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消毒水的味道躥入鼻腔, 引起胃一陣痙攣，嘔吐的欲望太過難受，白婧雪終于是睜開眼睛。

    她撐起自己的身體扭頭想要吐到床邊的垃圾桶里, 可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痛得她長吸一口涼氣。

    可疼痛的地方不止一處, 四肢和腹部的疼痛也不遑多讓, 它們叫囂著占領白婧雪的神經讓她一時想不了其他事。

    床邊沒有陪護的人，這并不意外，但讓白婧雪奇怪的是，她明明該在教室里才對, 怎么會躺在病床上。

    慢慢躺下床, 白婧雪總覺得自己的記憶特別混亂，總覺得自己不該在這里, 也不該在教室。

    應該在？可是應該在什么地方呢？

    窗外陽光明媚得有些過分，白婧雪無心欣賞, 她將自己小心藏在被子里，伸手整理被角時發現腕帶上寫的名字是呂清妍。

    這一點讓她睡意全無，她著急想要弄明白什么, 可卻發現身體自己動了起來。

    白婧雪發現這具身體麻溜掀開被子, 然后伸手拿過柜子上的手機，最后像她在電視劇里看的那些特務一樣悄悄跑了出去。

    這是循規蹈矩的白婧雪干不出來的事。

    不過她現在也沒空去想, 因為這具身體的疼痛沒有任何吝嗇的傳達給了她。

    她只能拼命忍著, 然后觀察著這一切, 如果這一切是夢的話，她祈禱這場噩夢快些結束。

    呂清妍伸手攔住了一輛的士, 利索打開的士車門坐進后排，大喊：“去三中�！�

    車內后視鏡映出了這具身體的模樣, 白婧雪發現這人竟然是她的同班同學，那個總愛打架惹麻煩的女孩。

    白婧雪通過呂清妍的眼睛看著鏡中的呂清妍，有種她與呂清妍對視的感覺。

    這種感覺非常熟悉，好像她被這雙眼睛看過了很長很長時間。

    可她明明最害怕呂清妍這種人，怎么會熟悉對方的眼神。

    會不會她最近答應了幫呂家幫呂清妍補課的原因，所以才會做了這樣一個荒誕的夢。

    既然是夢，那就靜靜等待著它的結束。

    呂清妍的家在三中附近，然后這只是她們的房產之一。

    回到家的呂清妍和父母大吵一架，最后撂下狠話，“補課是吧？你們就看著我怎么趕跑她！”

    目睹全程的白婧雪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擔憂，可要是將這事推掉，那她就沒錢去上大學。

    呂清妍一路跑出了家，隨后回到了學校。

    這時正是體育課，白婧雪驚訝發現她就坐在操場旁的一棵樟樹下乘涼。

    這夢還是夢的未來嗎？

    嬉笑打鬧成一片的其他人，而白婧雪只是坐在樹下靜靜翻書，完全沒有這個年齡該有的青春氣息。

    一顆籃球突然飛了過來精準無誤砸到白婧雪的頭。

    白婧雪被打得身體一歪，在同學們的嘲笑聲中，她抬起手揉揉被打的地方，隨后將籃球丟了回去坐去了不易被打的地方。

    見她如此，捉弄人的同學們只覺得無趣，隨后繼續打起球來。

    本來怒氣沖沖的呂清妍突然冷靜下來，她收了自己的氣勢洶洶，邁步坐到白婧雪身邊，“你不生氣嗎？”

    似是沒想到還會有人關心她，白婧雪終于從書中抬頭，然而只是看了一眼又低下，快到呂清妍看不到對方的臉。

    “生氣是無用的情緒。”

    呂清妍說的找茬只是氣話，如今看對方可憐成這樣倒也沒了其他的想法。

    總歸只是家教，她稍微調皮些讓對方受不了就是。

    渾身上下都在疼，呂清妍倒是硬氣一聲不吭，只是手背上有被劃破的口子。

    一張創口貼突然遞了過來，呂清妍順著手看過去，發現對方保持原樣未曾抬頭。

    在這學校里，她呂清妍可以說是臭名昭著，突然得到一點關愛倒是讓人意外，不由得對這個透明學霸有了點好感。

    不過她也不會被這一個創口貼收買，她沒接，起身離開了籃球場。

    本以為她們的故事會很短，卻沒想到會延續那么長。

    白婧雪待在呂清妍的身體里看著時間靜靜往前流淌。

    那是夏日的風和自行車上淺睡的自己，是陽光透過教室玻璃沐浴在光里的自己，是雪夜中孤獨站在橋上的自己。

    她感知到了呂清妍的所有情緒，一向囂張的少女竟能將心事藏得那么深。

    然而一年時間的暗戀實在過得太快，出租房中屬于白婧雪的東西越來越少，呂清妍的心也越來越空。

    一股恐慌的情緒在她心上升起，屋里只有她一人，她坐在沙發上掏出手機找到白婧雪的聯系方式，在聊天框中輸入我喜歡你然后又迅速刪掉。

    這是她這一年里常常會有的動作。

    焦躁的情緒讓她在屋內來回踱步，最后在將早就準備好的情書塞進了墻上掛著的校服里。

    時間繼續往前走，是橋上揮舞情書調笑的少女、是為了送愛人生日禮物努力賺錢的少女、是坐在操場旁邊靜靜看著愛人贏下比賽的少女。

    而待在呂清妍身體里等待夢醒的白婧雪用呂清妍的眼睛看著逐漸成長的自己，她突然覺得自己忘了許多東西。

    可無論她怎么回想都想不起來，像是有什么束縛著她。

    而現在的她享用的雙份情感，她感受著呂清妍面對外面那個自己時的一切心動、心疼、心痛。

    也清晰感受著自己見證這一切的情緒。

    然后又看著這出戲繼續上演，無數個日升月落之后，她們終于跨越了大部分麻煩。

    夕陽下，她們又來到了河上那座橋，也依舊是在原來的位置。

    呂清妍在口袋里翻找著早就準備好的戒指，可無論如何都找不到，這么多年過去其實呂清妍也變了不少，但面對白婧雪時似乎永遠是那個局促的女孩。

    當白婧雪笑著從自己衣服的口袋里拿出那個重要的紅色小盒時，時光似乎在此刻有了重疊。

    但當日青澀的呂清妍不知道白婧雪的心意因此忐忑，如今的呂清妍熟知白婧雪愛她甚過自己，因此并不慌張。

    或許這就是勝利者的自信。

    呂清妍深吸一口氣，十分認真的說：“婧雪，我。”

    “我愿意�！�

    當人生的故事逐漸幸福時，厄運會悄然而至。

    聽到白婧雪說分手后呂清妍二話不說就出了門。

    她穿過人群，腦中迅速整理出了所有白婧雪可能會去的地方，可她思考得太過入神，并未注意慌亂四散的人群和頭頂落下的花盆。

    于是她倒在了血泊中，死前所想的竟然還是白婧雪。

    一道白光收走了她的靈魂，在一片白茫茫中她看到一個抱著花束的陌生女子，女子在朝著她笑，輕言道：“我是花神，我會實現你的愿望�！�

    呂清妍還以為自己上了天堂，四處看過去發現沒有白婧雪才開心的笑了起來，她虔誠祈禱：“我想要和白婧雪永遠，不！我希望白婧雪的人生一帆風順，得償所愿。”

    或許覺得這個神明太過親和，呂清妍開始喋喋不休：“希望她有健康的身體，能長得比我高，有許多人幫助她，不用再受很多委屈�！�

    花神忍不住笑：“不幫自己許愿嗎？”

    呂清妍笑道：“這就可以了。”

    花神忍不住笑，“你們和我印象中的一樣，白婧雪許的愿也都是你�！�

    呂清妍先是開心，隨后臉色就是一白，吃力道：“她也來了嗎？”

    花神點點頭，但肉眼可見的身體淡了很多。

    她將一朵橙色花朵抽出別在呂清妍發間，隨后嘆息：“因即是果，果亦是因。”

    呂清妍總覺得對方看她的眼神很復雜，像是認識她一樣，可她來不及想就失去了意識，再睜眼她已經不在原來的世界。

    艱難站起來，呂清妍發現自己似乎不是人，剛想找個水洼照照自己就見頭頂飄過一縷紅煙，而紅煙突然去而復返化為一艷麗女子。

    她被那女子擒住，卻意外發現自己身在一本小說中，她有心改變結局，卻在別人的故事里一眼看到了原來的愛人。

    白婧雪用呂清妍的眼睛看完了兩人之間的一生，這才知道對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更愛她。

    然而記憶也在慢慢回溯，似乎是當日的賜福正在起效，因為呂清妍許下的愿望是白婧雪一生如意。

    只是想起這些事情總是伴隨著心痛，但她知道呂清妍不愿意看她難過，于是她不再悲傷，而是要想辦法找到呂清妍，帶著她從這個夢魘里逃出去。

    她冷靜下來思考，竟然她的意識依附于夢境中的呂清妍，那呂清妍可能在……

    白婧雪看向洛念殤懷里的那只小黑貓。

    現實中，洛念殤引動冰雪將蒼溪境內所有的藤蔓冰封，她面容依舊平靜，只是白衣染上許多鮮血。

    邪神對洛念殤還是有些怕，但暫時恢復的神力讓她有了底氣。

    她冷哼一聲，神力一轉底下被凍結的花藤就恢復了自由，并如同利箭一般就要穿透洛念殤的肩膀。

    洛念殤化出冰盾阻擋了花藤的攻擊。

    但花藤實在太多，總有防不過來的時候，一個不慎，洛念殤就被花藤纏住了手腕。

    然而一陣紅煙飄過，那條藤蔓卻逐漸發黃變黑，隨后化為塵埃。

    洛念殤自知這紅煙是從何而來，心下雖有異樣的情緒，但此刻不是高興的時刻。

    她持劍往前一揮，一道彎月似的冰霜攜著殺氣攻向邪神。

    邪神瞳孔一縮正想躲避，身體卻突然不受控制僵直在原地。

    于是那道彎月實在劈在她的身上，隨后身體開裂，卻不是凡人的□□，看上去倒像被劈開的樹木，傷口處還掛著點點冰霜。

    邪神知道這是白婧雪那處出了問題，可為了不讓人看出她神力的來源，她不敢去看白婧雪兩人所在的屋子。

    第132章

    這似乎是個無限循環的夢境, 一眨眼白婧雪又回到了校園里，冷靜后她發現在呂清妍意識沉睡的時候她能短暫控制身體。

    或許她能靠著這一點時間結束這場夢。

    如今這一切都是按照她們的過去重演，如果她想辦法讓這場夢和現實不同, 或許她們就能離開這里。

    然而這都是只是猜想，白婧雪不太有信心, 但如果她真的能夠一如己愿, 那么她的所思所想就都是正確。

    如今呂清妍不在，她只能自己給自己打氣，情緒安撫好后就開始等待時機。

    這么長的時間里，能夠改變的點很多。

    夏日的燥熱讓人無法忍受, 那時的呂清妍有睡午覺的習慣, 趁著這個時間她掌握了身體的主動權。

    高三的緊張時期，所有人的課桌上都用課本壘起了城墻, 無形的壓力讓所有學生低著頭，而當年的她也是其中之一。

    白婧雪看著年輕時的自己, 覺得熟悉又陌生，然而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用呂清妍的身份推了那份家教。

    撐著桌面就要站起卻突然不受控制坐下, 呂清妍竟然在這個時候醒了。

    對于呂清妍來說教室實在不是一個睡覺的好地方, 畢竟筆尖劃在紙上的聲音很吵，但很奇怪, 如果是上課, 老師的聲音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但呂清妍不是被雜音吵醒的, 她是被嚇醒的。

    她長舒一口氣，又伸頭偷看自己暗戀的人, 又怕被發現似的低下頭。

    伸手拿過數學書翻開，在書的第一頁有一行寫得很工整的字：

    要加油啊, 不然雪花就飛走了。

    呂清妍深吸一口氣然后翻過了這一頁，于是她也融入了這片壓抑的氛圍中。

    待在呂清妍身體里的白婧雪看著那行字，觸動之余又有些愧疚。

    理性上來說，這只是一場夢而已，就算她們在此分離也不會影響現實。

    但高中這段時間太過忙碌，呂清妍基礎較其他人薄弱因此更加努力，白婧雪無從下手，另外她也沒想好。

    時間一晃而過，白婧雪看著呂清妍將情書塞錯衣服。

    夜時，呂清妍已經熟睡，白婧雪控制身體睜開眼睛。

    她輕輕下了床，就想要將情書給銷毀。

    可拿起那薄薄的幾頁紙，卻覺得比什么都沉，這是一個人認真的喜歡，沒有沾染任何利益的最純粹情感。

    從前只是收到了這封情書，但沒見到這情書是如何來的。

    夢第一遍的時候她沒有記憶，感悟也不如現在有記憶的情況。

    她看著呂清妍輕手輕腳的起床，生怕身旁熟睡的人，又怕燈光太亮將人打擾。

    一盞小臺燈，就著燈光一遍又一遍修改，有些時候已經寫了一千字就因為一句話不好又整個廢棄重寫。

    寫得不知道時間，打開手機一看發現已是三點。

    這鬼模樣，還以為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

    可少女純粹的戀慕永遠拿得出手。

    于是白婧雪沉默許久，最終還是將這封信好生放回了原處。

    又一次經歷了大學時期的美好，畢業后融入社會的痛苦，家庭帶來的摧殘。

    白婧雪本以為自己想起了那么多痛苦的事，心緒應該會低沉才是，可是她沒有，只有在和呂清妍的幸福回憶時才會輕笑。

    又或者她現在是用呂清妍的視角在看自己的過去，所以在感受到呂清妍對自己的心疼之后沒有向之前那樣怨恨，又或者說因為待在呂清妍的身體里所以她不想讓對方擔心。

    總之，她好像能夠沉著面對這些。

    但是待在她身體里的呂清妍呢，她是不是感受了她之前受過的所有苦？

    想到這點，白婧雪就有些著急起來，可她一直到輪回都沒等到下一個機會。

    畢竟輪回的開始，她們都沒有人形，且相隔很遠。

    就這樣她等到小狗被魔尊帶走都沒找到機會。

    不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狗偷偷溜出了魔宮一路來到了倚劍宗，最后被倚劍宗的弟子們抓進了小黑屋。

    黑貓跟小狗約定，只要女主和魔尊關系變好，她們就能重新在一起。

    其實白婧雪都快忘記這個約定了，但這給了她新的靈感，為什么非要拆開夢中的她們，加快在一起的速度不是更好。

    白婧雪非常明白自己的別扭性格，但又明白自己絕對不會說話不算數。

    這么久了，她終于找到機會控制了小狗的身體，然后徑直朝著洛念殤的房間里跑了過去。

    洛念殤未睡，見小狗進門有些意外，但白婧雪的時間有限，她咬著洛念殤的褲腿往外扯，又用爪子在地板上寫著魔尊喜歡你這五個字。

    小狗比劃太清晰，洛念殤震驚到石化。

    白婧雪瞅著洛念殤有惱羞成怒的意思，她急著又開始劃拉：不是貪圖美色，她是真的喜歡你。

    很快白婧雪就控制不住這身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招能不能行，只知道第二天洛念殤就去了魔宮。

    又等了幾天，洛念殤沒有回來，白婧雪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她的方向似乎是錯的。

    就在她失望時，她視線所見的一切突然模糊起來，像是被蒙在一層霧氣中，最后霧氣越來越濃重，已經看不到事物的任何輪廓。

    白婧雪覺得自己很困，但她擔心呂清妍安危努力睜開眼，見呂清妍睡在自己身邊之后奮力牽住呂清妍的手，隨后才安心閉眼。

    而真實世界的邪神感覺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失回到白婧雪兩人身上。

    分神之際，她的身軀上逐漸被冰層凍結。

    洛念殤的攻擊很霸道，并且對方為了不讓她離開蒼溪去禍害其他地方，早就開始燃血，再加上魔尊一旁輔助，邪神覺得棘手非常。

    她對這個世界的規則非常了解，改變天地規則才能強勢鎮壓兩人。

    可現在，白婧雪她們兩個人就要醒來，邪神的優勢將不復存在。

    邪神將冰封住的手臂斬斷，很快就長出一條新的手臂。

    她看著燃血死撐的洛念殤往后仰倒，但又被飛身而起的魔尊扶住，這和諧的一幕在邪神眼里是那么刺眼。

    這個世界對她是那樣不公平，從出生開始就背負著毀滅他人和被他人毀滅的命運，可明明所有人都是那么幸福。

    所以不管這世界美好與否她都不喜歡，只是她也無法放過自己，畢竟她只是被二丫剝離舍棄的神性與上一代邪神的痛苦記憶。

    恨意濃重，鮮花盛放，馥郁的香氣讓人昏沉。

    洛念殤伸手捂住魔尊的口鼻，又見自己掌心有血，虛弱道：“抱歉�！�

    魔尊心疼之余又忍不住想罵對方是個大傻瓜，可嘴唇微啟，又只是說：“無事�！�

    邪神見此更怒，她本來計劃著逃跑，可現在突然想要維護作為神的尊嚴。

    她開始燃燒自己的記憶和神性，地面的花朵開得越來越多，最后此地又成了一片花海。

    洛念殤瞳孔微縮，她虛空劃了幾下，這一片花海都被升起的冰墻圍住。

    邪神只覺得好笑，而她自己的身體也像燃燒的蠟燭，從下而上一點點融落，“又要保護蒼溪百姓，又防備我擴散出去，還要承受我的攻擊，你這是怕死得太慢？”

    當初留下蒼溪的百姓就是為了讓洛念殤分神，如今效果達到邪神卻高興不起來。

    她曾經也幻想過一個像洛念殤這樣的人來拯救她，可她沒有等到，等到的只是怨恨的自己。

    花瓣突然集體脫落，但卻沒有落下，反而是匯聚在空中逐漸成了劍的模樣。

    洛念殤咬牙就想祭出自己的靈魂，可是枯竭的身體突然有了靈力的補充，一只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她扭頭去看，見的是魔尊虛弱責備的臉：“去吧。”

    有了靈力的補充，洛念殤鎮定下來，佩劍回應她的心境輕輕嗡鳴，劍身逐漸披上一層寒霜。

    洛念殤揮劍指天，無數冰劍逐漸成型。

    花劍與劍雨相撞，靈氣震蕩不止，一人一神都拼盡全力，刺目白光過后，一切恢復平靜。

    邪神出世產生的異變藤蔓慢慢枯萎，蒼溪國境內的所有邪神像瞬間破裂，沉睡中的百姓悠悠轉醒。

    冰層融化，冰晶和花瓣相伴飄落，美得不像話，全然不像浩劫過后。

    而邪神不見了蹤影，洛念殤透支身體強勢過重，從空中墜落。

    魔尊用僅剩的力量接住她卻在接住那瞬脫力墜落，好在離地面不遠，她將人好生護在懷里。

    這動靜讓沉睡中的洛念殤驚醒，她勉強睜開眼睛，還不太清醒：“這是哪里？”

    魔尊從未見她如此狼狽的模樣，心疼之余又覺得自豪，忍不住抱緊對方，溫柔哄著：“這是你愛的人間。”

    洛念殤以為自己會死，如今還活著也難得生出幾分喜悅。

    神的氣息已經消失了，但洛念殤總覺得沒那么簡單。

    可她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醒過來的白婧雪兩人看著漫天的花瓣飛舞，而邪神氣息消失不見。

    呂清妍吸吸鼻子，著急道：“她們在那邊�！�

    順著呂清妍手指的方向，白婧雪帶著呂清妍飛了過去。

    然而到了地方時她們相視一愣，隨后止步在遠處，默默看著她們。

    突然，呂清妍一個皺眉，驚道：“邪神沒死，好像往倚劍宗方向去了！”

    第133章

    若是平常, 洛念殤能很快追到邪神，可現在的她卻是無能為力。

    不過就算邪神僥幸活了下來也無法造成太大的危害，一個快要消散的殘魂是比不過倚劍宗的滿門精英的。

    事實正是如此, 邪神耗盡最后一分力量終于來到了倚劍宗，她已沒了人形變成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這倒是讓人意外, 畢竟在她的花海中從未出現過白這種顏色。

    兩條根須作為腳行動, 莖上兩片圓圓的葉子和手一樣靈活，而花朵則是頭部。

    但花瓣和葉子都有破損，似是被霜打了一般，雖然現實也和被霜打了沒差。

    邪神偷偷摸摸從一堆灌木中探頭, 她望著那護宗大陣心生怨恨, 突然發現一個弟子正準備進宗門。

    在那弟子經過這一堆灌木時，邪神一個跳躍扒在那小弟子的衣裙上, 然后她哼哧哼哧往上爬，最后鉆進那弟子拎的竹籃中。

    竹籃里都是藥草, 她這么一混進去還真的看不出什么。

    她順利的溜進了倚劍宗，本想著快速逃跑，沒想到那女弟子突然清點藥草, 翻動藥草的過程中邪神被砸在一堆藥草下。

    失去所有力量的她現在連一只螞蟻都打不贏, 就這么憋屈的被當成任務道具交了出去，隨后流落到發布藥草任務的人手里。

    邪神掙扎了許久還是推不動自己身上的藥草, 她推累了便陷入了沉睡。

    有些事情很奇怪, 明明她只是記憶和神性的混合體卻還會做夢, 且來來回回夢的都是一樣。

    如今依舊，她看到一個女孩揮劍抵住她的喉嚨, 但往�？床磺鍖Ψ矫嫒�，如今卻是清晰得過分。

    邪神看著那張平凡但不難看的臉自嘲的笑了：“萬年之后, 我仍是你需要舍棄的東西嗎？”

    可夢里的人怎么會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用驚恐無助的眼神看著她，拿著劍的手都在顫抖，一點也不威風。

    灼熱的風帶走了劍身的寒涼，可熱的不止是風還有邪神的身體，她發現腳下平坦的土地變成一口熱鍋，而她落進了鍋里。

    這下她醒了，然后發現自己就要被丟進煉丹爐。

    她寧愿被洛念殤殺死也不想用這樣的死法收場。

    好在那煉丹師發現多了邪神這棵雜草，于是挑出來嫌棄的丟在一邊。

    邪神摔了好幾個滾，隨即停在門邊不遠的地方。

    她踉踉蹌蹌站起來，又忍不住覺得自己被傷害。

    可她早就沒了眼淚，只是跌跌撞撞離開了這個煉丹房。

    她的目標很簡單，就算是消失，也得由她選擇死法。

    于是她打算遵循夢境的指示，去找到那個人。

    邪神的到來不曾帶來什么，倚劍宗的弟子仍舊是該干什么就干什么。

    這讓邪神心里的不甘心又要溢出來，雖然失去了大部分記憶，但心里想要給這世界帶來痛苦的執念讓她不能接受倚劍宗如今的狀態。

    不過有些事情不是她想就行。

    邪神不甘心看了兩眼，隨后避開人群根據感應找人。

    不過幸運的是，二丫的轉世過得很窩囊，所以沒有住在山頂，就連住山腰的資格也沒有。

    邪神如今的樣子實在跑不了太遠，目的地當然是越近越好。

    她費力跑到了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又在一個特別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二丫的轉世。

    等到了地方，邪神突然冷靜了下來，她小心走到了房門口，可房門緊鎖她鉆不進去，但窗戶是開的。

    邪神估算了自己的身體長度和窗戶到地面的距離，比劃過后她覺得不算難爬，于是又哼哧哼哧爬起窗戶。

    一片葉子抓住了窗戶底部，又吃力使勁，終于探出頭來。

    她往房內看，陳設簡單，墻面上掛著一把未開刃的基礎佩劍。

    換個方向，她瞧見在房屋另一邊的窗戶邊上，一個女孩坐在窗邊，手中握著毛筆在一張紙上刷刷刷寫著什么。

    這一幕在別人眼里或許平常，但在邪神眼里倒是不同，因為女孩提筆寫下的每一個字都連接著這個世界的命運。

    邪神努力翻過窗子，隨后輕輕一跳就入了屋內。

    她變得那么輕，落地自然不會引起別人注意。

    每走近一步，邪神就發覺自己的力量恢復少許，最后她又恢復了人的樣子。

    她輕手輕腳走到女孩身邊，透過她顫動的肩膀看向那紙上的字。

    那似乎是一個故事的結尾，因為最后三個字是全文完。

    而在這之前的一句是“這是神明自己的選擇�！�

    將文寫完的佘雨微捏捏自己的肩膀，疲憊之余難掩開心：“完成啦！可以給貓姐交代啦！”

    邪神一愣，大致猜到她口中的貓姐是誰了。

    真是個奇怪的世界，只有她被憎惡著。

    佘雨微想推動椅子方便自己站起來，卻怎么也推不動，轉頭一看才發現有個人站在背后。

    她驚恐睜大眼睛：“你是誰��？”

    邪神欣賞著對方如此失態的樣子，看著別人因自己而恐懼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面對曾經拋棄自己的人，邪神自然要好好捉弄一番，她掐住佘雨微的下巴慢慢湊近：“當然是來殺你的人啊~”

    掐住下巴的力道并不重，過度的靠近反而讓佘雨微發覺了眼前人的虛弱，虛弱到她這個菜鳥能夠輕易殺死對方。

    于是她掙脫禁錮，一把將邪神推倒在地，隨后幾步拿了墻上掛了許多年的劍，她顫巍巍拔出劍對準不斷靠近的邪神。

    然而她根本沒有實戰經驗，曾經的陰影在她腦海中不斷回響，師姐殘破的尸身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心跳加快，呼吸不暢，就連劍都差點要脫手，她慌忙抓緊，再回神時才發現劍尖已經抵在了對方咽喉。

    可對方卻笑著再次上前，佘雨微下意識將劍往回縮。

    這模樣倒是看笑了邪神。

    她沒想到輪回多次之后的二丫會變成這個鬼樣子，她伸手抓住劍身，猙獰一笑：“連持劍的勇氣都沒有，你真是個廢物�！�

    佘雨微知道自己微不足道，但被人當著面說還是會生氣，于是她瞪著眼睛反駁：“不會打架斗法就是廢物了嗎！我會寫話本子你會嗎！”

    邪神被懟得一愣，她突然大笑起來：“沒出息的家伙！”

    佘雨微還想反駁，卻見對方的手流了血，血卻是清亮的綠色，她順著劍身滑落，一時花香盈了滿室。

    然而這香味卻莫名熟悉，佘雨微聞過之后扶住腦袋搖晃兩下，一些記憶出現在腦海中，只是些許片段就讓人痛苦不已。

    邪神的力量隨著血液慢慢流失，很快就要連人形都維持不住。

    她本想讓二丫的轉世帶走自己，可沒成想對方拿起劍都會抖。

    白婧雪總說她和二丫不是一個人，可在邪神心里不是如此，她覺得自己只是二丫不一樣的一面而已。

    所以，面對自己，邪神總是要寬容些的。

    既然不愿意手染血腥，那便不染。

    身體漸漸維持不了人的模樣，邪神的另一只手已經變成了葉片，而葉片也在慢慢枯萎，翠色褪去變成毫無生機的褐。

    佘雨微抽出自己的劍丟在一邊，隨后慌亂撕扯自己的衣服想給邪神止血，可衣服質量不好她撕不破。

    邪神被她這傻模樣逗笑了，這一回倒是真心實意的。

    笑完以后，邪神干脆坐在地上：“你想起什么了？不殺了我嗎？像以前做的那樣，將我剔除�！�

    佘雨微是想起了很多，但她輪回了太多次，看那些記憶只是看一遍別人的故事，而那個故事還很悲傷。

    她沒有回答，只是跪下來給了邪神一個擁抱，“辛苦了，就當是演了一場不喜歡的戲，現在也該到了落幕回家的時刻。”

    邪神沉默了很久，她好像從來被人這么抱過。

    僅剩的記憶中，只有在寒冷的天氣里，單薄的衣裳抵御不了嚴寒，所以她只能蜷縮在角落用雙手抱緊自己。

    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可感受卻完全不一樣。

    邪神突然想和轉世后的自己說說話，“不想拔劍的話，你想做什么呢？”

    佘雨微感覺屋內的花香越來越重，她的心逐漸下沉，但還是笑著說：“本來是想寫天下最虐的話本子，賺夠眼淚，但是現在變了�！�

    邪神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她終于低下頭，下巴落在佘雨微肩膀，聲音微弱：“什么？”

    “寫出讓人開心的故事，收獲笑容，你要看嗎？”

    佘雨微問得很小心。

    邪神虛弱扯動嘴角：“不看，我只愛痛苦。”

    佘雨微：“最后還要騙自己嗎？”

    邪神已經睜不開眼睛，聲音斷續：“你信嗎？”

    佘雨微搖頭：“不信。”

    邪神另一只手也變回葉片，她笑笑，有種掙脫束縛的輕松：“那就沒騙過�！�

    等到白婧雪兩人感到時，邪神已經化作塵埃，只剩下一地純白如雪的花瓣。

    佘雨微跪坐在那里，許多花瓣鋪在她的身上，而她并不在意，只是看了掌心很久。

    最后喃喃自語：“結束了，痛苦的輪回�！�

    神隕之地的花海突然褪了色，白花搖曳，似在與誰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