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衛曦覺得有些惋惜,同時也十分不平的道了一句,“天災乃是時運不濟,與風氣有何干系,把命運寄托在看不見的虛無中,這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蕭念慈便笑道:“聽你的意思,似是從來都不信奉神靈。”
“我從來只信自己,不信命。”衛曦回道。
蕭念慈將書放回架子上,從那十七帝的中間拿出了一本較為厚的史書,“明帝中興,可惜不長壽,中興也沒能真正挽回國家的衰落。”
“從前聽夫子講過,衛宋一朝的明君,壽命都不長,在位時間超過三十年的,唯圣祖皇帝一人而已。”衛曦道,“倒是一些平庸泛泛之輩久座江山,所以才有人說衛宋朝的帝王命短,是因沒有將那些庸人算入其中。”
“除了圣祖圣宗外,最可惜的就是這位明帝了。”蕭念慈翻開史書說道,“圣宗為之開了立女妃的先例,明帝在實現中興之后便力排眾議強行立了女后。”
“你對這一朝的歷史,如此熟悉嗎?”衛曦驚道。
“好歹我也算是蕭氏后人。”蕭念慈回道,“先祖之事,耳濡目染,或多或少都有所了解。”
衛曦抬頭看著書架,隨后便看到了有關于衛宋帝陵的史籍,其中永興陵因為加修所以最為顯眼。
這也是她來藏書閣的目的,永興陵。
察覺到目光所視,蕭念慈放下手中的書,指著永興陵一冊書籍道:“怎么,先生對永興陵感興趣?”
衛曦伸手從書架上取出,“永興陵從圣祖駕崩開始修建,歷時半年,二十多年后再度開陵與仁孝章德皇后合葬,不知陵內除帝后梓宮外還葬有何物。”
“曹皇后聽政期間,帝陵遇水,遂派工部在永興陵外圍又加固了一圈,乾元一朝,國富民強,歷朝歷代摸金者數不勝數,為防止帝陵受擾,圣祖養女魏王便上奏,讓能工巧匠在帝陵里布置了奇門遁甲,且放聲出去其中兇險,故此,千年來,沒有人敢打攪永興陵。”蕭念慈說道,“隨著時間流逝,衛宋朝變得久遠,也就慢慢淡出了人的記憶,并非所有人都對圣祖皇帝心存敬畏,包括他的后世子孫。”
“這話…什么意思?”衛曦疑惑的看著蕭念慈。
“先生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寧國朝廷,彈盡糧絕,快要拿刀架在我父親的脖子上了。”蕭念慈說道,“虧空的赤字,他們已無力再填補,加上與北方的盛國對峙,邊防根本不敢松懈,但軍餉又要從何而來呢。”
“蕭家每年的稅,可抵得上半個國庫,但即便是這樣也彌補不了虧空。”蕭念慈繼續道,“朝廷太腐敗了,否則趙世杰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將軍,豈能放任盛國由一個割據勢力到稱帝建國而不去討伐呢。”
對于復雜的政治斗爭,衛曦顯然不是很關心,但這涉及船王,蕭念慈有此言論也不足為奇,“難道朝廷,要打永興陵的主意?”
“先前慶朝的東陵,里面金海棠帶不走的珍寶,都讓朝廷常到了甜頭,那慶朝還不足衛宋十之一二,可想而知,十七陵里陪葬了多少珍寶。”蕭念慈回道,“圣祖一朝的經濟達到了千百年來的最高,圣祖的喪事是仁孝章德親手操辦,帝后如此恩愛,后世之人自然覺得永興陵是最為富有的。”
衛曦楞了楞,“朝廷想打永興陵的主意,不怕遭到世人唾罵,又給盛國制造機會么。”
“可除此外,府庫的虧空要如何解決呢?”蕭念慈反問道,“這是趙世杰篡權留下來的爛攤子,被魏清接過來了而已。”
寧國建國短短幾年,便歷經了無數動蕩,趙世杰為奪取政權以武力鎮壓,導致中原戰亂不斷,民不聊生,才有金海棠盜陵救助百姓一事。
“趙世杰為鞏固政權,一直在領兵鎮壓皇室,除嗣君外,皇室都被屠戮殆盡,但他本人也在戰場上留下了舊疾。”
“故而平息的這幾年里,都是魏清在處理朝政,世人便將朝廷的腐朽都歸到了魏清身上,但實則是趙世杰所留。”
衛曦抬起手,忽然想要說什么,很快她又將手垂下,“我與世人一樣,覺得這亂世是…”
“亂世不是一個人就能造就的。”蕭念慈道,“朝廷本就烏煙瘴氣,監國只是做了替罪羊,但她有四大家族的扶持,這擔子應該是她自己主動攬過來的,我父親與魏清是老相識,在眾多女官之中,父親對她的評價最高,我想,她應該是覺得自己有能力處理掉這個爛攤子成為權臣成就野心才接手的。”
衛曦楞了楞,“我對這些并不知情,也曾與世人一樣有過許多誤解。”
“先生是局外人,又怎么會知曉這些不在表面的事情呢,”蕭念慈繼續在書架上查找著,“我不一樣,船王一家已是棋局中的一顆棋子了。”
“我…”衛曦哽咽住。
蕭念慈隨后長嘆了一口氣,“通過圣祖皇帝種種做法,勤政、愛民、簡樸,也許永興陵里什么都沒有,但世人又豈會相信。”
“若我是圣祖,連江山社稷都比不過所愛,何況金銀財寶呢,相伴長眠地下的,必是思念,而非這些身外之物。”衛曦從旁說道。
“但存世的記載中,只有東京雜記里寫了手爐隨仁孝章德皇后下葬永興陵,其他的正史野史均無記載,千年之久,圣祖皇帝的遺詔也沒有流傳下來。”蕭念慈嘆道,“這便也成了永興陵之迷。”
衛曦打開書冊,上面只有陵墓建造加修的時間地點,與陪葬永興陵的公卿名冊。
幾乎圣祖一朝的名臣被陪葬在了永興陵,但最有資格也是最受圣祖皇帝喜愛的養女,魏國大長公主即后來的魏王卻沒有葬于永興陵陪伴著父親。
“忠國公、清遠軍節度使蕭云澤,隨國公孫鴻達…韓汜…王文甫…”這讓衛曦很是吃驚,“我記得圣祖只仁宗一子,其女為宗室女幼年過繼圣祖膝下,愛之甚篤,為何這陪葬名冊里,沒有魏國大長公主?”
聽到衛曦的疑問,蕭念慈從陵冊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遞給她,“魏王之所以沒有陪葬永興陵,是因為慈圣光獻皇后曹氏。”
衛曦再次愣住,她翻開蕭念慈遞過來的書,感到詫異道:“難道她葬在了慈圣光獻皇后的孝安陵?”
“曹皇后并沒有與仁宗合葬,而是獨修了一座皇后陵,魏王病逝后,曹皇后便下旨讓其陪葬于孝安陵。”蕭念慈點頭,“圣祖駕崩后,魏王一直未婚配,又有曹皇后撐腰,宗室也不敢多言,便一直獨身到離世,唯親近之人,恐就是曹皇后了。”
“有野史記載,魏王每入大內,必居內廷與太皇太后相伴,喝茶賞花,對峙棋局,數月不回府,太皇太后晚年時居宮外,也是與魏王在一起。”
衛曦從蕭念慈的話里聽懂了什么,便笑道:“曹皇后與魏王,并非姑嫂這樣簡單吧。”
“所以才有人說衛宋一朝皇室內的風氣不正。”蕭念慈又道,“然誰又在乎曹皇后正青春年少時嫁給了一個病入膏肓的嗣君,守寡數十載呢。”
“蕭姑娘就像個學者一樣,”衛曦看著蕭念慈說道,“虧得我還長你八歲。”
“我與先生認識這么久了,先生還這樣稱呼我么?”蕭念慈問道,“并非學者,只是都有擅長之事,就像先生在軍事上的天賦,也是念慈無法企及的。”
衛曦摸了摸腦袋,“姑娘…”
蕭念慈很是不高興的打斷道:“還這樣喊?你我又不是第一日認識,難道我沒有名字么。”
“念慈?”衛曦小聲道了一句。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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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夏天的夜晚很是燥熱,窗外的蟬鳴聲不斷,風從窗邊呼嘯而過,屋內亮著燭燈,還有一個撐案苦思之人。
“六郎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白天紅牡丹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再她腦海中響起,加上黃昏時刻與船王之女在藏書閣里的那番對話。
燭燈旁的宣紙上赫然寫著永興陵三個大字,衛曦拿著半塊歷經了千年的老玉在燭燈下細細端詳。
“六郎。”
“永興陵中會有你要的答案。”
東京名妓柳氏,與時為楚王的圣祖皇帝相交甚密。
圣祖與柳氏…
迷霧越多,好奇心便越重,衛曦猛的搖頭試圖讓自己清新。
她將玉收起,隨后伸手提筆,連夜寫了一封書信快馬送出城。
“棠:
寧國朝廷為解戶部虧空,欲盜永興陵,曦之疑惑,與圣祖相關,今見伶人柳氏,以圣祖之名相稱,言及容貌,曰永興陵可解,使疑惑再添,蕭氏又言轉生之靈異,曦百思不得其解,曾去太原,得掌柜相告,永興陵中埋有圣祖朝名畫師許崇炬為帝后所作畫像,許永興陵有解,然陵中疑霧重重,兇險萬分,望兄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