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藥與蜜餞
番外(七)藥與蜜餞
謝玹一開始壓根兒沒將容娡流鼻血與吃多荔枝聯想在一起, 見她沒說話,還以為她是難受了,便擰著眉頭用袖子擦她流出的血。
雪白的袖口洇開斑斑血跡, 可容娡的鼻血還在汩汩的流。
謝玹臉色微變,側目看向一個侍者, 語速很快:“去傳醫師。”
容娡低頭捂著鼻子, 聞言有些匆忙的扯了下他的衣袖, 甕聲甕氣道:“我無礙的, 不必傳醫師了。”
侍者在一旁有些無措, 不知該走該留。謝玹眉心蹙的更緊, 擦血的空隙睇了容娡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諱疾忌醫的孩童,帶著點兒不贊許之意。
他掃了一眼沾血的袖口:“無礙?”
容娡摸了摸鼻尖,目光漂移,輕咳一聲:“那什么,應該是荔枝吃多了上火才流鼻血,我好得很,不必勞師動眾請醫師了。”
“……”
謝玹動作一頓。
他沉默的看著她, 動了動嘴唇, 但什么也沒說出, 似是在強忍怒火。
良久,他像是想到什么, 冷冷的呵笑一聲, 目光睨向正在往人堆里藏匿身影的白芷。
四目相對的一剎那, 白芷打了個哆嗦, 僵硬的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因著謝玹的這一眼,接下來回洛陽的一路, 她都沒敢再往容娡跟前湊。
而容娡亦在此刻敏銳的覺察到謝玹周身氣場的變化,心中飛快思索著對策。
鼻血還在流,她不敢抬頭,只抬起一雙眼,用一種有些古怪的姿勢覷著向謝玹,眼睛睜得很大,可憐巴巴地喚:“謝玹……”
謝玹無聲嘆息,臉色緩和了些,有些無奈。
他能拿她怎么辦?
只消她軟著嗓子喚他一聲,他才冒出的火氣便已消了大半。
謝玹到底沒對她說什么重話,無言牽她到輿盆旁,清洗她臉上的血痕。
穩妥起見,仍是傳了醫師來診斷。
確為食多荔枝而致的上火之癥,醫師先是施針給她止鼻血,又開了張清熱祛火的藥方。一番折騰過后,容娡的鼻血總算止住了。
藥方里有一味極苦的黃連,味辛而苦。謝玹將熬好的藥端到容娡面前,房內霎時溢滿一股刺鼻的藥味。
容娡只消淺淺嘗了一小口,便被苦的小臉扭作一團,抗拒地扭開臉,不肯再喝。
謝玹瞥她一眼,淡聲問:“怎么了?”
雖這樣問,他心中卻十分了然。
黃連味極苦,他看過藥方后,本不忍她受苦,欲將其中的五錢黃連減去。
然而減去黃連藥效折半不說,以容娡的性子,多半不知教訓,轉頭便忘了他的叮囑。
思忖過后,謝玹用原本的藥方熬了藥,良藥苦口,算是給她長個記性。
容娡苦著臉伸出舌頭,口齒不清道:太苦了,好苦。”
“不想喝?”
“嗚……不想喝。”
謝玹沒說話,只將手里端著的藥碗放在面前的桌案上,磕出不重不輕的一道悶響。
房中很安靜,這一聲便顯得格外響。
容娡多了解謝玹啊,他那個人,無論做什么都是不動聲色,連用膳也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哪曾如現在這般弄出聲響。
多半是故意做給她看的。
容娡偷偷覷一眼他的臉色,撅了噘嘴,到底沒敢再說不想喝,不情不愿地捏著鼻子喝藥。
待她一滴不剩的喝完,謝玹長指捏著一顆蜜餞,遞到她唇邊。
容娡卻使了小性子,強忍著唇齒間的苦澀,“哼”的一聲扭開臉。
見她這副模樣,謝玹不知為何,輕笑出聲。
他道:“回程時釣了幾條魚,晚些命人烹了給你吃。”
容娡雙眼一亮,明顯是動容了。謝玹便又將蜜餞往她唇邊送,她看了一眼,仍是沒張口。
謝玹挑了挑眉,沒再勉強她,只轉而將蜜餞送入自己口中。
見狀,容娡更氣了,才要說什么,謝玹忽然低頭含吻住她的唇,舌尖將那枚蜜餞渡入她口中。
苦味被甜漬的蜜味沖淡,容娡沒由來地紅了臉。
唇舌相依間,她聽到謝玹低低地道:“別氣了,有你愛吃的鱖魚。”
—
醫師開的藥是半月的量,此后回洛陽的一路,謝玹皆親力親為地看管她服藥,哪怕容娡軟聲細語地撒嬌,也不曾有半分松懈。
服用最后一副藥時,兩人已身處洛陽的宮城內。
晨間下了一場雨,窗外榴花似火,綠葉蓊郁,整座宮城仿佛在一夜間浸入一幅濃墨重彩的花鳥畫中。
喝了這么多日的藥,容娡覺得自己好的不能再好了,對這最后一碗藥無比抗拒,摟著謝玹的手臂軟聲懇求。
謝玹不為所動,只說:“良藥苦口,最后一碗了。”
容娡眨眨眼,放開他,道:“那好吧,放涼一些我再喝。方才李復舉他們不是來尋你議事嗎?我會喝藥的,你去罷,不用擔心我。”
謝玹似笑非笑地睨她一眼:“我若走了,這碗湯藥,是給門前栽的樹喝,還是給盆中的蘭花喝?”
意圖被看破,容娡微窘,臉紅成了小石榴,氣急敗壞的跺著腳道:“謝云玠你怎么這么討厭啊!”
她氣鼓鼓地端起碗,一鼓作氣喝完藥,重重將碗磕在桌案上。
磕完扔不解氣,忍不住控訴道:“小時候我爹也這么對我,你簡直和我爹是一樣的做派,一樣的討厭!一樣的煩人!”
謝玹不理會她這番大逆不道的話,將人攔腰摟近,照例用唇舌將蜜餞送入她的檀口中。
而后忍笑發問:“將我比作你父親?作父親的,能這般吻你嗎?”
容娡含著蜜餞,說不出話。
過了須臾,睜著水滟滟的眸子瞪他,啐道:“不要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