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凝秋半跪在堂下,身上銀白的盔甲折射出冰冷的光,在密不透風(fēng)的殿內(nèi)顯得極其冷寂。
她低著頭不語,卻也能感受到堂上女人情緒的低沉,黑壓壓的魔氣自她身上溢出,盤旋在殿內(nèi)每一處,對著她露出鋒利的獠牙,顏凝秋咽了口水。
殿內(nèi)尊貴的女人卻沒有察覺自己的異常,她只是癡癡望著幻境中宋望瀟言笑宴宴的臉頰,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輕觸她的臉頰,卻只擾得幻境虛妄漣漪。
江辭霜手一頓,顫顫收回了手,低下眸子,殿內(nèi)回蕩著宋望瀟輕松的語氣與孤寂沉悶的氛圍對比鮮明。
顏凝秋感覺到殿內(nèi)的低沉愈發(fā)濃郁,從上方傳來的自上而下的威壓像是在擠壓著她的五臟六腑般,她險些倒下。
“你說,阿瀟為什么不喜歡對我笑?”江辭霜在這時緩緩開口,聲音空冷。
顏凝秋回神,抿了抿唇開口:“屬下對情愛不通,但尊上如此喜愛宋道友,想必宋道友也是喜歡著尊上的。”
江辭霜自繼任魔尊以來,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讓她的人一刻不停地去尋找宋望瀟的靈息所在,就這么找了七十年,魔尊用自己的血供養(yǎng)尸首七十年,七十年啊,誰能堅持一件事情七十年。
她看不清楚這兩個人之間的關(guān)系,但本能地不想讓尊上聽到傷心的話。
“喜歡我嗎?”江辭霜目光透過殿門,似乎看到了遠處同人交談的宋望瀟,她的表情,她的面容是不曾給予她的。
這是喜歡嗎?
喜歡她為什么不對她笑呢?阿瀟要怎么樣才會對她笑,才會和從前一樣對她呢?
江辭霜不愿意承認,便也刻意忽略了那個最可能也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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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憶青和宋望瀟兩人聊了許久,從天南海北再到這百年間發(fā)生了什么,基本上是宋望瀟在聽,她需要知道這些年里發(fā)生的確切的事情,談憶青作為經(jīng)歷了仙魔大戰(zhàn)又認識她的人,再好不過。
“當(dāng)時大戰(zhàn)剛一開始,觀岐城就淪陷成為戰(zhàn)場,我和母親在戰(zhàn)場外守護百姓,結(jié)果戰(zhàn)場越發(fā)激烈,魔族不知為什么提前知道我方埋伏,我們節(jié)節(jié)敗退,母親也……”談憶青低下頭緩了緩情緒。
“后來我得知江辭霜入魔,打敗魔族,可仙族也受傷慘重,我就領(lǐng)著百姓重新建筑觀岐城,慢慢地就安穩(wěn)下來了。”她抬頭看向宋望瀟,眸子微微發(fā)亮。
“我找過你,但是戰(zhàn)場滿是荒蕪,仙族魔族的尸首血流成河,我沒有找到你,也沒有找到陰筱,我以為你們失蹤了,可誰知道江辭霜居然就是陰筱,是她把你帶走的。”談憶青如何也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清懷仙尊居然會用這種方法埋伏宋望瀟,心中對江辭霜的反應(yīng)又大了幾l分。
“不管怎樣,她殺你已成事實,你好不容易活下來,不要再受困于她。”談憶青的語氣突然低下來。
“我或許可以幫你,過幾l天我就會離開魔界,到時你便使用避息術(shù)同我一起離開,魔界江辭霜可以
隨意指使,但仙界人界她就沒這么大權(quán)力了。”
這邊談憶青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計劃,宋望瀟卻只是笑了笑打斷她。
“謝謝,但是不可以。”
“為什么?”談憶青皺眉,明明只要離開魔界,宋望瀟就自由了。
宋望瀟微笑:“不可以,還不止。”
江辭霜是一個瘋子,面對自己在意的就絕對不會放手,離開魔界躲避她只是暫時的,江辭霜會尋找自己百年,就一定還會尋找她千年萬年,她不想一輩子?xùn)|躲西藏,她要江辭霜徹底明白兩人再不可能的事實。
宋望瀟又勾了下唇,眼底藏著復(fù)雜的情緒,從某個方面來說,她和江辭霜的確蠻符合江辭霜口中的道侶。
江辭霜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她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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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l天后,談憶青沒有說服宋望瀟同她一起離開的背影,還是離開了,宋望瀟看著她一步三回頭的背影,對她揮了揮手。
“有緣我們會再見的。”
談憶青肩膀低了低,沒再轉(zhuǎn)身。
宋望瀟收回手,看著遠處幾l人的背影消失在盡頭,想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聽到身旁女人輕聲開口。
“阿瀟,很想離開嗎?”
宋望瀟心中一跳,一種莫大的喜悅蔓延在她的心中,燃燒著她快要荒蕪的心田。
“我當(dāng)然想啊,我每時每刻都在想離開這里。”宋望瀟抬眸,閃著熹微亮光的眼睛對上江辭霜顫動的目光。
江辭霜看到她眸中閃爍,明明這么好看這么讓人癡迷,卻明媚到她心發(fā)慌。
江辭霜抓住她的衣襟,指尖微微用力,露出一個溫柔繾綣的笑。
“好,那我們一起去人界。”她的聲音太過輕柔,好似恩愛的道侶許下的虔誠真摯的承諾。
宋望瀟卻沒覺得有多么開心:“我們?”
“我記得,你很喜歡閑云野鶴的生活,將你困在魔宮確實不好,可惜魔界四處危險,過幾l天我們便動身前往仙界可好?”她溫柔的聲音附在宋望瀟的耳邊,低聲旖旎。
宋望瀟卻覺得尤其惡心:“夠了,什么閑云野鶴,你不在我身邊哪里我都喜歡。”她受不了江辭霜自顧自說話,只覺得這人又陷入心魔了。
“不是的阿瀟,你會很開心的。”江辭霜抱住面前的女人,將自己依托在她的懷中,感受著她的氣息。
“相信我。”江辭霜喃喃道。會開心的,一切都會變好的,她的阿瀟也會重新對她笑的。江辭霜靠在宋望瀟的脖頸,輕輕笑了。
“我知曉我之前做的錯事,所以想要彌補你,請你給我可以彌補的機會可好?”
宋望瀟眉頭緊鎖,她本能的想推開江辭霜,可是江辭霜的術(shù)法狠狠固著她的手腳,無法動彈。她知曉,這又是江辭霜一人的自欺欺人,她甚至連讓自己反對的機會都不敢留。
宋望瀟只得在心中笑,笑江辭霜的自欺欺人,笑她依舊不明白她們二人之間沒的情到底是因為什么。
但不重要了。
宋望瀟跟著江辭霜一同離開了魔界,她的手腕被江辭緊緊握住,她被江辭霜拉著上了飛舟。
宋望瀟不明白,按照江辭霜的修為,只要施展術(shù)法,二人就能立刻瞬移至仙界,根本無需乘坐飛舟。
可她腳一踏上去,就明白了一切。
飛舟內(nèi),宋望瀟覺得此處竟是無比熟悉,桌椅的擺設(shè),房間的分布同她記憶中的別無一二。
這竟是二人之前從徙翊宗順來的飛舟,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發(fā)現(xiàn)百年已過,飛舟內(nèi)竟還是如此嶄新,好似一直都有人打掃。
宋望瀟忍不住輕笑,看著熟悉的場景,越發(fā)覺得當(dāng)時喜歡江辭霜的她好笑到傻,她果然是傻,就這么喜歡上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被利用也是應(yīng)該的。
她看向身旁含著期待眼神看她的江辭霜。
“魔尊這是什么意思?”
江辭霜換了一身雪色衣衫,垂下的長發(fā)束起,露出精致側(cè)臉,頗具仙者風(fēng)范,宋望瀟每次看向她時總是會恍惚看到陰筱。
“同阿瀟一同乘坐飛舟。”她開口道,沒有因為宋望瀟語氣的不耐而傷心,執(zhí)起她的手拉著她走進一間房內(nèi)。
這處房間宋望瀟記得,是之前她的房間,只是那時她心儀陰筱喜歡到無法控制,一直坐在椅子上看著江辭霜的房間,這次是第一次踏入。
房間內(nèi)擺設(shè)很簡單,木床擺在角落,燭火被江辭霜燃起,兩人的影子在地上隨燭火晃動。
“魔尊是想讓我夸您保存方舟保存的很好嗎?”宋望瀟盯著房間窗欞,緩緩開口,她的心情竟非常平靜。
江辭霜微微蹙眉,她有些不明白宋望瀟的語氣為什么是這樣的,但是興奮和喜悅很快掩蓋她的疑惑,她從身后抱住宋望瀟,吻住她的脖頸。
“不是的,因為很想阿瀟,想和你一直待在一起。”她牽著宋望瀟的手向前走著。
宋望瀟閉上眼,任憑浪潮翻涌,不去管她自己一人的臆想戲。
滾燙的唇瓣相貼,擦出曖昧的火花,愛意不斷滋生,唇間溫度不斷升高,雙唇輕呼,不舍得移開,吐出陣陣清甜的香。
江辭霜輕輕地吻著她的臉頰,雙手錮著她的手掌放在頭頂,唇瓣緊貼她的唇,溫柔蹭著,漩渦般汲取著水源又釋放著水,無力了也不肯松開,唇珠輕碰,齒間忍不住輕嚀,微微發(fā)顫,最后沉入海中,只聽到浪潮翻涌。
……
飛舟在一處密林中停下,蟬鳴在林間不斷升起,宋望瀟頭腦昏沉地從飛舟中走下,這幾l日不知江辭霜是怎么了,她醒后根本無法出房間,只能同她一次又一次墜入海中。
外面是艷陽天,許是好久都未看到太陽,宋望瀟下意識抬手擋住陽光,耳邊只能聽到輕柔的風(fēng)和蟬鳴,再然后她察覺身前覆上了一片陰影。
宋望瀟放下手,睜開眼睛適應(yīng)環(huán)境,棕栗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微微顫動著,羽睫微煽。在看到身前的江辭霜站在她身前為她擋住陽光,她向左一步避開她的身子,而后看向四周,發(fā)現(xiàn)周圍是一片山林。
她的目光在移至不遠處的一處建筑時,猛地停在了上面。
江辭霜看著她的身影,心中微微發(fā)顫,她想再次伸手拉住宋望瀟的衣襟來減輕她的顫動,可卻在此之前聽到宋望瀟的聲音。
“江辭霜,你帶我來這個地方,是想故意惡心我嗎?”
她轉(zhuǎn)頭,目光冰冷地看向江辭霜,而她的身后是一幢破舊的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