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維安臉色蒼白,僅僅幾天下來就感覺消瘦了一圈,唇瓣沒有絲毫血色,耷拉著眉眼,軟軟地和父親說自己做了噩夢。
布魯斯眼神幾經變換,終于還是軟下來,無奈嘆了口氣,如同維維安幼時那樣,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兒子的腦袋,輕聲問:“什么噩夢?”
“嗯……”話到嘴邊維維安又不想說自己夢到了吞服安眠藥自殺,他覺得這夢稀奇古怪的,于是就只說,“我夢見我死了。”
布魯斯指尖微微收緊又松開,擼小狗一樣揉著兒子的頭發,輕聲安慰:“那只是夢。”
維維安不高興了,撇開布魯斯的手,“別把我當提圖斯。”
布魯斯輕笑一聲,病房里的氣氛也就輕松了些。
兩人又閑聊兩句,維維安最想知道的是當日車禍的原因,他倒霉糟了大難,要是不能知道罪魁禍首被嚴懲,絕對氣不過。
布魯斯隱去雙面人和黑面具復雜的爭斗,只說當天造成車禍的罪犯都已經被收押了。
維維安放下心來,剛剛蘇醒的身體仍舊虛弱,他聊了兩句就感到有些疲憊了。
“睡吧。”布魯斯給維維安掖了掖被角,還像小時候哄他睡覺那樣,輕輕地一下一下拍著薄被。
維維安嗅著病房里的消毒水味和父親身上淺淡的香水味,眼皮一耷一落,緩緩睡去。
由于血友病的緣故,傷口愈合緩慢,現在還隱隱作痛,他睡得不太安穩。
手肘、膝蓋這些關節處的疼痛讓他有些難以忍受,尤其是頭部,他睡到迷迷糊糊時,只覺得腦袋像一個膨脹到了極點的氣球一樣,橡膠被崩到薄薄的一層透明,似乎一戳就破,他疼得隨時快要爆炸了。
迷蒙中睜開雙眼,病房里昏昏暗暗,月光慘淡,只剩他一人。
維維安不經意間視線落在窗臺處,黑黢黢的貓影在慘白的月色下安靜無聲,只有一雙蘊著血色的粉紅眼珠幽幽地目視著他。
“……!”
深夜死寂,醫院病房,獨身一身,涼意習習,恐怖片似的開場,維維安愣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可怖的“貓影”還得寸進尺,尾巴搖動起來,鬼魅一樣的聲音傳入維維安的腦中。
“維維安……”
維維安心悸,渾身激起一身雞皮疙瘩,又瞬間涌上一股難言的憤怒與厭惡。
冷聲呵斥:“你是什么東西?”
他不信教也不信鬼神,是唯物主義者。
但生活在他這個年代,尤其是生活在哥譚這座人才濟濟的城市,他也不得不認同,有些東西就是無法用科學來解釋的。
隔壁紐約還能冒出來北歐神話里的雷神當超級英雄,魔法和神秘側早已被大眾熟知。
維維安態度冷硬,他不是對未知產生恐懼,而是第六感告訴他,眼前的這只“白貓”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左手已經悄然放在了床頭的警報按鈕上,一旦這只“白貓”有什么異常的舉動,他就會按下報警器。
到此刻,他終于確定,這只“白貓”絕不可能是他的幻覺。
腦子里像有一根針在攪弄著他的腦漿,太陽穴鼓脹刺痛,然而他卻因疼痛無比清醒和理智。
“白貓”似乎感覺不到他的過度警惕,語氣友好又輕快地介紹:“你好,維維安,你可以叫我丘比。”
“請放心,我并沒有惡意。”
“我呼喚你只有一個請求——”
丘比跳下窗臺,踱著貓步緩緩靠近,慘淡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拉成一只巨大的怪獸,晃晃悠悠地籠罩在維維安的身上。
它跳上床尾,貓唇悠揚翹起一個弧度,笑著說:“請和我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年吧!”
維維安:“……”
維維安掐住丘比長長的雙耳,他走到窗邊,拉開窗戶,丘比的半邊身體全都吊在窗戶外。
丘比毫無懼意,晃了下身體,說:“你可以許下任何愿望,只要和我簽訂契約,我就會完成你的愿望。”
“我不管你是什么東西,滾遠點!”維維安神色冷然,帶著幾分厭惡。
丘比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想要健康的身體的嗎?”
維維安提著它的耳朵湊近,一字一頓:“不想!”
手一松,丘比從高高的樓層徑直落下。
維維安冷眼看著這家伙毫發無損地落在地面,十幾米的高度好似不存在,又輕盈地躍進樹叢中,“貓影”消失。
他心里涌著一股說不來的戾氣,對丘比沒由來地升起異樣的警惕心,卻又在丘比靠近時放棄了驚動他人的想法。
自行解決了這家伙后,維維安慢慢平復下來,然而頭依舊疼得厲害。
丘比的話反復在他本就針刺一般疼痛的腦子里回響,似乎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越是熟悉,他越是警惕和抗拒,也就越是頭疼。
針刺、撕裂……
仿佛大腦被人從中生生撕開了一般。
維維安唇色慘白,眼含痛苦,勉強回到床邊,疼得發顫的手循著記憶,無力地摸索到床頭的按鈕,重重摁下。
鈴響——
短短幾分鐘,睡在外間的阿福和值班的醫生都來了。
維維安疼得意識模糊,暈眩的眼睛晃動著大片白光。
醫生問他怎么,他答不上來,只說頭疼。
疼得快要發瘋了。
像是……靈魂被生生撕開。
冰冷的手腳開始痙攣。
腦海里反反復復回蕩一句話:不要相信丘比!
——丘比不值得信任!
不要相信奇跡!
奇跡只是暴風雨降臨前的虛假海面!
阿福焦急地站在外圍等待。
醫生面帶憂色地檢查著。
窗外,高大的梧桐樹里藏著一個小小的“貓影”,它望著唯一亮起燈光的病房,玻璃珠似的粉紅雙瞳略帶一絲疑惑。
——維維安……殘缺的靈魂并不具備資格。
可……他似乎又是特殊的。
丘比搖動尾巴,模仿人類的嘆息,它需要維維安的幫助。
病房內,在鎮定藥物的作用下,維維安漸漸昏睡過去,但眉頭依舊緊皺。
布魯斯已經趕來。
他剛剛結束夜巡,接到消息就換了衣服匆匆來到醫院。
醫生神色憂慮,面對病人家屬時,尤其這位家屬身份還足夠特殊時,他顯得小心翼翼,也只能實話實說,“對于韋恩少爺突發的頭痛,我們暫時……還無法給出結論。”
從檢查一系列檢查結果來看,他們實在找不出維維安突發性頭痛的根本原因,醫生們也很無奈。
布魯斯不是醫學專家,身為父親,他能做的也只是提供充足的資金,尋找更專業的醫生。
他只站在病房外,遙遙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的維維安,那張蒼白疼痛的臉印在他的眼里。
然后,布魯斯轉身離開,迅速回到蝙蝠洞,調出了病房的監控。
這是一個父親的謹慎,也是蝙蝠俠的多疑。
布魯斯臉色暗沉,薄唇緊抿,一截短短的監控錄像被他反復觀看了上百遍。
從維維安突然驚醒,到他因疼痛按下警報。
中間整個過程在觀看錄像的人來看,維維安的行為舉動怪異到令人心生悚然。
錄像中,維維安的幾句話被他單獨提取出來,一遍一遍地聽辨、處理音頻。
——“你是什么東西?”
“我不管你是什么東西,滾遠點!”
“不想!”
布魯斯提取到關鍵信息:
其一,神秘生物,或許擁有能夠屏蔽監控的能力。
其二,這種生物似乎對維維安有所求。
其三,維維安對這種生物有著不正常的厭惡。
布魯斯目色沉沉,暗藍的眼睛始終盯著監控中維維安握在手中的空白。
這東西究竟是什么?
什么時候出現的?
他對維維安說了什么?
維維安突發的頭痛是否與這東西有關聯?
想到這些,布魯斯難免有些自責。
哥譚最近不算太平,他前段時間忙著追查稻草人的下落。
車禍發生后他又忙著處理黑面具和雙面人,竟然忽略了維維安身邊的異常。
倏然,維維安發生車禍那日的種種在布魯斯腦中一一閃過。
他想起了維維安口中的……“白貓”?
阿福調取監控說并未有貓出現,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以為維維安看錯了。
但如果不是看錯了呢?
布魯斯渾身一震,他調取當日的監控錄像一遍一遍地反復觀看。
畫面一切正常,維維安的神色平靜自然,只在“看到貓”時皺了皺眉。
可如同阿福所說,沒有“貓”的蹤影,仿佛維維安只是看錯了一般。
兩份監控無論經過布魯斯怎樣處理,結果都顯示為正常,沒受到任何干擾。
如果不是維維安的舉動過于異常,僅從監控布魯斯根本察覺不到異常。
他返回病房,悄聲查找線索。
在阿福擔憂的神色中,布魯斯沉著臉安靜無聲,卻沒有放過病房的任何一個角落。
結果,一無所獲。
阿福:“老爺,這……?”
布魯斯低聲解釋:“我懷疑某種未知生物在刻意接近維維安。”
他讓阿福看了監控錄像。
阿福眼神一厲,眉心擠出兩條皺紋,他守在維維安的床邊,說:“老爺,你放心去查,我會守著少爺。”
布魯斯點點頭,又匆匆回到蝙蝠洞。
如果以科學的手段無法找到線索,布魯斯不得不考慮魔法側。
然而扎坦娜回復給他的消息,也是并無任何異常,或許要等到她回到哥譚親自查看。
整整一夜,布魯斯難以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