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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別人都沒有林殊止麻煩

    陳穆最后又是負氣離去了。

    他走的時候還看見張姨在樓下喝水。

    他問張姨:“他要去拍戲?”

    “是啊,”天已經很黑,張姨老花眼看不清陳穆的表情,“小林沒跟你說他要出去上班嗎?”

    “嗯,”陳穆臉色難看到極點了,“沒說!

    說完就干脆地往玄關走去。

    張姨叫住他:“這么晚了,一回來就走?是不是和小林鬧矛盾了?”

    “不是,公司有事!标惸鹿枪澠庙,語氣略顯不耐。

    張姨從小看著他長大,也與他和林殊止之間的事無關,他本不該這樣的態度,可他實在忍不住。

    “小陳啊,”張姨卻似看不出他的不耐煩,又把他叫停,“小林是個好孩子,我知道你對感情這個方面沒什么想法,但適時的也要給人一點關心。”

    “嗯,我知道了!标惸抡J為自己給的足夠多,張姨是沒弄清楚情況。

    “就像上一次,你過生日,小林上完班就從外面馬不停蹄地坐飛機回來了,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和蛋糕,”張姨語重心長道,“不是阿姨說你,這樣不需要幾次的,再熱的心也冷了!

    禮物?什么禮物?林殊止給他準備過禮物?為什么沒有送到他手里?

    陳穆忍不住發問:“什么禮物?”

    “嗨呀你真是,”張姨聽他這話就著急了,“鬧得小林都不愿意把禮物給你了,那天他神神秘秘地對著個盒子樂呵呵地笑,那小盒子包裝得特別精致,我問他里面裝著什么也不肯說,他沒送給你,總不能是準備給我的禮物吧?”

    陳穆從來都沒聽說過這份禮物的存在,他剛準備折返回去向林殊止討要一個說法,突然又想起現在林殊止一心只想著離婚的事,他貿然過去只能是槍口對槍口,倒不如讓雙方都冷靜一下再慢慢說開。

    到時候他一定會問林殊止要回原本屬于他的生日禮物。

    *

    陳穆突然出現只能算是小小的波折,但當晚林殊止依舊因為這樣一件小事無法睡著。

    第二天他便動身前往高原。

    往后小半年的時間,他都不會再回洛城了。

    貪心鬼變成了膽小鬼,他有一點逃避心理,去到消息閉塞的村落里,就能斬斷一切與陳穆的聯系。

    雖然他和陳穆還沒有正式離婚,但從一段感情中剝離不是那么輕而易舉的事,他需要提前就開始適應。

    《尋青》的導演是個寫實派,為了盡可能地還原《尋青》原著中的場景,將取景地選在了人煙稀少的地界。

    這里甚至要爬到屋頂才能接收信號,林殊止真正做到了與陳穆斷聯。

    日子過得還算平靜,《尋青》的制作周期長,導演的宗旨是“貴精不貴多”,林殊止大部分時間都比較松散。

    他每周會選擇比較空閑的一天爬到村子里海拔最高的地方接收信號,用于瀏覽時事還有給萬黎報平安。

    萬黎在外的見聞多,遇到了有意思的就會和他講講,他就樂此不疲地聽著。

    偶爾也會有萬黎失言的時候。

    有次萬黎問他:“你和陳穆,最近怎么沒見你提了?”

    “就那樣,我沒空他也忙,”林殊止手指蜷著又放開,“可能以后的交集也不會很多吧!

    萬黎好似看出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我還是那句話,你不是沖動的人,無論有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

    林殊止怕她擔心多想,立即又打著馬虎眼笑過去,說自己沒有什么要做的決定。

    他離開洛城一個月的時候,有個讓他感到意外和局促的人聯系了他。

    是張姨。

    發信時間是三天以前,張姨問他在這邊過得是否安好。

    他從小就很少接受這種來自長輩的關心,張姨與他非親非故,他有些受寵若驚。

    哪怕已經來到了最高的那座山峰,手機里的信號依舊無法滿格,消息接收需要一定的時間,同等的他發出去也有些費勁。

    他按下語音鍵想發送,但一連試了幾次都被告知發送失敗。

    張姨那邊似乎有所感應,發過來一個“?”。

    只出現了不到一秒的時間就撤回了,如果不是撤回消息會留下痕跡林殊止簡直要以為自己眼睛出了毛病。

    張姨是剛好點開對話框想再給他發點什么,卻發現對方一直正在說話而感到好奇嗎?

    林殊止被這個理由說服,轉而打字發過去。

    【我很好,謝謝張姨。】

    這一條順利發過去了,聊天框后面不再跟著一個碩大的“!”。

    對面幾乎是下一秒就迅速地開始編輯文字,“正在輸入中”幾個大字一直持續著。

    林殊止左等右等也沒見有消息過來,還以為是信號又消失了。

    噢。他知道了。

    中年人一般喜歡用手寫鍵盤,這種輸入方式的弊端就是速度慢,但張姨眼睛不好看東西重影自然是用不了拼音鍵盤的,林殊止能理解。

    終于張姨的消息來了。只有四個字。

    【很好就好!

    林殊止看著那行宋體小字就有些感慨。

    就連張姨這樣一個與他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都來問他一句。

    ……

    他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陳穆如果要找到他其實不是很難的事,只需要稍微探查一下,舉個例子,詢問小年就是最簡單直接的。

    當初也是林殊止自己粗心,沒考慮到小年是陳穆的人,這才毫無防備地帶著小年過來了。

    直到有一次小年不經意地和他提起“陳總”,他才后知后覺想起自己帶來了一個眼線。

    但沒關系,因為小年當即向他表示站在他這邊,林殊止不讓說的話他一句也不會說出去。

    林殊止信嗎?

    其實是不太信的。

    領誰的錢就辦誰的事,小年完全可以歸屬于陳穆陣營。

    但小年看起來太過誠懇了,他只好把人繼續留下來。

    有小年在這,陳穆若想知道他的狀況,就一定能知道的。

    但這么長時間了,陳穆要想有什么動作早就做了。

    而現在的沒有動靜,就是不想聯系他的意思。

    其實這樣很好,他們并不需要太多的聯系,林殊止馬上要與之離婚,聯系都是多余的。

    一開始陳穆想要的就是這樣的關系吧,在需要林殊止的時候林殊止就自覺地靠上去,不需要的時候就又自覺退回到原點。

    林殊止離開洛城的第二個月,林正安破產并因為從前做過的腌臜勾當被判入獄。

    這很好,因為惡人終于得到了懲罰。

    在得知林正安入獄的那天晚上,林殊止心情暢快,碰上劇組聚餐,當地人懂得釀造一種度數奇高的酒,林殊止放肆地喝了很多,醉過去時又夢到了陳穆。

    他不覺得新奇,因為陳穆是夢里的老熟人。

    他又回到陳穆讓他做選擇的那天。

    幫或不幫林正安,全由林殊止決定。

    以前陳穆也慷慨地給過他選擇權,讓他能直面經年所遭遇的不公平對待。

    不過那是否是真正交給他的權利也尚未可知,他太熱衷于幻想,這完全有可能就是臆想。

    *

    小年向陳穆進行一周一匯報時剛把醉酒的林殊止送回到小旅館的床上。

    事情比較重要,小年只能向村里人借了輛車開上山去,在最高的地方恢復信號向陳穆匯報情況。

    陳穆一聽林殊止喝了酒就蹙起了眉。

    小年說林殊止今晚很高興。

    陳穆當然知道是因為什么。今天是林正安入獄消息公布的日子。

    小年說林殊止是因為高興,所以才多喝了一點。那是當地村民親手釀的酒,當下雖然醉得厲害但睡一覺起床就會恢復了,也不存在什么宿醉后的頭痛問題。

    即便如此陳穆還是交代小年去到鎮上的藥店買了醒酒藥。

    交代完畢后陳穆就將手機反扣,也不知在等什么,小年的信息不會再傳來,只能等到下一周。

    他思忖良久,明明是雙方各自冷靜的時間,可他好像做不到完全不管林殊止。

    林殊止出發后的第一周他就通知了小年每周都要匯報一次情況。

    小年是個沒有重點的人,廢話連篇,陳穆只叫他挑揀重要的說,他倒好,差點將林殊止一日三餐吃的菜名都報全了。

    七零八碎的事情來來去去重復好幾遍,正常人都該聽膩了,但陳穆卻沒說什么。

    林殊止出發后一個月,那天張姨不知誤觸了什么按鍵,手機鍵盤的輸入模式變成了九鍵,張姨有些著急,正巧陳穆在一旁就把手機交給了陳穆調整。

    陳穆需要進入到輸入界面才能設置,他接過手機時就看見林殊止那一欄有內容。

    鬼使神差地,他點了進去。

    不知手機在抽什么風,對面竟一直顯示著“正在講話中”。

    陳穆有一刻將這部手機當做了自己的。

    當問號發過去的時候他驟然驚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那條消息。

    撤回后他又緊張地盯著屏幕,像在擔憂會問他為什么要撤回。

    他只是手滑。

    林殊止沒有問他為什么,而是回了一句【很好,謝謝張姨!

    陳穆又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最后狀似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般把手機還了回去。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機。

    和林殊止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一個半月前。

    他已經有一個月沒見過林殊止了。

    比起林殊止是鐵了心要和他結束關系,陳穆更愿意把上次談判失敗的原因歸結于林殊止還沒冷靜。

    這一個月他刻意地不出現在林殊止眼前,如今過了這么久,就該冷靜了。

    別人都沒有林殊止麻煩,陳穆想。但再怎樣也是他自己挑選的,麻煩就麻煩些,只要以后不再繼續鬧騰他就可以不計前嫌。

    他不喜歡被人頻繁地打破設置好的邊界,離婚就是這其中的一條。

    林殊止已經提過這個詞兩次了。

    事不過三,他的容忍也有限度,越界次數多了就顯得太不懂事,他希望林殊止懂得這份道理。

    至于那占據了林殊止許多年的白月光——陳穆意外地無法忍受。

    嚴重到就連想起一下都不可以。

    本不該如此,林殊止喜歡誰對他來說都不重要,可每當涌出類似想法時心臟就一陣又一陣悶悶的酸脹。

    白月光人雖不在這兒,但他和林殊止的家四處充斥著白月光的氣息,粉紅兔子擺在林殊止床頭上,那丑不拉幾的模樣像在嘲諷他。

    還有張姨口中的那份他素未謀面的生日禮物,這怕也是張姨誤會了,實則那盒子里的東西既不是給他準備也不是給張姨準備的,而是要送給這白月光的。

    是了,只有這樣林殊止才會傻笑出一臉花癡樣。

    無法忍受,他甚至想掘地三尺將那素未謀面的白月光找出來!

    他的確做到了。

    林殊止去拍個戲幾乎要將整個家里所有屬于他的東西都搬空了,可唯獨是落下了一本日記。

    他太喜歡將東西亂放,家政阿姨來對別墅進行以季度為單位的深度清潔時,從床板的夾層里找到了這本日記。

    看上去不像廢品,顧客家里的東西家政們不敢妄下決斷,于是這本外封皮泛黃的筆記本歷經波折,最終違背主人意愿地交到了陳穆的手里。

    作者有話說:

    陳狗(撓頭問號臉):這波我醋我自己

    第72章 是想要愛嗎?

    陳穆對這本有點厚度的日記同樣感到陌生,印象中林殊止并不是熱愛寫日記的人,但封皮的右下角已經模糊了的“日記”二字又明明白白昭示著這毋庸置疑是本日記。

    陳穆看見那歪歪扭扭的兩個手寫字想發笑。

    林殊止就像小學時候每周固定兩篇周記的小孩一樣,為了分門別類特地在封皮上標明這是xx作業本。

    陳穆掂了掂這本東西,它現在落在他的手里,怎么處置都隨他心意。

    陳穆想打開看看。

    腦中尚有一根與理智掛鉤的線將他牽拉回來。

    隨意動林殊止的個人物品似乎不好。

    可林殊止也動了他書房里從不讓人碰的柜子……有來就有往,他看林殊止的日記也不會是天大的錯事,只能說是公平了。

    他不再猶豫,干脆利落地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末尾的日期讓他有點驚訝。

    往前數一數,大約是七年前,也就是林殊止還沒上大學的時候。

    第一篇日記很短,只有兩句話。

    【今天有太陽雨。

    我遇見一個人。】

    陳穆手指一僵,攥得紙張都發皺。

    遇見人?是遇見什么人?林殊止為什么不寫出來!

    陳穆當即想撬開林殊止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都裝了什么,為什么就連自己的日記也不肯多說幾個字。

    他有些粗暴地翻了頁。

    第二頁也是短短一句話。

    【歌很好聽,單曲循環很多遍!

    ……

    陳穆有些無語,這日記記了與沒記有什么區別?

    【開學了。在校門口看見他了!

    又是他。

    陳穆已經有十足的把握認定“他”是白月光了。

    【校運會,人很多,需要扛旗跑圈,他在前面!浚

    陳穆看著末尾的年份,記憶有些回籠。

    當初他和林殊止就讀的是同一所大學,按照年份推算,這一年林殊止剛剛入學,瑞大舉辦了校運會,學生會接到的任務是在開幕式上扛著彩旗繞著操場跑兩圈。

    林殊止加入了學生會,難不成白月光也是學生會里的人?

    陳穆作為學生會主席手上擁有所有人的名單,但過去這么多年他早記不清都有什么人了。

    當初被安排扛著旗參加開幕式的人那么多,林殊止說的是哪一個?!

    陳穆想不起來,只能又往后繼續翻。

    【今天跨年夜,發了新年快樂,沒回!

    他笑得臉都有些變形,原來林殊止的新年快樂也是群發信息。

    想當初他還因為從舊手機里找到了這人從前給他踩點發的新年快樂而有所動容。那時他簡直像個傻逼。

    林殊止也是個蠢貨,這種群發消息還眼巴巴地期待著得到別人的回復。

    雖然不知道在氣什么,但陳穆決定喝口水壓壓火氣。

    【粉色的兔子玩偶,很可愛,很喜歡!

    剛喝了一口的水杯被重重砸回了桌上。

    果然。

    他猜得一點錯沒有,那就是白月光送的。

    一想起那死兔子和他共眠了無數個夜晚……他想起來就惡心。

    等等,白月光為什么要給林殊止送禮物?是已經在一起了?林殊止和別人在一起過?!

    陳穆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他甚至想直接電話轟炸過去,質問林殊止是不是確有其事。

    他最終還是把這個瘋狂的念頭壓下,黑著臉又翻了好幾頁,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這本日記并不是以“日”作為單位記錄,更多是隔幾天甚至一周一篇。

    記錄也是碎片化居多,旁觀者根本不知道他在寫些什么,就比如陳穆看到現在也不知道那該死的白月光叫什么。

    下一條讓他有些奇怪的竊喜。

    【他畢業了!

    畢業了?畢業了好,看年份這白月光還與他年紀相仿。

    可同級的并且隸屬于學生會的人,陳穆也想不起來幾個。

    自此開始中間有一段很長的留白,再下一篇時已經是四年后。

    【又見到他了!

    陳穆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這一年他也與林殊止在畢業后再次見面。

    也就是說,幾乎是相同的時間段,林殊止也與白月光重逢了。

    難道說——

    不,這說不通,如果他就是林殊止一直喜歡的人,林殊止為什么要和他離婚?

    一切在他看見那張破爛的冰美式貼紙時戛然而止。

    【不知道放哪里不會掉,所以貼上來。他請的。請了很多人!

    貼紙旁標了日期,陳穆終于記起這是他去青城探班時買去的咖啡。

    心里像有什么東西轟然坍塌,他愣住很久無法回神。

    這次無論如何也錯不了了。

    陳穆不是遲鈍的人,這次腦子卻格外地不靈光。他終于意識到,從來都沒有什么別人,一直都只有他。

    林殊止一直喜歡的都是他。

    可是將前因后果串聯起來卻還是說不通,林殊止既然那么喜歡他,為什么要和他離婚?

    不,這本日記恰恰能說明林殊止口中的要離婚全是氣話。

    陳穆腦子堪比一團亂麻,一時半會兒理不清楚。

    林殊止到底在氣什么?是氣他不有所作為嗎?

    可他自始至終被蒙在鼓里,又能有什么作為?

    林殊止看起來也并不打算告訴他這一切。

    也對,倘若讓他在婚前得知這份心意,他只會覺得這個于他而言沒有什么感情基礎的人是一個麻煩。

    但那時候不說,不代表現在不可以告訴他。

    他很早前就知道自己對林殊止的感覺不僅僅是好感這么簡單了。

    也許是該向前一步了。

    愛而已,如果是林殊止想要的,他給一些,也不是不可以。

    兩年前的林殊止似乎與兩年后的陳穆想法重合,寫日記的林殊止終于意識到這是屬于自己的領域,日記的篇幅相較于幾年前越來越長。

    就像是找到了無人區的樹洞,對著里面訴說什么心事。

    通篇沒有重點只有流水賬,依舊描述得亂七八糟一片模糊,但陳穆看懂了。

    因為這是重逢后他們的共同回憶。

    字里行間都能表明林殊止很快樂。

    陳穆看得嘴角止不住上揚,再也按捺不住,當即拿起手機給林殊止打去電話,意料之中的沒有人接聽。

    但陳穆一點也不在意。林殊止人在幾千公里之外,山里信號不好,他能理解。

    現在是晚上十點,這么晚也該是休息的時間。

    沒事,這些都不急于一時。

    他也要認真組織一下措辭,或者說該身體力行做一些什么。

    最后他給林殊止發了消息,大意是找個時間他們通個電話,他有很重要的話要跟他說。

    或許是被林殊止的日記影響,當天夜里陳穆就夢到了林殊止。

    很少有人能入他的夢,林殊止也不例外。

    這好像是他第二次夢到林殊止。

    大致是一些大學時期的往事,他大腦深處還有一點記憶,但不太真切,與林殊止日記中記錄的也對不上。

    畢竟那時他與林殊止不熟,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潛意識里發散的思維不帶有功利性,是人最真實的想法。

    他不知為何又夢到與林殊止在大學時就談了場戀愛,畢了業后很自然地領證結婚,并不像如今這樣,直接跳過了培養感情的階段達成合作式婚姻。

    照正常發展夢境的結局該是他們攜手走完余生,可這個夢并沒有做到最后,而是被窗外雷雨聲打斷。

    陳穆緩緩醒來,第一時間查看手機。

    林殊止還是沒有回信。

    *

    《尋青》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場夜戲安排在今夜,這場戲的取景地是大家最常來的接收信號的山峰。

    林殊止注定要熬一個通宵,但有了信號手機就不再是一塊廢鐵,漫漫等戲的長夜也不會那么難捱。

    有信號也是有點不好的,比如能夠無比及時地看到陳穆的來電。

    林殊止是有些意外的。

    意外以外還有無措。

    他不想接,又怕直接掛斷后陳穆接二連三地再打過來,索性就將手機放在一旁,自己認真地研究臺詞。

    這套果然很管用,陳穆只給他打了一次電話外加發了一條信息就消停了。

    陳穆說:【有時間通個電話,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又想和他談。

    不要,他不想談,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沒有必要再翻來覆去地復盤研究。

    盡管環境艱苦,但林殊止還是很適應劇組里的生活,整個組的人都住在當地的一家小旅館里,小旅館名副其實,地方很小,但住的基本都是同組的人,樓上樓下的人員密集到堪比員工宿舍。

    林殊止所在的樓層住的全是男性,隔壁房的男演員林殊止自認為與之不算相熟,但那人卻似乎自來熟,劇組放飯時總是挨著林殊止坐,有時候深夜非工作時間還會敲門要求到林殊止房里對第二天的臺詞。

    一開始他只以為那男演員是人生地不熟想要找個同伴,對臺詞也僅是工作需要,工作上還好說,私交上他不善交流實在不是個合適的人選,于是便躲避過幾次,那人卻似看不懂,還是熱衷于和他套近乎。

    次數多了林殊止就起了疑,其他工作人員也有意無意地提醒林殊止那男演員似乎是有什么小眾癖好的,林殊止這才決定與他明確地保持些距離。

    終于林殊止熬到了離開這里的時候。

    說離開這里并不準確,因為拍攝還沒有結束,只不過是更換了拍攝地而已。

    新的拍攝地點在幾百公里以外,環境也比之前的好上許多,大家也不用特地爬到山頂上打電話發消息了,林殊止也終于可以不用和那位奇怪的男演員做鄰居。

    剛到新拍攝地的第一個晚上,劇組沒有安排工作,所有人都休生養息,準備迎接接下來的苦難。

    住的地方依舊是一所小旅館,他們運氣不好,來的第一晚就碰上旅館里停電,電燈亮不起來只能換成油燈,林殊止印象中自己沒有使用過這么年代久遠的東西。

    也實在是很巧,今天是他晾著陳穆的第十五天,陳穆終于又打來了電話。

    昏黃的油燈里火苗跳躍,與手機震動頻率出奇一致。

    電話又被拿在手里自動掛斷了,屏幕熄滅時油燈把他的臉映在了上面。

    這次陳穆不輕言放棄了,又打來第二次第三次。

    林殊止定定神,終于決定接起。

    作者有話說:

    傳說中該死的白月光:無差別攻擊,這波我罵我自己。

    第73章 “我不會再回來了!

    嘈雜的電話鈴聲在耳邊響了一次又一次,聽得陳穆愈發煩躁。

    小年每周都為他報告林殊止的動向,兩個周的時間林殊止共上山兩次,完全有看到他來電和信息的機會。

    可林殊止一句回復都沒有。

    即便如此陳穆也決定繼續等著。

    萬一就是林殊止真沒看到呢?

    直到今天,小年告訴他劇組更換了拍攝地,這里有信號了,他才更加等不下去。

    正常人都看得出來林殊止在刻意忽視他,陳穆是正常人。

    他終于覺得自己半個月前的想法是自欺欺人的,當即就開啟電話轟炸模式。

    這種事情太掉價,陳穆很少親自去做,往日里有再緊急的事也是讓手下的人去聯系,林殊止算是為數不多的一個了。

    他打了很多個,他知道林殊止看得到,林殊止只是不理他。

    直到最后一次終于被接通。

    林殊止接通了電話卻沒有說話,兩人之間愈發尷尬,陳穆還有些不快:“半個月前我給你打過電話,你知道嗎?”

    “不知道!

    “那信息呢?”陳穆問,“也沒收到?”

    林殊止聲音淡淡的:“沒有。”

    陳穆嘴一快,“小年說你每周都會去一趟山頂!

    “……”林殊止早知道小年是個叛徒,所以并不意外陳穆掌握著他的現況。

    他說:“你有事就說事。”

    “你不在家的這幾個月我想了想,”陳穆頓了下,“你住過來吧。”

    林殊止沒懂:“住哪?”

    “公司附近那套公寓,我最常住的那里!标惸抡f。

    林殊止聽完都沒忍住泄出一聲笑,陳穆的意思是,他要從每周陪睡兩次進階成每天都陪?

    他為什么要聽他的差遣安排?他不聽!

    林殊止心臟抽痛卻面不改色:“我們已經快離婚了!

    “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不可能答應你的!标惸侣犚娏质庵谷洳浑x“離婚”二字就上火。

    林殊止笑得苦澀,陳穆又在他面前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了。

    “我真的不想再——”再跟你繼續了。

    陳穆不讓他把話說完就打斷他:“讓你搬過來就搬!甭暳靠刂撇蛔〉刈兇笠槐。

    林殊止沉默了。

    陳穆下一秒就覺得自己態度有點不好,略略將語氣放軟,但態度依舊堅決:“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不要再鬧下去了。”

    他想要什么都給?林殊止想了想,沒有了,他已經沒有想從陳穆身上獲得的東西了。

    以前倒是有,不過當時陳穆給不起。

    現在陳穆還是給不起,他也要不起了。

    林殊止也很堅決:“我不去,你不要再聯系我了!

    陳穆剛想發作,可林殊止啪地一下把電話掛了,他再嘗試打過去已經顯示“對方已關機”。

    他氣沒處撒,只能憤憤地踹了面前的茶幾一腳。

    過了會兒他冷靜下來,又有些后悔,剛才不應該和林殊止那樣講話,那人就像個炸藥桶一點就爆,復盤下來他每句話都在添加火藥。

    明明是想把人哄回來的,怎么又成這樣了?

    陳穆有點討厭身處這樣的境況,局勢正在一點點脫離他的控制,他會異常地焦慮。

    這種時候他不能什么都不做,那樣他會瘋掉。

    林殊止只是說不愿意和他一起住到公寓里,沒有關系,他先把林殊止的東西搬過去,等到林殊止回來了把人直接帶到公寓去也不遲。

    總歸到那時候別墅就成了一個空房子,林殊止沒地方可去只能跟他走。

    這或許有些太可惡了,但他是真心想要挽回的。

    林殊止好像很在意他每周只有兩天休息日回到別墅。

    那他就要做出改變,每天回別墅不切實際,路上通勤時間長,他會趕不及上班,既然如此,林殊止搬到公寓里也是一樣的,總歸都是一直住在一起了。

    陳穆讓小未聯系了搬家公司,他們在別墅里住了兩年,東西早就比最初時多很多了。

    這些雜七雜八且日常用不上的擺件大多是林殊止帶回來的。

    林殊止可能有收集的癖好,每次出去拍戲都要帶好些東西回來。

    陳穆問過他,得到的回答是“留作紀念”。

    那些東西陳穆其實不太看得上眼,因為沒有一件是值錢的。

    但還是讓搬家公司小心打包好再運輸,一件都沒有遺漏。

    林殊止喜歡留紀念物,陳穆忽然想起他們去青城住下的那兩周。

    鄰居送了他們一盆蘭花,這盆蘭花卻沒出現在別墅的花園里。

    為什么沒有帶回來呢?

    雖然那段時間林殊止嘴里總念叨著自己養不好,但他記得林殊止很喜歡那盆花。

    等林殊止回來了,他要問問他。

    小未不知從哪找的搬家公司,做事有些不盡如人意,所有物品都搬運完后需要清點,陳穆發現少了一樣東西。

    是他和林殊止拍的結婚照。

    拍照的那天林殊止看起來有些局促,攝影師不停地催促他們坐近些,林殊止就配合地一點一點朝他靠去,攝影師又要求林殊止不要笑得像根苦瓜,林殊止就咧著嘴笑得一臉傻樣。

    終于林殊止無可挑剔了,攝影師又把炮火集中在他身上。

    那時的他在想什么呢?

    他想趕緊拍完了事。

    他并不在意照片的美與丑,這本來就是走一個過場。

    結婚照洗出來后寄到了家里,林殊止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個相框,自那以后那張照片就被存放進相框里,擺在雜物柜的柜頂上。

    林殊止做這件事的時候陳穆只當他無聊,卻不知道其實一切都早有痕跡。

    陳穆不差搬家公司賠償的那點錢,只是以往收在角落里落灰的東西現在不見了,他說不上來是什么感覺,好似心底空缺了一塊。

    沒關系,反正他對那張照片不夠滿意,丟了就丟了吧。

    等林殊止從高原回來了,他一定會帶著林殊止再去拍一張,作為新的開始。

    陳穆一早就打聽好林殊止的殺青時間,并且再從小年的口中確認了林殊止殺青后沒有其余行程安排,會在第二天下午飛回洛城。

    他計劃得很周全,既然是下午的航班,那么他接到林殊止后可以先進行一場燭光晚餐,他會將準備了很久都沒成功送出去的禮物送給林殊止,然后才將林殊止帶回公寓里。

    林殊止也許還是會和他鬧,但只要他表現足夠誠懇,他就有十足的把握林殊止會同他和好如初。

    《尋青》拍攝進度接近尾聲,組里每天都有人殺青離去,林殊止算是殺青比較早的那個時候。

    小年知道他殺青的時間,問了他好多次何時返回洛城,林殊止留了個心眼,次次都搪塞過去。

    他原計劃殺青后的第二天下午返回洛城,卻在殺青當天出了點小狀況。

    計劃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拍攝殺青戲那天,他上場時將手機交由小年替他暫時保管,下戲時卻聽到小年用一種難掩驚喜的語氣問他:“你打算明天下午飛回去啊?”

    林殊止別提有多不自然:“你怎么知道的?”

    “是有航班信息發到你手機上了,我沒解鎖也能看到,”小年見他語氣不對,立馬有些歉意道,“林哥你別怪我!

    自從上次從陳穆口中得知小年是個移動的監視器后林殊止便有了凡事都避開小年的心思。

    他不想讓小年知道。

    于是那天夜里他緊急交了高額的手續費,將不到24小時就要乘坐的班次改為了上午。

    第二天一大早他靜悄悄地拖著早就收好的行李離開了小旅館,彼時小年還在樓下呼呼大睡。

    回到洛城時還不到中午,林殊止目標明確,兩年前從哪搬出來的,此刻他就要搬回到哪里去。

    林殊止無比慶幸當初做下了給那間老房子續租的決定,否則偌大的洛城竟然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該從別墅帶出來的個人物品他早在小半年前就已經帶出來,陳穆那兒他不會再去,因為那里不是他家,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亦不可能是。

    陳穆接到消息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小年告訴他林殊止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當即質問小年林殊止去了哪兒。

    小年哪里答得上來,支支吾吾好半天成功把陳穆的耐心徹底耗盡。

    掛了電話的陳穆依舊十分惱火,因為他終于意識到林殊止在提防他,就連告訴小年的航班時間都是錯的。

    他從前就沒發現林殊止這么有本事,一整個下午滔天的火氣蔓延過整層辦公室后終于朝著林殊止燒去。

    林殊止是被陳穆的電話轟炸吵醒的,早上起得太早,他回家沾了枕頭便睡著了。

    有小年通風報信他早就料想到陳穆會有這么一下,這已經比他想象中要晚很多。

    林殊止很干脆地接通,那頭陳穆的怒火一定經過了壓制,不過還是像要沖破屏幕在他面前化為實體。

    林殊止以前會很在意,現在在學著不在意。

    陳穆語氣很差地問他:“你現在在哪?”

    “不在洛城。”林殊止扯謊道。

    陳穆:“改簽了為什么不和我說?”

    “我有必要什么都告訴你嗎?”

    陳穆無視掉他的反抗性語言,下達了命令:“回家,我們再好好談談!

    “我不會再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陳狗追老婆追得我想笑

    第74章 神經。

    林殊止又把陳穆電話掛掉了。

    他以前總對陳穆抱有一種崇拜恭敬的態度,總是小心翼翼的,甚至連電話都不敢掛,現在卻一掛一個干脆,原來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人也是會變的。

    劣質的窗簾不夠遮光,外頭烈陽刺眼,林殊止再也睡不著,便起身走到了陽臺上。

    他站在陽臺處往下看,房東喜歡養花,又擔心高空墜物,便在陽臺上圍了一圈鐵絲網,現在這些鐵絲網全都生銹了。

    林殊止記得他剛租下這套房子時還沒有生銹的。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會兒他還在讀大學。

    他討厭與林正安共同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因此從大學時開始就自己一個人搬出來住了,這里房租低廉,靠他兼職的工資勉強能供上。

    陳穆第一次送他回家的時候就說過這里眼熟,林殊止知道原因。

    因為陳穆在很多年前就送他回過家。

    有次假期前夕,學生會組織去游樂園團建,結束后陳穆送了他一只兔子玩偶。

    第二天他乘坐綠皮火車回到洛城,那只兔子的長耳朵被他綁在行李箱上,他一路拖著箱子向前,突然有車停在路邊朝他摁喇叭。

    是陳穆的車。

    陳穆讓他上車,又問了他家的地址,最后讓家里的司機將他送到了家。

    這對陳穆來說是舉手之勞,林殊止卻記憶深刻,因為那是一次很尷尬的經歷,他在陳穆的車上睡著了,人一失去意識就朝著側邊倒去。

    他把車后座的車窗撞得砰砰響。

    最后因為陳穆的一聲輕笑驚醒。

    ……

    林殊止醒來后陳穆也覺得這聲笑很不禮貌,將注意力轉移到了他行李箱上綁著的那只兔子玩偶上。

    “這是昨天去團建拿的?”陳穆指著那只兔子問他。

    車里安靜,林殊止小聲地開口:“嗯,寢室放不下。”其實是有人嘲笑他玩小姑娘喜歡的玩意兒,他討厭被以此打趣,所以把它帶了回來。

    陳穆沒有深問,而是“嗯”了一聲后把頭偏向了窗外。

    盛夏的艷陽從窗外打進來,林殊止覺得有些熱。

    他心跳聲劇烈,外面的車水馬龍都不足以掩蓋。

    林殊止趴在陽臺欄桿上,今天的太陽一如昨日熱烈,但他已經沒有那時喜歡陳穆了。

    他與陳穆的故事說來話長,故事往往擁有許多節點,他與陳穆初識在五歲那年,第一次分別在九歲以前。

    林正安將方氏變作自己的資產后經營不善,在林殊止九歲那年舉家搬離了富人區,小孩不懂搬家的含義,只知道再也沒見過隔壁家熟悉的哥哥。

    時間一直來到他十七歲那年。

    那年林殊止高考結束,苦哈哈地打了大半個月暑期工后決定拿著那點微薄的工資窮游一番。

    他去了當年的網紅城市瑞城,到了目的地后卻并沒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大部分景點都需要收取門票,只有一種地方不要錢就能進去參觀。

    瑞城當地的高校。

    瑞大是全國知名的大學,林殊止趁著每月一次的開放日順利進入,他人生地不熟,在有路牌指引的情況下還是迷了路。

    兜兜轉轉也找不著東南西北,他只能憑借著感覺向前走。

    天邊烏云密集,沒一會兒雨滴就大顆大顆地掉下來,隨機砸在灰白的水泥路面上。

    林殊止沒有傘,只能加快腳步尋找能遮雨的地方。

    有一處建筑大門敞開著,他沒想太多,拍拍身上的雨水就鉆了進去。

    那里面像在舉辦什么唱歌的活動,只有舞臺燈聚集著,周遭都是一片漆黑。

    林殊止隨便找了個角落蹲下。

    臺上的伴奏鼓點震耳欲聾,觀眾席上隱隱傳來激動又壓抑的吶喊聲,他躲在觀眾席的后面,看不真切臺上的人。

    臺上的人踩著某一個節拍開了聲,沒有技巧也沒有感情,就像是活動人數不足,那人被逼迫過來湊數的一樣。

    但林殊止卻意外地覺得好聽。

    可能是因為他沒什么見識,也可能是臺上人真有什么天賦。

    他看著臺上人背后的大屏幕,上面有本次演唱的曲目。

    《葡萄成熟時》。

    好像是一首粵語歌。

    林殊止學不會歌詞,只能跟著哼個調調出來。

    外面的雨聲隱隱約約變大了,但蓋不過四周環繞的音樂聲。

    瑞大的禮堂剛建好不久,不知是哪方面出了問題,投入使用的第二年就有好幾個地方開始漏水。

    平時看不出什么,雨天的時候就比較明顯一些。

    林殊止站的角落就是漏水的一處。

    他聽得入神,雨水一滴滴落在他腦門上都毫無所覺。

    一曲畢,主持人緩緩走到臺前,念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串詞。

    “感謝陳穆為我們帶來的……”

    林殊止聽得有些怔愣。

    那兩個字組合在一起發音他已經很久沒再聽過。

    那是十幾年前就認識的哥哥。

    林殊止是從不相信一見鐘情的,可從瑞大出來回到賓館的那天晚上他就夢到了陳穆。

    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小時候他無人可依也常常夢見陳穆,陳穆的形象偉岸,總在他極度需要的時候出現。

    他只覺得是與故人重逢所致。

    可是與故人在夢里親嘴……這也是重逢所致的嗎?

    林殊止終于覺得扯淡。

    是因為一首歌一見鐘情嗎?

    也許是,也許不是。

    他對陳穆的感情,或許要遠早于與陳穆重逢的那一年,只是未曾知曉罷了。

    初戀的定義有很多,比如第一次喜歡的人,又比如第一個在一起的人。

    林殊止更傾向于前者。

    他過了十八歲就不算早戀,他決定試著直面對陳穆的喜歡。

    瑞大是全國知名大學,每年錄取分數線都居高不下,林殊止將其作為第一志愿報考,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幾率能夠被錄取。

    他得到了那百分之三十。

    如他所愿,他以本專業最后一名的分數擦線進了瑞大。

    聽上去十分僥幸,但林殊止為之激動了快一個周。

    他也有過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陳穆是學生會主席,他就在新生入社團時面試了學生會。

    陳穆偶然間透露出自己喜歡看刺激的恐怖片,他就盯了小半年當地影院要上映的電影,最后終于被他找到一部。

    他興沖沖地買了兩張電影票,想好了請陳穆看電影的理由后打算交給陳穆一張時,陳穆卻直接拒絕了他。

    那是他最勇敢的一次。

    后來他發現了一個事實 ,陳穆追求者無數,他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罷了。

    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主動過。

    這種不主動一直延續到他與陳穆的第二次重逢,也就是兩年前。

    往日經驗還刻在記憶深處,絕大多數時候他與陳穆相處時都是不主動的。

    很偶然的時刻他也會沖動一下,比方說那回招呼都不打一聲就跑到了陳穆的公司里。

    陳穆責怪他,他又不敢那么做了。

    他盡力任何事都配合陳穆的節奏,陳穆對他不聞不問愛答不理他也面上不顯只在心里蛐蛐,即使到了這種程度也沒有得到一個好的結局。

    當初與陳穆重逢他固然感到幸運。

    但好笑的是他與陳穆重逢過許多回,卻沒有哪一回得以善終。

    往事都以遺憾結尾,兜兜轉轉,遺憾也終成往事了。

    *

    林殊止從那間租了很多年的房子里搬了出來,房東是個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當初林殊止租她房子時她才剛滿六十不久。

    老太太問他怎么突然搬走得那么著急,林殊止不好直說,只能推脫是去與朋友合租了。

    新的租房地址他除了萬黎誰也沒有告訴,尤其是一切與陳穆有關的人。

    他比較念舊,除了地理位置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南,新家和舊家的布局基本上差不太多。

    這塊屬于洛城不太繁榮的片區,這回還是別人住了很多年的二手房。

    這一帶的房子大多是上世紀末的產物,租金低廉,適合他這種一年一開張,開張吃一年的人。

    他比較認床,住到新房的第一天晚上就失了眠。

    老房子大多有些毛病,比如廁所門鎖扣是壞的,廚房的墻皮也都因為油煙掉得七七八八。這些他在租房前都已知曉。

    但房東沒有告訴他房間里的天花板會漏水。

    漏水的地方在他床邊,一小塊床單都被濺上來的水洇濕。

    現在換房間不現實,他租的是個兩室一廳,另一間房用不上,他索性就沒有收拾。

    如今他只能暫時找個盆接著從那條裂縫里滴出來的水。

    窗外蟬鳴聲不如從前的清脆,空調制動的聲音也與從前大有不同。

    加了個盆更好了,水滴砸進塑料盆底的聲響變得格外刺耳。

    林殊止強迫入睡三小時無果,最終認了命,從床上爬起來,找出了那份當初從別墅帶出來的離婚協議。

    這半年里這份離婚協議都一直放在一旁落灰,他刻意地不去在意,卻在前幾天收拾行李準備搬家的時候又翻了出來。

    最近他想起陳穆的次數越來越少,原以為能夠不那么在意,但自從把離婚協議找出來后他每晚都在失眠。

    從原來住慣的地方搬走需要極大的決心,他的決心建立在要遠離與陳穆有關的一切人和事上。

    可他現在名義上還與陳穆有關。

    雖然好像還沒有和陳穆談攏,但他依然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

    他打算明天一早就將這份簽好字的協議寄給陳穆,但光有協議是不夠的,他又在手機上給陳穆發了信息,約了個時間辦手續。

    消息發出去了才發現不該在半夜打擾別人休息。

    陳穆是別人。

    這么久以來他從沒告訴任何人自己要與陳穆離婚的事,在把離婚協議簽好后他總算下定決心告訴了萬黎。

    萬黎有些恨鐵不成鋼,不斷催促他趕緊將手續辦好與陳穆斬斷聯系。

    林殊止看著萬黎義憤填膺的模樣都有點恍惚。

    車到山前路就開了,真正來到這個節點上,他對要與陳穆結束竟然沒有什么大悲大喜的感覺。

    可能是時間太久感覺淡了,也可能這段感情的結束是某種意義上從少年到青年時期構筑起來的信念的坍塌,需要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來治愈。

    無論是哪種他都能夠接受。

    與陳穆約時間的那條信息得不到回復,陳穆只不停地逼問他人在哪兒。

    神經。

    事情得不到解決他不可控地焦慮,眼不見為凈,他不想繼續過著每天睜眼醒來就看到陳穆滿天飛的未讀信息,索性將陳穆的所有聯系方式全部拉黑。

    萬黎建議他可以出趟遠門去散散心,林殊止算了算存款余額,覺得計劃可行,第二天便收拾了行李離開了洛城。

    和高考后那趟獨自一人的畢業旅行一樣,這次他依舊一個人,依舊漫無目的,依舊走到哪兒就算哪兒。

    他用中規中矩的預算去了很多地方,也見了很多人,不止一次地設想未來若是離了婚,一定會選擇個跟陳穆完全不一樣的的類型。

    那么多人里一定會有他能夠接受,也能夠接受他的類型。

    可他不擅長同人交往,那么多人均是泛泛之交。

    某天夜里他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照平時他不會接,但那天他點了當地風評最佳餐館的外賣,他以為是送餐員的電話,所以他接了。

    接通后對方安靜了好一會兒,林殊止有一刻直覺變得強烈,下意識就要掛斷。

    對面的人卻在此時開了口。

    “你要離婚,放在我家的東西也都不要了嗎?”

    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下來……小林在努力找回自己,嗯……

    第75章 他只是不想離婚而已。

    掛斷電話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林殊止這次更加不會猶豫。

    他不想讓陳穆的來電讓他最近因為旅行好不容易有了點起伏的心情重新化作一潭死水。

    他出了兩個月的門,最后還是要回到洛城了。

    沒有工作他就不會出門,萬黎建議他可以搞搞副業,于是他做起了代駕,補貼家用的同時也繼續換換心情。

    他被困在陳穆身上實在太久,很多別樣的風景都還沒有見過。

    陳穆依舊躺在他的黑名單里,他不打算再主動聯系陳穆了。

    那離婚要怎么辦?

    林殊止委托了小年,讓其轉告陳穆如果有與離婚有關的事務可以通過小年聯系他,除此以外都不要再有聯系。

    小年一定能把他的話送達。

    可奇怪的是過了很久小年都沒有向他轉達過陳穆也希望離婚的意愿。

    林殊止無所謂,他不再急了,大不了就一直耗著,因為他相信陳穆會比他先等不下去。

    總歸還有那么多公司要管理,陳家的人也時刻虎視眈眈地盯著那個位置隨時準備奪權。

    身邊只有一個空有名頭不見其人的伴侶壓不住局勢的,他不相信陳穆不會想換人。

    一切都在慢慢歸于平靜,平靜到林殊止都快忘了他和陳穆還有張結婚證。

    秦陽執導的《行風》掀起的熱潮快要過去,林殊止短暫地活在影迷的口中一段時間,但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出名,高峰后的低谷他也可以接受。

    他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接不到戲的空檔期就做代駕,口罩帽子一戴沒人能把他認出來。

    可一切都在那晚替江鵬跑單后卷土重來。

    江鵬口中要他小心接待的大老板不是別人,正是即將成為前夫的陳穆。

    他大概是腦子有什么病,無法拒絕陳穆要跟著他回家的要求,甚至因為陳穆一句似關心不是關心的話心神發顫。

    醉了酒的人都容易發神經,陳穆也不例外,哪怕面上不顯行動上也說明一切。

    陳穆趁著醉酒,打著還沒離婚的旗號,要求他履行伴侶義務。

    這不是他預想的事態發展,他們該友好結束才對。

    而不是在重逢的當晚滾到床上。

    既然決定斷,那就要斷得干凈徹底,所以他要反抗。

    但他打不過陳穆。

    他希望自己能夠果斷拒絕,身體卻違背意愿般起了反應,好歹是一起睡了兩年多,哪怕闊別大半年陳穆對他身體上細微的變化了如指掌。

    ……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一夜縱情后林殊止終于清醒過來,陷入了無盡的后悔中。

    明明陳穆只是想找他睡一覺就離開,社交平臺上的轉賬通知和不知何時離去的陳穆本人就是鐵證如山。

    事情已經發生再后悔也沒有用,昨晚那只能是最后一次的意外。

    *

    陳穆從未想到會見到成為代駕司機的林殊止,那人不聲不響地走了大半年,就是有意躲著自己。

    這大半年里他派了無數的人去找林殊止,最后均是無功而返。

    某天他收到一份同城郵寄的快遞,里面裝的是林殊止已經簽好名的離婚協議書。

    正是當初吳律師婚前便擬好了交給他的那份。

    時隔很久陳穆仍然記得那種肺要氣炸的感覺。

    他當然不可能簽這種東西。

    順著寄件人留下的電話號碼他打了過去,電話沒幾秒就接通了,聽電話的人卻不是林殊止,而是萬黎。

    他一句話都尚未說出口,萬黎先搶占先機將他罵了一頓。

    他只擅長談判,并不擅長吵架,被萬黎懟著開罵的時候竟然毫無辦法。

    萬黎是女人,他不會對女人動粗或采取什么強制性的措施逼問出林殊止如今具體的位置。

    更何況這還是林殊止的朋友。

    所以只能由著她罵,罵個爽快。

    而他如此隱忍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在等著萬黎罵完。

    萬黎終于罵完了,他問:“林殊止人在哪里?讓他親自和我說!

    啪。萬黎把電話掛了。

    他再打過去時就成了“對方已關機”。

    沒有關系,林殊止不愿意見他,那他就親自上門找人。

    寄件人的地址欄填寫的還是林殊止的租房地址,他想,至少林殊止還沒有搬走,沒有徹底讓他找不到。

    這一切都說明林殊止還愿意見他,還愿意和他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只需要說一些合人心意的軟話,好好地把人哄回來。

    舊小區環境糟糕,找停車位都需要好長一段時間。陳穆在林殊止家門口等了很久,幾乎是從傍晚到了深夜,與人周旋談判的耐心也不過如此了。

    后來他站得累了,就靠著綠色油漆刷的大門蹲下來。

    再后來就在快要陷入睡眠時聽到了樓道里有人的一聲尖叫。

    “大半夜蹲在這里扮鬼嚇人,你要死。俊笔且粋嗓音尖利的中年女人。

    陳穆沒聽完就皺了眉。

    他從不知道林殊止的鄰居是這么粗蠻無禮的人。

    “我等人。”他說。

    中年女人:“哪有什么鄰居,人早就搬走了啊。”

    陳穆不相信,又要接著問下去。

    “哪住著什么姓林的,這里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忽然那女人不知想到了什么,驚恐地瞪大雙眼,“你是不是想趁我開門跟著進!”

    誤會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了,見陳穆不作反應那女人又叫囂著要報警。

    陳穆只能暫時離開。

    他不信那女人的話,又走到樓下沒有樹蔭遮擋的地方抬頭向上看。

    燈是暗的。

    他還是覺得不可置信,又一連著幾天都到林殊止樓下,只為了樓上的燈是否亮著。

    他每一天都去,每一次都是暗的。

    他必須信了。

    小年告訴他,林殊止愿意與他見面,他瞬間有點喜出望外。

    結果下一秒一盆冷水兜頭潑了過來。

    “聯系可以,但必須帶著簽好字的離婚協議過來。”

    小年說那是林殊止的原話。

    陳穆少見的變得有些慌亂,因為隱隱有種感覺,林殊止在和他玩真的。

    字他還是沒有簽,他無計可施,

    他也不懂為什么同在一座城市他卻一點關于林殊止的消息都收不到。

    半年里朋友常打趣他在頹廢些什么。

    他一點不覺得自己頹廢,于是反駁了朋友一句。

    朋友又說為了一個林殊止不值得這樣。

    他還是想反駁,卻不知道反駁些什么了。

    那晚徐青組了個局,點名道姓要他一塊去,給出的理由是讓他改換心情。

    還有開開葷。

    從前陳穆就不常去,現在也不想去。

    …

    但他去了。

    卻不是去開葷的,而是單純不想在公寓里待著。

    別墅已經被他搬空了,他每天對著公寓里林殊止的那些東西只覺得頭疼夜不能寐。

    久未踏足的夜總會燈光變換,這種場合誰身邊不陪著幾個合心稱意的少爺嫩模,陳穆不太感興趣,往沙發上一坐就是一晚。

    他在這兒只做過一件事。

    喝酒。

    來夜總會光喝酒不點人,明天傳出去都不知道是他陳穆喝酒喝成了智障還是說本來就是個智障。

    酒不解愁愁更愁,他人醉得差不多,意識還留有半分清明。

    有人要給他叫代駕送他回家,他沒有意見,只是思緒自代駕司機出發時開始就一直停在同一點。

    家里除了他以外沒有其他人了。

    不會再有人管他是否應酬后宿醉頭疼,也不會有人為他調試熱水溫度將他從沙發上推起來送進浴室。

    眼前燈光明亮一瞬黑暗一瞬,沉重的包間門突然被打開,打斷了這燈光變換的節奏。

    錯覺似乎又在作祟,那代駕司機的臉竟與林殊止的如出一轍。

    還是不一樣的,這代駕司機比林殊止更瘦一些。

    身邊朋友神色奇怪,看看他又看看那司機,而后喊出了“嫂子”這兩個字。

    陳穆清醒了不少。

    原來那不是錯覺。

    林殊止真的站在包間的門口了。

    可是為什么走到了門口卻不愿意進來呢?陳穆怕他轉身就要走掉,急忙出聲想喊住他。

    林殊止如他所愿進到了包間里,態度卻疏離又客氣。

    窒悶的感覺再次涌上來,陳穆卻有些習慣,因為這大半年以來他常常都會有這種感覺。

    見不到林殊止時煩躁,見到了林殊止更加煩躁,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起身邁開腿就往包間外走去。

    林殊止自然要跟上來的,因為他是單主,是工作。

    陳穆能聽到身后人的腳步聲,卻故意又加快腳步

    直到身后的林殊止跟不上了,開口跟他說第一句話。

    他其實想問林殊止這大半年過得如何,但這種超脫于工作以外的事林殊止勢必不會回答。

    林殊止只會問他目的地是不是公司附近那套高級公寓。

    ……

    林殊止在把他當陌生人看待。

    他一點也不想說這些,也不想與林殊止只擁有車上這不到二十分鐘的獨處時間。

    所以他提出要去林殊止的新家。

    果然林殊止很直接地拒絕了他的請求,這人脾氣也變差了,開口就罵他有病。

    他的不開心便借著酒精表現出來,整個人看上去蠻橫無理,一點都不沒有身處高位的模樣。

    可他為什么不能知道林殊止的新家地址呢?

    他不是新聞中人人喊打的家暴男,也不是熱愛賭錢亡命天涯的賭徒。

    他只是不想離婚而已。

    作者有話說:

    棠棠,已經,連續,更了,五天,了,可不可以,就是,明天,休息,一下,要,猝死,了,后天,見,

    第76章 演戲演上癮

    陳穆想,林殊止態度真的很差,但不知道為什么最后就松了口,同意讓他去新租房了。

    林殊止對居住地真的不挑,這片區域只比林殊止從前住的地方更顯貧窮,陳穆酒后反應遲鈍,保安室的門衛說話時只給他留下一個印象——噴出的唾沫星子能有百分之八十都落到來訪者登記本上。

    原以為林殊止停好了車至少會提醒他上樓,可沒成想這人卻是將鑰匙扔到他身上就棄車離去。

    陳穆被酒氣沾染的腦子又不太清醒了,沒有想太多就打開車門把人拖進了副駕駛。

    以往他很少和林殊止接吻,僅有的幾次也在床.上。

    這里實在不安全,樓上就有住戶,他們面前就是一盞路燈,很容易就會被無關的人看見,按以往他絕不可能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這么沖動的原因所在。

    林殊止好像很生氣,又是用腳踢又是甩他耳光的,但看著林殊止面色緋紅眼神迷離的模樣,他竟然也不太生氣,反倒心里更暢快了一些,這大半年積攢的怒氣也無知無覺地散了好多。

    林殊止讓他進了門,他皺著眉從玄關走到客廳,客廳又小又破,墻皮裂了一條條發黑的縫,同樣又小又破的茶幾上還擺了桶不知道什么時候的泔水面。

    他有點忍無可忍,又不明白為什么林殊止偷偷躲著他大半年怎么就過成這樣。

    他有點舍不得……暫且是舍不得吧,他得找個時間讓林殊止搬回去。鬧一鬧也有大半年了,怎么也算夠了,既然他愿意給一點愛給想要愛的林殊止,林殊止適當就要消停了。

    ……

    陳穆計劃周密,可從那發霉的浴室里洗完澡出來卻沒看見林殊止人影。

    巨大的不安席卷一時間上來,他以為林殊止又偷偷走掉了。

    林殊止的舊號碼已經把他拉黑,他手上有林殊止的另一個新號碼,哪怕他人就在林殊止家里待著也要發信息去找,信息不回就打電話。

    這種辦法做起來太掉價,他卻屢屢使在林殊止身上。

    林殊止終于回來了,但對他依舊是沒有個好的臉色,轉頭就進了浴室很久都不出來。

    那熱水器是燃氣式的,怎么看都是十幾年前的物件,里面的零部件早就老化了,燃氣泄漏的后果不堪設想。

    他真怕林殊止會發生什么意外。

    于是他去敲門,敲了很久都無人回應。

    這看起來就像是林殊止真遭遇了什么不測,他只好推門進去。

    林殊止沒有事,但他開了門才反應過來會看見些什么。

    他是個正常的成年男人,被眼前一幕沖擊到很正常。

    他有點情動。

    洗了澡壓下去的酒氣又隨著水霧蒸騰而上。

    他好像這半年來都有點想林殊止,是心理上而非身體上,此刻就是達到峰值的時候。

    情感積攢到一定程度就要宣泄,無法開口說出的話要依靠做艾來表達。

    林殊止開始時并不愿意,但后來也出現了應反,甚至攀著他的肩膀親口勿。

    那他就不算強迫。

    ……

    一夜春光過去,狹小的出租屋里投進第一抹晨光。

    身邊人還在沉睡,神情恬淡又平靜,細看那唇上略微有些發腫,是昨晚酣戰后留下的痕跡。

    陳穆湊上去,撥開林殊止額前散亂的碎發,輕輕在那唇上落下一吻。

    林殊止覺得不舒服,掙了掙,翻身留給他一個后背。

    陳穆心中塌下去一塊兒,久久未能復原。

    如果不是要去參加遠在禹城的一個頒獎典禮,他會一直在林殊止家待下去,直到林殊止醒來。

    但時間有些趕不及,徐筱已經來到樓下等他,他必須要離去了。

    臨走前他給林殊止轉了一筆錢,因為這人昨晚告訴他沒有錢了。

    陳穆想,林殊止一定對他余情未了,日記本上發生的事可以追溯到七年以前,他不信長達七年的喜歡會在頃刻間消散。

    等他從禹城回來吧,他會好好勸林殊止跟他回去,他希望那時的林殊止也能夠坐下來,好好聽他說話。

    事實上他計劃得很好,可自己又等不住了。這趟行程原定計劃是兩天,卻硬生生被他壓縮成了大半天,頒獎典禮結束后他就急匆匆地趕回了洛城。

    歸途中同行的有一位A級項目的女合作方,下飛機后他們一起吃了飯,飯后他將人送回了合作方公司。

    那只是禮節性的舉動,根本算不上什么。

    可當他又去找到林殊止時,林殊止卻拿著這件事同他吵架。

    還有貓,林殊止不知從什么地方撿了貓回去,他知道林殊止很喜歡貓,可路邊的野貓身上臟東西多,就算要養也要把全套身體檢查做完吧。

    他只多提醒了幾句,林殊止卻跳起來差點就對著他破口大罵。

    ……

    林殊止還把他趕出了家門口,像掃垃圾一樣。

    林殊止真是變了很多,原來不是這樣的,他更喜歡那個乖順一些的。

    *

    剛出生的小貓本質和人類嬰兒沒有區別,一天要喝好幾頓奶。冬夜里天冷,林殊止特地在房間開了暖氣,把用紙皮箱制作的臨時貓窩搬進了屋里。

    林殊止淺眠,半夜時又被小貓餓得唧唧叫的聲音吵醒,他又摸著黑泡了羊奶,挨個喂過去。

    喂到其中一只橘白的時候,他又記起來這是陳穆今天到他家里鬧一通時抓的那只。

    他輕輕搔了搔小貓的后脖頸,小貓像是還對被陳穆抓這件事應激,連塞進嘴里的小型針管都被吐出來。

    小貓能讓林殊止的心情短暫變好,也能讓他短暫忘記又與陳穆睡了一覺的事實。

    陳穆今天責怪他與從前不同,可陳穆自己呢,就與從前一樣嗎?

    人不會自始至終都不改變,他覺得他變得不算多,只是那份溫柔與愛搞錯了對象,他要收回來罷了。

    林殊止常常懷疑陳穆是不是沒有眼力見。

    但倘若陳穆是個有眼力見的,又怎么會在幾天后派小年過來找他,要求他陪他出席一個大型的合作品牌商活動。

    不,這與是否有眼力見沒關系,陳穆是個很懂得揣摩人心與人情世故的上位者,“要求”他而不是詢問他的意見只是因為不夠尊重。

    沒有工作的這段時間林殊止都沒有聯系過小年,小年是陳穆的人,他不想過多接觸。

    小年看起來也很為難。

    林殊止沒有被說服,對小年說:“你回去吧,以后也不要再來了!

    “哥……”小年還是不動,“對不起啊哥……”

    “沒什么對不起的,你本來就是陳穆的人!毙∧暌彩悄缅X辦事,收了陳穆的錢就要替陳穆監視他,林殊止真不怪他。

    林殊止讓他不要這么喊了:“過幾天我會和陳穆說一聲,讓他把你指派給其他人,就不要跟著我了!

    陳穆手底下有娛樂公司,不乏有處于事業上升期需要助理的演員愛豆,林殊止覺得小年在那里會找到更好的人。

    小年無計可施后終于走了。

    林殊止松了口氣,照常喂完小貓打開手機,《尋青》劇組群里突然跳出好多消息。他一直劃到最頂上,發現是殺青宴的通知出來了。

    有人在群里預言這部戲指定能紅,因為殺青宴的通知出來沒多久就上了熱搜。

    出于好奇林殊止去看了眼,果不其然占據文娛榜的其中一個排名不算很高的位置。

    而除了這個林殊止還看見了一些不那么想看到的東西。

    比如那條熱度居高不下的詞條。

    【陳穆出席品牌商活動】。

    配圖是一張陳穆活動開始前坐在休息區里摩挲婚戒的抓拍。

    下面有很多人帶了話題在討論。

    【我的老天鵝,戒指好看死了,陳穆手好看死了】

    【再好看也不是你的】

    【什么杠精,拖下去滾!】

    【陳穆好愛!他好愛!】

    【我看不一定,哼哼,林殊止今天沒來,你品,你細品】

    也許是個花癡小姑娘,有點聽不進去:【那也不管,他好愛。 

    林殊止隨手翻了幾下就退出來,又似想起什么,再次點進了那個熱搜詞條里。

    置頂的圖里有張陳穆的手部特寫,林殊止看得很清楚,那枚戒指是他們的婚戒。

    想當初陳穆給了他一枚讓他好好保管著,可陳穆自己卻在第一次家宴之前就把戒指弄丟了。

    他對那枚戒指愛不釋手時陳穆的丟了,他將那枚戒指留下離開時陳穆的又找到了。

    這能說明什么?林殊止有些無奈,也許是兩個人天生就注定不會在一起的,所以才連同時擁有一對戒指的機會也沒有吧。

    林殊止常年混跡在娛樂圈里,對于擺拍和抓拍的區別是十分敏感的,那張照片雖然處理得像素不高,像是將鏡頭拉長后拍攝的,他還是能一眼認出那并非博主所說的“抓拍”。

    陳穆為什么要特地“抓拍”戒指又買熱搜進行炒作?

    林殊止想得到原因。

    他們還沒有離婚,陳穆還需要利用他。

    可他作為伴侶已經大半年沒有與陳穆本人一同出席過任何活動,連生活照都是寥寥無幾,根本不夠壓住局勢。

    婚戒能代表他們感情和睦關系良好,不時的撫摸注視更能顯示主人的重視。

    這是陳穆為了利益需要做出的努力,哪怕是獨角戲也能演得很好。

    下面不斷有新的討論被頂上來。

    有人在說陳穆是好男人。

    林殊止嗤了聲。

    都是作戲而已。

    林殊止徹底退出詞條不再看,當天晚上卻又被陳穆電話轟炸了。

    轟炸的是他的另一個號碼,那個號碼主要用于拉代駕的單子,還沒來得及把陳穆拉黑。

    但既然陳穆現在發現了,林殊止就會毫不猶豫地又重復了拉黑的動作。

    沒一會兒江鵬也給他打來電話。

    這次他毫不猶豫地接起,沒想到卻是陳穆的聲音。

    林殊止把手機從耳邊撤下,又準備掛電話,江鵬的聲音卻從話筒里炸出來。

    “別急著掛——!”

    林殊止只能打住。

    陳穆又喂了好幾聲,那帶著鼻音又含糊的聲音,聽起來就不太正常。

    這聲音林殊止再熟悉不過了,陳穆又喝了酒。

    醉鬼在那頭問他:“你看見熱搜了嗎?”

    作者有話說:

    棠棠勵志成為伏筆戰士!話說我埋了好多伏筆,有沒有人看出來TAT

    第77章 心上人是什么人

    林殊止知道陳穆在說那個戴婚戒做戲的熱搜。

    “沒有!

    話筒里傳來規律的腳步聲,應該是陳穆拿著江鵬的手機避去了別處。

    陳穆以為林殊止至少會好奇一下,會問一句“什么熱搜”,結果竟然一句話給他堵得差點啞口無言。

    他繼續:“那對戒指,我的那枚找到了!

    林殊止:“我的那枚在二樓客臥的床頭柜里,你去找找,可能還能廢物利用一下。不過你不缺錢,應該會給下一任伴侶買新的,那就收回去自己處理吧!

    陳穆一聽眉頭都皺成川字:“你聽不懂我的意思嗎?”

    林殊止:“不懂。”

    “我讓你回來!

    “你也聽不懂我的話。”林殊止不愿意和他說話,干脆地就把電話掛了。

    他不知道陳穆是如何找到江鵬的,也不知道陳穆是怎么向江鵬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畢竟江鵬可什么都不知道。

    陳穆回到公寓時心情十分糟糕,公寓里烏黑一片,他腳下不穩,不知被什么東西絆到,腳底一滑撞到了藏品柜的玻璃窗。力氣很大,那些被他收集了很多年的寶石嘩啦啦都倒了下來。

    他順著藏品柜滑到地上,有些頭暈目眩。

    林殊止今天還是不答應他一同參加品牌商的活動,并且又掛了他電話。

    搬家時他找到了藏在書房里的婚戒,說不上來什么原因,今天那活動他就執意戴了戒指出席。

    其實那熱搜于他而言沒有什么用,他只想讓林殊止看見。

    可是看見了有什么用呢?林殊止只會讓他把婚戒變賣掉或者留給下一任。

    藏品柜里的寶石在細微的光線下煥發著奪目的光彩,那是陳穆這么多年為數不多表露情感的方式。

    陳穆想得出神,黑暗里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抬起頭看,原來是張姨。

    心里燃起的一點火苗又暗下去。

    張姨體格比他小了不是一點,根本沒辦法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陳穆沒有醉得不省人事,索性自己站了起來。

    當初把林殊止的東西從別墅搬到公寓時,張姨也被他一并調了過來,他知道林殊止不愿意和陌生人相處,于是只留下了張姨一個。

    張姨是為數不多知道實情的人。

    張姨讓他在沙發上等著,不多時端了醒酒湯過來。

    那醒酒湯像是什么獨特配方制作,難喝得要命,陳穆記得林殊止也不愛喝。

    陳穆自己其實也不愛喝,但有次為了在林殊止面前保持形象,他面不改色地就喝完了。

    林殊止倒是表現得十分抗拒。

    陳穆想起林殊止皺眉捏著鼻子灌醒酒湯的模樣不自覺輕笑出聲。

    笑到一半突然回神,因為張姨催促他把那碗醒酒湯喝掉。

    想象被打斷得不是時候,陳穆差點要向張姨發火。

    但是卻沒有,他只沉默著接過那碗顏色渾濁的東西灌下去,難以描述的味道一直留存在唇齒間無法散去。

    帶著那股難以言喻的味道,陳穆回了主臥。

    市中心哪怕到了近凌晨霓虹燈還亮著大半,高樓四起,電子大屏字幕輪換滾動,哪怕拉起厚重的遮光簾也根本睡不著。

    這大半年陳穆都經常如此,白天尚且看不出什么異樣,可夜晚閉上了眼便心跳加速。

    安眠藥并沒什么用,心理疏導更是打不破他的防線,因為他根本不愿意對著只是醫患關系的心理醫生敞開心扉。

    他經常會去回顧林殊止那本日記,每次回顧都能想起一些很細枝末節的事。

    不能算作完全想起,只是有一點他的確做過某件事的模糊印象。

    就比如林殊止日記里寫到的瑞大校運會,他就是作為學生會主席在前面領隊扛旗的那個。

    又比如林殊止記下的那首叫《葡萄成熟時》的粵語歌,那是他湊人頭被逼參賽的演唱曲目。

    這是很難言明的感覺,就像一切一切都與他有關,但卻已經隔世了。

    從瑞大畢業后陳穆就接管了家族產業,更多時候他都在商場上周旋徘徊,他見慣了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么的人,那些人或許想要錢財,想要身份亦或是地位,想要一切他給得起給不起,想給或不想給的東西。

    他曾認為林殊止也是那其中的一員。

    與林殊止合作后不久他就更有所懷疑,怎么會有人什么都不想要呢?

    他想利用權利上的便利替林殊止篩選一些好劇本,林殊止不要。

    他想給林殊止哪怕離了婚也能衣食無憂的財富,林殊止還是不要。

    那林殊止要什么呢?

    后來初次看見這本日記,他才下了定論。

    林殊止也有想要的東西的,林殊止想要愛。

    可是愛情不是生命的全部,他生命的大部分注定是要被其他東西占據的。

    他只能給一點點,極其少量,林殊止都感受不到的程度。

    好像是不太夠。

    不過他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愛情從不在他考慮的范疇之內,一朝一夕間怎么可能改變呢?

    他也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林殊止總要給他改變的時間。

    那天從禹城回來后,那位與他吃飯的A級項目的女合作方看見他視線停駐在火鍋店里時問過他一句話。

    女合作方問他:“看見心上人了?”

    心上人?什么心上人?

    女合作方不知道他在看店里的哪個人,也與林殊止不熟悉,他們與火鍋店隔著一條大馬路,看不清楚很正常。

    陳穆當時給出的回答是“聯姻對象”。

    女合作方隨即捂嘴笑道:“你是為數不多對合作對象有感情的!

    為什么一眼就覺得他有感情呢?

    當時陳穆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但如今這句話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縷清思緒的線。

    他順著那條線追溯過去。

    或許是那從不在他考慮范圍內的愛情改變不在朝夕,而是早就潛移默化扎根在他心里了。

    也許一直以來都是自欺欺人吧,這根本不是什么聯姻,他就是喜歡林殊止,不是什么狗屁好感,也不是什么狗屁的一點愛。

    他需要靠一樁婚姻來穩定局面,但從前沒有這樁婚姻的時候他不也這么過來了?

    他一點都不介意林殊止將那份長達七年的感情瞞著他這么久,換做別人他一定不會忍受,只會更果斷地結束合作。

    他有那么多更合適的聯姻對象都不選擇,而是選擇一個無法幫助他更多的林殊止,又到底為什么這么不愿意離婚,此刻好像都有了答案。

    他哪里喜歡什么乖順的林殊止,他就是喜歡林殊止。

    不是好感,是喜歡,甚至更有可能的,那已經變成愛了。

    他愛林殊止。

    愛這個字于他而言還有點陌生,事實上在母親離開后他就再也無法感受到愛。

    母親離開時連帶著給他的愛也一并帶走,陳振不會教給他這些,只教導他在商場上謀生的本領,以及如何作出決策,如何掌管一整個家族,如何穩定人心。

    無法感受就無法學會,但現在他又能感受到了。

    那就該學會。

    走廊燈光通過門縫漏進來些許,床頭好像有什么在反光。

    是塑料質地的防塵袋。

    是林殊止很愛護的那只粉兔子。

    他不喜變動房間布置格局,那些雜物被他從別墅搬來時都一一放在與從前相似的地方。

    即便不喜歡,被他誤認成白月光所贈的兔子玩偶也被他擺到了床頭。

    他當時看到日記里的描述時沒有什么具體的概念,因為那些事都早已被他忘記。

    直到他現在又看見實物。

    那只粉兔子。

    日記里的片段與此刻重合。

    原來這就是那只兔子。

    *

    日子逐漸逼近《尋青》的殺青宴,在殺青宴到來前江鵬又找林殊止幫過一次忙,過后江鵬又請林殊止吃了頓飯。

    兩人因共同做代駕結識,聊天時的話題不免圍繞著工作時遇到的八卦。江鵬很自然地將話題引到了陳穆身上。

    江鵬一臉探究地看著林殊止:“你和那天那大老板關系不一般吧?”

    “我還沒有問你,”林殊止反問他,“你為什么要把手機借給他?”

    江鵬支著腦袋:“嗐,那天他大半夜敲我們家門,雜七雜八說了一堆,大意就是對那天的駕車服務不滿意,我這不是想著單子是你完成的嘛,就讓他拿我手機給你打電話啦。”

    “他那一看就是喝高了,我哪敢惹他你說對不對?不過大人物就是有手腕啊,輕而易舉就查到我住哪了,惹不起,”江鵬喃喃道,“真的惹不起。”

    “你——”林殊止想說江鵬輕而易舉把手機交出去給他制造了不小的麻煩,卻又覺得江鵬說得挺有道理。

    江鵬:“這年頭錢難賺屎難吃啊,這種人心思太難猜了,誰知道今天讓他不舒服了明天會不會找輛車把我撞死再偽造成意外,哥這回算是看明白了,這種有錢人的單子還是少接為妙!

    林殊止真覺得江鵬的理論沒有問題:“你說得對!

    “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我后來又想想,這也不像要找你麻煩的樣子啊,”江鵬又問,“他好像就只是想給你打個電話?不過他對著我兇神惡煞的倒是把我唬住了!

    江鵬稍微多關注一些時事都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林殊止打算繼續瞞下去:“沒發生什么,老同學想敘敘舊。”

    江鵬變得更加驚訝,用力錘了好幾下林殊止的肩膀:“你還有這么大出息的老同學?怎么一開始不跟我說,這么大的大腿不得抱緊一點啊,我想想,要是我,我肯定讓他給我安排進他的公司里上班,就干一個又清閑錢又多的職位,躺著錢就嘩嘩來的那種。”

    林殊止扯著嘴角笑笑:“很久不聯系了,早就陌生了!

    江鵬又對他輸出了一堆鵬式理論,尤其對與陳穆變得疏遠這一點表示極度的可惜,還聲稱要把林殊止腦子里進的水倒出來曬干看看是不是真霉壞了。

    林殊止卻覺得沒什么好可惜的。他不喜歡追名逐利,不需要依附陳穆而活,現如今的工作能夠將自己養活,這就已經很好。

    至于一些其他的,他也懶得再去想了。

    第78章 那你可真是個好人。

    因著有了代表作的原因,這兩年林殊止的演藝生涯有所起色,《尋青》拍完后不久林殊止又接到了一個劇組的邀約。

    這次還是男二號。

    林殊止不太在意咖位的問題,對他來說能夠一直嘗試不同的人生就很好,無論角色大小他都會全身心投入工作。

    進組時間在三個月后,在此之前《尋青》的殺青宴會先排上日程。

    即便是小角色,林殊止的演技還是在殺青宴上得到了劇組老師們的一眾好評。

    “當初那么艱苦的環境,只有你什么都沒說,我現在終于敢說了,一個兩個的全都對著我吐苦水,一個接一個地來,每天打開門都能看見人守在門口,嚇得我都不敢出門了——”有位管理人員生活事務的工作人員語氣夸張,手舞足蹈地形容道。

    有人嘖嘖搖頭:“那不是挺好,每天門庭若市!

    那工作人員拍案而起,卻不是在生氣,笑道:“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

    眾人又嘻嘻哈哈地笑過去。

    林殊止也被這樣熱鬧的氛圍帶動,幾個月以來死灰一般的心情有了點復燃的趨勢。

    林殊止這次不需要借酒澆愁,所以沒有喝很多的酒,有人來勸酒也是推脫上次酒精過敏差點進了醫院,這當然是借口,但有眼色的人都不會戳穿他。

    到了快散場的時候他人還算清醒,今夜無雪,他站在露臺處吹風,耳垂被微量的酒精染得發燙,被寒風一吹更有些刺激。

    “殊止。”

    身后有人叫他。

    林殊止應聲回頭。

    “好久不見!

    林殊止對面前的男人有點印象,這是當初拍戲時住在他隔壁房間的男演員伍河。

    伍河是個奇怪的人,在劇組時就時常創造各種巧合與林殊止待在一起,這是很多次巧合后林殊止得出的結論。

    比如明明當天沒有伍河的戲份,伍河也要跟著他一起去拍攝現場,美其名曰以人為鏡汲取大家的優點進行學習。

    林殊止留了幾分戒備,在兩人之間只剩下不到半米的距離時坦蕩蕩地往旁邊邁了一步錯開身。

    正常人都該看出來這是拒絕靠近的意思了,伍河還是繼續走過來,直到依靠在林殊止身旁的欄桿。

    伍河微笑著開口:“你不記得我了?”

    林殊止:“記得!

    伍河:“那怎么離我這么遠?”

    林殊止后背生出一陣惡寒,他曾聽人說伍河是個不正經的人,至于有多不正經由于口口相傳,他也不敢全信。

    林殊止想趕緊打發他離開。

    伍河又看著遠處自顧自地說:“今晚你好像沒怎么喝酒!

    “我酒量不好,上次酒精過敏進了醫院,不敢喝!绷质庵褂职岢鲞@套借口。

    伍河突然轉頭盯著他看,把他盯得頭皮有點發麻:“你是一個人回去嗎?”

    “不是,我有人接!逼鋵嵅]有。

    伍河繼續問:“誰啊?”

    “這是我的隱私。”

    伍河又露出一個很歉意的表情:“我不是故意打探你的隱私!

    “沒事,”林殊止從欄桿上起身,向前走了幾步,“時候不早,我先走了!

    “等等啊,”伍河又叫住他,“如果沒有人送你回去的話,我可以代勞嗎?”

    林殊止轉頭要拒絕,剛張開嘴就毫無防備地吸入了一大堆紅色的粉末!

    ……

    “你……”那不知是什么藥粉,短短的幾秒內就能讓人喪失反抗能力,林殊止吃力地扒著欄桿邊緣,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眼皮重如千斤,最后完全脫力地倒下了。

    昏迷前耳邊只余伍河賤兮兮的嘻嘻笑聲。

    “你別裝了,我什么都知道……”

    林殊止醒來時睜眼還是一片昏暗,雪白的天花板被劣質的白熾燈變成暗色,他被蒙著眼,五花大綁地捆在床上。

    無聲的寂靜更為可怕,林殊止知道明處有人,而他身在明處卻似在暗處。

    “你醒了?”身旁有人窸窸窣窣地摸過來,沿著床邊一點點靠近。

    林殊止能聽到他的喘息。

    “伍河!绷质庵孤曇舫鯇こ5睦潇o。

    “我在。”伍河一手搭上了林殊止的肩臉上是迷戀到病態的神情。

    林殊止盡力躲避那只不安分的手:“你要干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空氣中靜默幾秒,突然傳來拉鏈被拉開的聲音,林殊止被激得抖了下,卻不是他的褲鏈,而是伍河的。

    房間里開了暖氣,有微弱的氣流自面前拂過,與之共同流淌的,還有一種正在從身體深處透出的隱秘的熱。

    林殊止知道那是助興的藥發揮效用了。

    伍河附在他耳邊說:“我第一眼看見你時就喜歡你了,你知不知道?”

    林殊止雙手雙腳都被捆縛,無比嫌惡也只能極力偏頭。

    伍河:“你每次和我對劇本我都在想,怎么有人說話會這么可愛呢?我每次都想親一親你的……”

    林殊止聽得反胃。

    “你洗澡的時候水聲都會傳到我這里,你不知道我多想要你,我只要一想到你……哈哈,我就忍不住……哈哈哈!”

    “……”

    “可是后來你竟然故意離我越來越遠了!我好生氣!你知不知道!”伍河突然大力卡住林殊止的下巴,語氣卻突然變得溫柔,“你知不知道,嗯?”

    那陣熱度已經無法忽視,林殊止急促地喘咳幾口,費力才從牙關擠出幾個字:“你是不是有病……”

    伍河被他激怒,一只空閑的手掐住林殊止的脖子:“都說我有病,其實是你們有!”

    “你好燙啊,看來時間差不多了,”伍河又摸上林殊止手腕,指尖摩挲著那扣住他的特制情.qu手銬,“其實我更喜歡在下,不如你配合一些,我把你解開?”

    “……”

    “哎呀,”伍河突然頓住,像在思考,“你和陳穆一起的時候,是誰在上呢?”

    林殊止不可能回答他。

    伍河又露骨地說:“他能滿足你嗎?”

    “不過你們感情不好,怕是連目垂都沒有目垂過吧?”

    “他應該不愛你吧?”

    “滾蛋啊——”林殊止渾身滾燙,意識逐漸要被其他東西侵占,仍然靠著最后一絲清明掙扎著,手上的鎖扣卻好像越掙越緊。

    “知道為什么我還讓你說話嗎!”伍河又笑起來,“因為你待會兒的聲音一定會很好聽,嘻嘻!

    他像個精神分裂,前一秒暴走后一秒又變得平和。

    伍河說著手就向下摸去。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林殊止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臉側掃過一陣疾風,剎那間伍河已經被撂倒在地!

    伍河的悶亨聲不絕于耳,與之相伴的是一種重物敲擊皮膚肌肉的聲音。

    有人給林殊止解開了束縛,林殊止手腳發顫,渾身上下源源不斷地冒出熱汗,隱必的地方似乎也有高于人體體溫的液體在慢慢醞釀,即將要沖破防線傾瀉出來。

    他下意識就把自己蜷縮起來,又四處摸索磨蹭著,可平坦的床面上什么也沒有。

    眼前一片暈眩,耳邊似乎有很多人在講話,林殊止想摘下眼罩看個清楚,手剛摸著邊緣就已經沒了力氣。

    突然有人把他騰空抱起!

    他嗅到很熟悉的氣味,奮力掙動了幾下,卻始終無法掙脫那巨大的桎梏。

    那桎梏像怕他真的掙脫出去,如那鎖扣一般越縛越緊,林殊止便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暈了過去。

    林殊止一晚上都在清醒與昏睡之間度過,再次睜開眼時依舊是雪白的天花板,不過鼻間充斥著消毒水氣味,他思維發散出去,聯想到了這里是什么人體器官販賣的地下機構。

    他覺得自己可能要被嘎掉了。

    林殊止感覺自己在使勁掙扎,身上卻像壓了千斤重。耳邊又有人竊竊私語,說的什么他聽不清,思維還處于混亂中,也不知道那種低語是什么時候停止的。

    萬籟俱寂,林殊止終于緩緩睜開眼,下一秒視線就落入了一雙淡漠的眼中。

    病床前擺著張椅子,陳穆端坐其上,雙手呈交叉狀松散地搭在腿上。

    陳穆面無表情地與林殊止對視,直到林殊止受不了率先撤開視線。

    林殊止不想問那些一眼就知道的答案,陳穆從張河手上救了他是肯定的,他是被下了藥昏迷了,又不是失憶了,他記得暈過去前聞到的是什么味道。

    陳穆話里聽不出喜怒:“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嗎?”

    “知道!绷质庵挂琅f保持偏著臉的姿勢。

    陳穆:“你和伍河什么時候認識的?”

    “不需要你管這些!

    陳穆起身來到林殊止面前直直地俯視下去:“你最好配合一點,我現在問你的話未來都可能成為讓他在里面蹲多幾年的證據!

    “拍戲的時候!

    “拍什么戲?什么名字?”

    “《尋青》!

    林殊止不喜歡這種被人壓迫的感覺,想要轉個身,可藥效的后遺癥還殘留在體內,他幾乎是一個無法動彈的狀態。

    陳穆察覺到他的動作,還是說:“你配合一點!

    林殊止知道陳穆為什么要管他,因為合作對象若是一個不慎被人強上了,指不定會給陳穆的名譽帶來多大的損害。

    林殊止說:“我的事我會處理好,不勞你費心!

    陳穆憋了一晚上終于氣笑了:“你要怎么處理?就像今天這樣被他綁起來嗎?”

    得不到回復他又坐回那把椅子上:“我讓人調查過了,張河就是個實打實的變態,你知道他是和我那四叔一樣的人嗎?這種人你也要多加來往?兩次了,你和人交往前能不能多留一個心眼?”

    “……”

    陳穆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反正從以前到現在他做的所有事放在陳穆眼里都是不成熟的,那人只相信自己的判斷。

    雖然他這次的確是將自己置于絕對危險的境地了,可這也輪不到陳穆來教訓他。

    “你不需要用這副模樣對著我,換做別人今天我不可能多管閑事!

    林殊止眼睛虛虛看著某處無法聚焦,突然發笑:“管我的閑事,那你可真是個好人!

    “……”陳穆又氣又無語,胸口都在一陣陣發悶,“如果我今天沒來你要怎么辦?”

    “那就讓他做他想做的!

    “你沒必要為了氣我說這種話。”

    林殊止坦蕩蕩與他對視:“我沒有氣你,我很真誠。”

    作者有話說:

    啊啊啊啊這章寫變態給我寫惡心了……

    第79章 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

    “……”

    林殊止著實會氣人,陳穆將骨節掐得嘎吱響,這種聲音哪怕再細微在安靜環境中也容易被捕捉到。

    他今晚原本與徐青約了吃飯,飯吃到一半樓上發出的動靜讓他得知那上面被人包了場,像是什么劇組的殺青宴就在這里舉辦。

    徐青又說最近養的那個小男孩兒好像在這組里有個小小角色,而后便聲稱吃多了要散步,實則目標明確地拉著他往樓上走。

    陳穆再怎么樣也明白了徐青的用意。

    約飯地點都是徐青訂的,那可不就是早就安排好了嗎,他還成了用來打掩護的那個。

    徐青要和那鬧別扭的男孩兒來一場偶遇,陳穆卻沒想到在這里也偶遇了林殊止。

    林殊止靠在露臺的欄桿上,雙臂虛虛地搭在上面,身邊還站了個男人。

    徐青已經去和那小男孩兒膩歪去了,這不可能還帶上陳穆一塊兒,陳穆也不想跟,他有自己更想做的事。

    他躲在窗簾后面,那是個絕佳的地方,正前方即是露臺,觀看不會輕易被對方發現。

    林殊止和那男人站得極近,也不知道聊什么話題才需要這種超出社交范圍的距離,陳穆覺得有點郁悶。

    他離得遠,無法聽到那頭在說的話,但林殊止在微微笑著,這一點足以讓人氣憤。

    印象中林殊止已經很久沒對他笑過,原來林殊止不是不愛笑了,而是這種改變只針對他一個人。

    陳穆所在的位置很容易被室內的人發現,有《尋青》的工作人員認出了他,并且想同他閑聊幾句。他拒絕了,他倒要看看林殊止究竟能和那男人聊多久。

    事實上也沒有多久,陳穆終于發現了不對,因為林殊止想走了,而那男人卻把林殊止攔下來。

    直到林殊止倒在那男人懷里被帶走,他才馬不停蹄地追上去。

    男人是熟悉地形的,他帶著林殊止從酒店小門繞出去就上了輛出租車,一路上都暢通無阻。

    陳穆便開車跟上便緊急讓人調查了男人的個人信息,男人名叫伍河,在圈里混的時間不短,男女老少只要是好看的通吃,玩法也足夠獵奇,陳穆看著那些傳過來的照片都覺得反胃。

    他更擔心林殊止此刻的生命安全。

    伍河帶著林殊止下榻在一家沒有營業執照的黑旅館里,陳穆后腳也跟著進去,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霉濕陰暗的氣味。

    陳穆本想直接進房間把林殊止帶走,卻在踹門而入前得知了新消息。

    是徐青。

    【有人今天看見伍河今天帶了刀子,你別死了啊!

    陳穆猶豫了。

    他學習過專業的散打,可他現在全身上下一點防護措施都沒有,對上利器無異于雞蛋碰石頭,到時帶不走林殊止反倒被捅上幾刀怎么辦?

    更重要的,萬一情急下伍河傷到林殊止要怎么辦?

    他單槍匹馬地來,本想再好好研究一下更優的解決方法,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墻之隔的房間里發出奇怪的響動。

    是林殊止反抗的聲音。

    陳穆來不及思考得再多,腳下用力就踹開那道形同擺設的門。

    門外猝然闖進個人,伍河并沒有反應過來,陳穆抓住機會快速擊了他兩拳,將人打蒙倒地后又去解開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林殊止身上的禁錮。

    可陳穆剛把人從床上抱起來伍河就清醒過來,掏出刀子要從背后暗算。

    陳穆只覺得背后有風掠過,他反應迅速卻并未完全躲過,手臂外側被扎了一道不長但很深的傷口。

    應該是劃到了某處小動脈,鮮血爭先恐后地從傷口處流出,伍河發現見血變得更加興奮也愈發難纏。

    陳穆只得與之不斷周旋,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還好說,一個伍河不成問題,可林殊止還躺在一旁,伍河刀刀都是朝向林殊止的。

    ……

    最后是徐青帶著保鏢姍姍來遲才將兩人都順利帶出去。

    陳穆那傷一路上都沒止住血,到了急診醫生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處理哪個。

    林殊止中的藥是吸入式的,尋常的醫學手段起不到很好的效果,只能入院密切觀察情況。

    陳穆清創縫合完就徑直前往了安置林殊止的病房。

    林殊止人還沒有醒過來,醫生評估的結果是今晚大概率都不會醒的。

    陳穆便搬了把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原以為就這么守一晚上了,偏偏小概率事件發生,林殊止醒了過來。

    陳穆事先已經清楚所有,之所以要問林殊止,不過是看看林殊止是否在對他說謊。

    可若林殊止真對他說謊了,包庇那個叫伍河的男人要怎么辦呢?

    他無法去思考這些,只能對林殊止沒有說謊感到慶幸。

    昏睡時的林殊止看起來平靜又恬淡,但醒來后句句話又要將他氣個半死,什么叫很真誠,什么又叫沒有氣他?

    陳穆:“你以后少把你的真誠都外露給底細不清的人看。”

    林殊止又把視線撤走,動作緩慢地想轉個身背朝陳穆。

    陳穆又上前鉤住他肩膀將他翻回來。

    林殊止苦笑一下,底細不清的人,不止伍河一個。

    明明他已經決定放棄了,陳穆又何必在他陷入危險時出現,進而又讓他多想一些事。

    他容易多想,但不會再誤會了。

    他無力與他多言,陳穆愿意怎么說就怎么說,他跟著應和幾句很快就能過去的。

    “我知道了!彼f。

    陳穆明顯一愣,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么了。

    “今天的事,謝謝你。”林殊止態度疏離又客氣,是很真誠地道謝。一碼歸作一碼,與陳穆的往日種種都和今日無關,換做任何一個人幫了他他都要說聲謝謝的,陳穆也不會例外。

    陳穆聽見道謝莫名有些異樣感,他方才只覺得焦急,林殊止醒來前他還反復排演著與林殊止說話時要用何種語氣何種言辭,沒成想一開口就還是老樣子。

    似乎說出的話不大好聽?

    陳穆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剛才是我語氣太沖,抱歉!

    “嗯,”林殊止淡淡道,“我沒事了,你回去吧!

    陳穆:“醫生說你需要觀察一晚,我守夜!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陳穆:“你一個人不行!

    林殊止:“那你把小年喊過來吧!

    “我說了,我在這里,”陳穆語氣一頓,“你不想看見我?”

    林殊止咬著唇:“我們之間應該有一些邊界感。”

    “我們?你想要什么邊界感?”陳穆語氣古怪。

    “不熟悉的人之間那種……至多,是朋友之間的那種。”

    陳穆:“陌生人?朋友?”

    林殊止又在反復強調,他們即將成為陌生人。

    林殊止:“你一直都這樣,認為對的事從來都是自己做決定,別人的想法永遠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不過我都習慣了!标惸虏恢挂淮螌⑺麙佅,他的確習慣,也明白自己永遠不會成為那個最重要的人,所以就不要再接受了。

    高高在上不可理喻,只會替人做出決策的上位者,沒有感情可言的利益機器,所有人都將成為阻礙,他更適合孤獨地運作。

    再說了,陳穆并不孤獨,陳穆還有別人的。

    “你放在家里的日記,我看見了。”!

    好似一道驚雷從耳旁劈過,林殊止雙目圓睜,整個人都僵硬無比。

    那本日記在他離開別墅前往《尋青》劇組時很認真地翻遍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可無論怎樣都找不到。

    可能早在不知情的時候就弄丟了吧,林殊止曾想那日記本就這樣隨著這段感情消失了也好,可偏偏是落在了陳穆手里。

    原來陳穆什么都知道,是吧,也許覺得一只螻蟻逗著有趣,便多逗兩下玩玩了。

    陳穆也不可能做無意義的事,單純逗趣無法構筑理由,也許還因為他這只螻蟻會讓既定存在的利益受損,所以才一直緊追不放。

    “你喜歡我,林殊止。”

    陳穆的話如同鋒利的刃,一刀一刀穿破血肉,劃進心里。

    “那都是假的,我不喜歡你。”林殊止鼻腔酸澀。

    “你喜歡。”不知是不是錯覺,陳穆聲音有點發顫。

    “陳年舊事了,我說的是現在,我一點都不喜歡你了!

    陳穆不解:“好,你現在既然不喜歡,那天晚上為什么允許我去你家,又為什么要和我——”

    “你喝醉了,你逼我的!绷质庵寡劢怯悬c濕潤。

    “明明你也——”陳穆覺得無法說通,一口氣要將自己堵死,“算了!

    陳穆又說:“我說這些只想表明一點,我對你是有感情的,不是你單方面地在付出!

    “有感情也好沒感情也好,”林殊止抬手蓋住眼睛,“沒有人會一直對待一份感情如初的,你可以有很多喜歡的人,我也可以。”

    “你要去喜歡誰?”

    看吧,他與陳穆就是無法交流的。

    林殊止:“你不如問下自己,究竟有多少喜歡的人,或者說,包養的比喜歡的更多。”

    “包養什么?”陳穆猝不及防聽到個陌生詞匯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林殊止有些無奈,陳穆還在跟他裝,施奇都到他面前索要房費了,為什么陳穆還能裝成無事發生呢?

    “你包養的人,上次到你郊區那棟別墅里找我,讓我轉告你給他轉房費!

    “什么房費?”陳穆徹底聽蒙了,“他叫什么名字?”

    林殊止:“施奇。”

    想想又補充道:“你有話就直接去找他說吧,別讓我充當中間人了!

    說完就完全背過去不看陳穆了。

    陳穆沒阻止他這一動作,只是兀自感到不可置信。

    林殊止跟他說了一個幾乎完全陌生的名字。

    他知道施奇這個人,但也只見過兩面。

    陳穆:“我與他沒有什么,你不要多想,很早之前我就和你說過,我沒有別人!

    “……”

    證據呢?林殊止想,沒有證據,他信什么呢?

    林殊止就這么一個姿勢僵了一晚,背后一片安靜,陳穆也不再同他說話,可能是睡了,也可能是走了,林殊止不太關心。

    他眼皮子打架,后半夜時終于支撐不住睡去,再次醒來時卻感覺身體被拖拉機碾壓過一般。

    陳穆還是坐在他床邊,滿臉嚴肅道:“他醒了!

    林殊止這才艱難地轉動眼球,發現病房里還有其他人。

    “其他人”穿著白大褂,同樣是一臉嚴肅。

    林殊止看了眼他的胸牌。

    郁風。

    郁風對他進行了一系列基礎的檢查,最后道:“暫時脫離危險了!

    而后又問他:“你以前有沒有接觸過類似的藥物?”

    林殊止腦子還轉不動,艱難地想了想,上一次中這種藥,還是林正安給他下的。

    就是那次他和陳穆睡到了一起。

    他開口聲音都是沙啞的:“有!

    郁風拿著筆記錄下來:“上次也像這次一樣發燒了嗎?”

    發燒?

    林殊止有點印象,好像的確是,那回第二天早上他回到家就開始發燒,似乎還挺嚴重。

    他點了點頭。

    陳穆抱著手臂看他,臉上神情莫測。

    郁風又拿著檢查單子來回反復地研究,病房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郁風下了結論:“林先生對于這種藥物不耐受,所以會遲發性地出現高燒!

    “上次發燒,有可能是因為發炎。”陳穆突然說道。

    這種藥吃了有什么癥狀又有哪里能發炎不便明說,郁風也許有點尷尬,但面上不顯:“炎癥是其中一個原因,但藥物的影響也不可忽略,報告單上顯示林先生體內缺乏代謝此類藥物中所含特殊成分的酶,這種成分長期停留在體內會引起機體發熱!

    ……

    郁風又交代完一些注意事項后走了。

    但陳穆還在。

    林殊止用被子將臉藏起來,被陳穆一把掀到脖子以下。

    陳穆:“接下來幾天,我晚上都會過來。”

    作者有話說:

    小林:“你可以有很多喜歡的人,我也可以。”

    陳狗視角:

    小林:“blablabla我要去喜歡別人了!

    第80章 “我會學的。”

    不管林殊止多不想承認,陳穆那晚守夜的行為是有用的,否則那晚他把腦子燒壞了都沒人發現。

    郁風說過他后遺癥很重,非常容易在夜間又燒起來,陳穆說到做到,就真的每晚都會來到他病房里呆著,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離去。

    陳穆在病房里待著林殊止總有點睡不著,試圖驅趕幾次都無果就只能由著他去了。

    畢竟他們現在的關系還是合法的,若是林殊止動了真格要報警,那邊也是按照家庭矛盾來解決,至多是派調解員進行調解,根本一點用也沒有。

    林殊止也不想和他再爭辯些什么了。

    從第三個晚上開始,陳穆就將常待的位置換到了窗邊,與林殊止保持著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距離。

    一人一個角落,誰也不會打擾誰。

    林殊止總算覺得背后那種被怪物凝視的感覺淡了些許,整體入睡都沒那么困難了。

    后來又有一天半夜,林殊止剛睡著不久便聽到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聲音很小,但時不時就有幾聲,他睡過去后又被吵醒,吵醒后又睡去,來回幾次睡意幾近全無。

    聲源來自背后,林殊止翻身看向窗邊,只見陳穆戴著無線耳機,面前一臺電腦,嘰里呱啦不知在講些什么。

    陳穆自然是注意到他的動靜,將目光轉過來一瞬后又重新對上電腦屏幕。

    林殊止也不再看著他,重新轉身回去。

    陳穆將聲音壓得更低,過了不到三分鐘就合上了電腦。

    他走到林殊止床邊:“吵醒你了?”

    “你剛剛在干什么?”林殊止背朝他,聲音中帶著些悶悶的啞。

    陳穆:“開會,合作方不在國內,只能這個時間連線。”

    “你有工作就去處理,不要在我這里浪費時間!绷质庵拐f。

    陳穆靜了一下,道:“抱歉,你繼續睡。”

    林殊止還是只給他留下半個后腦勺。

    陳穆站在原地又默默看了他一會兒,然后彎腰掖了掖他的被角。

    “施奇的事,我會給你一個解釋!标惸抡f。

    “隨便你。”林殊止還沒有睡著。

    有沒有解釋他都不太在意了。

    林殊止在醫院里一住就是一周,每天生活都很無聊,他自覺身體無礙,奈何郁風作為他的主治醫生每天都在同他強調后遺癥的嚴重性。

    雖然他是一點沒看出來嚴重在哪兒,但也遵醫囑好好待在醫院里。

    林殊止是在入院第二天才想起家里的小貓還沒斷奶的,小奶貓三個小時就要喂一次,彼時距離上一次喂奶已經大半天了。

    沒有人可以委托,林殊止只能給上次光顧過的寵物店的老板打了電話,請求他上門將小貓接走照顧。

    所幸寵物店傳來的視頻里小貓都沒有大礙,也許因為流浪貓與生俱來的天賦,幾只小貓吃飽了以后都活蹦亂跳的。

    寵物店照料小貓要收取的費用自然是高昂的,更何況那不是一只小貓,是四只。

    林殊止的錢包有些吃不消。

    這不是一筆一時就能算完的賬,他日后出門工作了家里的貓可能也需要寄養在寵物店,他給不了太多的陪伴。

    思慮再三,他決定給小貓找領養。

    他人在醫院躺著,每天也閑來無事,正好適合篩選合適的領養人。

    雖然是中華田園貓,但勝在幾只小貓都很會長,每只花紋品相都還算不錯,因此領養帖子在社交平臺上一經發布就有不少人私信林殊止。

    林殊止忙活了幾天最終選定了四位領養人,合格的領養人必須同城且具有養貓的物質條件,其中有位領養人特別負責,得知篩選條件后當即拍攝了家中環境,又在幾天時間里將窗封好,買好了各種小貓的生活用品。

    他還時不時給林殊止發來一些養貓科普,詢問林殊止按照那上面的學習靠不靠譜。

    其實林殊止也是第一次養貓,同樣沒什么經驗,不過那位領養人先生一看就是十分靠譜的人,林殊止覺得他找的科普一定也和他本人一樣靠譜。

    他與那位領養人聊了很多,那位先生著實幽默風趣,一來二去竟然發現那位先生竟與他是校友。

    林殊止向來很相信這種實打實的緣分,因為一只小貓認識一位朋友的感覺很不錯。

    他聊天時唇間都不自覺揚起笑意,這抹笑在陳穆推門進病房時還沒消失干凈。

    陳穆拎著一袋橙子走到自己的“工位”前,道:“和誰聊天這么高興?”

    林殊止臉瞬間垮下去:“不關你事!

    又有些生氣:“你為什么不敲門?”

    陳穆:“我敲了,你太投入,沒聽見。”

    太陽還沒下山,陳穆今天來得太早,林殊止想到從此時開始到第二天早上八點都要與陳穆大眼瞪小眼地待著就倍感頭疼。

    陳穆洗了手回到工位上就開始剝橙子,他坐的位置正好是床邊,沒過多久橙子味就散得滿屋子都是。

    “醫生建議多補充維C。”陳穆剝好一個就遞給林殊止。

    林殊止一開始并不搭理他,可陳穆就像個發神經的話癆,一本正經又惹人厭煩,林殊止嫌吵只能接過橙子吃掉。

    他剛吃過晚飯,一個橙子下肚后就覺得飽腹感很重,卻不成想陳穆接二連三地剝好遞過來,就像工廠里的流水線。

    在第三個橙子遞過來時林殊止終于忍不。骸瓣惸,你夠了沒有?”

    “不夠,”陳穆仍舉著橙子,“你把橙子吃了!

    “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林殊止態度惡劣,每天陳穆在他面前賣深情假人設,他受得夠夠的了。

    他都決定離婚了,這種假情假意就不會再接受,表面的假象和平也可以滾蛋。

    也許陳穆今晚的行為終于越過了那個爆發的臨界點,林殊止很大聲地說:“我一開始就說過我們以后橋歸橋路歸路了,橙子我不喜歡,你也給我出去。”

    陳穆:“你不要這樣,我希望可以彌補點什么!

    林殊止覺得自己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的彌補目的是什么呢?是希望我能夠出院以后跟你回去,繼續當你合法的伴侶,繼續履行伴侶應盡的義務?”

    是又不是,陳穆遲疑地點了點頭,“也不全是——”

    他想說其實還是想和林殊止有一些除了合作以外的關系的,比如談一場……戀愛?

    語言組織略顯笨拙,林殊止也沒讓他把話說完:“那你可以及時止損了,你不是最擅長規劃利益嗎?”

    “你也很重要!标惸掠X得口中的話生澀異常。

    “你一直都很清楚我并不重要,只是因為‘我’這個東西要不為你所控了才會暫時弄混,”林殊止搖頭,“不是‘我重要’,而是我與你的利益掛鉤時才會顯得我重要!

    都是假的,林殊止想,陳穆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準信了。

    “不是。”陳穆反駁得有點無力,頭一遭成為轉移話題的人,“你的貓需不需要我接走照顧?”

    “不需要,”林殊止冷冷地嘲諷了他一句,“等你想起來,貓已經餓死了!

    想沒想起來林殊止都不可能把貓交給他的,不僅因為他與陳穆關系破裂,更因為陳穆不是愛貓的人。

    陳穆好像還想說點什么,林殊止卻不再理他了,只打開手機里的消消樂消磨時間。

    他心緒不佳,當晚很早就入睡了,卻在半夜冷汗岑岑地醒來,胃部一陣一陣地絞痛,他是硬生生被疼醒的。

    陳穆發現了他不對勁,一時間有些無措地問他“怎么了”。

    林殊止弓著腰側躺在床上,細細顫抖著,一只手緊緊捂住上腹部,說話聲音都變得有氣無力:“……胃疼。”

    陳穆不再愣住了,立馬喊了醫生進來,郁風恰好今天值班,看完情況后開了藥,“常年有胃病的人夜間不宜進食太多堿性食物,會導致胃酸分泌減少,進而導致胃黏膜被破壞。”

    陳穆一臉認真地問郁風:“橙子是酸的,也算堿性食物嗎?”

    過于無知,郁風有點繃不住臉上的表情:“算!

    郁風開了藥讓小護士給林殊止扎上針就走了,病房里再次恢復寧靜。

    陳穆:“你該早點告訴我你不能吃太多橙子!

    “對,都是我不好!绷质庵勾蛄酸樕晕⒕忂^來些,困意逐漸侵占意識,他不僅困心也很累。

    陳穆聽出了反話,改口道:“抱歉,我不太懂得怎么照顧人!

    “我沒讓你照顧我!

    陳穆覺得即將說出口的話有點生疏。

    不過他還是說:“我會學的。”

    因為一場胃病突然發作林殊止又在醫院多住了三天,出院那天陳穆將他送到了舊小區門口。其實陳穆想把他送到家門口,卻被林殊止勒令在樓下就將其放下。

    下車后林殊止轉頭又上了前往寵物店的公交。

    他要去接小貓了。

    快半個月不見的小貓長大了不少,寵物店的員工比他專業了不是一點,每只小貓都養得油光水滑。

    帶著小貓就不好再坐公交了,林殊止特地打了車,回家路上有陌生號碼給他發了信息。

    【到家了嗎?】

    不用看都知道是誰發的,林殊止不知道陳穆哪來這么多新手機號,不過他見一個就會拉黑一個。

    其實林殊止一點都不擔心會和陳穆藕斷絲連,因為舊事即將重演,就像《尋青》開拍時那樣。

    他要走了。

    開春時這些小貓都已滿三個月,先前找好的領養人也都做好準備可以接貓了,林殊止與他們約好了在咖啡店門口見面,當天便早早帶著小貓們出發。

    事實證明他到得還是太早,等了小半天才見第一位領養人姍姍來遲。

    不過這位領養人卻讓林殊止有些意外。

    “郁醫生?”

    “等久了吧?我剛下班,不好意思啊,”郁風匆匆趕來,呼吸都尚未平復,“在外面就不要叫我郁醫生了,叫我郁風就好!

    林殊止覺得緣分妙不可言,笑道:“您是來接哪只小貓的?”

    “北北!庇麸L說。

    林殊止起名很隨意,四只小貓“東南西北”剛好分配完。

    “北北”是其中那只最好看也最嬌氣的三花。

    兩人都有時間便聊了起來。郁風家里還有兩只原住民,“北北”作為新來的難免會被欺負,林殊止又多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不知郁風說了什么,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咖啡店門口的風鈴反射著陽光,風一吹就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林殊止的目光不免被吸引過去。

    一看才發現,陳穆都不知道在屋檐下站了多久了。

    作者有話說:

    陳狗:老婆趕我走,我偏不走(委屈emo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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