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宅沒有平時熱鬧。
過了小年,江家大嫂就帶著女兒回老家了,江浩年前忙著四處送禮。
九點多,江浩才抖著一身雪花匆匆進門。
“小遲,給我們送年貨來了?”
鄭遲跟江家世交,工作之后也有事兒沒事兒常來江家,連江浩的女兒都習慣一看見他就笑著跟小遲叔叔要玩具。
今天女兒不在家,他爹大嗓門打招呼。
“大哥,你別拿他開玩笑了,人家是綠大衣兩道杠,哪能隨便收禮。”江櫟只喝了無酒精香檳,卻比誰都嗨。
“不能收怎么還不能送啊,你小子不會空手來我們家了吧。”江浩樂哈哈走過來拍了拍鄭遲。
鄭遲苦哈哈擰著眉,今天本來是約了飯店的,沒打算直接登門江宅,“大哥,你等我給你憋個大的。”
江湛抿嘴笑著只看了看表,也不說話。
“你小子一個大紅臉,別光說沒下文,給我憋個屁出來。”江浩開起玩笑來,低俗地跟在外面叱咤風云的江總不沾一毛錢關系。
鄭遲看了眼旁邊安靜的江湛,給自己倒滿酒,“大哥,我以兩道杠發誓,這次給你來個驚喜的、”
“大哥,你外面進來,先去洗手。”江湛淡然開口,好像跟大家的對話脫了節。
等江浩再回來,江湛和鄭遲也都想避開車禍不談,迎合著飯桌上的氣氛,全是下午拍戲的事兒,自然kevin成了話題中心。
入了夜,江櫟打著哈欠,“你們仨慢慢喝,我去睡美容覺了。”她好像完全沒在意今晚沒請到kevin的事兒。
江櫟一走,江浩轉身拿了瓶白酒出來,明明白白地給鄭遲灌酒,“被你吊胃口的驚喜,到底什么玩意兒,別話說一半,是不是跟我們小櫟有關?”
鄭遲喝起來也豪爽,一杯杯灌下去,眼底微醺,漸漸眼睛盯著江湛挪不開了,“對。大哥,這妹夫,我包您滿意。”
江浩的酒量可不是拿來看的,碰了一下杯子,“誒,你喝高了,沒看錯人吧,你大哥我在這兒。說具體點兒。”
“今年雪鄉不是流行雪屋么。咱渤廣西郊也有。很適合小情侶……”
江湛挺意外,知道鄭遲輕易不夸嘴,但沒想到喝了這么多,說的布局邏輯還挺清晰。
江浩看著自己弟弟,“江湛啊,咱家小櫟嘴上是叫他男神,你確定那個黑馬也稀罕咱家小櫟?他靠譜嗎?”
“靠譜啊!小櫟那可是他的白月光呢!”鄭遲搶著說,腳底下被江湛踢了一腳。
他答應過江湛,不在江家提賀凱文是傅家人的事兒。
鄭遲會意地跟江湛使個眼色,甕聲甕氣地好像個風月老手,“大哥,我跟您說啊,這如今二十歲的年輕人,其實什么都看得通透。就缺一個契機,去捅破那層紙。這雪屋絕對安全……”
聽著鄭遲講的天花亂墜,江浩沒醉,他一直看著江湛的態度。
主動送妹妹的事兒,細一想就會覺得虎,但他清楚自家妹妹的性子,關鍵一向最疼妹妹又穩重的江湛都不反對,這讓江浩下了決心。
“行!就按你說的去辦。后天除夕,又是西方情人節,我看不錯。”江浩一拍大腿,聽見靠譜,并沒介意什么白月光黑月光。
“沒問題。”剛保證完,鄭遲看著江湛,微微紅著臉說,“就是得麻煩江哥把kevin也帶進去。”這個他做不到。
江湛沒說什么,張嘴主動請他來家吃碗面,都沒等到人,要把人帶出城,去雪屋——
雖然他也覺得鄭遲這些想法荒唐,但他知道江櫟會開心,只要江櫟開心,他就可以不帶腦子,就可以完全沒原則,愿意去撈水中月摘天上星。
兩個鐘頭之后,江湛把兩個酩酊醉酒的男人安撫好。
已過凌晨,他收起半把掛面,披上衣服去院子里,一個人站在江宅門口點上了一支煙。
還沒抽上兩口,不遠處一輛黑色賓利緩緩停靠過來,車燈熄了。
江湛手上的煙一直舉著沒動,等人走進,一大截煙灰落在腳邊。
眼前的賀凱文差點兒讓他不認識了,一身工廠流水線工人的茶色制服,熟悉的聲音,“還有我的面嗎?”
江湛掐了煙蒂,“有。”
拉開門,也不讓坐,江湛徑直走到廚房煮面。
江宅客廳跟廚房連著,通透型的連體客廳。
賀凱文懶散地倚著柱子,看著江湛一身柔軟家居服的背影,“江醫生剛剛在門口等我?”
“沒有。”江湛認真地看著鍋里還沒燒開的水,沒回頭。
“那你在、”
“看星星。”江湛速答。
“噢。要是有個聯系方式,下次我來不了可以提前打聲招呼,不打擾江醫生看星星的雅致。”
“嗯。”江湛嘴上答應著。
好像他的清水煮面是個了不起的手藝活,中間一直盯著沸騰的鍋,全神貫注。
等面端到桌子上,看著賀凱文開始吃,他才開口,“你晚上去找唐瑩瑩的父親了?”
“你怎么知道的?”
“你這身衣服,是他父親訂貨工廠的制服,寫著呢,莞西聯三廠。”從郭力那里,他知道了這家工廠,郭力私了的三十萬,沒通過銀行,就是夜里磚塊現金擺在工廠傳達室的。
“嗯。說的不錯,不過這工廠長,不再姓唐了。”
江湛眼睛都沒眨一下,“你殺人了?”
噗——賀凱文被清水面嗆了一下,“江醫生,我很純良的。樓上住著個小警察吧。”
“他睡了。”
“我只不過讓他欠著的三十萬變成了五十萬,今天工廠賣了。對了,那個姓孟的女人下午跟他去了趟民政局。”
“工廠賣給民政局了?”
“江醫生,你這個腦洞當指導可惜了,應該當編劇。”賀凱文幾口吃完一小碗面,輕輕放下筷子,“去民政局離婚。”
“所以,你一個演員,搞的他妻離家破還欠了一屁股債?”江湛不經意間唇角勾了下。
“不是我。是他自己。”賀凱文站起身,跟上次一樣自己收拾碗筷。
江湛跟過來,問得突然,“后天,你有空嗎?我記得劇組中午開始放年假。”
“找我有事兒?”
“我想、帶你去個地方。”這里不適合提到雪屋。江湛微微垂下眼簾,避開了賀凱文投過來的審視目光。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幾秒鐘。
“行。”賀凱文答應了,什么也沒問。
他想破頭,害怕的被問的去哪兒?為什么?一個也沒有問出來。
江湛心里松了口氣,轉身就去開大門。
“你這是要趕我走?”
“那你還打算留下來?”江湛故作鎮靜,其實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記得賀凱文跟他要微信他也答應了,但總擔心聯系之后被問問題。
賀凱文看了眼玄關擺著的另外兩雙皮鞋,也不拖拉,自己換上了鞋,抬手指著江湛胸口,“我怎么總覺得江醫生這里揣個兔子呢,你這是怕他們看見我來了?”
“嗯。”說是就是吧。比起后天的計劃,無所謂。這不算什么。
江湛的忐忑,從這一刻開始就沒停止過,一直持續到年三十的中午。
盡管前一天江湛提前跟著鄭遲去踩過點看過小屋,一大早鄭遲還是跟江湛確認了幾個電話。
“江哥放心,就一宿,第二天就能解鎖出去。很安全,吃的喝的都有。當然,也有驚喜。”
放下這個電話之后,院里也忙起來,沒法再聽鄭遲說下去。
江湛過年跟劇組日程走,有三天假期,但幾個重癥患者得交接清楚。
[大哥回老家了,叮囑小櫟跟江哥去雪屋好好玩。]
[貓貓轉圈.jpg]
[我把小櫟接上了,在路上。]
[貓貓噓聲.jpg]
下午四點,江湛總算回了條語言,[我們也上路了]
旁邊的賀凱文哂笑一聲,“車都不讓開,非得坐出租,這條語音聽著怎么挺滲人。”
江湛也不說話,轉過臉去只看窗外。
出了渤廣,進了西郊,周圍的積雪越來越高。
余暉灑落在皚皚白雪上,林間雪原的景色寧謐,給旅途更添了幾分神秘。
下車付款時,司機好心提醒,“西郊雪原,進來方便,出去的話大家都提前訂車。帥哥用不用預訂?”
“不用。”江湛迅敏掃碼下車。
瞥了眼手機,看見了鄭遲發來的俄語歌名[一切按計劃進行.jpg],江湛沒再回信。
賀凱文下了車把口罩墨鏡也摘了,這里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怎么像單程票的終極旅行,江醫生,你在這邊埋人了?”賀凱文看著出租車遠去,笑著跟他搭訕。
沒心情開玩笑,江湛不知怎么眼皮也開始跳。“就在前面。”他手指了指前面,有個可愛的圓頂小雪屋。
就在前面?!
本來就是開個玩笑,但江湛一路神情不對勁兒,一句話不說。
賀凱文不動聲色,撇了撇嘴角,“雪屋?”
“嗯。”知道江櫟已經在里面等著,江湛一路的不自在只想快速解脫,他大步邁過去,按了下外面的自動按鈕。
雪屋的門打開了。
“雪屋的門都是自動的?”賀凱文看著新鮮也跟著邁了進去。
按照他和鄭遲設計好的,只要賀凱文一進來,他迅速閃出去就好:把空間留給兩個年輕人,計劃簡單粗暴。
然而——關鍵的江櫟不在!!
不,不可能!
沒想過這種情況,難道江櫟藏起來了?!但又不能出聲喊人。
一瞬,江湛仿佛大腦cpu從突然的宕機中正企圖重啟時,猛一回頭,看見賀凱文的手按上了那個封門按鈕。
別——
“別按那個!”一向冷靜的江湛竟是喊了起來。
來不及了!
他不管不顧地要往外撲的時候,門正在迅速又牢固地合上。
而險些撞到冰封雪門的江湛,已經被賀凱文一只大手攬腰穩穩抱住。
【歡迎進入夢幻浪漫屋】門關牢的同時還有ai女生音。
驚喜?!他想起來了——鄭遲弄的這是什么玩意兒。
賀凱文快速反復按了幾下按鈕,左右環顧一圈,看著冰雪屋子里突然亮起來的粉色燈光下一臉煞白沒了血色的江湛,他半瞇縫著眼睛忍不住笑道,“江醫生,這是芝麻關門了?”
江湛:“……”
這時候想起來賀凱文路上跟他搭訕的話,他心中默念著:殺人犯法!
不然,真怕自己動手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