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相宜平靜睨了她一眼,磨牙:“滾。”
她扯了幾片剛才被炸成碎片、還未成灰燼的紅色帷幕,夾在雙指間,紅布塊邊緣瞬間縫上金光,流光溢彩發著亮。
甩出去的那刻,布塊伴隨著火焰,燒得滋滋作響,女人見狀一把將窗簾拉下后裹在自己身上,竟是成了個鐵盾,紅布見狀便回頭反倒向許相宜襲去。
女人冷笑,為了不遮擋視線,她用腳踩下身上的一半窗簾,而后穩穩握著槍柄,子彈與紅布一起朝二人飛去,在空中快到無法用視線捕捉。
“快殺了她!她一定得死!”
女人在心里吶喊,目光期待,蒼白臉頰上沒有一點血色,
“就要死了...她終于要死了!”
兩個東西在即將觸碰到許相宜時,卻又忽地轉了個彎,變戲法般重重朝女人迎面而去。而后許相宜掄過話筒支架,下一秒尾端化為尖角,從臺上一躍而下,風刮起她幾縷碎發,閃到女人面前直穿她心臟。
女人的臉被帶著火的布塊焚燒,子彈與支架直中她心臟。她嘴角咧著,卻并未散發出一絲活人氣息,仿若與死尸無異。
許久,她本就僵硬的身體此刻不得動彈,徹底沒有力量支撐后,她癱在地上雙眼與臉頰都被燒得可怖,只剩一雙無神的眼還能依稀打量出來,其余模糊不堪。
但奇怪的是并沒有血流出,仿佛她身體里壓根不存在這東西。
“許同學,你好厲害啊。”
“你是仙家派來抓鬼的嗎?”
沈思沫慢慢從臺上下來,走近看了眼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哎呀,好恐怖。”
許相宜:“......你再裝一下試試看。”
沈思沫歪頭:“什么意思?”
許相宜蹲下,看著地上的女人陷入沉思。
不人不鬼,像具行尸走肉的空殼。
是誰主導的?
“許同學,救我。”沈思沫忽然從她背后求救,許相宜聞言急忙轉頭一看,卻見剛才還在自己附近的女生此刻被人用刀架著脖子。
“救我。”她又重復一遍,
雖這樣道,話語間卻沒有一點驚慌失措與害怕,反倒非常從容,像身經百戰早已習慣。
她背后之人身上的紅艷艷的戲服還未褪去,頭頂帶著盔,戟頭與紅纓垂著,綴著好幾個由蠶絲制作的絨球。此刻她正握著短刀,腳旁還落著唱曲時表演用的長槍。
女人臉上紅白相間,眉畫得很粗而犀利,看模樣是個颯爽的女子。
“杜秋羽。”許相宜念了她的名。
對方揚長大笑,說話都含著幾分戲腔:“別來無恙?許隊長。”
許相宜看著沈思沫一臉無所謂,稍稍放下了點心。她回:“你也是來殺我的對吧。”
杜秋羽不回答,反倒問:“地上那女人,你當真看著不眼熟?”
她死死盯著許相宜的每個神情動作,好像要把她的腸子都給看穿。
“我為什么要眼熟她?”
“她救過我的命?”
聽到后半句,杜秋羽眼神愈發狠戾:“你殺了她,過了幾百年,就不肯認賬了?”
這時候舞樂門里硝煙四起,外邊倒是有膽子大的賣報小童吆喝,他剛睡醒,此刻揉著眼,還納悶為什么人一下全跑了,清凈得很。
“賣報——戲樓謎案竟牽扯出數年前花旦分尸案!”
“是否為鬼魂前來索命?”
“賣報賣報!”
剛睡醒挺有活力的,他大聲吼著,聲聲傳入廳內,許相宜敏銳捕捉到了關鍵詞,
“花旦分尸案?”
她在心里沉思,低頭打量眼地上的女人,心里有了個大概。
“幾百年前我殺了她?”
“所以人真有前世今生?”
畢竟是從小擁有異能的“普通人”,她對這方面接受度挺高,也沒大驚小怪,只是問杜秋羽:“怎么,幾百年前我是個殺人狂魔?”
“那我怎么沒把你給殺了?”
杜秋羽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說,畢竟與曾經那個心懷天下的女人太不相符。她的刀尖靠近了沈思沫幾分,嗤笑幾聲:
“你若是沒有那個女人,不可能...”
還未說完,她的腹部被狠狠一擊,沈思沫輕松掙脫束縛,手掌只是閃了閃,對方便立刻于墻壁跌落在地。
杜秋羽看著女人眼中閃爍著奇異光芒,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嘴里喃喃自語:“你...”
沈思沫才不給她說話的機會,將一盛滿紅酒的玻璃杯摔在桌面,碎片散落一地,她隨便捏起幾片,立刻朝對方飛去。
杜秋羽常年舞刀弄劍,身手極其敏捷。她如條野蛇穿梭在叢林之間,鋒利的碎片迎面而來,她卻依次躲過,毫發無傷。
“怎么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她正要說出女人的名字,本掉落在地的碎片又重新浮到空中,“呲啦”好幾聲后,直接重塑成好幾只純白雪球。
像極了女人頭頂垂著的絨球,她微愣,雪球便立刻朝自己攻打而來。
她又想躲避,雪球好似窺見她的心愿,愈發圓滾滾,最后膨脹至半個屋子那么大。杜秋羽看著另外幾個小雪球似乎要朝著地上躺著的女人攻去,她大叫:
“滾開!”
伴隨著她的尖叫聲,杜秋羽爆發出極其強大的力量。她臉上的妝容花了許多,頭發被順著吹飛,整個人狼狽不堪。
她左手握著短刀,右手舞著長槍,心中存著滅世之意,狠狠扎進龐大的雪球之中,對方似乎是有靈性的,“嗷嗚”一聲,睜了自己單只巨大的眼。
仿佛在對她說,老朋友,好久不見。
杜秋羽想起曾經的自己,被它喝了血吞完肉,最后在它的詛咒之下,活活在山野間凍死。
心里沒由來發怵。
對方睜著眼靜靜看她,雖然眸中毫無感情,但杜秋羽卻還是能隱隱感受到它的威懾力。
莊寫意,你為什么不能放過我?
她用余光關注著不遠處的情況,那幾只雪球即將觸碰那女人。
一旦被這東西碰過,身體便會迅速被凍成脆干,一碰就碎。
杜秋羽回想起自己的痛苦,淚水抹了妝容,她臉上所畫的艷紅眼影此刻如鮮血直流,后一秒,她丟了短刀,化了全身靈力于長槍之上,揮舞著朝雪球的單眸攻去。
也許是數百年的執念起了作用,她看著雪球的的眼受到攻擊后流下一灘水,便趁機朝身旁閃去。
“嘩”一聲,她將那幾顆小雪球踹飛,感受到自己腳上傳來的冷意,她腿一軟,無奈下跪。
杜秋羽胡亂爬到女人身旁,將她摟在懷里,替她理干凈雜亂長發,嘴里不停道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又沒能幫你報仇。”
“我都這么做了,我真是對不起你。”
她看著懷中人僵硬到極點,隨后慢慢分裂成幾塊,頭部先掉落在地上,隨后是半個身體、一只手...
徹底變回了被分尸的狀態。
“不要!!!”
她崩潰大喊,卻見雪球又往這里慢慢挪動而來,轉頭一見許相宜和沈思沫二人正盯著自己,像看熱鬧。
“你們狼狽為奸一輩子還不夠嗎?”
“我本以為...我努力修煉,重回人間,便能有朝一日殺了你!替她復仇!”
“可你們居然還在一起!”
許相宜皺眉,琢磨她話里的意思。
什么狼狽為奸?她和誰在一起了?
轉頭一看,沈思沫欲言又止,好像想打斷又不想打斷她。
見人看自己,沈思沫嘆口氣搖搖頭,無奈之中還有點害羞。
神經病啊?
“什么前世今生我不管,也不想管。”她深呼吸:“但你說我亂殺人,當時又是什么情況?”
“是我分了她的尸,這不可能吧?”
按照報童所說,花旦分尸這件事發生在數年前,也就是民國時期,和自己完全對不上。且她低眸打量尸骨散落一地的女人,
花旦分尸,大概率就是她。
杜秋羽看著自己漸漸冰凍的身體,知道又命不久矣了,發瘋般去拾女人的殘骨。她嘴巴因情緒激動溢出了大灘鮮血,淚與血、汗混著流,良久,她嘆氣:“我分的。”
其實女人早死了,死在九百多年前。那時杜秋羽作惡多端,人人喊打,被神族追殺時,逃到一個小村莊,正好遇見她。
她給吃給喝,還照顧病弱的自己。杜秋羽問她:“若我棄惡從善,你愿意和我走嗎?”
“我會保護你。”
無依無靠的女人沉思半晌,點頭應了。
可隔了一日,神族便尋至村莊,許相宜作為當時的神女,看著二人冷笑一聲:“真是湊巧,剛好兩個都能一并抓回去。”
杜秋羽斬釘截鐵道:“她是好人,”
“殺我就行,別動她。”
許相宜睨了眼她:“你可知,她背著的人命比你還多?”
于是女人被抓捕回天庭的過程中咬舌自盡,而杜秋羽雖僥幸逃脫,卻依舊被雪球精襲擊而死。
她始終認為是許相宜殺死了女人。怨念太深,杜秋羽不愿輪回,整日專心修煉,終于得以機會重返人間。
天庭也挺人性化的,死者不論生前好壞都擁有一塊墓地。
杜秋羽修煉完畢后便將女人的棺材偷了出來,作為自己最后的留戀。
哪怕…是一具死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