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診所的會客間。
布魯斯靠坐在沙發上,指尖輕輕翻動著診斷結果,紙頁摩擦間發出“沙沙”聲響。
薄薄的幾頁紙很快瀏覽到最后一行結果,布魯斯捏著報告的手微微收緊了一瞬,再抬眼時,英俊的眉眼舒展開,含著淡淡的笑意。
他禮貌道:“哈莉醫生,感謝你的幫助。”
哈莉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客氣地回復:“職責所在。”
這份委托就算是完滿結束了,但起身時,哈莉神色微微一頓,腦海中浮現維維安乖巧的模樣。
布魯斯捕捉到這抹猶豫,主動開口:“哈莉醫生,還有什么事嗎?”
“韋恩先生,您如何看待自己與維維安的父子關系呢?”出于責任感,哈莉還是貿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
豪門家的親子、兄弟關系向來是見不得光的地雷,像韋恩家這樣的親子兄弟關系在哥譚來說,可以名列前茅了。
不管外界的媒體小報如何惡意揣測,僅以哈莉的觀察來看,這算得上一個和諧的家庭,家庭成員間彼此都有愛意與關心。
大概正是因為如此,哈莉才不希望他們會產生不必要的隔閡。
布魯斯微微挺直腰背,以表示對這個問題的認真態度,收斂的眉眼間緩緩浮出幾分謹慎,“好,但也不算好……我還沒學會如何用合理的辦法去了解,一個青春期孩子每天會想些什么。”
“有時我會為此感到苦惱,但我知道,這不是維維安的問題,是我這個父親的失誤。”布魯斯一邊說著,一邊顯露出幾分憂慮。
哈莉眼中帶著理解的笑,她緩緩說:“韋恩先生,有時候您不應該想的太多。任何技巧都比不過真誠。”
“或許您需要和維維安面對面地坦誠交流一次。”
布魯斯:“……我有過,但……”
哈莉反問:“您足夠坦誠嗎?”
布魯斯:“……”
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否足夠坦誠。
哈莉知道自己的言行多少有些冒犯了,主動道歉,“韋恩先生,不好意思,我有些越界了。”
布魯斯輕聲嘆氣,搖頭:“不,哈莉醫生,你說得對。”
或許他應該做出一些改變。
轟隆一聲雷響劃破天際,室內的兩人都微微一震,天色很快暗沉下來,窗外瞬間黑咕隆咚地像暈著一團墨汁。
布魯斯溫聲道別:“哈莉醫生,再次感謝你的幫助。”
順帶指了指桌面,“照片不錯,也感謝你對他們的幫助。”
厚重的鉛云逐漸落下雨滴,阿福已經撐著傘在診所門口等待了。
布魯斯揮揮手,離開了。
哈莉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越發感覺這位傳聞中的花花闊佬絕非他人想象中的那么簡單。
她思索了半天,得出了捉摸不透這個結論。
桌上擺著一個五寸大的相框,里面是一張老舊的照片,邊緣略微有些泛黃,但保存的很好。
那是哈莉和幾位穿著灰白條紋服的病人的合照,背景的大廳有著一個顯眼的標志:阿卡姆。
照片的時間要追溯到七年前了。
哈莉曾經短暫擔任過阿卡姆精神病院的心理醫生,但她最初并不是抱著為里面的普通病人提供心理援助的目的。
她曾瘋狂且執著地探求小丑的精神世界,甚至一度到了沉迷著魔的狀態。
她偶爾會對自己說,這不應該,可每當見到小丑時卻難以克制自己的情緒。
好在小丑很快失蹤了。
哈莉在一段時間的失落沉溺后,逐漸自我調節,恢復了正常的心理狀態。
她開始承擔起一個真正的心理醫生的職責,阿卡姆內不僅僅有以小丑為代表的哥譚惡魔,還收容著不少真正的需要援助救治的病人。
哈莉慶幸自己醒悟的不算晚,在阿卡姆的最后一段時間,她也算是做了一些真正有意義的事。
現在她再回憶起那段沉迷小丑的渾渾噩噩的瘋狂時光,哈莉只會感到莫名的惡心。
幸運地是,自小丑失蹤至今,七年已過。
這個曾經代表著哥譚噩夢、哥譚罪惡的存在,的確從此不再出現過。
沒有小丑的哥譚依然是一灘爛泥,但好歹算是一灘能成形的爛泥。
多年守護著它的黑暗騎士,團吧團吧應該還能把它捏出個漂亮的樣子來。
總歸……哈莉想,只要有蝙蝠俠在,哥譚就還算看得見希望。
-
“鹿目同學……”
“再見,小焰。”
死寂的灰暗天空中是逆飛的斷壁殘垣,倒立的魔女似哭似笑,飄動的裙擺籠罩著絕望。
她在哭……她在笑……
她在將絕望傳遞……
偌大的廢墟之下,只有兩個小小的身影。
維維安踩在雨水中,意識清醒地看著這宛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場景。
他在做夢,他知道。
眼前的一切都是夢。
但卻真實到難以想象。
他知道腳下這座廢墟城市的名字——神濱市。
也知道空中那聲聲傳遞著凄厲與絕望的存在被稱作——魔女。
維維安很茫然,什么是……魔女?神濱市又是哪兒?
他為什么會夢見自己從沒聽說的東西?
畫面一幕幕流轉,維維安終于看見了唯一熟悉的存在——丘比。
他似乎在目睹著別人的記憶。
——為了最好的朋友,為了拯救唯一的朋友,一次次逆轉時間,又一次次失去。
維維安驟然頭疼欲裂。
“不要相信丘比——”
似乎有人在對他說。
陪護在一旁的提姆第一時間發現了維維安的異常,額間溢出冷汗,雙眼緊閉,緊皺著眉,死死咬著牙,似乎在經歷莫大的痛苦。
提姆按響警鈴,又輕聲呼喚著維維安的名字。
維維安在急切的呼喊聲、雜亂的腳步聲和噼里啪啦的暴雨聲中緩緩睜開了眼,寶石般的藍眼睛濕漉漉的,卻沒有任何光澤。
一身汗涔涔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幾縷金色的發絲貼在白皙的額頭,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脆弱。
夢境的記憶逐漸淡去,唯有深刻的痛苦留下茫然。
維維安殘留著痛苦的目光,驟然精準地看向了窗邊。
丘比的瞳孔在耀眼的燈光下,像一對透著血色的琥珀。
它看著維維安,靜靜地看著。
提姆注意到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警覺起來,他起身繞過醫生走到窗邊,拉上窗簾,“這樣好些嗎?外面有什么東西嗎?”
維維安啞著嗓音回:“沒什么。”
丘比仍然沒有離開,它的聲音傳到維維安的腦中:“維維安,請相信我,我真的需要你的幫助。”
“……”
醫生的檢查很快結束,除了情緒波動過大,他的身體暫時沒有任何問題。
醫生們都離開后,維維安進浴室擦了擦身體,換了套衣服,他的傷口仍有許多沒有恢復,暫時還不能淋浴。
大概是他的速度有些慢,提姆來敲門提醒:“維維安,注意傷口。”
維維安低低應了一聲。
從浴室出來,維維安看著窗臺上仍然沒有離去的丘比,毫無血色的唇緊緊抿著,目色暗沉。
提姆警惕地瞥了一眼窗邊,試探著問:“你一直看哪兒,有什么東西嗎?”
維維安搖搖頭。
可他的表情卻不是這樣說的,陰郁的瞳孔始終緊地盯著窗邊的丘比。
“幫我削個蘋果吧。”維維安說。
提姆:“好。”
維維安:“謝謝。”
他的注意力卻沒放在蘋果上,而是看著削蘋果的小刀若有所思。
……鋒利、便于隱藏。
提姆將蘋果削好后,維維安不止拿過了蘋果,還拿過了小刀,“謝謝你,提摩西。不用一直陪著我,這個時間你應該去休息了吧,公司的事務辛苦你了。”
兩人并不是無話不談的兄弟,提姆也清楚自己的疑問不會得到解答,握著小刀的手頓了頓又松開,他無奈地笑了笑,提醒道:“注意小刀,刀刃很鋒利。”
維維安點頭:“我會的。”
離開時,提姆隱晦地看了一眼窗邊。
玻璃窗緊閉著,外面的風雨無法侵擾病房內,合攏的單薄窗簾平靜地垂落著。
一切都很正常。
沒有波瀾,也沒有多余的存在……
提姆關上病房的門后,蝙蝠洞內收到了他的短訊。
[最壞的結論被驗證,只有維維安能看那只神秘生物。]
病房內,維維安不緊不慢地吃掉蘋果,他出了一身汗,補充水分很正常。
待他清理干凈,抬手朝窗外的丘比揮了揮。
丘比意會,身姿輕盈靈動地躍跳至維維安的病床上,聲線昂揚:“維維安,晚上好。”
維維安輕輕笑了笑,靜寂的房間內響起他輕飄飄好似一陣風一樣的聲音,“丘比……”
被子下的左手緊緊攥著那把削蘋果的小刀,他笑得溫和,問:“我不懂,你為什么一定要來求助我呢?”
丘比誠懇地回答:“因為你是特殊的,我必須先向你求助。”
“是嗎?”
維維安離丘比僅有一線距離,藏在被子下的左手猛然發動,手腕發力,小刀在手中流暢地一轉,鋒利的刀刃直直插入丘比綿軟的身體中。
“那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殺死你……”
維維安神色冷厲,語氣輕淡,像是在說剛才的蘋果甜不甜。
丘比掙脫的速度極快,瞬間就從維維安的刀下逃出,雪白的身體上帶著一個小小的血洞,但沒有鮮血溢出。
維維安面色遺憾,“看來是不能了。”
丘比的身體在緩慢愈合,它重新跳到窗臺上,沒有任何惱怒的姿態,只是似乎對維維安的態度感到相當疑惑,“我不理解,你為什么會對我如此警惕和厭惡呢?”
維維安歪著頭想了想,眼神無辜:“欸,我也不理解。”
“哦,可能你生來就招人討厭吧。”
丘比的身影緩緩淡去,它似乎是不死心,仍然留下一句:“不管怎么樣,只要你需要,我可以滿足你的任何愿望。”
“期待我們能和平相處的那一天。”
維維安看著空若無物的窗臺,冷冷地盯著干干凈凈沒有一絲鮮血的小刀看了好一會兒,才隨手扔到一旁的桌子上。
天花板角落里的監控,如實地記錄了一切。
蝙蝠洞內很寂靜。
迪克的聲音驀然響起,帶著幾分不可置信:“他從小連水果都沒削過吧……”
可剛剛那一手揮刀的動作相當流暢且專業。
他們這一晚,不止得到了神秘生物的名字——丘比,還發現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秘密。
連達米安都冷著臉,但語氣中卻有一絲微妙的贊揚:“剛剛那一刀狠準快,不錯。”
杰森一言不發,還在暗自思索。
提姆倒是揉了揉眉心,又灌了一口咖啡,很無奈:“這難道是什么好事嗎?你們關注的點是不是不太對?重點難道不應該是他從哪兒學的這一手?”
布魯斯鋼藍色的眼眸組成的視線仿佛一張密不可漏的網,他開始反復回放維維安揮刀的一幕,一幀一幀地拆解維維安的動作,不放過任何細節。
良久,他開口:“重要的不是他從哪兒學的,而是他在什么時候,和我學的……”
他發現了維維安揮刀時,行動與思維的割裂,熟練且專業的揮刀動作并非維維安有意為之,更像是無意識地身體本能,他甚至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
同時,布魯斯還隱約窺見了一絲微妙的熟悉感。
他輕輕敲動桌面,眼中若有所思。
而他的話對其他人來說如同一顆驚天巨雷。
“什么意思?bat。”
……
……
隔日,清晨大好時光,維維安卻一臉懵逼地聽著布魯斯對他說:
“蝙蝠俠今晚會來見你。”
維維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