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79章 大結(jié)局
玄德帝身體稍有起色, 便強撐著身體處置了太子和平西王一事,太子不僅做下逼宮篡位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更有草菅人命、賣官鬻爵、貪墨等諸罪,數(shù)罪并罰, 玄德帝直接賜了杯毒酒給了周淮乾死前的體面。
宋皇后大受刺激之下, 直接就瘋了, 褫奪中宮印, 被貶冷宮了卻殘生。至于東宮未生育的女人全部遣送大業(yè)寺,出家為尼。
至于周淮瑜, 除了無召入京等同謀反的罪名外,尚有軍中貪空額之罪。周淮瑜任平西軍統(tǒng)帥時,曾多次向朝廷謊報軍隊人數(shù), 加重國庫重擔,不堪為統(tǒng)帥,被奪兵權(quán),永禁皇苑行宮。
該懲處的懲處,該論功的論功。要說誰是此次事件最大的得益者,反而不是居首功的蘇晉,而是梅貴妃和九皇子周淮岑。
宋皇后被廢, 梅貴妃代理攝六宮事,形同皇后,而九皇子很可能成為下一任儲君的最佳人選。事實確實如此, 玄德帝龍體每況愈下, 處理政事越發(fā)力不從心, 經(jīng)過大半月吵吵鬧鬧的儲君之爭,玄德帝終于下定決心立九皇子為太子。
玄德帝自己也沒想到,剩下的兒子中, 就老九這個不愛讀書的撿漏成了太子。說是撿漏倒也不完全是,其余分封開府的各路王爺沒有哪個坐得穩(wěn)皇位,單就一個蘇晉,他們誰都搞不定,為避免以后的血雨腥風,老九上位似乎成了最好的選擇。
更讓人意外的是,宋國舅因為早前辭官歸隱沒有被連坐,玄德帝似乎也沒有清算宋國舅的打算,甚至繼續(xù)保留宋清絡(luò)和九皇子的婚事。
遠在酉陽老家的宋國舅聽聞消息后,喜不勝喜道:“老夫果然壓對了寶。”
這廂周淮岑搬到東宮,看著宮殿里奢華的一切,并沒感到多少喜悅,反而覺得窒息。沒想到他也套上了東宮乃至皇位的枷鎖,往后自由的日子越來越少,沒法像往常那般隨心所欲了。
周淮岑站在廊下,逗弄著金絲籠里的鳥雀,他看著籠子里撲棱翅膀不斷翻騰的鳥兒被困于方寸之間,怎么都無法越出籠子,沉默了一會,抬手打開筏子。
他定定地注視著重獲自由的鳥雀,消失在遙遠的天際,久久出神。
梅貴妃倒是面帶笑容,顯得喜氣洋洋,指揮著宮婢婆子進出忙碌,重新歸置東宮的擺設(shè)。
只除了宋家女和周淮岑的婚事讓她膈應(yīng)。
“岑兒,你還有兩年才及冠,宋家的婚事尚有時間推卻!
周淮岑收回目光,側(cè)頭看向梅貴妃,青澀的少年郎臉龐慢慢現(xiàn)出一抹堅毅:“父皇旨意已定,不必推卻了。母妃也不必過于憂慮,真到了那一天,我娶的是宋家女,而非宋家,永不啟用宋家便是!
梅貴妃愣住。
恍然間,只覺得眼前的兒子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是那個被她用雞毛撣子追著打的嬉皮笑臉的兒子。
某個不經(jīng)意的瞬間,兒子似乎長大成人了。
也或許,是她從未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兒子。
*
明檀趴在支欞窗,小手托著香腮,感慨道:“岑表哥真當了太子?”
蘇晉捏了捏明檀肉嘟嘟的臉頰,笑著道:“太皇太后生辰宴一過,便是太子的正式冊封禮,還能有假?”
“禮部可有得忙了!泵魈凑f。
蘇晉:“兩件大事擠在一塊,禮部整日忙得腳不沾地,都快忙瘋了。”
明檀忽的扭頭,半瞇著眼睛道:“怎么有種家族走到了巔峰的感覺,太不可思議了!
蘇晉但笑不語。
其實,他原本屬意的人是周淮瑜,可周淮瑜覬覦他的小姑娘,怎能讓他如愿以償?
西北除夕夜的密信中,周淮瑜竟然賊心不死,誤把趙明溪當做明檀……
驀然間,蘇晉危險地瞇起長眸。
細細碎碎的陽光透過窗欞傾瀉在二人身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朦朧的粼粼光斑。
映在光影里的小姑娘美得如夢似幻,她的瞳孔清澈透亮,肌膚瑩白如玉,長睫輕顫,櫻紅朱唇微翹,嬌憨不失嫵媚。
蘇晉心神意動,將頭抵在明檀肩上,雙手環(huán)著她的纖腰,低聲道:“下月我們?nèi)ヒ惶笋抑。?br />
蘇苑即將分娩,他不放心。
除了褚州,他還想去一趟巫溪城,他和明檀初相識的地方。
“好啊!泵魈慈彳浀男∈指苍谒直成,眉眼彎彎道,“爭取姐姐分娩前趕到!
事情說定后,明檀便忙著打點細軟行囊,以及清點給蘇苑的禮金物資。
待太皇太后壽辰和太子冊封禮一過,蘇晉便告了長假,啟程前往褚州。
蘇母許久未見女兒,自是一道隨行。
明檀則將筆墨紙硯文房四寶全都帶上了,沿途記錄當?shù)靥厣朗常枪勺诱J真勁兒堪比大學士修撰書籍,不遑多讓。
馬車顛簸搖晃,不適宜寫字,蘇晉見她一手字寫得歪歪斜斜,忍不住道:
“又要趕路又要寫字,小心吃不消,先休息一會兒,等到了褚州,為夫不攔你!
明檀抬起眸子:“我不是怕忘了嗎?上午途徑函江鎮(zhèn),當?shù)赜袔椎捞厣〔宋兜老喈敳诲e,先記錄下來,回京再慢慢整理。”
蘇晉掀了掀唇:“我?guī)湍阌洝!?br />
明檀快速寫了幾字,哼哼道:“寫完了!
她擱下筆,撅著嘴吹了吹紙上的墨跡,方才小心翼翼地將紙張收起來。
“我們走了快八天,還有多久到褚州?”
明檀理了理裙擺,扭身坐到蘇晉身邊,抬手撩起車簾,一邊欣賞沿途美景,一邊問道。
蘇晉往窗外看了一眼,說:“大概三四天!
明檀揉揉鼻子,嗯了聲。
對于大姑姐的碰面,她期待之下,又有些忐忑。
蘇晉好似感知了她的不安,隨意說道:“長姐是個溫柔好相處的人,姐夫亦是謙謙君子,待人接物和煦如春風,他們見到你定會喜歡!
明檀回眸一笑:“是嗎?”
蘇晉頷首。
其實,從褚州來信中,那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以及字里行間的柔和之意,明檀便知道蘇苑是個極溫柔的姑娘。只是第一次見面,難免會有點小緊張,禁不住想東想西。
因為,從陳湘兒幾次提及蘇苑時,她便明顯地感覺到家中氣氛壓抑。
對于蘇苑的過往,明檀知道的不多。只知道蘇苑曾嫁過人,所嫁非良人,第一段婚姻的不幸讓蘇晉和蘇母都諱莫如深,怕是極其糟糕的,是她不能想象的糟糕。
索性第二任夫君是個不錯的人,聽說門第不高,是個私塾先生,但對蘇苑卻是極好,平日里噓寒問暖,添衣加被,夏怕熱到,冬怕冷到,可謂事無巨細、無微不至。
遇到過糟糕透頂?shù)娜耍?jīng)歷過糟糕透頂?shù)幕橐,又遇到難能可貴的人,遇到難能可貴的好婚姻,是多么難得,明檀深有體會。
只是到了褚州李家,與她期待的見面不甚相同。
還沒說上話,就是一陣兵荒馬亂。
蘇苑穿著一身寬松舒適的淺色織錦衣裙,眉眼柔和,周身氣質(zhì)是那種經(jīng)過歲月沉淀的靜雅嫻美。只是再寬闊的衣衫都遮不住高高聳起的腹部,又高又大,瞧著尤為嚇人。
明檀生怕她的肚皮被撐破。
“你就是明檀吧?”蘇苑溫溫柔柔地看向明檀,輕柔的聲音如春風拂過。
明檀剛要開口,就見蘇苑突然神情痛苦地捂住腹部,低叫了聲:“啊!”
蘇苑的丈夫李朗頓時一慌,手足無措地抱住蘇苑:“苑苑,怎么了?”
蘇母畢竟是過來人,一眼瞥見蘇苑裙衫的水漬:“這是要生了!快,叫穩(wěn)婆,送產(chǎn)房!”
蘇苑身子受過重創(chuàng),懷胎艱險,而婦人生產(chǎn)又是半腳踏進鬼門關(guān)的事,蘇母看似鎮(zhèn)定,實則內(nèi)心根本沒譜。
索性李家早就將穩(wěn)婆請到家里,產(chǎn)房也已備好,李朗抱起蘇苑直往屋里去,腳步生風:“快把穩(wěn)婆叫過來!
產(chǎn)房外,眾人焦急地等待,李朗更是坐立難安,搓著手來回不停走動,時不時朝屋里張望幾眼。
蘇母一個勁兒地拜佛祈禱,愿佛祖保佑蘇苑生產(chǎn)順利。蘇晉安穩(wěn)地坐在椅上,神色如常,可搭在椅背的手用力攥緊,直攥得骨節(jié)泛白。
聽著屋內(nèi)不斷傳出的慘叫,明檀手中的帕子亦是不自覺攥得更緊了。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生孩子的場景,一道道聲嘶力竭的喊叫,聽得她惴惴難安。
生孩子竟然這樣痛?
也不知她腦補了什么,竟是一哆嗦。
蘇晉伸手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指冰涼,輕聲道:“別害怕,沒事的。”
既是安慰明檀,也是寬慰自己。
過了兩個時辰,兩個穩(wěn)婆突然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不好了,夫人難產(chǎn)了!”
“阿苑!”蘇母大叫了一聲,驚得直接暈了過去。
李朗傻了片刻,眼見著一盆盆觸目驚心的血水端出來,不管不顧地沖了進去。
蘇晉身形偏了偏,強自穩(wěn)定心神,幸虧早有準備,出發(fā)前帶了兩名擅長婦科的太醫(yī),蘇晉當即吩咐王繼將在外面等候待命的太醫(yī)請進來,原以為李朗會不愿意,蘇晉甚至準備了一套威逼利誘的說辭,結(jié)果李朗只是說了句,無論怎樣,一定要先保大人。
孩子沒了就沒了,可他不能沒有蘇苑。
蘇苑臉色蒼白如紙,聽到李朗的話后,半闔的眸眼猛地睜開,她虛弱搖頭:
“不,保孩子……”
李朗哽咽搖頭:“苑苑,我只要你,孩子以后可以再生!
“孩子,保孩子。”蘇苑堅持道。
她了解自己的身子,如果孩子沒了,此生再難生育。
意見相左,兩名太醫(yī)亦有些為難,遂征詢蘇晉的意見:“大人,這……”
蘇晉厲眸一掃,壓迫性十足:“保大人的前提下,盡量保住孩子!”
這著實有些為難太醫(yī),但見蘇晉面色難看,只得盡力而為。
其實,明檀不太能理解蘇苑的心情。誠如李朗所言,孩子以后會有,可大人沒了就什么都沒了。
比起以命換一個未出世的孩子,她自問辦不到,比起給蘇晉留個孩子,她更希望的是自己陪在蘇晉身邊,陪他慢慢變老,陪他桑榆晚景,且共白首。
許是她沒懷過孕,無法體會為人母的心情吧。
有了兩名太醫(yī)坐鎮(zhèn)下針、轉(zhuǎn)胎位,穩(wěn)婆不像方才慌亂無措,血崩也漸漸止住。
直至黎明,一聲嬰兒啼哭劃破天際。
“生了,生了!”眾人喜極而泣。
累得滿頭大汗的兩名太醫(yī)亦是長長松了口氣,生怕人沒了,蘇晉遷怒他們。
“苑苑,老天保佑,還好你沒事!
李朗沒顧得上看孩子,眼里只有心愛的妻子,又哭又笑地親吻著蘇苑的額頭。
生產(chǎn)極耗損精力,蘇苑本想說話,可身體實在虛得沒甚力氣,只是雙眼閃著淚花看著自己的丈夫。
值了,什么都值了。
襁褓里的嬰兒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由婆子抱到外間。小嬰兒長得粉粉嫩嫩,只是頭發(fā)過于稀松,寥寥數(shù)根,但這不影響他的可愛。
明檀眸光晶亮,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小寶寶的臉頰,吹彈可破的肌膚,軟糯如糯米團子,她只覺得心都快萌化了。
“好軟,好乖,好可愛!泵魈凑f,“原來小孩子生下來長這樣?”
婆子笑道:“這孩子干凈,但也不是每個孩子生下來都這般,有的生下來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兒,要過一段時間才長開。小公子生下來就這么好看,長大了也是個俊俏郎君!
明檀回頭,對蘇晉道:“夫君,是男孩子哦!
蘇晉如她一樣,定定地看著襁褓里的小孩子,含笑點頭。
長姐總算是苦盡甘來。
……
明檀坐在搖床邊,拿著撥浪鼓逗弄小寶寶。滿腦子都是,小孩子怎么可以這么軟這么萌。
蘇母看著乖巧可愛的外孫,亦是笑得合不攏嘴。
因著新生兒的降臨,每個人都充斥在喜悅中。蘇苑靠在軟枕上,唇角帶著一抹柔和的笑意,只覺得過去的陰暗早已離她遠去。
她有疼愛自己的愛人,有血脈,還有處處關(guān)心她的家人。
先苦后甜。
帶給她不幸的惡魔已經(jīng)被誅殺,那些慘烈的過往被悉數(shù)埋葬,只午夜夢回的一場噩夢罷了。
噩夢醒了,便是美好。
蘇苑收回思緒,抬眼看向明檀,看著這個明媚動人的小姑娘,忽的出聲道:“明檀,你這么喜歡小孩子,你和阿晉可要抓緊了!
“是啊,明檀!”蘇母以一副過來人的口吻說道,“你現(xiàn)在年輕,身體底子好,不論懷孕還是生產(chǎn)都能少遭些罪!
擔心明檀因蘇苑難產(chǎn)一事有了陰影,蘇母又補救道:“阿苑就是生育較晚,生產(chǎn)才會較常人艱難!
啊,這是被催生了?
明檀面頰一紅,敷衍道:“嗯,快了快了!
說實話,她確實有被嚇到。
知道女子生產(chǎn)不易,可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竟是恐怖如斯。
一個人身體里能有多少血,那一盆盆的,太嚇人了。
“年紀大了,老胳膊老腿兒不頂用,這才跟你們坐了一會兒,沒說兩句話,就感覺到疲累,我去歇一會。”蘇母面露疲倦之色,起身道。
明檀上前,伸手欲扶蘇母:“母親,我陪你回屋罷!
“我這個老婆子哪兒用你陪,阿苑坐月子枯燥,你陪著說會兒話解解悶!闭f著,就讓胡娘子扶著回了房。
明檀想著說些盛京城的八卦權(quán)當蘇苑聽個樂子,哪知蘇苑對別人的八卦不感興趣,只對她的感興致。
“你和阿晉如何認識的?”蘇苑笑問。
蘇晉性情偏冷,習慣任何事自己扛,不擅于跟人分享心事。蘇苑在盛京住過幾年,壓根就不知道他對誰動過心,同世人一樣以為他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待蘇晉自爆身體有疾后,蘇苑更是覺得蘇家怕是要斷后,卻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
明檀偏頭沉思。
她和蘇晉是怎么認識的?
前世啊。
她抿唇一笑:“夫君從褚州回京那日,我不小心用茶盅砸傷了夫君,就有了交集!
蘇苑笑得溫婉:“原是一見鐘情?原以為阿晉這一生都是孤家寡人,沒想到我出嫁沒多久,就傳來他成親的喜訊。當時,著實將我驚了一番,去信問他,他也只回了我一句,你是他想娶的姑娘!
明檀瞇眼微笑。
或許,蘇晉對她是一見鐘情,但她對他卻是日久生情,是她以阿飄的身份陪伴他二十載的細水長流。
“說什么呢?這么熱鬧!”一道清冽的聲音傳入,隨之挺拔的身影打簾入內(nèi)。
李朗也跟著進來了,快步走到蘇苑身側(cè),握住她的手,輕言細語問她身子如何,孩子鬧騰不?
蘇苑紅著臉抽回手:“都好!”
蘇晉走到明檀身側(cè),漆黑的眸子里掠過一抹促狹:“嗯,說我壞話了?”
明檀眨了眨眼:“沒有哦。”
蘇苑存心打趣道:“我們能說你什么壞話,不過正說起你們相識的過程,沒想到你們的緣分竟來源于一只小小的茶盅?”
蘇晉身手利索,被茶盅砸傷,倒是出乎蘇苑的意料。
“哦?”蘇晉低眉看向明檀,眸眼里中透著一絲古怪,“這是我們初次見面?”
*
在褚州小住了半個月,明檀和蘇晉逛了當?shù)孛麆俟袍E,又嘗了當?shù)靥厣朗,便啟程去了巫溪城?br />
蘇母則留在褚州,含飴弄孫,陪蘇苑坐月子,沒有和他們同行。
“夫君,你怎么想起帶我回巫溪城?”離京前,蘇晉并沒提過要回巫溪城的事。
幼時,趙子安外放巫溪做知府,明檀在這里生活過幾年,這也算是她的第二個故鄉(xiāng)。
蘇晉深深地凝視著明檀,屈指輕彈她的額頭:“你猜!”
明檀委屈地捂著額頭:“猜不到嘛!
馬車駛過熙熙攘攘的街道,最后停在一處偏僻的街巷,這里遠離主街的人聲鼎沸和喧囂,除了一座老舊的大宅子,最醒目的便是旁邊的木匠鋪子。
鋪子里做木工的是個黝黑的中年漢子,正在刨木花,但不是明檀記憶里的老伯,許是老伯的兒子。
明檀看看木匠鋪子,又看看眼前的宅院,驚喜道:“這是……這是我家以前的宅子?”
蘇晉挑眉看她,目露贊許之意:“還記得,不錯!
明檀深感被冒犯,不滿地噘著嘴,哼唧道:“我生活過的地方,怎么可能輕易忘記?”
蘇晉眸色一黯。
可你卻忘了我。
“我記得宅子被賣了,怎么感覺好像沒人居?”明檀小臉疑惑,抬手正要推門,只覺眼前一道衣袖拂過,蘇晉已然幫她打開門。
清冽的低音落在她耳畔:“我買了下來!
明檀一頓:“夫君,你?”
她又問:“何時的事?”
蘇晉看她一眼,隨即牽起她的小手,一道跨入門檻,也不說話,就帶著她在宅子里四處閑逛。
宅子雖未住人,可顯然有人定期打掃。里面環(huán)境清幽雅致,流水潺潺,綠樹蔥蔥,屋內(nèi)物件也未染塵埃。
明檀甚至找到一箱子小時候玩耍的物件,破舊的風箏,黃皮的小鼓,一整套的皮影戲,還有隔壁老伯做的動物木雕,以及一些泛黃的紙箋。
紙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阿日……哥哥?
蘇晉探頭看了一眼,不動聲色道:“他是誰?你兒時的玩伴?”
明檀蹙眉:“算是吧!
蘇晉眸眼輕動,面色隱約浮現(xiàn)出一抹不虞,顯然對明檀這樣的反應(yīng)不甚滿意。
“再去別處轉(zhuǎn)轉(zhuǎn)!碧K晉說。
明檀點點頭,被蘇晉牽著走過石拱橋,走過亭臺水榭,走過水井,一路所過,兒時的記憶愈發(fā)清晰。
眼前依稀浮現(xiàn)出小時在這座宅子里玩耍嬉鬧的場景。
最后,經(jīng)過后門,來到后院靠墻的一株紫薇樹下。
這棵紫薇花樹年歲久遠,比蘇府移栽的紫薇樹高大粗壯許多,枝葉繁茂,郁郁蔥蔥,如擎天大傘將頭頂?shù)牧胰照趽,人站在樹下只覺清涼無比。
現(xiàn)下六月,花期已過,若是早來三兩月,定能看到滿樹搖曳的紫薇花,那景色定然美不勝收。
明檀站在樹下,怔怔地望著紫薇花樹,兀自出神。
一件事逐漸浮上心頭。
記憶里,有個叫做阿日的小哥哥,他帶她爬過這棵紫薇樹,她沒抓緊,直接從樹上掉下來,是阿日哥哥抱著她一起墜落,做了墊背,她才不至于受傷。
而阿日哥哥卻躺了十天半月才下得床。
他是她在一個大雪天央求奶嬤嬤救回府的……
電光火石般,腦子里似乎閃現(xiàn)過什么,明檀一回頭,蘇晉便順手給她戴上花環(huán),用紫薇樹枝條做的……沒有紫薇花的花環(huán)。
她怔愣半晌,呢喃:“阿日哥哥,衍之哥哥,夫君……都是你!”
蘇晉揚唇一笑:“嗯。”
原來,這才是他們最初的緣分。
是了,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得蘇晉癡念成魔?原是如此!
世間哪有那么多的一見鐘情,皆是因果。
(正文完!)
80. [最新] 第80章 番外1
如太醫(yī)診斷所言, 玄德帝的身體底子被荼毒的厲害,已如強弩之末,最終沒撐過一年,便龍玉賓天。
太子周淮岑順利登基為帝, 封梅貴妃為敬端皇太后, 秦趙兩家水漲船高, 一時風頭無兩。秦家已是公爵之位, 未再加封,倒是讓趙元稹接收了近半的平西軍, 趙元稹在平西軍中本就有威望,由他接收再好不過,既能穩(wěn)定軍心, 又能為日后分化平西軍做準備。
明檀托腮嘆氣:“周淮瑜獲罪后,軍心浮躁,那些追隨周淮瑜的兵將屢屢生事,哥哥要整頓軍務(wù),怕是今年又沒法回京過年了!
秦珊珊放下茶盅,捻起帕子拭了拭唇:“說起周淮瑜,少不得提上你堂姐幾句, 我可算是見識到了她的蠢笨,父母生她時,莫不是忘了給腦子!
明檀頓了頓, 知道秦珊珊說的何事, 她道:“趙明玉確實挺傻!
為了周淮瑜不惜追去邊關(guān), 后被送回盛京,見周淮瑜被圈禁,竟不惜跟家人鬧翻, 非要去皇家行苑侍奉周淮瑜,而周淮瑜的側(cè)妃妾室早就作鳥獸散。
“聽說周淮瑜不愿見她,她就死皮賴臉地留在行苑,任勞任怨地伺候周淮瑜的起居生活,可謂鬧得滿城風雨。”秦珊珊嘖嘖道,眸子里掠過一抹鄙夷。
明檀捧著茶盅,喝了口茶水:“許是情到深處!
其實,她還挺佩服趙明玉的勇氣。不過兩輩子,趙明玉都是真心愛著周淮瑜,只是這輩子沒有前世幸運,周淮瑜沒有登基稱帝,她的寵妃之路也沒了。
秦珊珊嗤了一聲:“什么情到深處,我看就是放著好端端的日子不過,非要作踐自己。”
她秦珊珊再如何愛一個人,也不會卑微至此。
明檀對趙明玉的遭遇沒有同情,也沒有批判之心,一切都是趙明玉自己的選擇。
她指尖摩挲著杯沿,瞇眼笑笑:“別說趙明玉和周淮瑜那些糟心事,說說你吧,這又蹉跎了大半年,你的親事倒底如何打算的,需不需要我讓蘇晉去探探周景風的口風?”
秦珊珊上半年又議了兩門親事,結(jié)果又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成。這次倒被查出來,是周景風暗中搞的鬼,可他破壞了秦珊珊的親事,又不拿出章程給個說法,著實讓人氣憤。衍王府和秦國公府鬧得不愉快,著實讓人看了不少笑話。
“需要!”秦珊珊用力絞著帕子,眼眶隱約泛起紅意,她咬牙切齒道,“就讓蘇晉轉(zhuǎn)告他,我是一定要嫁人的,如果……如果……他再敢攪了我的親事,我就絞了頭發(fā)當姑子!
周景風委實可恨。
可她也惱自己,在得知自己的親事是被周景風破壞后,她竟隱約覺得……有些高興。然而,周景風對此,卻沒有任何說辭。
這種時候,她就反而有些佩服趙明玉和蔣瑤光,她們都敢于追求一段不被世人看好的感情,趙明玉能在周淮瑜落難后依舊選擇追逐著他,蔣瑤光也敢主動糾纏謝凜那個閻羅,甚至大放厥詞,要謝凜當她的儀賓,當她的夫君。
可她的性子,讓她做不出這等子事。
擰巴地將自己困在一團亂麻中。
她是不可能主動的。這是她給自己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周景風仍舊沒有任何態(tài)度和表示,她就……她就……徹底斬斷心中妄念。
“明檀,珊珊,本縣主要成親啦!”
一道興奮的聲音由遠及近,隔著老遠的距離,就能聽出聲音主人的愉悅和激動。
眨眼的功夫,蔣瑤光便已至跟前,滿面紅光,激動不已:“我搞定謝凜了,他說他心悅我,他喜歡我,過幾日就上公主府提親。我要做指揮使夫人了,不,是他要當我的儀賓!
明檀愣了愣,旋即笑道:“恭喜!”
沒想到蔣瑤光真將謝凜拿下了。
雖不知蔣瑤光和謝凜是否如她和蘇晉一般幸福,但知道蔣瑤光追謝凜的過程中,少不得做過一些過分過火的事情,而謝凜對她卻是極為縱容。
“恭喜。”秦珊珊哼了一句,甩頭就走。
蔣瑤光沉浸在喜悅中,沒注意到秦珊珊的異樣:“誒,珊珊,干什么去?我還沒說完呢。”
“身子不舒服,我回府歇著。”秦珊珊捂著氣悶的胸口,頭也不回,快步離去。
蔣瑤光得償所愿,她本該真心祝福,可她心里堵得發(fā)慌,再呆下去,指不定冒出什么不好聽的酸話。
蔣瑤光狐疑地看向明檀:“她倒底怎么了?”
明檀聳聳肩:“還能為什么事?”
蔣瑤光:“周景風?”
明檀點頭。
蔣瑤光對秦珊珊的親事略有耳聞,她雙手叉腰,替秦珊珊打抱不平道:“周景風確實不像話,為人一點都不坦蕩,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吊著人好玩啊,等哪天有空我?guī)蜕荷鹤崴活D!
明檀捧著茶盅,揶揄道:“你怕是打不過人家。”周景風拳腳功夫不弱,蔣瑤光不是對手。
蔣瑤光梗著脖子道:“我偷襲,再不濟,我讓謝凜上。”
明檀一笑:“那珊珊可得好生感謝你們了!
周景風對秦珊珊有感情不假,可他向往自由,不愿被婚姻束縛,毀了秦珊珊親事的同時,又下不了決心把人家娶回家,故而猶豫不決,不過是在權(quán)衡自由和秦珊珊哪個更讓他難以割舍。
是夜,萬籟俱靜。
蘇晉有應(yīng)酬未歸,明檀吃過晚飯便拿出初稿校正修改。這本食錄記分為上下兩側(cè),上冊已基本完成,下冊陸續(xù)收錄中,等仔細刪改過后,便可拿出去印刷成冊,賺不賺錢倒是其次,有沒有人閱讀也不重要,可當做傳家寶留給后代。
一想到后代子嗣的問題,明檀蹙了蹙眉,下筆的動作一頓,轉(zhuǎn)而將筆擱置于筆筒。
她和蘇晉成親快兩年,正式圓房也有一年之久,而她還沒任何懷孕的跡象。
她知道蘇晉一直在喝避子藥,這藥不僅女子可喝,男子也可喝,只是男子喝藥比女子喝對身體的傷害更小。她知道,他是不愿她小小年紀深受孕育之苦,再者她被蘇苑難產(chǎn)驚嚇到,也沒主動提及要孩子之事。
可從蘇苑寄往盛京的信件中,蘇苑事無巨細地分享小生命從呱呱墜地到牙牙學語的每一個成長事件,那種孩子帶給家庭的感動和喜悅,是一種絕然不同于夫妻間的另一種快樂,不自覺地感染了她,讓她不禁心生向往。
明檀呆坐了片刻,讓香柳取來記錄她小日子的冊子,垂眸看了幾眼,合起冊子,轉(zhuǎn)身去了盥室。
或許,有個孩子就更圓滿了。
老天既讓她重生彌補前世的遺憾,就沒道理讓她折在生孩子的事上,盛京名醫(yī)多如過江之鯽,蘇苑只是年紀較大體力不支才會遭遇難產(chǎn),而她還年輕,身體亦調(diào)養(yǎng)的不錯,絕不會遇到那般可怕的事。
說服自己后,明檀便不再害怕。
等她洗完澡出來,抬頭看見隨意搭在屏風上的官袍,問采蜜:“夫君回來了?”
采蜜正在鋪床,回道:“是,少夫人洗浴時,大人回的府。大人一身酒氣,怕味兒刺到少夫人,便去隔壁盥室洗漱了!
明檀半闔眸子,沒再說話,由著香柳擦拭她未干的頭發(fā),又抹上桂花頭油,方才揮手讓香柳和采蜜退下去。
香柳掩上里間的門時,聽見明檀極輕地說了一句:“今日不用熬藥了!
香柳和采蜜一頓,面上俱是一喜。
府上總算要添丁了。
夜色如水,燭光搖曳生輝。
蘇晉從盥室出來,明檀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床幔上的穗子,抬眸一見他,那雙明眸便溢出清亮的光,起身朝他奔來,連鞋子都未來得及穿,蘇晉只覺懷里一重,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
明檀揪著他的衣襟,微微仰起小臉,眸光盈盈地看著他:“夫君,我們要個孩子吧。夫君天人之姿,長得這般俊逸出塵,我的面相也不差,我們生養(yǎng)的孩子定會挑著我們的優(yōu)點長,一個既像你又像我的孩子,想想就……”
似是說到羞斂處,明檀垂下眸子:“迫不及待?”
蘇晉長指擱在明檀腰肢上,嗅著空氣中浮動的幽幽清香,五指緩緩收緊,聲音低。骸昂!
話音落下,他低頭埋在她頸間,一點點吻著她的芳香,游/離至唇角,吞噬她唇齒間的甜釀。
那股清甜的滋味讓他如癡如醉,忘乎所以。
這段時間蘇晉忙于田地丈量及糧食稅收核定事宜,久疏親熱,今晚又多吃了幾杯酒,佳人在懷,難以自持。
沒了往日的耐性,掌下力道不禁加大了些,綿薄的布料在他掌下破碎落地,他抱著她輾轉(zhuǎn)倒在了柔軟的床榻上。
明檀輕哼一聲,兩頰酡紅,眼角泛紅地看著他,雙手雙腳緊緊地纏繞著他,,如藤蔓依附著他汲取他給予的一切:
“夫君,夫君……嗚……夫君……”
除了軟綿綿地喊著他名字,再說不出旁的話。
他攏起她散落滿鋪的烏黑長發(fā),輕柔的觸感流瀉在指觸間,蝕骨的美好讓他百般眷念、瘋狂,胸腔里被激越的熱血填滿奔騰不息,他握著她的葇夷,十指交握,深陷被褥之間,蕩漾起的旖旎迷眼亂心。
他一遍遍地輕吻著她的眼角:“我在,我在……”
他輕聲細語安撫著她,身/下動作卻如波濤駭浪洶涌吞噬著她,吃得一點不留。
一夜顛鸞倒鳳,許是嬌妻太過誘人,許是昨夜吃酒太過,蘇晉竟然破天荒頭一遭誤了早朝的時辰。
他揉著眉心,看著窗外大亮的天光,只得吩咐下人給他遞了告病假的條子,又要吩咐婢女將他慣常喝的藥端進來,乍然想起明檀想要孩子的事,一頓,又作罷。
一個既像她又像他的孩子,一個連接她和他血脈的孩子,確實值得期待。
明檀惺忪睜眼,竟然難得見蘇晉還賴在床上,詫異道:“夫君今日沒上朝?”
蘇晉點點她的鼻頭,含笑道:“誰叫夫人昨夜太過熱情?”
明檀面皮薄,想到自己主動勾纏的那股勁兒,晶瑩玉透的肌膚頓時染上一層緋色:“夫君也毫不遜色,比起明檀,有過之而無不及!”
蘇晉饜足嘆氣:“只是對你!
被窩里的腳趾悄悄地蜷縮起,明檀捏著被角,將自己藏在床褥之間,只余一雙晶亮透徹的眼眸四處打轉(zhuǎn),恍然間似想到了什么,哼唧道:
“夫君貪歡睡過了頭,照實說便是,我又不會笑話你!
蘇晉瞇起狹長的鳳眼,探手伸入被窩,輕輕摩挲著她滑膩的肩頭,眸底一片幽暗:“餓了嗎?”
明檀一邊扭動身子躲動他使壞的手,一邊搖頭:“不、不餓,我要……”起床?
“再要一回?”蘇晉接過話頭,眼里眉梢皆是促狹壞笑。
“不……不是……”明檀瑟縮了一下,蘇晉卻俯身將她壓住,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真的確定要孩子?”
他知道她對生孩子一事有了陰影,別說是明檀,就是他自己都心生懼意。
早前,是憐惜她年紀小,后頭則是害怕。是以,他從未提及孩子的事,一直主動避孕。
明檀一怔,鄭重道:“確定!
蘇晉:“不害怕?”
人都是貪心的。
原本以為蘇晉有疾,她只愿陪在他身側(cè)即可,可得知他身體完好無虞,她不僅想要夫妻之情,也想要兒孫繞膝的幸福。雖因蘇苑難產(chǎn)之事有所退縮,但不足以讓她徹底放棄,每每聽到蘇苑說起孩子如何如何可愛,她的夫君如何如何喜愛疼寵孩子,或是每每赴宴時看見別人家憨態(tài)可掬的孩子,要孩子的愿望便越來越強,直至戰(zhàn)勝恐懼。
她知道,其實蘇晉也喜歡孩子。她看見過,他逗弄別家小孩的模樣。
只要懷孕期間多注意些,勤加問診,必能一切順遂。
明檀直視著蘇晉的眼睛,擲地有聲道:“有什么可害怕的?生孩子可是女子必備的技能,不是我生,難不成還要夫君生?”
蘇晉輕敲她的額頭:“胡攪蠻纏!”
隨即,面色一凝:“如果我能生的話,自是最好。”
明檀歪頭,笑得揶揄:“那便請夫君給明檀生一個聰明伶俐乖巧可愛的孩子。”
蘇晉低頭,重重地堵住她的唇:“為夫會把該盡的力盡了!
又是一通胡纏,待偃旗息鼓之后,兩人慢騰騰地起床,已是將近午時,索性早膳和午膳一道用了。
明檀嚶嚀大半晚上又連著晨起這一茬,嗓子又干又啞,沒吃什么油膩的葷物,可勁兒挑著湯水潤嗓子。
她嗔怒地瞪了一眼蘇晉,忍不住腹誹,這廝精力怎么越來越旺盛,不是說年過三十的男子那方面會逐年減弱嗎?
蘇晉慢條斯理地抬眸,略她一眼:“想什么呢?”
明檀眨眨眼,讓香柳又給她盛了碗湯,她用銀勺慢慢攪著碗里的湯湯水水,說:“想起珊珊的事,夫君今日既然有空的話,不妨邀周景風一敘,幫珊珊轉(zhuǎn)告幾句話……”
蘇晉擰眉,放下箸筷道:“沒當紅娘的興趣!
明檀:“……誰讓你當紅娘了,就幫著珊珊傳幾句話,要不我去同周景風說,非要他給個說法不可!
蘇晉道:“什么話?”
明檀便將秦珊珊昨日的話說了,蘇晉聽過后,便道:“逼一逼也好,至少逼個態(tài)度出來!
秦珊珊自然不可能真的當尼姑,無非是激將法,希望以此逼周景風表態(tài)。
如果周景風愿意成親,秦珊珊自是敢嫁?伤B個態(tài)度都沒有,秦珊珊如何敢賭上一生?不過是給她和周景風的最后一個機會。
哪知道周景風聽過后,沉默良久,扇子被他從左手捯到右手,又從右手轉(zhuǎn)到左手,來回捯飭了數(shù)遍,依舊沒說話。
蘇晉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既然說服不了自己,貪戀自由不被束縛的生活,不如就此放手,真要將人家姑娘逼到出家為尼,你這輩子良心能安?”
周景風皺眉:“你讓我放棄?”
蘇晉斜睨了他一眼,唇角譏誚:“難不成你要娶?”
“娶……娶……”周景風倒騰扇子的動作不自覺停下來,嘴唇咀蠕半晌,仍舊說不出要娶秦珊珊的話。
蘇晉轉(zhuǎn)了轉(zhuǎn)杯子,說:“秦家這回請了太后娘娘出面說親,勝算極大,若是你再從中作梗,便是衍王府故意同太后和皇上作對,你……”
“好自為之!”
蘇晉拍了拍周景風的肩膀,起身便要離開。
周景風卻豁地起身:“成親當真有那般好?”
蘇晉眉心一凝,語氣驀然重了幾分:“秦珊珊是秦家嫡女,不是楚館歌妓,可以同你談情說愛而不求名分。時下男子三妻四妾,眠花宿柳實屬正常,如你能放下,就莫要做出毀人親事這種不體面的事,如你放不下,不甘她嫁于他人為婦,就拿出昂揚男兒的擔當,三媒六聘,明謀正娶,自此歇了外面的心思,歌坊楚館就不必再踏足,紅顏知己一應(yīng)遣散。你也知道明檀和秦珊珊的關(guān)系,日后我可不想為了后宅這點子破事疲于奔命,當說客!
周景風雖不像狎妓的嫖客那般過分,真正留宿的次數(shù)頗少,可時常喝個小酒非得美人作陪,聽著小曲也要美人按個肩什么的。以秦珊珊那種小性子,定不能容忍夫君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
蘇晉說話毫不留情,直指周景風那點子見不得光的隱秘陰暗心思,周景風徒然歪倒在椅上,扇子掉落在地上猶自不覺。
周景風知道秦珊珊必定要嫁人成親,才會百般糾結(jié),放不下,割舍不掉,也知道秦珊珊的心比針尖還小,如果他成親后還是往日的做派,必定家宅不寧,秦珊珊肯定也會傷心難過,會管他,會要求他這樣做那樣做。
周景風頹然道:“我再想想!
“別想了!碧K晉說,“能讓你如此糾結(jié)的感情,必定是情意未到深處,放過秦珊珊,也放過自己。自此,你的生活仍是萬紫千紅!”
說完,蘇晉甩甩袖子便走了。
在他看來,如果周景風不是他好友,他都想給他兩嘴巴子。
拿不起放不下,哪兒有半點男子氣概?
周景風一口接著一口喝悶酒,隔日去了一趟郊外的尼姑奄,也不知是頓悟了,還是遇到了什么事,周景風竟突然想通了,在梅太后給秦珊珊說親前,高調(diào)地到秦家提親,秦家自然不樂意,幾番拉鋸掰扯之下,兩家竟說攏了,最終定下兩人的親事。
“真成了?”
聽聞兩家親事落定,明檀心底說不出的悵然。秦珊珊必是主動點頭同意的,可周景風真的宜家宜室嗎?
蘇晉站在旁側(cè),手執(zhí)墨石:“嗯。既然周景風下定決心娶親,自然會一改之前的做派!
明檀提筆落下一字,扭頭望向旁邊替她研墨的蘇晉:“但愿如此!
一般都是妻子為夫君調(diào)香弄墨,讓蘇晉這個大首輔為她侍墨,倒也別有一番情致。
蘇晉長身玉立,清風朗月之姿,一手攏著寬袖,一手研磨。簡單的動作由他做出,卻是極為賞心悅目,舉手投足之間,端的是一派矜貴優(yōu)雅。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墨香,混雜著清幽的冷香,是蘇晉身上的冷香,兩相交織成世間最醉人的迷/藥。
明檀忽的一陣反胃,撂下筆,趕忙捂住嘴。
蘇晉丟下墨石,扶住她輕顫的身子:“怎么了?”
“想……吐。”
話音未落,明檀哇的一聲,抑制不住吐了出來,嚇得蘇晉譴人連夜請?zhí)t(yī)。
太醫(yī)診過脈后,才知是一樁喜事。
“恭喜大人,首輔夫人是有喜了!
自此,明檀開啟了漫長而短暫的懷胎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