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任東陽被高穹帶回了特管委秘務(wù)部。
他從“斷代史頭目”變成“海域中擁有兩種意識”的特殊向?qū)ВS蛳群笙蚯馗旰驼聲猿ㄩ_。他的海域并未崩潰,“羅清晨”的影子以強大的平衡能力維持著一切,但當(dāng)秦戈和章曉兩個人同時進(jìn)入海域時,仍舊不免產(chǎn)生動蕩。
“她對我倆的能力很好奇,會問很多問題。”秦戈在電話中跟向云來說,“我和章曉都認(rèn)為,她是比任東陽更危險的人物。”
兩種意識相安無事,任東陽也仍能夠維持正常的談吐和行為,只是思維和行動稍顯遲緩。海域中的影子時常會令他頭疼,而秦戈和章曉的巡弋都能夠減輕這種可怕的生理性疼痛。任東陽不再頑抗,只要能讓他消除痛苦,他幾乎知無不言。
向云來時常覺得任東陽凄慘,申請?zhí)揭暫脦状危嵌急蝗螙|陽本人拒絕了。他不愛任東陽了,也不再害怕他,憐憫變成最后的印象。
向榕開學(xué),向云來和隋郁送她到人才規(guī)劃局,意外遇到了何肆月。想想把廠區(qū)里發(fā)生的事情詳細(xì)寫給何肆月,洋洋酒酒十六頁紙,有八張都在介紹廠子里的業(yè)務(wù),問他是否認(rèn)識又富又閑的有錢人,投資投資。
隨信寄來的還有好幾套精致碗碟,給向云來妹妹和道格樂斯的入學(xué)禮物,各一份,給秦小燈邵清和何肆月的新婚禮物,各一份。
何肆月看信看得青筋暴起:誰新婚?什么新婚?
他跟蔡羽又吵架了,蔡羽干脆搬回王都區(qū),住在新的黑兵基地里。向云來表示理解,頻頻點頭:“分居。”
何肆月:“誰分居?什么分居?!”
他埋頭工作,一邊飛快整理表格、蓋章簽字,一邊還能分心跟向云來吵。向榕遞上錄取通知書,何肆月神情一變,笑得十分燦爛:“哎呀,國安的新生里只有兩個女孩,你是其中之一。”他讓同事接手工作,自己親自帶著向榕去報道和領(lǐng)取生活用品,一路不停跟向榕介紹人才規(guī)劃局的校園情況。
向榕不想讓向云來跟著,向云來便和隋郁去檢查食堂和小吃街的運營情況。兩人走一路吃一路,校園里熱鬧非凡,向云來看得發(fā)愣。
隋郁說:“其實我也想繼續(xù)讀書。”
向云來:“我不想。我只是……只是……有點好奇在這里讀書是什么感覺。一定很快樂吧。”
話音未落,對面的教學(xué)樓上扔出好幾本書,有學(xué)生竄上窗臺哭喊“我不學(xué)了,我不活了”。一頭偶蹄目小獸從教室中躍出來,擋在陽臺上,吃力地用腦袋把學(xué)生往教室里頂。
向云來輕咳,笨拙轉(zhuǎn)移話題:“那頭鹿不錯。”
隋郁:“不是鹿,是林麝。這頭是母的,公的林麝牙齒這么長,會長在嘴巴外面。”
向云來:“這不是吸血鬼的獠牙嗎?”
隋郁:“差不多。”
向云來笑了會兒,嘀咕:“你怎么什么都懂。”
沉默片刻,隋郁再一次提出請求:“跟我一起回加拿大嗎?”
距離在云南截留任東陽已經(jīng)過去一個多月。隋司和海森一同回加拿大了,隋氏集團(tuán)在國內(nèi)的工作便全都交到隋郁手上。
面對比他想象的要更龐大、更復(fù)雜的商業(yè)帝國,隋郁不止一次跟向云來說:想跑路。
跑去哪里呢?哪里好像都不太適合他。
重要的是,他不可能跟向云來分開。
或者他一直留在向云來身邊,或者向云來跟他走。
即便回到王都區(qū),向云來要面對的冷漠和憎惡仍舊沒有絲毫改變。哈雷爾煙消云散,任東陽被捕了,“星文”組織在國內(nèi)的勢力大部分被擊潰,特管委內(nèi)部揪出好幾個斷代史的內(nèi)應(yīng),斷代史的滲透被迫停止。
萬事告一段落,但黑曜石 APP上的論壇仍舊會有大量更新。國外的斷代史仍在積極活動,那個關(guān)押著“羅清晨”的古怪地方,始終讓向云來耿耿于懷。
隋郁跟向云來提過“跟我走”。向云來非常心動。
章曉為他重新補辦了身份證,他現(xiàn)在是光明正大的公民身份,哪兒都能去。向榕上了大學(xué),成績優(yōu)秀,在何肆月這些老師看來她比眼珠子還要珍貴,黑兵里又有邢天意和胡令溪這兩個護(hù)法,她不會有什么問題。
向云來其實沒有什么可顧慮的。
隋郁問他:“是害怕嗎?”
他說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兩人回到王都區(qū),意外見到了湯辰。
湯辰從內(nèi)蒙古回來了,還帶回了方虞的媽媽。
女人很快認(rèn)出了柳川,但也只認(rèn)得柳川。租住的房子已經(jīng)有了新住戶,她在院子外頭徘徊,柳川給她看以前拍下的照片,十幾歲的方虞擁有與她一模一樣的鼻子和嘴巴。
柳川陪她去特管委領(lǐng)回了方虞的頭骨和大腦,看到這兩樣?xùn)|西,她立刻哭著緊緊抱著標(biāo)本箱,就如同當(dāng)日童醉緊緊抱著赤須子的心臟一樣。
她從湯辰和柳川口中完整地得知了斗獸場發(fā)生的事情。她自己陷在飼育所,孩子最后逗留在斗獸場的倉庫,她恨透了地底人和斷代史。在她的懇求下,柳川帶她去見搗毀斗獸場的直接功臣,童醉。
童醉和周力在王都區(qū)地陷事件中一夜成名,甚至連周力地下室里養(yǎng)著的兩個樹英也成為王都區(qū)居民心目中的英雄。他們以近乎犧牲自己的方式救出了011區(qū)地下的許多地底人,被救的人們即便在別處安置,回王都區(qū)幫忙重建時也會專程到周力店里道謝。
有時候童醉也會為向云來打抱不平:他和周力救王都區(qū)的方式?jīng)]有侵犯任何人,所以被人們喜歡和感激,向云來的方式固然冒犯了無數(shù)哨兵向?qū)У暮S颍龅氖虑楸韧硭麄兏半U,同時效果也更好。當(dāng)時如果沒有從四面八方趕過來的人們伸出援手,不知會有多少王都區(qū)居民死在地下和廢墟里。
但人們不聽,總是擺擺手:你不懂,你不知道。
可童醉怎么會不知道。他也有海域,他也是哨兵,向云來第一批入侵的就是他們這些距離坑洞最近最近的人。他看到向云來的精神力從一開始的充沛、急迫,到后來的混亂、渙散,但仍舊強撐一口氣,不斷重復(fù)求救的話語。
沒有人聽他的話。童醉很生氣,跟客人吵過幾次之后,被周力趕進(jìn)倉庫里,不得出現(xiàn)在前臺。
本來地底人就很喜歡在家里放植物,周力的生意如今更是蒸蒸日上,已經(jīng)在琢磨開分店的事兒。童醉想當(dāng)分店店長,但因為總跟客人起沖突,周力并不同意。方虞的母親來到店里時,周力正在用噴淋頭給蹲在門口烤虎皮鵪鶉蛋的童醉澆水。
童醉把手心里的虎皮鵪鶉蛋分給向云來和隋郁,得知方虞母親的身份,便也給了她幾個。
他當(dāng)日一心只想毀了斗獸場,最好連赤須子剩下的那部分也一并燒掉,方虞是誰,為什么在那里,他不知道也不感興趣。但方虞的母親還是對他千恩萬謝。
童醉問:“那你感激向云來嗎?”
方虞媽媽:“感激的呀!他是小虞的朋友。”
童醉左右拿不出什么好東西,把綁在背后的鐵制小盒拿下來,里頭的爆米花和烤栗子全都給了他們。
向云來:“…你的火,不是,赤須子的火,現(xiàn)在就只用來做這個?”
童醉:“做這個有什么不好?我現(xiàn)在每天烤這些賣,童醉燒烤,掙得比這破店還多。”
水又淋過來,周力罵罵咧咧,童醉也罵罵咧咧。
幾天后,方虞的最后一部分變成了骨灰。方虞媽媽把它們帶回內(nèi)蒙古去。她在那邊有了新的生活,一切還算順利。她說方虞從小心腸就好,這樣既陪著外婆,也陪著媽媽。
向云來到車站去送別她,見她眼睛紅腫,很擔(dān)心她的安全。但幸好湯辰仍舊和她同行。向云來問湯辰怎么不回家,湯辰拿出旅行計劃:她要穿過內(nèi)蒙古往北去,一路取材,一路寫作。
向云來說:“邢天意可想你了。”
湯辰笑了:“我知道。我們天天都通電話。等王都區(qū)的事兒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再過來找我玩。”
向云來有很多事情想問,比如她在那邊安全嗎,快樂嗎,這樣遠(yuǎn)行值得嗎。但想到湯辰海域之中的景象,他又覺得,這些問題都是無意義的。
離開車站走向停車場時,一個清潔工忽然在向云來和隋郁身邊站定,摘下遮陽帽,對倆人鞠了一躬。她是半喪尸人,瘦削、修長,裸露在陽光下的雙臂皮膚有褐色斑紋。向云來半天沒想起這人是誰,和隋郁面面相覷。
“我老遠(yuǎn)就看見你們了。”她指指自己的眼睛,“孫惠然給我裝了獵隼這種特殊人類的眼睛。”
向云來恍然大悟:“你是從斗獸場逃出來的人!”
她笑得更開心:“是的,我記得你。”
向云來完全想起來了:“我也記得你。你用熊貓頭瓶蓋當(dāng)作子彈,打穿了孫惠然的翅膀,對不對?”
斗獸場里的不少“獸”趁亂逃走,她就是其中一個。特殊人類在王都區(qū)太容易生存了,無人的房屋、空置的商店,只要有片瓦遮頭,他們就能在這個不講身份的地方活下去。
當(dāng)日從斗獸場逃出來的人,許多都參與了王都區(qū)地陷事件的救援。這位半喪尸人告訴向云來,王都區(qū)支持向云來的人不多,但他們絕對是其中最堅定的一部分,包括從斗獸場逃離的哨兵和向?qū)АK麄冎老蛟苼碜鲞^什么,知道那些重復(fù)的暗示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
這些被改造過的人,有些已經(jīng)離世。
還活著的,大部分在王都區(qū)討生活,其中一部分像她這樣的,選擇離開王都區(qū),外頭謀生。危機辦找到了一部分“獸”的身份證明,恢復(fù)了他們的檔案,該讀書的想辦法去讀書,該工作的想辦法安排工作。她的工作是蔡羽和何肆月幫忙找的。車站里有何肆月的學(xué)生,安排個清潔工完全不成問題。
他們聊了很久、很久。談到向云來和隋郁,還有童醉和胡令溪,女孩興奮而健談。
“上個月我還在車站里幫危機辦的人抓了兩個斷.…斷文組織的人。”她眉飛色舞,“我看得特別遠(yuǎn),特別清晰。危機辦的人給我送了錦旗和獎金,我覺得……我覺得我自己特別有用。”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很小聲,且有點兒不好意思,耳朵和面頰紅紅的。
向云來大聲說:“是斷代史,‘星文''組織的人對不對?你知不知道你立了大功,你救了很多、很多特殊人類!”
抓捕“星文”的行動至今還未停止。這個組織的成員散落在各個角落,隨著斷代史活動的減少,將越來越難以察覺。和隋郁回到家之后,向云來又找出自己重新謄寫的海域巡弋報告。五百多份報告里,與“星文”和斷代史有關(guān)聯(lián)的、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的,就有八個人。
“我們?nèi)ゼ幽么蟀伞!彼麑λ逵粽f。
隋郁正在穿圍裙準(zhǔn)備做飯,聞言一愣。
“我想去找克隆體在的那個地方。”向云來合上手里的資料,“我總覺得一切好像都……”
“都和你有關(guān)。”隋郁蹲在他面前說,“或者說,和你媽媽羅清晨有關(guān)。”
太好了,他總能迅速理解自己的話,向云來高興點頭。
“但其實你媽媽也是受害者。不是一切跟她有關(guān),你不要這樣想。”隋郁說,“我想邀請你去加拿大,是想帶你去我生活過的地方看一看。如果你想做別的事情,我也跟你一起。”
向云來:“你猜我想做什么事情?”
隋郁:“把斷代史掀個底朝天?或者搗毀獅牙、鹿角、蛇尾或者其他十二宮的家?那我們可得周游世界。”
向云來:“十二宮的家,也包括你的家。”
隋郁:“我會帶你潛進(jìn)去,告訴你在哪里點火,順便幫你扇風(fēng)。”
向云來:“這些事就憑你我兩個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隋郁牽著他的手,想了想,說:“你記得加拿大和歐洲都有一個特殊人類聚居區(qū)嗎?”
那兩個聚居區(qū)的規(guī)模沒有王都區(qū)那么大,特殊人類種族也沒有王都區(qū)這么多。
但這兩個地方發(fā)展的歷史都比王都區(qū)要久。類似飼育所、斗獸場這樣的機構(gòu),這兩個聚居區(qū)里面也有,甚至不止有,不同人控制的斗獸場還會相互競爭、傾軋。
“這樣的地方還會誕生什么,你知道嗎?”隋郁笑著問,“比如,一些類似黑兵的組織,一些像你我,像湯辰、邢天意或者球球這樣,想找出新生存方式、想對毀滅自己人生的混賬復(fù)仇的人。”
向云來忽然懂了:“你是說,狙擊斷代史的人?”
隋郁:“對。很多,很多。從反特殊人類組織誕生的時候開始,狙擊他們的人也同樣聚集在一起。”
那些是比黑兵組織更緊密、更團(tuán)結(jié)也更龐大的組織,有一些甚至比國內(nèi)危機辦的成立時間還要久。
隋郁這幾年四處旅行,機緣巧合,認(rèn)識不少這樣的人。
向云來捏他的下巴:“原來你才是斷代史最大的叛徒。”
隋郁:“你愿意支持我這個叛徒的工作嗎?陪我回加拿大,陪我燒家。”
總是這樣,在向云來想做些什么但又猶豫的時候,隋郁會讓自己成為向云來的“借口”。隋郁沒有什么目標(biāo),只要跟向云來呆在一起就行了,他完全依賴和依戀向云來。胡令溪提醒過向云來“這樣不好”,但他倆都覺得這樣很好。
向云來很感激他的細(xì)膩和理解,不過這一次,他想自己作出決定。
“不,是你陪我。”向云來說,“我們?nèi)ゼ幽么螅覀內(nèi)フ铱寺◇w所在的地方。……但,你知道她在哪里嗎?”
此刻,地球另一端,“羅清晨”在桌前抬起頭。
她仍住在出生、生存的地方,一個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研究所,通往地面的門被嚴(yán)密地把守著,需要7道指令才能通過。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如猊。研究所里的人說,他去中國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但之后又抵達(dá)什么地方,沒有人曉得。
如猊不在,管理研究所的人不知何時換了一批。眼前的幾個人她不認(rèn)識。從他們的討論中,她只隱約理解一件事:和如猊關(guān)系親近的哈雷爾、任東陽都不在了,斷代史其余的十二宮正在蠶食他倆的勢力和地盤。同時,如猊失蹤了。他們猜測,一心想獲得羽天子翅膀的如猊或許在中國吃了大虧,總之現(xiàn)在人找不到,死活也并不知道。而他管理的這個研究所,自然也被其他的十二宮搶奪。
他們正在查閱她的資料,一種審問的架勢。
她15歲,是眼淚和示弱還十分有用的年紀(jì)。縮起肩膀、流露怯意,對方便不會有太強的警惕。
況且他們根本不知道她的能力,因為她太重要了,關(guān)于她的一切信息全都由如猊管理。所以眼前的幾個人問:“你的精神體是什么?”
她回答:“蜥蜴。”
“放出來看看。”
她遲疑且猶豫,一團(tuán)霧氣從身上升起,但遲遲無法凝聚成可觀測的形態(tài)。有人在桌子上狠狠一拍,她嚇得哆嗦,眼淚圓潤地掉落,霧氣消失了。
幾個人開始爭執(zhí),指責(zé)那人太區(qū)。
她只要瞪著眼睛流淚就能應(yīng)付這種場面。但單純地流淚太無聊。房間里還有一個負(fù)責(zé)攝影記錄的向?qū)В恢弊跀z像機后頭不吭聲。
垂頭抹淚的時候,她入侵了向?qū)У暮S颉?br />
在打算“置換”的瞬間,她猶豫了,隨即想起真正的羅清晨教過她的事情—如何在他人海域中嵌入自己的理念。
那時候她跟羅清晨在任東陽的海域里說了許多話。起初,她察覺到本體的敵意和殺氣,但這種殺氣在得知她15年來一直被關(guān)押、甚至即將用未成熟的身體嘗試生育時,轉(zhuǎn)變成憤怒和憐惜。羅清晨在那次巡弋中教會她的,比她在這里生活15年學(xué)會的還要多得多。或許是因為她倆有一模一樣的遺傳因子,理解“嵌入”的訣竅只花了她幾秒鐘的時間。
“只要找到機會,你就得逃。”羅清晨對她說,“沒有人會來救你的,你只能利用一切你能夠利用的東西逃出去。不要怕傷害任何人,他們弄痛你的時候從來不可憐你,對不對?”
她改變了主意,開始嘗試“嵌入”。
嵌入什么理念呢?她站在對方的海域中心,撕開了自我意識的軀體,進(jìn)入深層記憶,一邊入侵一邊瘋狂思考。
片刻后,向?qū)Ш鋈徽酒饋怼_在討論的人們沒注意他的接近,更沒注意他從腰間掏出了一把槍。
槍響了五次,房間里最后只剩下向?qū)Ш退?br />
血液飛濺在她的身上,她來不及感到惡心,一直驚奇地觀察向?qū)У男袆印!扒度搿钡睦砟詈芎唵巍獛臀译x開這里;而要怎樣做才能利落干脆地完成這個目標(biāo),是向?qū)ё约哼x擇的。
向?qū)Q了彈夾,說:“你要控制更多的人。”
她點點頭,很快又更用力地點點頭。
她帶走了日記本和如猊送她的隨身小背包,從一具尸體身上脫下衣服,套在身上。
“不,等一等。”對方阻止她,“你繼續(xù)穿你自己的衣服,跟我一起走。我們要徹底清掃這個地方,哪怕有一個人活著,你都無法離開。”
她乖乖聽從向?qū)У闹笓],感覺自己又學(xué)會了另一種冷酷處事的方法。路上遇到哨兵或者向?qū)В懔⒖倘肭帧⑶度搿H羰菬o法控制的人,便讓向?qū)斫鉀Q。兩個人走得很快,只要碰到有人詢問,向?qū)П阏f,要帶Morning去檢查身體。
她輕快地跟在向?qū)砗螅谛睦餅檫@次了不起的、她主導(dǎo)的行動起了一個名字:深層清潔。
清潔從上午十點持續(xù)到下午五點,站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二十八個人。或是哨兵,或是向?qū)В麄兛粗Щ笥谧约簽槭裁绰爮乃闹噶睢O驅(qū)д驹谧钋胺剑却南乱粋命令。他嘗試說服和指揮她:“我?guī)阕撸抑涝鯓影踩仉x開這里。”
她說:“你先講,我聽聽。”
她邊聽邊大口地吃著蘋果。向?qū)莻很主動的人,熱切地講解,同時極力掩飾自己的恐懼。當(dāng)他說出“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就能保護(hù)你”的時候,她忽然厭倦了。
這句話也是羅清晨說過的:不要相信任何人說“保護(hù)你”,你只能信任你自己;離開這里之后一定要獨立,千萬不要再讓任何人控制你。
她心想,連續(xù)二十八次入侵和“嵌入”,她已經(jīng)很熟悉怎樣控制別人的海域了。但,還有她未曾嘗試過的,更有趣的事情。
她吐出蘋果核,霧氣從身上逸散。
果核落地的時候,她已經(jīng)入侵和“置換”了二十八個人的海域。
同時精神崩潰的二十八人像多米諾骨牌一樣迅速倒下。不會醒來的那些將永遠(yuǎn)陷入腦死亡;能夠醒來的那些,也永遠(yuǎn)無法恢復(fù)正常。
她忽然有些心驚,自言自語:“世界上不會有人跟我擁有同樣的能力吧?”
頓了頓,她又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真沒用。”
周圍靜悄悄的,彌漫著血和消毒水的氣味。她吃飽喝足,掏空了所有人口袋和抽屜里的錢,從一個跟她差不多身高的研究員衣帽柜里換了新衣裳。一切準(zhǔn)備停當(dāng),她取走了所有人的工牌。
穿過七道門離開這里,花了她足足一小時的時間。要一個個嘗試工牌的權(quán)限太麻煩了,她很快學(xué)會了只使用更高級職稱人員的證件。
一個影子跟在她身后。她的靈魂伙伙伴,她的精神體,像一個直立的人,但身后拖著長長的蜥蜴尾巴。
它是一團(tuán)黑霧,勉強維持著人的形態(tài),唯一能勉強辨識它源頭的特征,是它頭部位置突起的一根角。
“我們?nèi)フ胰玮グ桑阋埠芫脹]見到他了,是不是?”她一路走,一路快樂地說話,“太遺憾了,如猊看不到你,只能從照片和視頻里辨認(rèn)你。如果他能看到你,你們是不是可以說話呢?他聽不到你說話嗎?只有我?只有我能聽見?”
她的聲音回蕩在靜悄悄的通道上,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聲響。
“我出去之后先做什么……先去吃點好吃的,再去買衣服……哦不,不對不對!”
她蹦蹦跳跳,拍著手,“我要給自己起個名字。不是羅清晨,也不是 Morning。”
密閉門終于打開了,眼前仍舊是鐵灰色的空間。攝像頭在角落閃動。她閉好嘴巴,收起自己的精神體,戴上口罩和帽子,把衣服主人的工牌別在胸口,穩(wěn)步走向電梯。
十分鐘后,她離開電梯,站在一個寬大的建筑物內(nèi)部。周圍人來人往,有人匆匆從她身邊走過,跟她打了聲招呼。她沒有回應(yīng),腳步越來越輕快,穿過通道、走廊、閘機。
天空、大地、建筑、人群……一切都在暮暉中金光閃閃。
她對世界一無所知。她甚至沒有名字。但她將作為這個世界的新鮮人,探索一切。
(完)
作者有話說:
之前的幾個文都有一句介紹,“這是什么什么的故事”。我想如淵應(yīng)該是控制和反控制的故事吧。
總之,正文部分完結(jié)啦!
寫了很久,期間生活和家庭發(fā)生很多事情(好幾次讓我想放棄網(wǎng)絡(luò)連載),原來人真的會因為太累和寫不出東西而哭啊。我又得到了新的人生體驗。
這故事太長了,而總是說“不想寫長文”的我怎么還能寫這么長呢?可能是“最后一個特殊人類”故事的想法,讓我無法停下吧。
但我現(xiàn)在要終止它啦。
正文標(biāo)記結(jié)束之后還可以繼續(xù)發(fā)番外。我不確定自己什么時候會寫番外(現(xiàn)在只想倒頭大睡什么都不思考),大家可以把它當(dāng)作一個“全文完結(jié)”的故事來看。
未來若有新番外,除了向云來和隋郁在新地方冒險的故事,我還會寫一兩個小小的特殊人類大綱故事,全都放在這個文的番外里。
總之,要對這個世界,這個系列,這些人說再見啦
感激大家這漫長的八個月一直陪伴我,鼓勵我。
我很愛、很愛你們,在為數(shù)不多的“堅持寫下去”的理由中,你們絕對是最最最重要的一個。沒有之一,絕對沒有。
祝愿大家度過一個溫暖的冬天。
祝大家健康、平安、如愿。
我們下個故事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