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東京城——
一向繁華的東京城,今夜卻格外安寧,皇帝六子,唯庶出的第二子文武雙全,深受朝中大臣支持,十二歲便受封親王,成年后開府置屬,后又因功賜京郊雅居居住。
東宮已立嫡長,然朝臣卻偏向于仁義賢德的燕王為大宋的繼任者,皇帝又寵愛其母。
燕王生母出身將門,其舅執掌禁衛軍,燕王勢大,而東宮衰微,朝中局勢不穩,黨派林立。
幾年后,在利益與欲望的引誘之下,僵持的格局被人打破。
一日夜,東京城內狂風大作,明月似乎也察覺到了異常,便與風藏進了云間。
本該出現在城中巡防的衛兵,今夜卻不見蹤影。
一匹載著宮中內侍的快馬從東京城飛奔而出直逼二皇子位于郊外的別院,“二大王!”
燕王的別院坐落在汴河之畔,主人坐在竹亭內撫琴,清風徐來,聽潺潺水聲,紫煙裊繞,風雅至極。
“二大王在歇息,您不能進去…”王府的侍從官攔下內侍。
內侍旋即一把跪下,“官家有危,請讓我面見大王。”
“誰在那兒吵鬧?”燕王停下撫琴的手,看了一眼旁側伴舞的女子,隨后起身走到院內。
內侍見機便沖出阻攔跑到燕王跟前跪下,“二大王,官家為奸相與東宮所脅受困于大內,被逼禪位,請二大王速去救駕。”
內侍的話讓燕王大為震驚,他看著眼前的內侍,正是父親貼身近侍之一,如今披頭散發,身上還有傷,“大內守衛森嚴,還有皇城司所在,豈會…”
“奸相逼宮,已將皇城司控住,東宮一直野心勃勃,陛下又偏愛于您,二大王也是知道的,”內侍拿出一塊玉牌,“陛下命小人召燕王入宮平叛。”
原本心有存疑的燕王再見到玉牌后便開始慌張了起來,“爹爹…”
燕王一把拿過玉牌,便想出去找援兵救駕,“來人,備馬。”
“二郎。”
就在燕王要離開時,身后傳來了女子的腳步聲與呼喚。
“官家有危,我要去找舅舅出兵。”燕王說道。
“二郎就不怕有詐么?”女子溫柔的提醒道,“如今局勢緊張,東宮忌憚于你,就連陛下也…”
燕王得臣民之心,甚至蓋過了身為皇帝的父親。
“東宮一向奸詐這我知道,但如今有危的是父親,我不能放任不管,就算這是東宮的圈套。”燕王回道,“可身處大內之中的,是疼了我二十余年的父親。”
婚期將近,女子仍然有些擔憂,遂扯著燕王的衣袖,“姝兒知道二哥一向仁孝,有些話二哥不喜歡聽,但是官家他已經不是從前的…”
“二大王,您再猶豫,陛下可就危險了…”內侍打斷女主的話哭求道。
燕王便拍了拍女子的手,“放心吧,若是東宮的詭計,父親一定不會縱容他們的。”
女子抬手呼喚,“二哥…”但她最終還是沒能攔下救父心切的燕王。
“王妃。”
女子挑起眉頭,端莊的立在院中,看著燕王遠去的身影,“還未受冊行禮,又怎么但得起這稱呼呢。”
“太后已經默許,二大王心中也有您,朝中誰人不知,在我們心中,您早已經是燕王妃了。”
“燕王妃…”女子目光閃爍,“我并不想要做什么王妃,我想做的,從來都只是他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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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匹駿馬闖入東京城而無一兵一卒阻攔,從街道往宮城看去,便能瞧見大內有沖天的火光。
“城中如此安靜,二大王小心。”
“本王個人安危豈比得上陛下呢。”燕王回道,“天下可以沒有燕王,但不能沒有陛下。”
救兵趕到城下時,卻發現宮門大開,地上還有打斗的痕跡,這讓燕王確信皇帝真的遇險。
“叛軍已入大內,正在大慶殿逼宮。”受傷的禁軍趴在地上吃力的說道。
“眾將聽令,隨本王入宮救駕!”
一眾人從宣德門進入大內,才剛踏入,宮門便被迅速關上,燕王握著韁繩,馬兒下意識的后撤。
“這是?”燕王看著空蕩的宮城,大慶門是敞開的,且并不像是廝殺過的場面。
忽然大慶殿的所有殿門被一一打開,皇城司整齊劃一的從大殿里走出。
禁軍從大慶門內走出,將從宣德門入宮的唯一途徑堵住。
而從皇城司中間走上前來的,正是今夜遇險的皇帝,他的生父。
“爹爹…”燕王握劍的手一軟,這一刻,他騎在馬上,整個人都僵住了,便也忘了君臣之儀。
皇帝身著紅色袍服,身側還站著幾個朝中大臣,只見他臉色漲紅,眼里透露著憤怒,“燕王!”
“逆子,你太讓朕失望了。”
就在皇帝話音剛落,四方城樓上出現一批持弓的弩手。
“二郎,官家身邊站著的是東宮的人…”
以為是父親與東宮串通的燕王,隨后仰天大笑了起來,聲音響徹在整座宮城里,笑聲使得前方的皇城司不知所措。
“舅舅…是我的魯莽害了您。”這時,燕王想起了李氏的提醒,才發覺是自己一直沉浸在幻想之中,是自己的愚孝害了身側之人。
“二大王不向陛下解釋嗎?”
燕王看著遠處冷目的父親,“若不是親眼所見,我又何敢相信一直疼愛我的人…”作為皇帝最疼愛的兒子,自幼備受寵溺,燕王對于父親,始終不曾變過。
“天子不仁,只要二大王一句話,末將等必拼殺出一條血路,護大王安然離京。”身后將士道。
燕王抬手制止,“我自會認錯,你們不必受我牽連…”
見燕王作了手勢,皇帝身側的臣子便驚呼道:“燕王謀逆,護駕!”
正是這一聲呼喚,使城樓上的弩手松開了弓弦。
“啊!”
眼見身側的將士一個個應聲倒地,燕王怒紅眼睛持劍吼道:“奸相!”
大臣心中一驚,顫顫巍巍道:“官家。”
一向聽話孝順的兒子今日竟拿劍指向自己,皇帝也被此舉激怒,“來人,捉拿叛賊,殺無赦!”
外朝的打斗驚動了內廷,但沒有一人敢出去觀望與打探。
唯有李氏,因不見了兒子,才出來尋找,“六哥兒。”
扎著總角的孩童手里還拿著一塊燕王白日送他的點心。
突然糕點從手里掉落,滾到了趴在地上的內侍眼前。
宮城黑暗的一角,她踩在內侍的背上,看著城下的刀光劍影,看著疼愛自己的兄長與冷漠的父親對峙,她私心的想要兄長贏,但她知道這希望微乎其微。
“二大王!”
弓.弩手的箭刺中了燕王的左臂,讓左右一陣驚慌。
城樓上的孩童見之丟了手里的糕點從內侍背上跳下,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隨后又踉踉蹌蹌的爬起。
“六哥兒。”內侍連忙扶她起身。
孩童并未顧及自己,而是轉身向下樓的城梯跑去。
“祖宗爺爺,城樓底下可不是您能去的。”內侍追趕,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哥哥!”孩童跑下城樓,朝皇城司圍剿的人群呼喊。
“官家,好像是六皇子。”
官員們極少見到皇帝幼子,但那身皇子的袍服赫然醒目。
面對官員的提醒,皇帝神情依舊冷漠,毫不在意道:“反賊,一個都不能放過。”
本欲在弩手放箭后清君之側的燕王見到弟弟誤入,慌亂之下叫停了左右。
“住手!”
燕王的人馬不再反抗,燕王便又中了一箭,皇帝見此也抬起了手。
燕王從馬背上跌落,孩童便從皇城司眾人中間沖到了燕王身側,大哭道:“哥哥。”
燕王將手臂上的箭折斷,輕輕摸了摸孩童的頭,“六哥兒乖。”
看著兄長的傷口在不斷的冒血,孩童便哭的更加厲害了。
燕王自知今夜之事發生后定會為奸人利用,自己已無處可逃,他看著皇帝身側的奸佞,對大宋江山的未來感到堪憂,便小聲告誡孩童道:“六哥兒,人心險惡,你要代替二哥哥,好好活下去,替哥哥守護好姝姐姐,守護好天下。”
“不要…”孩童抱著兄長大哭。
燕王站起,朝皇帝道:“今夜事,是我一人所為,與其他人無關。”隨后將孩童送出。
幾個遠處觀望不敢靠近的內侍小黃門見狀,連忙上前將小皇子帶離。
“官家,燕王認罪了,按大宋律…”
皇帝略過大臣走上前,看了一眼從燕王身邊離開的幼子,隨后冷漠的看著燕王,“燕王無召,擅闖禁中,即刻起羈押于燕王府。”
皇帝對燕王仍有一絲仁慈,大臣們擔憂道:“官家,燕王帶兵謀反,證據確鑿…”
“夠了!”皇帝怒道,隨后側頭冷盯著大臣,“朕教育兒子,還需要卿來教嗎?”
大臣聽后背后直冒冷汗,連忙俯首道:“臣不敢。”
“陛下。”李氏帶著年幼的孩童到御前跪伏請罪,“妾身照看不周,這才讓六哥兒跑了出來,還請陛下降罪。”
皇帝看了一眼幼子,身上還沾著燕王的血跡,緊皺眉頭道:“這里是外朝,不是汝等隨意能來之地。”
“妾知罪。”
皇帝沒有再理會母子二人,而是負手帶著左右走向燕王。
李氏便將孩童扶起,訓斥內侍道:“明知今夜外朝不太平,還將人帶出內廷…”
“是我自己跑出來的。”孩童解釋道,眼里的淚也早已擦拭干凈。
“德妃娘子。”就在李氏訓斥時,入內內侍省都都知趙慈走了過來,“德妃娘子今夜受驚了。”
德妃緊牽著兒子搖頭,“圣駕無恙吧?”
“圣躬一切安好。”趙慈道,“陛下詔娘子您今夜宿福寧殿。”
李氏點頭,趙慈又看了一眼皇六子,“今夜,哥兒不該來的。”
孩童聽后抬起腦袋,“難道今夜我不來,就不會有別人知道么?”
面對皇六子的回答,趙慈有些驚訝,這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位讓人忽視的皇帝幼子。
李氏拉著兒子,笑道:“趙都知,孩子童言無忌,不要放在心上。”
趙慈點點頭,隨后轉身離開,李氏回身看著兒子,隨后蹲下抱緊道:“六郎,今夜無論你看到了什么,都要當做毫不知情,否則一點小風浪都能將你我母子摧之。”
今夜的宮城內流的血,只是慘案的開端,接下來的數月里,東京城都陷入了血色之中。
恐懼籠罩著朝野上下,燕王一案牽連甚廣,包括其母族在內,無一人幸免。
“陛下親鞠,燕王招供了一切罪責。”
“燕王自盡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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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感受過的孤獨滲進了她的骨髓中,前世的記憶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那些觸目驚心的場景,是今世從未見過的,衛曦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醒來時,貓戲圖就靜靜展開在書桌上,衛曦起身走到銅盆前,低頭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我怎么…突然睡著了。”
一陣風從窗口吹入,衛曦再次走到畫前,看著畫中的貓兒,“那個小孩,就是年幼時的圣祖嗎?”
“史書上記載的多為圣祖登基之后的事,就連親王時與兄弟奪權的記載都很少何況少時。”
衛曦伸手觸摸著畫作,“就像做了一個千年之久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