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在經過圍殺一事后，整個仙道都流傳著秦楓叛逃魔域的傳訊。

    風陵渡也趁機在整個五洲大陸，發布追殺令，四處懸賞他的下落。

    而面對截殺，秦楓一路易容，才終于趕往魔域。

    那時候的魔域混亂，血腥，充斥著暴力和肆意殺戮。

    但除去一開始為了躲避那些渡劫期修者的圍殺，秦楓動用了那塊魔晶當中的力量外，再往后，他就再沒有用過。

    因此，最初能在魔界立足，也全憑靠著一把劍，生生殺出來。

    那段時間，他甚至連闔眼睡一個整覺的機會都沒有。

    看著秦楓下頜處冒出的青色胡茬，睚眥再沒有一刻，比現在還要渴望著變強。

    他明明本應該是實力強大的龍族，可現實卻是處處給秦楓拖后腿。

    想到這里，才剛剛破殼后沒多久小龍崽當即就又啃了好幾塊晶石-

    他們一人一龍在魔域艱難求著生存，與此同時，風陵渡內。

    當又一次聽到同門談及秦楓的事，公門褚忍不住問身旁的張涇說：

    “……事實當真就是他們以為的那般，秦楓是因為偷走了門內秘寶才會被追殺？”

    然而聽到他這樣問說，張涇就只揚手拋了拋手中的算籌，而后道出句：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因為先天不足，睚眥的幼年期相比起別龍來格外漫長。

    一直等到秦楓殺遍整個魔域，再無敵手之時，他才終于在啃完一處礦脈后，順利化形。

    那時候，他的化龍劫是在魔域渡的。

    整整劈了三天三夜才終于停歇。

    而經歷了這次動靜極大的雷劫后，睚眥也終于成功化龍，成為一個真正的龍族。

    與此同時，修界人也才終于知道，秦楓的那只契約靈獸，原來是龍族。

    只是，讓他真正在修界揚名的，卻是后來的一件事——

    僅他獨自一人，就能將魔域內部最不服從秦楓的那一支勢力給從上到下，徹底血洗一遍。

    自此，魔域人人都尊他為龍君-

    在睚眥的設想當中，等他成年，成功化龍之后，定然就再沒煩惱。

    但他卻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化形后才不到三天，最大的煩惱就已經出現了——

    秦楓不知道抽了什么風，說什么也不肯再和他一起睡。

    睚眥搞不明白，他才就只單純是變了個人而已，有必要這樣嗎？-

    于是，在同對方商定好分房后的第一天，秦楓忙完回去，就看到床上被褥依舊整齊鋪平，但靠近內側的位置，卻是有一團不怎么大的突起。

    看著這一幕，秦楓有些無奈，他一邊伸手掀開床被，一邊問對方說：

    “不是說好今晚回你自己的房間去睡嗎？”

    團成一團的睚眥聞言，卻是完全不理，只照舊裝睡。

    但秦楓這一次卻并沒有再慣著他，走上前去將那團淡紫色給抱起，就要往隔壁去送。

    而也就在他抱著自己轉身時，睚眥裝不下去了。

    不過眨眼間，秦楓懷中的小龍崽就瞬間變成個黑衣青年。

    睚眥手臂環著對方脖頸，眉心微蹙，那雙漂亮的紫眸當中也滿是不解：

    “明明先前的好幾十年都行，為什么現在就不可以！”

    看著懷中人昳麗的眉眼，秦楓耐性極好地再次解釋，“因為你現在已經化形，所以就不可以。”

    睚眥氣惱：“可我剛才都已經變回去了！”

    秦楓戳破他的現狀：“但不是還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再變成人嗎？”

    想到前一天，才剛一睜開眼，就驀然看到的那具雪白酮體，秦楓只覺額角一跳。

    但睚眥卻分明不清楚他在想什么，秦楓話音才剛落下，他就緊接著道：

    “昨天是還不行……可我現在穩定了啊，那不就可以繼續一起睡了嗎？”

    懷中人毫不在意地盯著他看，但秦楓卻又不可能將顧慮真正道明。

    畢竟在此之前，他還從未有過對方有朝一日會化形成人的實感，因而，一些想法，也從未在他腦海當中停留過。

    但前一日看到的畫面，卻是真真切切在提醒他，朝夕相處這么久的小家伙，是真真正正長大成人了。

    而這也就意味著，有些曾經可以的事情，在未來，已經是不可以做的。

    念及這里，也不管懷中人是否樂意，三步并作兩步，秦楓就將睚眥給送回到了隔壁。

    將人放在床上時，睚眥勾緊他脖頸的手臂仍舊不松。

    他漂亮的臉上浮現出幾分氣惱，“秦楓！你可想清楚，松手后，我可要生氣的！”

    對此，秦楓毫不遲疑，就將他的手臂給從自己脖頸處拉下，同時耐心輕哄道：

    “明日再哄你，今晚先乖乖睡。”

    話落，也不等睚眥有反應，轉身就從房間中退出去。

    看著房門緊閉，睚眥當即就錘了錘床。

    這人怎么這么討厭！-

    而這之后的每一天，秦楓都幾乎在同對方的斗智斗勇當中度過。

    當又一次從床邊角落里將才只有巴掌大小的小龍崽給揪出來后，秦楓只覺頭疼得厲害。

    “回房去，可以嗎？”

    睚眥變回人形，面色不虞，但卻仍舊倔強道：“不要。”

    看著他這樣的態度，秦楓輕嘆口氣，“真的不行。”

    而看他如此堅持，睚眥的耐性也被磨沒了，不等秦楓反應，就徑直撲上前去，雙手摟緊對方脖頸控訴：“到底為什么不行！我不要你敷衍我！要聽真話！”

    距離被驟然拉近，看清近在咫尺那雙紫眸當中一閃而過的幾分受傷，秦楓不由一怔，原先想好的說辭，也瞬間卡在喉間。

    他輕抿下唇，沒有將人給再度推開，而只回答說：

    “因為，對于人族修士而言，只有結為道侶才可以同房。”

    然而聽到他這樣說，睚眥卻是問：

    “我不可以當你的道侶嗎？”

    秦楓眼眸當即放大一瞬。

    睚眥再次重復：“我不可以嗎？”

    秦楓喉間一啞，許久，才輕吐出句：“不可以。”

    只一句，脖頸上的手臂就瞬間離開，睚眥一邊拂袖向外走，一邊回頭沖著他怒道：

    “秦楓，我是真的生氣了！”

    “哄不好的那種！”

    話音落下，房門就被重重一聲拍上。

    秦楓無奈輕嘆-

    第二日，他照舊去敲響隔壁的房門，但這一次，卻沒有聲音回應他。

    在門口站定片刻，秦楓收回手，轉身離開。

    而也就是在他走后，睚眥將房門打開，看著他剛才離去的方向，有些氣道：

    “秦楓你個蠢人！不會再多敲幾下嗎！”-

    兩人這一次的冷戰，持續的時間最長。

    平日里同他們接觸最多的暗影，也受害最重。

    當又一次面對睚眥的冷臉加毒舌后，他忍不住跑去同秦楓訴苦，而且訴完苦，忍不住道：

    “尊上，您真的不能跟龍君快些和好嗎？或者，要不然就干脆找個道侶，讓他徹底死心好了……”

    大殿外，聽見暗影方才說的話，睚眥眉心當即蹙緊。

    一邊在心底將人給大卸八塊，一邊不自覺放慢腳步，想聽秦楓怎么說。

    “這段時日，你們辛苦了，但至于找道侶……”

    “我不會考慮的。”

    “如果這樣，他會更加生氣，而且如此隨意，對旁人也不公平。”

    暗影有些不解：“那總不能龍君不同意，您就永遠也不找道侶吧？”

    聽到他這樣說，秦楓抬眸看向他，并解釋說：

    “且不提我從未有過要找道侶的想法，只他對我而言，就是遠比道侶要重要的存在。”

    “是家人，是弟弟。”

    “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

    聞言，暗影不禁笑道：“那您就當真從沒考慮過，干脆順著龍君，跟他結為道侶算了？”

    睚眥輕哼聲，心想，是啊，既然我這么重要，那為何不干脆答應。

    然而，下一瞬，秦楓話卻讓他怔住。

    “這個問題，我只會等他真正明白道侶的含義后，才會去考慮。”

    睚眥指尖扣緊門框，

    所以，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要理解什么？-

    那次聽過秦楓跟暗影的對話后，睚眥就暫時同秦楓解除了冷戰。

    但若是說，一點也不生氣，卻也完全不可能。

    而他這段時日反復思考秦楓先前說過的話，旁的沒有想出來，但只一點——

    “別的我都可以暫時不管，但只一點，你必須答應！”

    睚眥揪緊秦楓衣領威脅道：“你若是敢找旁人當道侶，那你就別想活了！”

    聽著他簡單且粗暴的恐嚇，秦楓唇邊不由輕勾起。

    而看到他笑，睚眥當即兇巴巴問說：“你笑什么，快答說好還是不好！”

    這一次，秦楓鄭重應說：

    “好。”

    睚眥聞言，笑了，一雙漂亮的紫眸當中宛若點綴著星光-

    睚眥一直以為，只要秦楓不去找旁人當道侶，那他總有大把時間能去想清楚。

    只不過，他卻從沒想到，等他終于想清楚時，也已經沒有時間了。

    一眾渡劫期的修者將秦楓給團團圍困在其中，為首的風陵渡掌門手執長劍，劍尖的方向直指秦楓：

    “交出逆龍，饒你不死！”

    秦楓此時，也早就已經是渡劫期。

    面對周遭一眾人的圍困，他神情分毫不變，而就只抬眸看向半空——

    只見不知何時，天邊劫云凝聚，黑壓壓一片，籠罩在眾人上空。

    看著這一幕，其余人不由一怔：“你竟真要在這時飛升，你可知，現在飛升……”

    這人很明顯是想要說天裂。

    但想到什么，他話音將將止住，只神情復雜說：

    “既然你也已經要飛升，那想必，你應該明白我們要你交出那逆龍來是為何！”

    “沒錯，如果你也想渡劫成功，那還是就快些將那逆龍交出來才是！”

    “……”

    幾人還在不停游說，然而秦楓卻全然沒有理會，就只抬眸看向天空的方向，這時候，天邊的劫云已經很快降下。

    看著秦楓開始歷劫，站在人群最前的幾個渡劫期修者眸中閃過一絲擔憂：

    “難道真就看著他繼續渡劫嗎？若他當真隕落，那我們日后想要找出那條龍來，就更難了。”

    但為首的人聞言，卻絲毫不慌，只輕哼聲，便說：

    “諸位莫慌，那龍族與他，情誼非同一般，若是得知秦道友為他身死，說不準還會主動前去補天也不一定。”

    聽他這樣說后，在場其余人稍微安定些許。

    與此同時，身在魔宮當中的睚眥周遭驟然陷入一片空白。

    他先是一怔，而后便驟然看向虛空中的某處，冷聲問說：“什么人？”

    聽到他問，一道辨不清男女的聲音憑空響起——

    “聽聞你與那帝冥間情誼頗為深重？”

    從對方口中聽到秦楓，睚眥眉心當即蹙緊：

    “你什么意思？”

    那道聲音沒有回答，但下一瞬，睚眥面前就出現秦楓被旁人圍困的那一幕……-

    同一時間，就在最后一道雷劫即將降下時，一道黑衣身影驟然出現。

    看見他，人群當即沸騰起來：

    “快看！是那逆龍！”

    然而，睚眥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就徑自走入那雷劫的范圍當中。

    與此同時，看到他出現，秦楓眸中也一絲驚訝也無。

    他就只在睚眥上前時，輕笑說：

    “若是早知道會這般倉促，當初，我就應該早早答應你才是。”

    而看到他即便這時，都還能笑出來時，睚眥不由攥緊拳，氣惱道：

    “你就只是想同我說這個嗎？”

    看到他這般，秦楓抬起手，指尖在睚眥臉頰處輕輕拂過，

    “想說的很多，但最想告訴你的，便是這件。”

    秦楓還想說什么，可睚眥卻在他開口前，便直接打斷道：

    “現在后悔了，也晚了。”

    “那如何才能再給我個機會呢？”

    睚眥咬了咬牙，“你現在停下來，我就……”

    他的話還未說出口，眼前的秦楓就驟然吻了上來。

    睚眥眼眸睜大一瞬，同時，唇間忽然一痛。

    秦楓不僅僅是吻，還咬了他。

    淡淡的鐵銹味在兩人唇間蔓延，之后，等最后一道雷劫從天而降時，秦楓忽然退開，而后不等睚眥有反應，就驟然飛身而起，抬手向著那道雷劫劈去。

    看到這一幕，睚眥神情驟然變了。

    他想要阻止對方，但一切都已經晚了。

    斷生劍的劍刃與天邊那道雷劫驟然相撞在一起，而后只聽轟然一聲巨響，紫藍色的雷電就如同煙花般綻開，并迅速散開落往四周。

    而秦楓的身影，也在渡劫成功后，被迅速吸往天邊那道足足有一人還寬的裂隙當中。

    地面上，睚眥就只聽秦楓說：

    “對不起，以及，如果可以有來生，那我定然會在最初就同結為道侶，并且那時，換我求你答應。”

    睚眥眼眶瞬間濕潤，一邊暗罵聲秦楓是個混蛋，一邊迅速化作原型向著那道天裂所處的位置追去。

    淡紫色的龍影沖天而起，周遭人就只聽一聲足以響徹云霄的龍吟，而后便不可自控地被罡風推向遠處-

    同一時間，天裂當中。

    秦楓的意識也已經逐漸與那片深不可測的漆黑融合在一起。

    但就在最后融合前，一道淡紫色的龍影驟然闖入。

    因為身處天裂當中，所以，只在進入的那刻起，睚眥的身形就逐漸開始虛化，只因為神魂格外強大，所以才沒有當即失去意識。

    一片漆黑當中，睚眥強忍著同天道融合在一起的沖動，只驟然上前去裹挾住其中那唯一一抹光亮就迅速抽身趕在那道天裂收緊前離開-

    地面上，暗影等人已經清楚秦楓當時飛升后發生了什么。

    只在睚眥飛身進入天裂當中后靜靜等在不遠處。

    但幸好，不過片刻，那道熟悉的紫色就再度沖出。

    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睚眥，暗影松了口氣的同時，趕緊問說：

    “龍君，尊上他……”

    睚眥攤開掌心，一抹微弱的白光緩緩閃爍。

    “我會送他入輪回，屆時待等神魂溫養好，他自然就會恢復。”

    聽到睚眥的話，暗影神情當即一凝，之后緊接著，就對睚眥開口說他也要跟著一起入輪回。

    但睚眥聽后，卻是直接將一卷厚厚的卷軸朝他拋去——

    “那個就用不上你了，你只需要將我上面交代的事情全部做好就行了。”

    聽到睚眥的話，縱然擔憂，但暗影還是當即接過卷軸，并應了聲是。

    而也就在他答應之后，睚眥當即就轉過身去，將秦楓飛入天裂前，斜插入地面當中的那把斷生劍給拔走。

    之后，不等暗影再說什么，他身形一閃，就消失在原地。

    看著他身影消失，縱然心底有萬般疑惑，但最終，他也只握緊手中的卷軸，目光久久盯著遠處-

    片刻后，幽冥深處，掩藏有無數白光在其中閃爍的一條長河附近，睚眥身形閃現。

    他張開手掌，將那抹淡色的白光緩緩投入長河當中，并開口對他說：

    “說好的，下一世，你要主動求我做道侶，不論如何，也不能反悔。”

    那抹微弱白光靜靜閃爍幾下，就很快與其他光點一起，隨同這條長河飄向遠處。

    看著這一幕，睚眥的身形緩緩化作無數道光點，而后盡數沒入一旁那柄雪白的劍身當中。

    當意識徹底與劍融合，睚眥腦海中閃過的最后一個念頭就是——

    就算他變成把劍，那秦楓也得給他當道侶。

    ——

    畫面到了這里，秦楓和睚眥手中的鏡面就被一道白光所籠罩住。

    睚眥沒有去管，只將它隨便扔往一旁，就斜睨著身旁的秦楓問：

    “我是不是應該再讓你多求幾次？”

    而秦楓聞言，只輕笑下，便摟緊他應說：

    “那往后每日一求，你看如何？”

    睚眥唇角勾起，吐槽他說：“你煩不煩……”

    （作話補充張涇，公門褚視角的部分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