很不一樣。
因為互不相識所以放肆開口，放肆的傷害彼此，因為在虛擬的世界中大家都無所不能，靜靜的去感受他人的存在，或者理解他人那么簡單的事情好像都沒有人去做。
空洞的感覺越來越大，玩家選擇了沉迷游戲，那很有趣，有時候NPC都比人和人之間，更能寬慰彼此。
但是還是不對，非常的不對。
玩家注視著自己，那么強大、那么任性，這是他又不是他，他總有無數(shù)次重來的機會，說錯話不用怕，做錯事不用怕，不開心了就退游，一切以自己的心情為上，因為游戲的作用就是讓人開心。
在一次一次的游玩中，空洞不再蔓延卻也沒有愈合。
直到后來，身體上傳來疲軟的感覺、喉嚨泛起的鐵銹味，軟趴趴的手腳，不是那么強大的自己在一點點的通過努力成就一個新的自己時，他找到了最初的自己。
那么弱小、那么無力，努力鍛煉著想要變強，從無所謂到熱情的和人交際，即使只是npc，再到現(xiàn)實的交友。
玩家得承認自己并不強大，與其說他是全然的害怕寂寞，不如說是他不想接受自己并不完美，并不強大，軟弱的事實。
他害怕和人交際時受傷，害怕別人對他的不理睬的目光，害怕自己說錯了話，現(xiàn)實中他的身體綿軟無力，做不到像游戲里一樣勇敢無畏，像個英雄，像個天才。
現(xiàn)實不是游戲可以無數(shù)次重來，所以選擇了可以無數(shù)次重來的游戲，選擇了偏遠的星系，遠離人群……
依靠來自他人的夸獎，依靠著互相支持的同伴，玩家就覺得自己能更長更久的走下去。
但每一段路都有獨走之時。
現(xiàn)在這片空白無盡延伸著的跑道，就是他要獨自走過的路程。
綿延著，泛著白光延伸到不知道何處的跑道，一個人在上面慢慢的走著、走著，腳步一點點的增快，步頻變得頻繁，走就變成了跑。
筆直地看著前方，櫻木感受到一陣暢快。
寒冷的風吹過變得火熱的軀體，櫻木第一次感受到了藏原走曾經(jīng)說過的：明明那么痛苦，卻又無法放棄跑步，因為想要感受強風拂面的滋味。
好舒服啊……
風越刮越大，天上的雪落了下來，一點點的沾上皮膚的瞬間化作點點的水痕流到了地面上，這條跑道的盡頭有什么嗎？
或許什么都沒有。
櫻木只是不斷不斷的邁開雙腳向前跑著，那么有力，那么快樂，不被任何事物羈絆著。
他即想不起來現(xiàn)在正在比賽，也想不起來前方還有誰在等著他，在這空無一人的賽道上調(diào)動身體的每一塊肌肉用盡全力的跑下去、跑下去，長長的跑道內(nèi)只有他，也只是他。
這是獨屬于櫻木一個人的世界，他在這里擁抱了內(nèi)心的自己，聽著內(nèi)心的吶喊，酣暢淋漓的一個人走向彼端。
“呼哈、呼哈……哈。”
“深呼吸，一郎深呼吸。”
手中的緞帶不知道什么時候交了出去，櫻木被藤岡一真攙扶著，身上披著一塊紫白色的毯子，雙眼比夏夜最亮的星星還要閃。
“我知道了，我知道藤岡前輩，終點的答案是什么！”
他的語氣興奮著，前言不搭后語，起碼部平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但藤岡一真明白，他溫和地笑著，鼓勵般的詢問：“是什么呢一郎，告訴我吧。”
“就是我啊！”
無盡的盡頭前，外物是虛浮的、比賽的成績排名會讓人眼花繚亂，隊友的支持不能永遠依靠，既然想要奔跑，那么就只能調(diào)動自己的肌肉，用盡自我的力量跑下去。
櫻木說著，笑得像個孩子，牙齒都露了出來：“不過我果然還是最喜歡和大家一起跑了，就算看不見、摸不著，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睜開眼睛的時候，我還是想看見大家，就像現(xiàn)在一樣。”
聽著櫻木的話，藤岡一真順從著自我心意地摸了摸，彎著腰的櫻木的腦袋：“很棒的答案。”
什么樣的答案算好，什么樣的答案算壞，本身就沒有評判的標準，但如果說出這句話能讓一個自己發(fā)現(xiàn)內(nèi)心的微笑有所感悟，那么它就是一個好答案。
在藤岡一真心中，唯有不變的理想和目標才是跑者能一直一直跑下去的秘訣。
櫻木找到它，這就是一個好答案。
“櫻木前輩，跑得太好了！！！”
“嗯？”
櫻木的耳朵微動，順著聲音看向，左右兩側(cè)的圍觀群眾，柴田康三站在旁邊向著他的方向吶喊鼓勁。
現(xiàn)在的他和高中時膽小怯弱截然不同了。
大膽又自信，因為櫻木在跑步時沒有聽到他的呼喊聲，他就在櫻木比賽結(jié)束的現(xiàn)在，依然傳達著自己的聲音，直到他聽見為止。
櫻木的視線遙望過去，他停下呼喊，喜悅的揮舞著手臂，熱情又快樂。
櫻木還看到了榊，他的紅發(fā)實在好認，見到櫻木的實現(xiàn)，他沒有在說話，但櫻木隱約記得，自己是聽到過他的聲音的。
還有阿走，在另一邊的隊伍，他朝櫻木揮了揮手，張口無聲道：不會輸給你的。
櫻木刷新了二區(qū)區(qū)間獎，要想不輸給他，藏原也得刷新一遍區(qū)間獎。
櫻木不覺得他做不到，挑起眉：那就來試試看！
…
…
這場比賽的最后。
藤岡一真刷新了九區(qū)紀錄，藏原又在他之后刷新紀錄。
六道大取得了箱根第一的成績。
兩個區(qū)間有太多的因素影響成績，不同區(qū)間沒辦法做對比。
櫻木和藏原的這次比賽根本算不上正式，他們約定：“下次再一決勝負吧！”
“我不會輸?shù)摹！睓涯镜馈?br />
“我也不會。”今天藏原跑得很暢快，他才是不會輸?shù)哪莻�。
“哼哼，不過下次比賽可別說我以大欺小。”櫻木陰險的笑著。
這是他第一次走完全部劇情年的全部劇情點。
下次再見他就要重開了，到時候他要和藤岡前輩讀一個年級，藏原走就老老實實喊他學長吧！
藏原走：……？他怎么記得自己比櫻木要大點。
“再見！”
櫻木張了張口，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又覺得足夠了。
反正下次再見這家伙也不會記得他。
道別的話語最后化作笑意。
白光閃過，世界暫停在了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