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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這話傳進左柯讓耳中, 他大腦一時間沒能理解。

    按停音樂,直視前方,還超輛車:“什么?”

    “我說, 我今晚去你那住好不好?”鄔思黎語速平緩,雙手握緊手機:“我那個小區停電了, 不方便。”

    左柯讓沒吱聲。

    車子還在沿著鄔思黎小區方向行駛, 相當于變相的拒絕,鄔思黎咬住口腔里的軟肉,手機邊緣棱角硌得掌心發疼, 她沮喪坐正。

    “嗒嗒——”

    轉向燈在車廂內發出清脆聲響。

    前方路口左柯讓一打方向盤,車頭調轉。

    鄔思黎又重新扭過頭,左柯讓閑閑散散地開著車, 搭在方向盤的手臂線條流暢, 車外路燈光束打進來,自他喉結上掃,快速掠過他臉龐,出色五官一閃而逝。

    都很正常。

    除去他半天沒有眨動一下的眼睫。

    一句遲來許久的:“好。”

    到二十樓出電梯,左柯讓一邊伸手擋電梯門一邊翻看群聊記錄,開車時他手機就一個勁叮叮當當響。

    語音文字混著, 他也沒避著鄔思黎,語音就外放。

    聽完一條到門口,揚頷:“你開。”

    鄔思黎就識別指紋。

    二哈竟然不在,他們換完拖鞋二哈都還沒個影子。

    鄔思黎心生疑慮, 還沒等問,左柯讓就預知到她心理活動:“我下班回來它跑出來看到就我自己就去陽臺生悶氣了, 我出門接你的時候它還沒出來。”

    話落,下一條語音自動播放。

    是個女聲。

    “左柯讓你記得先跟你前女友說一聲, 給你制造個機會。”

    “咔嚓——”

    左柯讓鎖屏。

    為時已晚。

    屋子里只有中央空調在運作的輕嗡,兩秒鐘語音一個眨眼間就播放完,每個字音鄔思黎都聽得清楚。

    她認得那道聲音:“是居可琳嗎?”

    左柯讓淡定:“昂。”

    “前女友。”鄔思黎在他一臂之外:“是我嗎?”

    左柯讓舔唇:“昂。”

    知道他不樂聽前女友這稱呼還非這么喊,他那群朋友一個比一個堵心。

    鄔思黎對此沒什么感想,他們確實是分過手,也還沒和好,可不就是前任。

    她問:“要跟我說什么?”

    “居可琳李京屹他倆月底三十號結婚,在意大利科莫湖辦婚禮,叫你去。”左柯讓見她穿的一次性拖鞋,心里冒出個問號,估計是不喜歡他給她準備的那雙拖鞋,又釋然,瞧回她眼睛:“說今天太晚了怕打擾你,邀請函明兒發你。”

    把自己關在陽臺的二哈一個不經意看到鄔思黎,耷拉的尾巴瞬間揚起,自己打開陽臺門飛跑出來。

    它對自己的體格沒個概念,鄔思黎這次又沒制止它,歡呼著去撲她,鄔思黎被沖的踉蹌后退,左柯讓及時攬住她腰,眉頭一皺就要發作,鄔思黎轉過臉親他下巴,垂下的手在二哈腦袋上撓,兩邊都安撫著。

    鄔思黎就靠在左柯讓胸前:“那我送什么禮物比較好,份子隨多少?”

    氣還沒生起來就被打散,左柯讓注意力順著鄔思黎轉移:“送居可琳就成,包首飾啥的,李京屹你甭管份子錢也甭給,我們這圈人都不興隨份子。”

    愛人的擁抱有治愈功能。

    鄔思黎今天沒什么厭煩的事情,但窩在左柯讓懷里就很舒服,她后仰枕著他肩膀:“要去幾天?”

    出國辦婚禮,那就不是一兩天能完事的。

    鄔思黎薄背緊貼他胸膛,有一縷發絲擾人心神的鉆進他衣領,搔著他鎖骨,卷翹睫毛,挺俏鼻尖,他的角度將這些盡收眼底,左柯讓稍微一低頭就能吻到她唇。

    薄弱的意志力消磨殆盡。

    他抵抗不住誘.惑,緩慢垂下脖頸,嗓音放輕:“一個禮拜吧,差不多。”

    明明是在正常討論著與別人有關的話題,氣氛卻逐漸濃郁。

    于是,對視,接吻。

    水到渠成。

    左柯讓手托住鄔思黎的臉,她掌心覆在他手背,他另只手還摟著她腰。

    就這么交.頸廝.磨著。

    本來要分解差不多的酒精在此刻又倏然加重,鄔思黎觸感被調動到最大化,左柯讓不需要酒精催化,他什么狀態下跟鄔思黎親.熱都能特投入。

    兩人情緒越發高漲之際,鄔思黎撤退,抓下他捧著她臉的手,臉紅嘴紅,聲若蚊吶:“我想洗澡。”

    剛才吃飯,他們在包廂里自己烤串來著,新風系統不斷換氣,衣服頭發也難免沾到味道,而且她又在外工作一天,時隔四年的第一次不能太潦草。

    左柯讓這次是真沒聽清,他彎腰:“嗯?”

    他耳垂殷紅,鄔思黎覺得好可愛,湊近用唇尖一碰,小聲重復:“我想去洗澡。”

    她想到上次喝酒,保證:“我這次沒喝多,沒事的。”

    左柯讓箍著她腰的手一緊,又松開:“好。”

    ……

    帶鄔思黎去的主臥浴室,換洗衣物給她找好,浴室門關上,左柯讓站門外愣了會兒神,磨砂玻璃上映出輪廓,鄔思黎脫掉裙子,他垂眸摸摸鼻尖,折回客廳,坐沙發上接著走神。

    這房子隔音一絕,但滴滴答答的流水仿佛近在耳邊,聽得人燥熱。

    過會兒,左柯讓一拍膝蓋,起身去客臥浴室沖涼。

    鄔思黎洗完澡頭發照常吹到半干,臥室客廳都沒看到左柯讓,聽見客臥有動靜,循著找過去,客臥門敞開,里間浴室有水聲,她敲兩下門:“左柯讓?”

    水聲沒停,也沒人回應。

    鄔思黎第二次叫他:“阿讓?”

    左柯讓回話,嗓子啞:“去外面等我會兒。”

    “哦。”

    有點納悶他為什么又洗一次。

    出門去接她前不是才洗過么。

    對這間公寓鄔思黎一點都不陌生,閑得沒事干逛了一圈,左柯讓還沒結束,鄔思黎看眼墻上的掛鐘,怎么時間比她還要久。

    鄔思黎等得緊張,二哈頭頂那塊皮都要被她撓禿,有點口渴,跑去廚房找水喝,冰箱最上一層擺滿科羅娜,她拿下一瓶,啟子撬開瓶蓋,灌嘴里兩口,左柯讓人就擦著頭發出現在廚房門口。

    眉梢一揚:“干什么呢?”

    鄔思黎心虛背過手,啤酒藏在身后:“沒干什么。”

    像個犯錯的小學生立在冰箱旁邊。

    左柯讓被她逗笑,走近她,在后面拉出她胳膊:“偷喝酒呢。”

    “沒有偷喝。”鄔思黎干巴巴辯解:“我就是有點渴……”

    “喝就喝唄。”左柯讓捏捏她臉:“一會兒我陪你喝。”

    復又挑起她還濕噠噠的發尾:“又吹一半。”

    “太長了。”鄔思黎苦惱皺臉:“太麻煩了。”

    每次洗完澡打理頭發的過程都好漫長。

    她沒那個耐性,順帶疑惑起左柯讓比她還嫌麻煩,怎么就那么愛拾掇她。

    左柯讓抽走她握著的罐裝啤酒撂在一旁臺面,牽起她手到主臥浴室,找出吹風機,把人拉到身前,細致地邊吹邊用手指卷著她長發固形。

    手法比理發店Tony老師還要嫻熟。

    鏡子里左柯讓高出鄔思黎一個頭,體型能將她完全擋住。

    他洗完澡換了身衣服。

    無袖黑色背心加同色運動短褲,大臂肌肉張弛有度,像是剛在運動場上下來的熱血少年,神采蓬勃。

    鄔思黎很吃左柯讓的臉和身材。

    她從來沒泄露過這個秘密。

    鄒念桐評價她很對,她就是悶騷型。

    一眨不眨盯著鏡子里的他們,她穿一條白色睡裙,一黑一白相得益彰。

    這個畫面四年間無數次出現在她夢里。

    左柯讓偶爾會同她講他那些朋友們的八卦,誰為誰擋刀啊,誰為惹誰心疼故意出車禍用苦肉計啊,一個比一個精彩。

    她和左柯讓之間沒有經歷過什么刻骨銘心的生離死別,愛意雜糅在每個日常瑣碎中。

    是生活中微不足道的每一環,所以處處都是回憶。

    啪——

    頭發吹干,吹風機關閉。

    鄔思黎身體一轉,面對他,兩手搭在他腰間,揚起腦袋親他一口。

    左柯讓拎著她歪斜的睡衣領口扶正:“看電影么?”

    “現在嗎?”鄔思黎有點懵,看眼窗外深幽夜色:“太晚了吧?“”

    左柯讓歪頭:“在家里,不晚。”

    京北這套公寓也是左柯讓他舅舅送的,十五歲生日禮物。

    他舅舅一大愛好就是給他還有表哥陸明霽到處賣房,生怕他們倆出門在外沒地方住。

    公寓里有專門一間放映廳,視覺音效都巨棒,第一次用是有年暑假他在寧城回來,司琮也他們來找他玩,杜思勉得知有放映廳,吵吵著要試用,還說他那有部頂好的片子,就是缺個播放器。

    左柯讓也沒多想,他又不是小氣鬼,哥們要看個電影能有什么不滿足的,領著幾人到放映廳,杜思勉連接好他手機投屏,男女嗷嗷浪.叫的聲音當即響徹整個放映廳。

    弄得左柯讓巨幾把無語。

    青春期躁動的時候,對這種事感興趣挺正常,左柯讓也不是沒看過這種片,但他都當口水劇看,太無聊,勾不起他任何興致。

    杜思勉那譽為頂級的片子播不到五分鐘,他人直接躺沙發上睡著了。

    第二次進,就現在。

    左柯讓拿了一打啤酒,洗了點水果端進去,鄔思黎坐在占據放映廳三分之一面積的沙發床邊選電影。

    她有選擇困難癥,挑來挑去,選取框定格在男女主角相擁,輪船船頭鋪滿一半封面的那部。

    “看這個?”

    左柯讓在剝葡萄,乜一眼屏幕——

    《泰坦尼克號》

    “行。”

    葡萄肉遞到鄔思黎嘴邊:“吃么?”

    鄔思黎點播放鍵,張開嘴,葡萄喂進嘴里,她闔唇吮住他指尖。

    左柯讓剝第二顆,喂自己,含了下鄔思黎碰過的地方。

    超經典的一部片子,內地多次重映,倆人還都是第一次看。

    邊吃水果邊喝酒,再碰個杯。

    鄔思黎喜歡灌一大口,再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左柯讓視線就從屏幕移到她臉上,支著太陽穴,伸出手指去戳她圓滾滾的撐圓的腮幫。

    酒液溢出口腔,鄔思黎忙彎著手接在嘴下。

    咽干凈后瞪左柯讓:“你干嘛?”

    左柯讓不知悔改,還戳,鄔思黎一巴掌拍在他手背,啪一聲脆響,人就老實了。

    就稱心如意了,就爽了。

    懶怠笑著,剝好荔枝喂她:“對不起咯。”

    鄔思黎又甩他一記眼刀,荔枝拿走自己塞嘴里。

    連著剝五六顆,左柯讓才又獲得親手投喂鄔思黎的資格。

    聚餐時就喝過酒,兩瓶啤酒下肚,還搭配著水果在吃,還喝得很慢,鄔思黎依舊醉了。

    腕骨并在一起,雙手托腮,瞇愣著眼強行要看完這部電影。

    她睫毛一閃一閃的,左柯讓又欠登一樣撥兩下:“困了就睡,明天再看。”

    鄔思黎咕噥著不行不行,要有始有終,輕拍拍自己的臉,努力清醒。

    輪船沉海的高潮片段已經過去,露絲趴在唯一的木板上,杰克泡在冰冷的海水里。

    他說:“賭贏那張船票,是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鄔思黎就順勢倒向左柯讓,問他:“你最幸運的事情是什么?”

    語畢,困倦再也遏制不住。

    左柯讓關掉投影,放映廳陷入黑暗中,打橫抱起鄔思黎回臥室。

    人一沾到床,翻個身找到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他關燈也上床,從后面抱住鄔思黎,唇貼著她肩骨,情不自禁叼起一小塊肉在齒間碾.磨,松開后印下一枚吻.痕。

    最幸運的事情是什么?

    是外公和爺爺爭奪他的撫養權接他去寧城。

    然后他在人潮洶涌的車站見到鄔思黎。

    姑娘白白凈凈,嗓音也好聽,柔聲向他道歉。

    他便同贏得船票的電影男主一樣,由此遇見一生摯愛。

    *

    一覺睡到自然醒。

    二哈趴在她露在被子外的手邊,左柯讓背對著她坐在床邊的懶人沙發上,筆電擱在大腿,界面是一分為二,密密麻麻的文獻資料和3D設計圖紙。

    鄔思黎勾勾手指,二哈腦袋一抬一落,就挪到她掌心。

    她沒出聲,默默看著左柯讓忙碌。

    她這次可沒斷片,所有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昨晚一直在被他帶著節奏,現下一回想,看電影那一提議那一環節莫名突兀。

    就好像左柯讓在故意拖延她,拖到她喝醉,拖到她睡覺。

    她在滬市飛回來找他那晚,在浴室洗漱完她吻他,他以要上班為由拒絕她。

    今天周末,這個借口不能再用,就耗她精力。

    就非忍著,就非憋著。

    倒不是鄔思黎非要跟他做,就是他瞻前又顧后,她都替他累得慌。

    鼓了鼓臉腮,安靜不下去,腳伸出被子踢在他后背。

    “醒了?”左柯讓敲下一串數字,保存文件,合上電腦回身:“餓不餓?”

    “不餓。”

    氣都氣飽了。

    他可太能裝了。

    她是真的很懷念以前那個肆無忌憚的左柯讓。

    然后肚子就很不給面地咕嚕一下。

    左柯讓笑:“真不餓?”

    他語調上揚:“那不吃了?”

    鄔思黎不想理他,被子蒙過頭頂,眼不見為凈。

    左柯讓笑弧加深,撐坐起身,隔著被子拍她:“起來吃飯了,別餓壞了再。”

    ……

    跟著左柯讓,鄔思黎從來不用考慮吃飯的問題。

    他不會做飯歸不會做,但發掘美食能力一流。

    餐桌上一水寧城特色菜,樣樣都是她愛吃的。

    左柯讓拆開雙附贈的木筷,橫放在碟盤,拖鞋聲由遠及近,他撩眼:“過來嘗嘗,寧城咱倆常去那家店在京北開了分店。”

    鄔思黎坐到椅子上,一勺糖芋苗就喂來。

    她含住勺子,邊嚼邊嗯嗯回應好吃。

    客廳掛鐘時針指向數字一,分針在□□中間。

    一個上午鄔思黎就這么睡過去,未免太浪費。

    以往倆人周末都是左柯讓安排,現在他還在別扭著,指望不上,鄔思黎正好還有件正事沒辦:“你下午有事嗎?”

    “沒。”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他還能有什么其他事要干?

    “那你陪我去看看車吧。”鄔思黎捏著勺柄攪合著糖芋苗:“我想買輛車,又不懂。”

    左柯讓想說他車隨便她開,怕引起她反感,點額:“好。”

    時間不早,吃完飯收拾好倆人就出門。

    鄔思黎不要貸款,買車預算在二十到二十五,最多不超過三十。

    車于她就是個代步工具,什么都一樣開,只是太過便宜的她擔心質量問題。

    之前一起車禍新聞,高速路上五車連撞,損壞最為嚴重的是輛萬把塊的小轎車。

    搞清她需求,左柯讓就有個初步構想,開車載著鄔思黎去往城南。

    車這玩意體積不小,一家店又不可能只展示一輛,城南有片郊區專門劃出來,十幾家4S店都匯聚于此。

    車停在露天停車場,下車。

    今兒太陽巨曬,照得人睜不開眼,左柯讓走到鄔思黎身邊,一棒球帽扣她頭頂。

    鄔思黎扶正帽檐,扭頭。

    人鼻梁上架著副黑超,單手揣兜,逼王范兒十足。

    收起他會不會熱的多余憂慮,鄔思黎把兩邊頭發別到耳后。

    手剛牽在一起,一女聲插進來——

    “左柯讓?”

    鄔思黎最先找到聲音來源,一怔。

    是四年前在左繼坤婚禮上,見到的那位他替左柯讓挑選的聯姻對象。

    蔣希瑤在隔壁車上下來:“真是你,沒認錯。”

    左柯讓不咸不淡:“好巧。”

    “你來這兒干嘛?”蔣希瑤就一十萬個為什么,上一個問題問完下一個又來,她掃一眼鄔思黎:“這你女朋友?”

    有點眼熟。

    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不過不重要。

    他倆手牽著手十指緊扣,無形的親密渾然一體。

    瞎子才看不出他們有事。

    “你好。”蔣希瑤伸手:“我是左柯讓——”

    她意味深長一停頓,使壞:“他前妻。”

    第42章

    左柯讓墨鏡后的眉頭緊皺, 唇線扯直,語氣賊沖:“你有病嗎蔣希瑤。”

    他這人沒啥紳士風度,不是那種看對方是個女性就會留情面的性格, 也就是不動手,脾氣上來無差別攻擊, 上下嘴皮一碰就能把人懟哭。

    比如四年前找蔣希瑤解決聯姻那事, 她不尊重鄔思黎,他就立即翻臉。

    一旦涉及他自身利益亦或是在乎的人,他一律沒個好臉色。

    “干嘛這么兇。”蔣希瑤就存心給他添堵:“咱們兩家本來就有過聯姻念頭啊, 我也沒說錯吧。”

    當年左柯讓找過她后,她回家就和父親提不想聯姻,可她懷孕那事還是沒能瞞住, 在圈子里鬧挺大, 父親一度逼著她去打胎,是醫生說她體質不易受孕,如果這一胎打掉以后很難再生育,父母才勉強留下這個孩子。

    小男友得知她懷孕,從國外飛回來上門提親求娶。

    孩子都有了,蔣希瑤父母還能說什么。

    被迫同意倆人的婚事。

    現在女兒四歲, 一家三口幸福美滿,但泄密一事她梗在心口,那段時間她處在風口浪尖,都不敢出門見人。

    流傳出去的照片重合度與左柯讓手上的高達百分之九十, 她便以為是左柯讓在背后動手腳,罵他沒有契約精神。

    左柯讓又不屑于跟無足輕重的人解釋, 她愛誤會就誤會,又不損害他什么。

    再加上彼時鄔思銘去世, 鄔思黎精神狀態極差,又面臨分手,他哪有空去搭理別人,蔣希瑤電話打過來罵完他第一句他就掛了,再打就拉黑了。

    這在蔣希瑤看來妥妥就是心虛。

    此后左柯讓為工作回京北老家,不再混他們這種啥啥二代的圈子,就和他那些發小在玩,但有些場合還是會碰見,蔣希瑤總少不了一番陰陽怪氣。

    這次也一樣。

    就惡心他。

    “你舒坦日子過夠了?”左柯讓上前半步擋住鄔思黎,低眸睨著蔣希瑤,聲冷:“非找不痛快是嗎?”

    以前她說個兩三句厭惡話他不痛不癢,這回當鄔思黎面他就不行了。

    他渾勁是收斂了,那是僅對鄔思黎。

    蔣希瑤現在可沒有把柄,不懼他:“是挺想找你不痛快的。”

    她朝他身后一瞥:“看來我成功了。”

    蔣希瑤不了解左柯讓,鄔思黎可太了解。

    回來之后還從未見過他發火,現下總算有那么點四年前的熟悉感。

    真怕他一個不爽鬧事,鄔思黎屈起兩根手指撓他腰背:“我們快走吧左柯讓,外面好熱。”

    就,

    他在那發脾氣跟人對峙呢,他姑娘擱后邊調情似的抓他。

    差點給他整破功。

    總不能因為別人耽誤鄔思黎,左柯讓警告地虛點蔣希瑤一下:“管好你那破嘴。”

    蔣希瑤不甘示弱:“你嘴才破。”

    鄔思黎趕緊拉著左柯讓朝最近的一家4S店走。

    一八幾的大高個就那么輕易被達他肩膀的女人拽著,放水放的堪比泄洪。

    蔣希瑤嘁一聲,甩著車鑰匙上車。

    接到老公電話,問她怎么還沒回來。

    蔣希瑤:“碰到個討厭鬼,對戰了兩句,就回。”

    ……

    一遠離蔣希瑤那瘋婆子,左柯讓就摘掉墨鏡,認真看向鄔思黎:“她說的你別信,她就看不慣我。”

    鄔思黎停下腳步,端詳著他臉。

    左柯讓心里都有點毛:“當年她懷孕了,我威脅過她,她就記著仇——”

    鄔思黎抽出被他牽著的手,左柯讓本能攥緊,人淡聲說松手,他慌得要死又不得不照做,繼而另只手拎著的墨鏡也被抽走。

    他姑娘又給他戴上,還捧住他臉。

    左柯讓不由俯身,省得她累。

    唇一軟,鄔思黎親他。

    一觸即離,她又親一下:“戴上好帥。”

    “……”

    就這兩三招,耍得左柯讓五迷三道,連玩十圈過山車都沒這么心跳快過。

    進店后,銷售上前,掛著職業微笑:“二位是來看車還是?”

    鄔思黎就一甩手掌柜,指左柯讓:“問他。”

    左柯讓有墨鏡遮掩,走神都走得毫無痕跡,銷售看他半晌,他一言不發,鄔思黎悄咪咪在他后腰一戳。

    他回魂,側耳:“咋了?”

    鄔思黎又戳:“幫我看車呀。”

    “知道了別戳。”左柯讓逮住她作亂的手,轉頭跟銷售交流。

    鄔思黎就被左柯讓扣著手,墜在他身后半步,四處瞅瞅,然后又瞅回左柯讓泛紅的耳朵。

    他挺愛害羞的,以前害羞也不忘說騷話逗她,現在就純冒傻氣。

    可能以前她是被迫主動,左柯讓提要求說你親我一下你摸我一下,她無意碰到他敏感點,他就耳朵紅。

    現在她自愿主動,左柯讓幾乎上下里外都是敏感點。

    鄔思黎喜歡揉他耳朵,尤其是此刻紅彤彤的。

    她手癢,眼下在外面又不允許,就捏他手指緩解。

    左柯讓當她是有什么事,暫停跟銷售說話,又回頭:“怎么?”

    鄔思黎眨眼:“沒怎么。”

    左柯讓就反捏她。

    銷售帶他們去二樓坐下詳談,鄔思黎只負責選心儀車型,其他功能性問題左柯讓負責管,第一家店試駕了兩輛,車型不錯,內飾鄔思黎不太喜歡,就作罷。

    到第三家,定下一輛奔馳C系,超些預算,不過在鄔思黎接收范圍內。

    店內沒有現車,還有一些手續要辦理,預計一周后提車,付完預約金,倆人就回市區。

    中午醒來,鄔思黎收到居可琳早上九點發來的電子版婚禮邀請函,還有小半個月。

    鄔思黎拉著左柯讓去給居可琳挑禮物,她跟居可琳只能算認識,邀請她去婚禮是看左柯讓,她不清楚居可琳喜好,就叫左柯讓幫她出謀劃策。

    結果這人一問三不知,沒派上半點用。

    選出一條紅色五花手鏈,又一次得到挺好的回應,鄔思黎臉上打問號:“你朋友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左柯讓擲地有聲:“她喜歡什么那是李京屹該知道的,我知道那么多干嘛。”

    他垂著眼在展示柜里掃視,指著一條白貝母,銷售拿出來,他在鄔思黎手腕上比劃一下:“好看不?”

    自問自答:“我覺著挺好看。”

    鄔思黎還在糾結送什么,左柯讓見不得她對別人費心,一忍再忍,最終插手。

    白貝母和那條紅五花一起拿走。

    “隨便送送就行,別太看重這事。”

    鄔思黎持不同意見:“那怎么行,這是結婚禮物。”

    左柯讓不以為然:“沒準以后還有你送的時候,又不見的就結這一次。”

    “……”

    “你那些朋友,”鄔思黎誠心誠意發問:“是真的愿意跟你做朋友嗎?”

    “不吧。”左柯讓仔細想想:“應該是看我帥,跟我玩比較有面吧。”

    “……”

    他真的不會挨打嗎?

    鄔思黎滿腹疑慮。

    倆人分別結賬付款,白貝母直接戴鄔思黎手腕上,紅五花精致地包起來。

    找地方吃完飯,最近沒上映什么新電影,逛一下午也都挺累,就打算回家。

    左柯讓要是帶鄔思黎回他公寓,鄔思黎沒意見,但他上車后還偏來一句:“你家恢復供電了嗎?”

    鄔思黎那小區就專供北漂打工人居住,電總停下去不是回事,她說:“恢復了。”

    左柯讓看她:“那送你回家?”

    鄔思黎看窗外:“隨便。”

    手機滑進儲物槽,左柯讓發動車子,朝鄔思黎公寓開。

    鄔思黎氣悶不已,她自認足夠主動,投懷送抱人坐懷不亂,躺他床上人抱著她干睡覺。

    她還能怎么做?

    還是水不夠燙,沒能一下把他這只青蛙煮熟。

    鄔思黎經驗不多,到現在為止已經是黔驢技窮,原以為只要她一步一步向他走,他就能不再封閉自己,事實證明她錯的離譜。

    不禁氣餒。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她解開安全帶,不大精神地道別:“我上去了。”

    去開車門之際,挨著駕駛座那邊手臂被攥住,她懵然轉身:“怎么了?”

    “你不高興嗎?”

    疑問句用以陳述。

    左柯讓七上八下:“還是因為蔣希瑤?”

    車內光線幽暗,他眼眸黑亮而專注:“我跟她從來都沒有過關系,聯姻只是我爸他爸口頭說過,還沒實施就被我攪黃了,蔣希瑤她結婚了女兒也四歲了,下午她就故意的。”

    語速快又急。

    握著她胳膊的手也用力。

    鄔思黎問出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你摔斷過腿,為什么?”

    左柯讓不解她提這陳年舊事干什么,還是答:“小時候跟左繼坤打架,被他推下樓的。”

    鄔思黎劃限制:“不是,是這四年里。”

    “你怎么知道?”

    “我不能知道嗎?”

    “誰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

    一問一答,兩個來回。

    左柯讓抓她抓得有點疼,鄔思黎扒開,兩只手握住他一只:“為什么又和你爸鬧矛盾?”

    只能想到這個:“他又推你去聯姻嗎?”

    左柯讓不確定當年分手,左繼坤在婚禮上找鄔思黎談話的內容在其中占多少比重,他想說是,但他都解決好了,左繼坤不會再管他,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他卻堵在嘴邊。

    她會相信他嗎?

    四年前他也信誓旦旦,認為一切都盡在掌握,可是左繼坤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上鄔思黎,鄔思銘也沒能幫她留住。

    他什么都沒做好。

    “那你怎么想的?”鄔思黎一根根掰著他手指玩:“你會同意嗎?”

    不會。

    如果同意他就不會以那種方式來抗爭,爺爺奶奶被他嚇到心臟發病,三人一起住的院。

    但他沒出聲。

    鄔思黎也不為難:“新問題。”

    一個新話題,與上一個沒有半分聯系,但都在驗證左柯讓的態度。

    手指繞進他腕間紅繩,摩挲他血管:“你為什么怕我不高興?”

    還能是為什么。

    當然是——

    左柯讓沉默不語。

    鄔思黎和他對視,他斂下睫毛,她就不再碰他那條紅繩,只本分地搭著他掌心:“你還喜歡我嗎?”

    這就一廢話。

    什么叫還?

    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喜歡鄔思黎。

    喜歡她就和吃飯睡覺一樣成為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維持著他各項技能。

    他還是沒回話。

    不敢回。

    分手時她說她要一段平等,能平視他的戀愛關系,他也不確定自己現在有沒有做到。

    初初重逢后的激動、喜悅,在近日和她的每一次相處中減退。

    鄔思黎越來越漂亮,越來越耀眼,大學時的寡言少語蛻變成如今的隨意談笑風生,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她,她不再僅他可見。

    左柯讓由衷為她驕傲,同時在心里又矛盾地不想她再更加突出。

    她能獨當一面,沒有他也沒所謂。

    甚至,會更好。

    他自私又卑劣。

    只會帶給她傷害。

    左柯讓不希望她再難過。

    害怕自己使她重蹈覆轍。

    于是,返回去回答她倒數第三個問題。

    “我以后,”他言不由衷:“可能會同意。”

    加上了可能一詞,還是寬容的給自己留有一定余地。

    連她眼睛都不敢看,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他有個旁人不易察覺的小習慣,撒謊時下顎會緊繃,眼尾弧度下耷。

    他在推開她。

    鄔思黎抿唇:“確定嗎?”

    左柯讓輕嗯:“可能吧。”

    “好。”鄔思黎緩緩呼口氣,甩開左柯讓的手,嘭一下磕在中央扶手箱,她也沒管,疼死他活該,拎包下車前,她撂下一句:“那我們就不要再見了。”

    左柯讓下意識想去追,手觸到車門后又頓住,鄔思黎走得快又決絕,公寓樓大堂的玻璃門被她搡地輕晃,電梯大概恰好停在一樓,沒幾秒鐘她就消失在左柯讓視野里。

    頹萎地靠回椅背,扶手箱里有煙,他咬出一根點燃。

    上次抽煙是在北航會議廳見到鄔思黎,為了能和她多待一會兒。

    車窗降下,煙有一搭沒一搭地吸著。

    十二樓燈亮,煙燒到末端,他掐滅。

    調轉車頭。

    ……

    樓上。

    鄔思黎躲在窗簾后,目送著左柯讓車開走。

    今天這一場失敗的談心不在意料之內,她就知道在左柯讓自己想不通之前聊什么都是白費。

    可她沒憋住。

    她那句“你還喜歡我嗎”就是挑明他們最近營造出的那一層朦朧曖昧。

    他擔心她生氣,擔心她不開心,身邊但凡出現個異性連對方生辰八字都能跟她交代個底朝天。

    他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

    然后,又推開她。

    她都有點懷疑左柯讓是不是在跟她玩欲擒故縱這一招。

    她搞不懂左柯讓。

    以前搞不懂他強烈的占有欲,現在搞不懂他給她的自由。

    搓搓臉,鄔思黎放下抱枕出去。

    站在隔壁門前按門鈴。

    估摸是在打游戲沒聽到,鄔思黎發條消息告知,一分鐘后,大門拉開。

    陳知書脖子上掛著一副耳麥,穿著肥肥大大的T恤短褲,過長的頭發扎成一個小啾啾。

    他是個游戲高手,靠代打賺錢,長相很秀氣,性格也靦腆,很樂于助人,鄔思黎搬進來那天,晚上出去吃飯回來提了兩大包零食還有一箱飲料,樓下遇到陳知書,飲料是他運上去的。

    并且還收到了他一份送給新鄰居的禮物。

    造型別致的一只馬克杯。

    作息原因,兩人很少能碰面。

    對于她的到來,陳知書惑然:“怎么了嗎?”

    鄔思黎請求:“能拜托你幫個忙嗎?”

    *

    那天不歡而散后,就真的沒再見過面。

    上班下班,出門吃飯,兩人所住小區十幾分鐘路程也沒一次偶遇。

    京北還是很大的。

    左柯讓都有些恍惚鄔思黎是不是回來過。

    每天都將自己關在陽臺的二哈無聲宣告——

    鄔思黎回來過,

    又被他作死作走了。

    僅有四年前那些回憶的話,左柯讓還能熬。

    可他們還有四年后。

    雖然不多,但足以加重他的欲念。

    每晚下班都要繞路在她小區外經過,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種感動自己的爛操作他做起來也挺得心應手。

    說白了還不放不下,又不敢要。

    慫得左柯讓自己都唾棄自己。

    段俊鵬說他躊躇不前的樣子很難看,很不像他。

    可愛情就是會叫人背離本性,變成另一副陌生模樣。

    這天早上起來,窗外天色陰沉又壓抑,天氣預報發布暴雨預警,提醒廣大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左柯讓在雨下來前到達航天局。

    不知道鄔思黎到沒到公司。

    一個閃電劈下,高子言哇哇亂叫:“天要塌了嗎這是,太可怕了。”

    另一同事雙手合十,接話:“聽說未來三天都有雨,夢一個居家辦公。”

    其他同事紛紛效仿:“夢一個夢一個。”

    心緒亂糟糟,左柯讓點開鄔思黎微信。

    Atopos:【你到公司了嗎?】

    Atopos:【這幾天都有雨,你開車小心。】

    ——下班我去接你。

    一個字一個字敲出來,手指懸在發送鍵上猶疑不決,狂風刮過,雨勢瞬大。

    左柯讓點擊發送。

    兩指撐著太陽穴,目不轉睛盯著對話框,遲遲沒有動靜。

    扔了手機,投入到工作中。

    隔十分鐘看一眼有無回復,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終。

    兩條消息石沉大海一般。

    ……

    陳知書得鄔思黎的囑托,游戲房暫且改到客廳,正對玄關墻壁的可視屏幕,隔三差五望一眼對面有無情況。

    他門鎖的攝像頭可以三百六十度納入整個樓道。

    今天暴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窗戶上,樹枝在風中凌亂搖擺。

    新聞實時更新路上有多少車輛熄火湮滅。

    前面風和日麗那幾天都沒見到人,今天更不可能。

    這么想當然著,打完一局游戲,伸個懶腰,就見可視屏上顯示一男人踏出電梯。

    陳知書跑到門口,扒著貓眼。

    是那天早上在鄔思黎家門口看到的那位。

    奔回茶幾拿過手機,向鄔思黎傳遞消息。

    陳知書:【你男朋友來找你啦!】

    鄔思黎提前說過她這次出差會很忙,陳知書報備完畢就繼續觀察。

    在左柯讓站鄔思黎家外五分鐘,按第三次門鈴,掏手機要打電話時,陳知書拾起垃圾袋,開門去丟。

    打游戲他賊拉牛逼,演戲他真不在行,還是和聞聲回頭的左柯讓對上眼,且被他不好惹的長相嚇到。

    反正他上次行蹤也挺鬼鬼祟祟,不存在穿幫。

    正打著腹稿要怎么開口,左柯讓先出聲:“你好。”

    陳知書站定:“啊?”

    他結結巴巴:“你、你好。”

    左柯讓渾身濕透,臉龐還在往下滴水,他指一下鄔思黎家緊閉的房門:“你知不知道她回沒回家?”

    鄔思黎是叫他自由發揮,陳知書想好的原定臺詞是:好久沒見到了,應該是搬走了吧,那天看到她拿著行李箱。

    被左柯讓犀利眼神一盯,腦子一個打結:“她走了啊。”

    第43章

    左柯讓最近神經的要死。

    居可琳是這么評點的。

    左柯讓一天八百次問她鄔思黎有沒有說不去她婚禮的事情, 就這一周他倆聊天次數比前二十五年加起來還要多。

    至于他為什么會提出這種腦殘問題,結合半知情者段駿鵬的透露還有當事人左柯讓成日喪眉耷耳的狀態,最終得出左柯讓作死把老婆作沒的結論。

    是真的作沒。

    發消息不回, 打電話不接,倒沒拉黑他, 就不搭理。

    除去左柯讓, 隨便他身邊一個人都能找到鄔思黎。

    一群發小笑得合不攏嘴,天天在群里每日一問:今天左柯讓聯系到老婆了嗎?

    群聊名稱也改成:鄔思黎今天回來了嗎?

    膈應得左柯讓差點退群。

    但沒敢退,因為鄔思黎朋友圈也把他屏蔽了, 還一天兩條朋友圈的發,他看不到,全靠居可琳段駿鵬在群里施舍。

    他現在就真是一躺在鄔思黎微信列表里的尸體。

    最后也搞清楚了, 鄔思黎沒走, 就出差去了,她那工作出差是常事,左柯讓稍有放心,然后就又聽說鄔思黎是被外派到國外,歸期不定。

    居可琳婚禮前一周他們出發意大利,先過去玩兩天, 倒倒時差什么的。

    科莫湖畔周邊幾棟別墅都被李京屹包下供客人居住,白天各自就結伴去附近逛,玩累就回別墅休息。

    所有人都在嗨皮,就左柯讓一人拉著張死人臉, 也沒人管他。

    自作孽,不可活。

    在意大利的第三天下午, 眾人在中央別墅院子里操持著BBQ,左柯讓在房間里悶頭睡一下午, 剛一出房門就被杜思勉分配到穿串的任務。

    給他一張小馬扎,一把鐵簽,幾大盤腌制好的肉塊。

    居可琳從屋內端著水果出來,就看左柯讓與世隔絕地坐在院子角落里,戴著一次性手套,跟個被壓榨的勞役工人似的。

    找個小碟裝幾塊水果朝左柯讓那走,踢他一腳:“我結婚誒大哥,你能不能有點笑臉別這么晦氣?”

    左柯讓揚起臉,特給面地咧嘴假笑一下,完事又恢復原樣。

    居可琳白眼翻上天,水果遞過去就要走,半路被殺出來的司琮也截胡,司琮也拿走那碗水果放覃關手里,捻起兩顆葡萄一人一顆塞他倆嘴里。

    左柯讓瞅著秀恩愛的就礙眼,悶不吭聲轉個半圈背對著他們。

    司琮也還非招左柯讓,手按著他肩膀,沖居可琳說:“你別為難我們柯了,他天生就不愛笑。”

    左柯讓聳肩:“滾蛋。”

    “這么兇?”司琮也委屈兮兮地縮回手,躲到覃關身后告狀:“老婆有人欺負我。”

    彩椒塊扎簽子上,又一串穿好,左柯讓丟托盤里:“司琮也你去醫院檢查檢查吧,惡心也是病。”

    司琮也二告狀:“老婆他還罵我。”

    覃關正捧著碗吃著水果眺望著遠處風景發呆,真懶得牽扯進他們哥們倆小學雞一樣的拌嘴,司琮也又在耳邊嘰嘰喳喳,她撿起葡萄堵他嘴:“他失戀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居可琳噗嗤一聲笑。

    左柯讓扭頭面無表情盯著他們仨:“你們煩不煩?能不能都滾?”

    “別無能狂怒了弟弟。”居可琳看眼手機時間,邊打字回話邊又踢左柯讓馬扎:“去機場接個人。”

    “不去沒空。”

    他又不是司機。

    “真不去?”居可琳悠悠嘆息:“那大家都沒空我只好叫鄔思黎自己打車過來了。”

    鄔思黎這名一出來,左柯讓就利索得扒掉手套,在司琮也褲兜里翻出車鑰匙,大步向院外停車棚走,話傳過來:“航班號發我。”

    上車走人。

    前后用時還不過五秒鐘。

    “還不去還沒空。”居可琳笑,鄔思黎航班信息發左柯讓,收手機:“這不跑比誰都快。”

    覃關咽下西瓜:“男人都賤。”

    司琮也連表清白:“寶寶我可不。”

    覃關覷他,翻舊帳:“我一開始去波士頓找你你不也在裝?”

    司琮也捂她嘴:“好了寶寶別說了,我是賤。”

    還不忘拉踩兄弟:“李京屹也是,但現在左柯讓最賤。”

    他自封稱號,還挺驕傲:“我們仨就是三賤客。”

    *

    這次出差是去西班牙,時間有些久,將近半個月,鄔思黎在西班牙留學四年,這項工作沒人比她更合適。

    從馬德里飛到米蘭就倆小時,她昨晚失眠,飛機上有小孩在哭鬧,也沒能休息,領到行李打著哈欠往外走。

    居可琳說其他人都有事在忙,抽不出空來接她,給她制定好從機場到科莫的路線,她坐火車坐大巴都行。

    昨晚躺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燥得慌,空調打到最低,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著,早上醒來就有些咳嗽,按按口罩上的鼻夾條,鄔思黎在包里掏出手機。

    和居可琳的對話框點開,一人影就罩過來,鄔思黎嚇一跳,以為是小偷,猛地抬頭攥緊手機。

    左柯讓手臂攏在她背后,輕拍著哄:“是我。”

    鄔思黎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盛著驚恐,紅血絲遍布。

    左柯讓指腹在她眼底那片青黑色蹭過:“沒睡好?”

    鄔思黎驟然回神,后退兩步避開他的觸碰,拉著行李箱要繞過他出去,左柯讓覆上她手背,擋住她去路。

    左柯讓朝她后方一抬下巴:“車在那邊。”

    “不需要。”鄔思黎冷著聲:“我坐大巴走。”

    左柯讓就順著她,牽起她手,說好,那就都坐大巴。

    鄔思黎卻又立在原地,不太耐煩:“你到底想干什么?”

    左柯讓紋絲不動扣著她還有她的行李箱:“這兒治安不比國內,不安全。”

    鄔思黎擰動手腕:“我有在國外生活的經驗,什么事都沒出過。”

    左柯讓直言不諱:“那是因為有人在看著你。”

    鄔思黎動作一滯,懵里懵懂:“什么叫,有人在看著我?”

    “我找了人。”左柯讓此刻也不再吝嗇跟她坦白:“但他只負責你安全,我什么都沒問過他他也什么都沒跟我講過。”

    他著重強調:“不是監視你,你放心。”

    國外搶劫偷竊事件嚴重,鄔思黎一個姑娘家獨自一人漂洋過海,他怎么能放任不管不惦記。

    他只是想保證鄔思黎平安。

    鄔思黎還是傻愣愣的:“是在我身邊嗎?”

    左柯讓笑:“不然怎么保護你?”

    “可我從來沒有發現過。”

    “要被你發現那就說明能力不行,就該換人了。”

    鄔思黎皮膚白又嫩,剛才那么一掙扎,他攥得又緊,手背到手腕一大片紅,左柯讓輕撫著,舉到嘴邊親了親。

    柔軟又灼燙,鄔思黎瑟縮著再抽手,左柯讓就松開她改摟她腰,反正就是得把人控在跟前不容許逃。

    “我開車還是坐大巴?”左柯讓給她倆選擇,緊接著又闡述后者的劣勢:“坐大巴要快兩個小時,我出門前他們在弄燒烤,肯定會來打電話催,到時候一群人等我倆吃飯,車也得撂在這等人來取。”

    太熟悉了。

    這個口吻、這個語氣,看似隨她做主實則切斷他不滿意選項的所有退路。

    “我開車吧。”左柯讓低聲勸:“我開車快一點,你要不想跟我說話就不說,我不煩你。”

    正巧居可琳發來消息,問左柯讓有沒有接到她,再對撒謊一事進行道歉。

    居可琳:【怕你知道是左柯讓去接機會拒絕,對不起寶寶,我不該騙你。】

    居可琳:【雖然不知道左柯讓那狗怎么又惹你生氣了,但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解決,他最近都板著個死臉挺晦氣的,你也是在乎他的吧,不然我覺得你的性格不會一天兩條朋友圈的更新。】

    居可琳:【馬上就是我的婚禮啦,分點福氣給你們。】

    一目十行的速度掃完這幾條消息,鄔思黎回復一句謝謝,鎖屏。

    漠然地看向左柯讓:“你滿意了。”

    ……

    一路靜謐。

    左柯讓信守承諾,上車后就在后排拿過一條毯子給她蓋好,空調調整到合適溫度,留一句“你睡會兒,到了我叫你”,就真沒再出聲。

    座椅半放,鄔思黎裹著毯子躺在上面,偏過頭看著一幕幕掠過的風景。

    真的很漂亮,群山環繞,湛藍海水,紅橙黃三色相呼應的墻壁,鮮花裝點著小鎮,夏日的科莫湖是活力與斑斕。

    左柯讓時刻都在留意著她:“附近我都逛過了,今天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帶你出去。”

    “不裝了嗎?”鄔思黎沒說好與不好,臉仍舊沖窗外:“這次你怎么沒有征求我意見?”

    左柯讓就閉嘴了。

    鄔思黎卻打開話匣子,徐徐嗓音穿透一層口罩,聲音聽起來飄渺,像在自言自語:“左柯讓,你真的很難懂。”

    “我有反省過是不是當初我們分手我說的話太重導致重逢后你總是小心翼翼的對待我,可好像又不是。”

    “真的是我怎么樣你都無所謂嗎?”不等他答就能否定:“不是的吧。”

    車子停下,斜前方院子里升起灰白煙霧,段駿鵬齊靖帆在互砸水球,司琮也站燒烤架后烤著串,覃關坐距他兩步遠的秋千上捧著一個平板在玩,司琮也烤完一個肉串先給她送去,居可琳和李京屹一前一后在屋里出來。

    鄔思黎終于從窗外收回視線,落向左柯讓,也好像終于抽絲剝繭地理清頭緒:“你其實一直都在試探我吧。”

    “其他時候我不全都確定,但你發燒去醫院輸液我去找你那次,你是故意說的那句話吧。”

    ——你怎么才來,我等你好久了。

    以示弱的方式。

    博得她心軟。

    瓦解她的防線,擊潰她的理智。

    “想看看我能為你走到哪一步。”

    第44章

    鄔思黎一條又一條分析的頭頭是道, 左柯讓都差點被說服。

    他淡著臉,唇角輕提:“你把我想的太復雜了鄔思黎。”

    “或許吧。”鄔思黎摘下毯子,垂眸疊著:“因為我覺得太矛盾了。”

    “我進一步你就退一步, 我受挫猶豫的時候你就再來拉我一把。”

    “等到我走了,你覺得自己玩過火了, 又拿出強勢的一面。”

    都太矛盾了。

    后視鏡里出現居可琳的身影, 她一出屋就看見左柯讓開出去的那輛車停在路邊許久,怕兩人一言不合吵起來,她上前察看, 敲車窗。

    “要吃飯了二位,有什么事吃飽喝足再解決唄。”

    拿不準這次談心的最終走向,他們是來參加婚禮見證別人的幸福時刻, 不能以自己的壞心情影響整個局面。

    “婚禮結束我們再說吧。”鄔思黎終止交流, 疊好的毯子放回車后排,想起在機場收到的居可琳消息內容,她叮囑:“你多笑笑吧,結婚是喜事,你也不想以后自己婚禮朋友掃興吧。”

    推開車門下去,包里拿出禮物送居可琳:“新婚快樂。”

    “謝謝寶貝!”居可琳驚喜歡呼, 鄔思黎關上車門后摟著她肩膀往院子里走,悄聲耳語:“左柯讓沒又惹你生氣吧?”

    鄔思黎不愿她操心:“沒。”

    嘭——

    另一道關門聲。

    左柯讓下車,居可琳回頭望一眼,他眸光平靜, 鎖好車后備箱取行李,亦步亦趨跟她們身后, 鄔思黎若無其事,視他為無物。

    氣氛不對勁。

    但感情這事, 只有置身其中的當事人才最清楚,旁觀者還真插不進去手。

    隨他們倆怎么折騰,居可琳沒再多言,如數家珍地推薦著周邊有啥好吃好玩的,她這兒有導游隨時待命。

    鄔思黎點頭說好:“謝謝。”

    居可琳嗐一聲:“這我應該的,你謝什么。”

    到院子里,居可琳先拿兩串烤串給鄔思黎墊墊肚子,垂在身側的另一只手掌心被捏一下,左柯讓俯身在她耳邊:“你房間在我隔壁。”

    然后就拎著她行李箱進屋。

    鄔思黎沒攔,這幾天他們都會見面,住哪都是一個效果,除非她不來婚禮現場。

    居可琳有婚慶公司的電話進來,鄔思黎叫她去忙,不用太過看顧自己,也是覺著被當成特殊對象會不自在,居可琳沒強留在她身邊,告訴她附近幾棟別墅都是他們的地盤,她隨意溜達,然后就找到李京屹去清靜地方接電話。

    左柯讓還沒出來,其他人跟她簡單打個招呼就接著忙烤串,鄔思黎在人群縫隙里眼尖地見著個稀罕物,朝柵欄邊走。

    覃關坐在秋千一邊,另一半邊窩著一黑一白兩只毛茸茸的龍貓,頭對頭,分食著一根面條。

    鄔思黎喜歡得緊:“我能摸摸嗎?”

    覃關沉浸式追劇,鄔思黎一出聲才發覺她的靠近,暫停電影,抄起兩只龍貓給鄔思黎騰地方叫她坐,再把兩只龍貓放她腿上。

    鄔思黎抓揉著它們順亮的毛發:“是你養的嗎?”

    “司琮也我倆一起養的。”

    覃關介紹黑色那只是她的,叫一口,白色那只是司琮也的,叫十二,名字由來也講一遍。

    鄔思黎有被浪漫到:“真好。”

    覃關說:“你和左柯讓不是也養了一只薩摩耶。”

    說曹操曹操到,左柯讓在別墅里出來,環視一圈院子,看到鄔思黎,邁步往她那邊走。

    覃關自覺拿著平板退場,兩只龍貓沒帶走,留給鄔思黎玩。

    左柯讓替換掉覃關坐到鄔思黎旁邊,側身面對著她,捉起她手腕,鄔思黎收著力不依他,問他干什么,左柯讓晃晃手里的噴霧。

    “這兒蚊蟲多,給你噴點防蚊液。”

    鄔思黎堅持:“我自己來。”

    左柯讓朝她腿上那倆龍貓努嘴:“你再噴它們身上。”

    鄔思黎只好作罷,緊繃的手臂放松,左柯讓按兩下噴霧,冰涼的液體一塊塊灑在皮膚上,下一秒又被他抹開。

    見她對別家龍貓愛不釋手,左柯讓提議:“你要喜歡,我們也養兩只。”

    鄔思黎撥弄著龍貓須,不看他:“你想養就養。”別帶上她。

    左柯讓聽懂她的潛臺詞,就點頭,說那就不養。

    換另一只胳膊噴抹防蚊液。

    從胳膊到露在外面的兩條腿,一處沒落。

    泳池那邊,杜思勉段駿鵬倆人勾肩搭背,倆人是左柯讓回京北后通過他這么個中間人認識的,臭味相投,脾氣秉性簡直是一比一復刻。

    此刻正觀賞著左柯讓蹲鄔思黎身前伺候人的畫面。

    段駿鵬豎大拇指:“不愧是我們柯柯,吃人豆腐都吃的這么光明磊落。”

    杜思勉費解:“把人氣走現在又哄,你說他圖啥呢?”

    “情趣吧。”段駿鵬猜:“畢竟咱柯在愛人這方面一直都挺扭曲,挺叫人難以捉摸的。”

    *

    居可琳婚禮前夕,倆人都默契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該說話說話,肢體接觸有但不多,就和普通朋友相處時一樣正常,但問題是他們不是朋友,關系也并不普通。

    就這么不冷不熱著。

    親密又疏遠。

    鄔思黎抵達科莫的第三天是居李倆人的婚禮。

    婚禮儀式在傍晚舉行,晚宴后長輩們都各自回房間,接下來是屬于年輕人的狂歡,來科莫這幾天基本每晚都會有party,但今天這日子非同小可,大家都玩得很瘋。

    居可琳身為今天的絕對主角,一襲耀眼紅裙在中央跳舞,鄔思黎沒什么藝術細胞,端著杯酒在角落坐下,打開手機錄像,幫居可琳記錄下她最閃亮的人生片段。

    看別人幸福,自己也會感到幸福。

    時間一長,手腕發酸,鏡頭有些抖,錄大概一分鐘就結束,等一會兒傳給她。

    杯口貼在唇邊,她淺抿著酒液,特調的龍舌蘭日出,味道不錯。

    手機嗡嗡震動,屏幕翻過來一看,是魏書勻微信。

    第一條是【思黎黎】

    鄔思黎就確認對面是蘇禾,而非魏書勻。

    自蘇禾定下婚禮日期后,經常需要鄔思黎幫忙確定婚禮相關物品,有時候她手機平板都開著購物界面,來回切換太麻煩,就拿魏書勻微信找她。

    一連好幾張婚紗圖片發過來,問她哪一套做主婚紗好看。

    鄔思黎一張張放大精心察看,在腦海里想象蘇禾穿上之后的樣子。

    喝下小半杯龍舌蘭時,挑選出一件方領緞面婚紗反發回她,然后一只修長骨感的手從身后伸出,腕間紅繩鮮亮,五指攏住她手中的酒杯抽走。

    “度數高,喝多了你明天會頭疼。”

    酒杯撂在側邊茶幾上,左柯讓右手三指握著一杯蜂蜜水,剩下兩指夾著一袋酸奶:“要喝哪個?”

    鄔思黎不太喜歡蜂蜜的甜膩:“酸奶吧。”

    蜂蜜水挨著酒杯放,左柯讓坐她邊上,大腿碰著她大腿,吸管戳破塑料模,插好,酸奶遞她嘴邊。

    鄔思黎接過自己拿著。

    居可琳他們還在歡鬧,跳舞環節不知道什么時候演變成奶油大戰,人手捧著一塊蛋糕,追逐著往其他人臉上抹,不一會兒就看不出他們本來面貌,只能憑借頭發長短辨認性別,根據殘損的衣服來辨別具體是誰。

    鄔思黎托腮嘬著酸奶,她坐得遠,不會被波及,眉眼彎彎地踏實看戲。

    碎短發在耳后不聽話跑出,搔得鄔思黎臉頰癢,她還未有所行動,那縷碎發就被人挑起重新別回原位。

    左柯讓屈指蹭蹭她臉,有些熱:“暈不暈?”

    鄔思黎凝神感受一下:“不暈。”

    “你酒量確實比四年前好很多。”

    “在國外經常有社團聚會,喝多了就練出來了。”

    酸奶喝完,鄔思黎再一吸,就發出咕嚕咕嚕的空氣聲,左柯讓極為自然地拿走空袋扔掉。

    手有些黏,鄔思黎眼睛在周圍尋視著,左柯讓問她找什么,她說濕巾,左柯讓就起身去屋里,不到十秒鐘再出來,手里多一包濕巾。

    抽出一張給她擦著,鄔思黎要自己來,他置若罔聞。

    這是那個勁又上來了。

    女人心海底針,左柯讓一男人也差不多。

    說好居可琳婚禮后他們好好談談,現在婚禮就到尾聲,鄔思黎卻有點犯怵。

    如果談崩了呢?

    那她和左柯讓要怎么辦?

    這么想著就這么盯著他,左柯讓眼皮冷不防掀起,目光對撞,鄔思黎撇過臉,那邊奶油戰爭進入到白熱化階段,你來我往打得巨熱鬧。

    鄔思黎問:“居可琳他們是青梅竹馬嗎?”

    左柯讓嗯。

    鄔思黎感慨:“好幸福,青梅竹馬到結婚成家。”

    左柯讓不置可否,換張新濕巾擦她另一只手:“我想過很多次我們結婚的場景。”

    話題開啟的令人猝不及防。

    鄔思黎食指一蜷,就又和他的紅繩勾纏在一起。

    左柯讓似無所覺,語氣平淡到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鄔思銘走后是我最想跟你結婚的時候。”

    他緩頓片刻:“我怕你覺得孤獨,我想給你一個家,告訴你你還有我,我會永遠陪著你。”

    都擦干凈,濕巾扔進垃圾桶,左柯讓話鋒陡然一轉,抬手指向南邊一座山峰:“那邊半山腰風景不錯,我來第一天在那兒坐了一下午。”

    他問鄔思黎:“夜景應該也很漂亮,你想不想去看看?”

    ……

    左柯讓開車。

    他們倆手牽手出門時,就在眾人面前走過,沒有一個人多嘴問,都心照不宣地達成某種共識。

    在院子里瞧著山不遠,開車十五分鐘才到。

    有纜車可以登頂,到現在太晚,纜車關閉,半山腰風景也不錯,科莫湖沒有高層建筑,半山腰的高度足以俯瞰整座湖區,遠處是高聳挺拔的阿爾卑斯山脈,腳下是五彩繽紛的小鎮。

    開的是輛敞篷車,停好車,左柯讓打開篷頂。

    夜色濃稠,月光皎潔繁星璀璨,湖面波光粼粼。

    左柯讓探她手心溫度:“冷不冷?”

    鄔思黎長袖長裙:“不冷。”

    左柯讓今天是伴郎,穿一身正裝,板正有型。

    他還是脫掉西裝外套蓋在鄔思黎腿上。

    左柯讓傾身靠過來時,戴著耳骨釘的那側耳朵沖鄔思黎,鄔思黎摸摸自己同位置那枚耳骨釘。

    這是他們戀愛第一年,鄔思黎知道他生日后,問他想要什么禮物,他說他不過生日,但禮物可以收,琢磨半天帶她一起去打了耳骨洞。

    這個標志迄今為止,已經是存在的第六個年頭。

    “我也不知道要說什么。”左柯讓拆下領帶,又解襯衫袖口的扣子:“你說你搞不懂我,但是比起我那些朋友家人,我在你面前最透明。”

    袖子粗糙地卷上去,昭示著他的燥意:“你就以最普通的心態來揣測我。”

    “站在我的角度,以一個喜歡你的人的心態來揣測我。”

    第45章

    左柯讓又去解另一只袖口, 說不清是他心不靜還是扣子太緊,半天沒弄開,鄔思黎看不下去, 伸過手幫忙。

    “我給你解吧。”

    她身體朝他那邊微側,他手放在她并攏的雙腿上, 即便隔著一層他的外套, 好似也能感知她的溫度。

    沉默在發酵。

    鄔思黎平整地理著他的袖子,睫毛半掩,神色淡然, 指尖時不時擦過他小臂,一如四年前分手那晚,她給他消毒包扎傷口時一樣。

    “我也一直都不懂, ”左柯讓找不到她眼睛, 目光在她鼻尖一落:“當初分手,你說喜歡我到底是真心話還是只想我放你走。”

    他輕聲控訴:“沒有這樣的。”

    表白完就要分手,

    誰家好人這么玩?

    他期盼那么久的一句喜歡,是在那種情景下得到。

    并且那個時候,他在偷偷計劃著向她求婚。

    “我每次都要靠威脅你才能滿足我想要的。”

    “你就只需要給我個笑臉,甚至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只說一句你想要, 我就什么都能給你。”

    更遑論是她說喜歡他。

    那就是無論她提出于他而言多難辦的事情他都會做到。

    哪怕是她要離開他,他也會同意。

    他總不能辜負她的喜歡。

    鄔思黎卷地很慢,像是電影0.5倍速,襯衫袖子卷到左柯讓手肘下半寸, 沿著他青筋脈絡滑到他掌心,握住。

    “是真心話。”

    不是權宜之計, 就是:“真的喜歡你。”

    左柯讓快速接:“那你這四年一次都沒找過我。”

    生日、新年的零點祝福都是他先開始,這是他僅有的兩個和她名正言順聯系的機會。

    他摔斷腿就是一年除夕, 也就只有過年這種大日子他才會跟左繼坤碰面,然后就以鬧到醫院收場。

    那年新年零點祝福他沒能及時發送,第二天早上醒來補發,鄔思黎一小時后回他一句同樣的新年快樂。

    就是這樣。

    他側頭望向車窗外,手沒舍得抽,還任鄔思黎牽著:“我不推著你你就從來不會朝我走。”

    鄔思黎詞窮。

    左柯讓說的是事實,四年里所有的聯系都起源于他。

    木訥地張張嘴,無從辯解,垂下頭。

    左柯讓拇指稍動,磨著她虎口,坦然承認:“我確實是想看看你能為我主動多少。”

    他說但是:“我也確實是真的想過我們要不就這樣,就算了。”

    “因為我覺得你沒有我好像會生活的更好。”

    他沒有安全感,他偏執,造成他這樣性格的人不是鄔思黎,可她卻要承受他的陰暗面。

    鄔思黎第一次提分手,他把他倆都關起來那段日子,鄔思黎的精神岌岌可危,如果不是想起鄔思銘那封信,如果她沒有用一句喜歡來破局,他固執己見下去,后果不堪設想。

    四年里他一直都在自責:“我感覺我帶給你的只有難過。”

    可是鄔思黎回了京北。

    他真沒刻意去打聽過鄔思黎,段駿鵬和鄒念桐玩得還算不錯,他就會得到一些消息,滬市一家翻譯公司開出誘人條件都沒能挖動鄔思黎。

    寧城是她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是她的依賴。

    明明怎么都不會輪到京北的。

    “電話是我故意打錯的,只要你來了就夠了。”

    鄔思黎一步都不用邁出,她就站在終點,朝他勾勾手他就能拔足狂奔。

    “我給你發消息你把我好友刪了,我去你公司樓下等你看見魏書勻去接你,你說你在約會,段駿鵬告訴你我在醫院,你就又來了。”

    他問:“我倆到底誰難懂?”

    被中斷過一次的解釋姍姍來遲,前因后果鄔思黎通通交底:“魏書勻他有女朋友,那天是我們三個一起,他女朋友就在車里,是我學姐。”

    “我回國前趙月雯說看見你陪別人去婚紗店,我同事也撞見過你在挑戒指。”

    “我以為你有女朋友了,后來碰到居可琳,她問我們怎么還沒和好。”

    到此,鄔思黎才安下心。

    在他所有朋友的認知里,他就只有她。

    左柯讓轉過臉看她:“那你剛才在挑婚紗。”

    鄔思黎就翻出聊天記錄,調低亮度:“是蘇禾,我學姐用他的手機跟我聊天。”

    四周都暗,冷白光束照進他心口,牢固的癥結就這么輕巧散盡,左柯讓短時間沒能回過神,就點點頭。

    “我早就想跟你說清的。”鄔思黎倒扣過手機,光源消滅,她按按眼皮,緩解眼睛被閃到的酸脹:“是你說不需要的。”

    她鼻腔一酸,甕聲說:“我不喜歡你那個樣子,我知道你在口是心非,我故意說在約會,故意順著你就是想你親口再來問我。”

    就像剛才那樣,直白地將他在意的點傾囊倒篋。

    那才是左柯讓。

    左柯讓捏她手指:“你套路我。”

    鄔思黎說對。

    原來這兒還有一個被他忽略的細節。

    左柯讓就很淡一笑。

    半山腰起了些風,左柯讓想關篷頂,鄔思黎攔他,摸她手心溫度還暖著,又碰碰她臉,就依她。

    月亮隱入云層,光線減弱,對方面容又模糊一分。

    左柯讓掌心翻轉,卡進她指縫扣住:“我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

    他只是不知道該怎么樣再去愛鄔思黎。

    想要擁有又覺得自己太爛太垃圾的感覺太糟糕了。

    鄔思黎那唯一一次的袒露心扉就將他定在原地,他太怕她失望,所以他畏首畏尾,遲疑不定。

    “主導權交給你,只要你高興我無所謂。”

    左柯讓真是這么想的,可壞就壞在他太高估自己,鄔思黎一靠近他就惶恐,等她一走他又做不到無動于衷,他在再次擁有和失去中反復橫跳。

    總結起來就患得患失一個詞能概括。

    “不是我覺得自己玩崩了就又主動找你。”

    “是你肯為我花心思。”

    托鄰居刺激他,屏蔽他朋友圈又容他朋友可見,放出再次出國的假消息擾亂他。

    雖然很幼稚,雖然很拙劣。

    但是鄔思黎愿意為他折騰。

    他就什么都滿足了,什么都不懼了。

    他在這份蜿蜒曲折里尋到了鄔思黎對他的喜歡。

    左柯讓唇線繃直,喉嚨發堵,沉呼一氣,再開口時嗓音啞:“我覺得你是真的在選擇我。”

    所以他才拾起勇氣,敢再一次去擁抱她。

    才堅定確信當年那句喜歡不是哄騙他的脫辭。

    “我半夜跑到你家找你,騙你我家停電要跟你去住,聚會喊你去接我就是想向我同事介紹你。”鄔思黎難以理解:“這些都不能給你安全感嗎?”

    “也會。”

    左柯讓說可能因為他心里扭曲吧,居可琳他們就這么吐槽他,正兒八經愛人的方式不會,就非吃七拐八繞那一套。

    夜已深,小鎮路燈漸次熄滅,山脈與湖泊在黑暗中融為一體,樹葉在晚風吹拂下沙沙作響,別有一番靜謐。

    鄔思黎一字一頓,音咬得輕又鄭重:“我擰巴又被動,你遲到的那一句新年祝福我也等了一個晚上,我不擅于溝通,遇事只會悶在心里,但我有在改,我對你的喜歡不是假的。”

    錯過這個機會,有些話鄔思黎這輩子都不會再講,她說她并不討厭他的強勢,前提是不要禍及她周邊人。

    家庭環境使然,鄔思黎認為自己的存在可有可無,或許沒有會更好,除去鄔思銘,她就只有在左柯讓那里,是必須,是唯一。

    他強烈的占有欲恰好彌補她內心深處的一角空白。

    她最是需要左柯讓那種強烈到令人窒息的愛,只有被一遍又一遍堅定選擇,她才確信自己不會被拋下。

    分手也只是當時深陷在圍城里的他們僅剩的出路,她要想和左柯讓一直走下去,就勢必要先分開。

    而她那句喜歡,是為在他心底留下一個烙印。

    鄔思黎不敢賭左柯讓會不會等她,所以她要左柯讓記得她。

    這也是她耍的一個小心機。

    “我也不是沒有你就會更好。”她成長過后的樣子是基于左柯讓前期的堆砌:“沒有你在背后撐著我,我早就被壓垮了。”

    幫她留住房子,出錢給弟弟治病,每一件足以令她崩潰的事情他都有在妥善替她處理好。

    “我也習慣了你來掌握節奏,你把主導權交給我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么做,你說你更能接受我拐彎抹角的表達。”鄔思黎吸了吸鼻子,長舒一口氣:“如果我現在直接問你我們要不要和好,那是不是也——”

    不夠令你相信我的真誠。

    話到一半,左柯讓截斷:“好。”

    鄔思黎看向他,他說:“好。”

    鄔思黎已經做得足夠多,不用她再挪動腳步,他已經有足夠的底氣和信心,給她一個她想要的結局。

    月亮沖破云層,風止霧散。

    他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最為誠摯的自己。

    ……

    夜晚,半山腰,微風吹,又交完心解除所有誤會與隔閡。

    再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二人世界時刻。

    發生點什么好像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接到居可琳電話時,鄔思黎正趴在左柯讓懷里,跪坐在他腿上,他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膀。

    他還很騷氣地開了車載音樂。

    幕天席地,歌聲盤旋在空中——

    Hola chica,

    你好,女孩,

    You got that fuego, fuego and you know I need ya,

    你熱辣似火,你知道我想擁有你,

    Now luego girl right now I need to see ya,

    女孩我現在想見你。

    一開始左柯讓手機在響,誰都沒聽到,第二遍他沒搭理,后來轉至鄔思黎,手機在副駕駛,她叫左柯讓出去,他偏不。

    還反過頭把責任推給她:“寶寶你太緊了我動不了。”

    鄔思黎話都說不完整,手機鈴聲又跟奪命似的在催,她急得在左柯讓腰側擰了下,人一個刺激差點交付。

    捉到她手在齒間一咬,伸臂在副駕駛撈過她手機,來電備注是居可琳。

    “你接還是我接?”左柯讓話這么問著,都不等她回答,滑動接聽,舉著手機貼她耳邊。

    第一次見面居可琳就是叫鄔思黎乖寶寶,這個稱呼始終沒變過。

    是打電話來問他們怎么樣了。

    左柯讓暫時按兵不動,鄔思黎得以片刻歇息,忽略掉那股飽.脹.感,鄔思黎細聲細氣回:“沒事了。”

    居可琳說那就好:“我和李京屹馬上出發去挪威,就不能再招待你們了,隨意玩,花費我們包。”

    左柯讓等的無聊,自己找其他樂子玩,鄔思黎每個手指他都吻遍,她襯衫下擺剩余幾顆扣子拆解開,埋.首湊近。

    精密輕啄。

    “好。”鄔思黎呼吸一抖,揪著左柯讓耳朵往后扯。

    居可琳也是喝了點酒腦子不太清明,就是沒察覺到不對,還拉著鄔思黎閑聊起來,不然換成平常她不會這么沒有眼力見。

    鄔思黎又不好掛電話,就咬著嘴唇,強撐著精神。

    一波又一波的潮涌翻滾,鄔思黎受不住地歪頭倚進左柯讓肩窩。

    行動受阻,左柯讓被迫抬起頭,還發出輕微的一聲“啵”,鄔思黎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沒完沒了的逼逼叨左柯讓聽得煩,這種時候誰來打擾誰該死,手機挪到自己耳邊,左柯讓穩著嗓回:“別煩了ok?我老婆跟我在一起你八百個電話的打,趕緊度蜜月去吧你倆。”

    他一句接一句,輸出特密集:“一路好走不送,旅游攻略記得做好發我。”

    司琮也那倆也沒少滿世界跑,以后他帶鄔思黎出去玩,大把現成經驗,省事省力還不會踩雷。

    朋友就是用來圖方便的,左柯讓利用得賊順手。

    他沒個臉皮地補充:“再說最后一遍別叫我老婆寶寶。”

    犀利點評:“很難聽。”

    啪一下掛斷電話,居可琳氣急敗壞地罵聲戛然而止,手一揚就想扔一邊去,而后反應過來這是鄔思黎手機,又輕放回副駕。

    鄔思黎羞恥得不行,無論是緊密相連著接電話還是這種露天場合,都在挑戰她的底線。

    她叫左柯讓把篷頂合上,他不,說這樣空氣新鮮,有利于呼吸。

    還用她的話來堵她,說寶寶你不是喜歡我強勢嗎,那我就更不能聽你的。

    鄔思黎憋屈地撓他,左柯讓就縱著,撥開她黏在臉頰的發絲,蜻蜓點水地親親她,說乖乖我好想你。

    “去馬德里的機票我看過無數次,每次看我都會買,但是一次都沒去過。”

    “我大四畢業你沒有來看,我想拍的照片也沒有拍。”

    “你大四回國,等我知道趕回寧城的時候你已經又走了。”

    “我每次給你發新年和生日祝福都巨緊張,我怕你不理我,怕收到你刪除好友的提示……”

    “在展博會上看到你我好高興的。”

    左柯讓摟著鄔思黎,下巴抵在她肩膀,絮絮叨叨地講著話,每說一句就磨她一下,鄔思黎本就潰散的心緒更是碎得厲害,她想叫他閉嘴,哪個正常人會在這種時候訴衷腸的?

    直到,

    一道液體落至她鎖骨。

    能忽略不計的重量,熱度也不明顯。

    可鄔思黎就是感受地明確。

    她支起身,摸他臉。

    一片濡濕。

    左柯讓哭了。

    她記憶里左柯讓一共哭過兩次,一次當初分手一次現在和好,兩次緣由都是她。

    眼眶紅著,黑眸濕漉,簇簇睫毛粘連。

    他就那么可憐地瞅著鄔思黎:“我們分開的時間比在一起的時間還要久了。”

    相識六年,戀愛兩年,分別四年。

    遺落的四年,左柯讓這輩子都會耿耿于懷。

    鄔思黎雙手捧著他臉,抿走他眼淚,咸澀在口腔蔓延,她鼻尖挨著他鼻尖:“沒關系的,以后我都補給你。”

    余生還有好多年,他們有的是時間。

    第46章

    鄔思黎感冒了。

    馬德里飛米蘭那天她就有點咳嗽, 左柯讓后來喂她吃藥頂了回去,就好了,然后昨晚半山腰那么一鬧, 又被他給頂了回來,就又反復了。

    左柯讓這人眼淚收放自如, 前一秒還委屈地摟著鄔思黎啪嗒啪嗒掉眼淚, 等人一哄,紅著眼圈也不忘干正事。

    也不止在半山腰,他倆回去后已經是后半夜, 其他人醉得一塌糊涂,都各自回房睡得死豬一樣,左柯讓一看別墅燈都關著, 院子里也沒個人影, 就又嗨了,壓著鄔思黎又開始了。

    他這人特惡趣味,就喜歡逗鄔思黎,鄔思黎越緊張他越來勁,她越憋著不出聲他越重,他整一排鎖骨都是鄔思黎咬出來的牙印。

    人都被他弄哭了, 他才從車里出來帶人回樓上,院子到三樓房間這一路倆人也沒分開,鄔思黎還裹著左柯讓西裝外套,被他面對面抱在懷里, 她長裙裙擺恰到好處地遮蓋。

    老遠一看,就是情侶間很正常一擁抱。

    不能靠近, 也禁不住細看,鄔思黎臉紅的能冒煙, 左柯讓耳朵顏色也挺深。

    倆人房間挨著,在走廊最盡頭,別墅那么多,不是每層都住滿,中央這棟別墅三樓就住著他倆,還有司琮也覃關。

    一前一后,誰都不打攪誰。

    這時候選擇權又交給鄔思黎,站房門中間那塊空地,問鄔思黎睡哪間,鄔思黎腦子懵得都聽不懂他在說什么,左柯讓耐心特好地重復到第三遍,鄔思黎說隨便,他說不行你得選一個,鄔思黎就選他房間,他又否定說他房間布局不好,不如她那屋有落地窗。

    鄔思黎真要煩死他了,都有那么點后悔和好了,一整晚他都在耳邊叨叨叨,還偏要她回應,她哪還有精力去分辨他話里內容。

    鄔思黎手軟啪啪地拍他嘴巴,是想他閉嘴,左柯讓就親她掌心。

    “扇我嗎乖乖。”

    “力氣重點行不行?”

    “想被你打。”

    左柯讓小聲低語,含著些許乞求,鄔思黎額頭抵在他頸側,胡亂搖頭,叫他進房間。

    走廊前方咚一下東西撞到門板上的悶響,轉鎖極其細微的聲音,左柯讓回頭瞥一眼,在另一扇房門打開的同時,擰開鄔思黎房間的房門閃進去。

    就這么胡鬧整晚,鄔思黎躺到床上意識昏沉前一秒,在緩緩閉合的窗簾縫隙里,窺見變亮的天色。

    再次醒來,喜提感冒。

    喉嚨發癢,鼻子發堵,止不住的咳嗽。

    臉頰被人輕碰,鄔思黎迷愣睜開眼,左柯讓那張放大的臉就懟在跟前。

    “沒發燒。”他趴在床邊,黑眸熠熠:“還有哪難受嗎?”

    在她嘴角一親:“起來吃點飯再吃藥,可能凍著了。”

    他又道歉說乖乖對不起,是他太過分了下次不會了。

    鄔思黎聽完,卷著被子慢騰騰轉個身,背對著左柯讓,嗓子嘶啞:“你離我遠一點。”

    左柯讓繞到另一邊去堵鄔思黎:“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我不怕傳染。”

    “不是。”鄔思黎表情挺淡:“是我暫時不想看見你。”?

    怎么還玩睡完就翻臉不認人這一出呢。

    左柯讓沒敢嘈:“我知道錯了寶寶,你打我罵我都行,別不理我唄。”

    還控著她手往自己臉上拍,認錯態度一級良好。

    鄔思黎抽出手,拉高被子蒙住腦袋。

    行吧。

    這次是真把他姑娘惹毛了。

    當務之急是先搞點飯來再吃藥,左柯讓隔著被子又親親她,也不知道親到的是哪:“我下去拿點吃的。”

    腳步聲遠去,鄔思黎揭開被子,掩唇又咳嗽幾聲,閉上眼假寐,床頭柜手機毫無規律地在震,一會兒一條提示。

    她挪過去,全部來自微信,消息列表一溜恭喜恭喜,都是他倆共同好友的祝福。

    不用猜就知道是左柯讓搞了動作。

    切到左柯讓朋友圈,最新一條更新是凌晨五點。

    那陣兒他倆應該剛結束,她蔫得霜打茄子一樣,左柯讓亢奮得恨不得能再下去跑個三千米。

    沾到床就睡過去,隨左柯讓一人怎么自嗨。

    左柯讓對外都挺裝的,倒也不是高冷,就反正不像跟鄔思黎那么話癆,有點那種懶得理會人的吊樣。

    發的朋友圈就一張照片,鏡頭對焦在他倆十指緊扣的手上,后方背景虛化,是她窩在被子里睡覺的側臉。

    不太清晰,但周圍人都能一眼認出是鄔思黎。

    找到一處不同,目光從手機移向自己手腕。

    一條紅色編織手繩圈著她腕骨。

    左柯讓又將這條平安繩再次戴給她。

    她動動手指。

    左柯讓朋友圈點贊列表里出現她的頭像。

    ……

    左柯讓快走到樓梯口那兒,邊上房間門打開,司琮也在里面出來,于是倆人同行。

    鄔思黎屬實是被他搓磨得夠嗆,情緒失控,只能咬左柯讓來發泄,他今兒換的件潮牌T,領口蔓延出一兩個咬痕,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還又一臉春風得意的樣,還又在朋友圈高調炫耀。

    司琮也覷他:“和好了?”

    左柯讓雙手揣兜,眼角眉梢都是笑:“和好了。”

    “人是自愿的嗎?”司琮也嘴賤:“友情提醒,強迫犯法。”

    “有病吧你。”左柯讓甩他一冷眼:“不會說話就閉上你那破嘴,沒人把你當啞巴。”

    司琮也搭他肩膀:“怎么還惱羞成怒了柯,別被我說中了。”

    左柯讓送他一個滾字。

    司琮也嘖嘖笑。

    這會兒是下午六點半,婚禮倆主角昨晚連夜飛去度蜜月,別墅還給他們續著,其他人出去玩完回來,杜思勉在米蘭市區一家餐廳訂了餐,此刻餐廳服務人員正端著保溫箱一批一批往里送。

    左柯讓挺積極地幫著人家擺弄,杜思勉看得稀罕,上前夸他一句懂事,左柯讓沒搭話,等餐點都整齊在餐廳長桌上擺好,他回廚房拿一個大號托盤三四個盤子出來,挑挑揀揀著鄔思黎愛吃的東西。

    段駿鵬就接杜思勉一句:“你別想太多了,人是服務我們呢嗎?人那是服務他心頭寶呢。”

    他指一下樓上:“沒看鄔思黎沒下來?”

    “這不是。”杜思勉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忘了我們柯又抱得美人歸了。”

    齊靖帆過來,餐桌架子上那么多提拉米蘇他不要,非拿走左柯讓選好放盤子里那個,還撥一下他衣領:“柯你這新紋身不錯,樣式蠻激烈。”

    段駿鵬才發現:“雖然你是我哥們,但你要干欺負良家姑娘的事我也會大義滅親的。”

    要不怎么說以貌取人呢,鄔思黎左柯讓倆站一起,誰乖誰混一目了然,根據幾個牙印就都猜是不是他逼迫的鄔思黎。

    不過也是他鬧得太過火。

    左柯讓又重新挑好一個造型完美的提拉米蘇,一臉憐憫地挨個掃著他們,慢悠悠嘲諷:“跟你們這些沒人要的單身狗沒什么好說的。”

    轉身端著托盤上樓。

    杜思勉罵聲操:“誰他媽沒人要?”

    覃關換好衣服從樓上下來,司琮也手伸給她,覃關握住,他就補刀:“反正不是說我,我有老婆要。”

    ……

    房間里,鄔思黎洗漱好蜷坐在沙發上回消息,鄒念桐她們在群里八卦他倆,完事又聊起其他話題。

    左柯讓進門,她看都沒看一眼,別人不會不敲門就進。

    托盤放茶幾上,扯個抱枕丟地毯上墊著坐,用叉子卷好龍蝦意面喂鄔思黎。

    人還在看手機不理他,嘴倒張開沒不吃。

    空曠客廳里是噠噠噠鍵盤敲擊聲和餐具碰撞聲,左柯讓見鄔思黎打字打這么投入,按住她小臂下拉。

    界面是她們大學舍友宿舍群聊,左柯讓就沒管,接著喂她吃飯。

    有個重要事,左柯讓憶起來:“魏書勻今年結婚?”

    鄔思黎說個日期:“十月一。”

    “他女朋友是你學姐?”

    “對。”

    “你介紹的?”左柯讓又自覺不可能,鄔思黎才不愛管這種閑事。

    “不是。”鄔思黎不想再吃意面,放下手機,屏幕朝上,就無所謂左柯讓看,壓在沙發上的一條腿垂下去,腳尖點著地毯,前傾去拿茶幾上的提拉米蘇:“蘇禾也是學醫的,回國進的陳勻——”

    她喊魏書勻陳勻哥喊得順口,但身邊有個移動醋桶,她得顧及他的心情,硬生生憋回那個哥字:“那家醫院,他們自己認識的,跟我沒關系。”

    左柯讓吃著剩下那半份龍蝦意面,盤問起他最為關心的點:“那你在國外這幾年,有人追沒?”

    “有。”鄔思黎沒騙他,就是說沒有他也不信。

    “哦。”左柯讓不太爽。

    “你回京北后沒人喜歡嗎?”鄔思黎反將他:“我知道的就有一個張姝白。”

    “那真就一小屁孩來的,高子言發朋友圈那視頻是她在叫我幫她找帥哥撐場子,因為她不想在她討厭的人那兒丟面。”

    左柯讓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說一堆,鄔思黎慢條斯理挖著蛋糕,左柯讓恂恂眼神注視下,也給他一劑定心丸。

    “我回國前一天鄰居跟我表白——”到這,左柯讓臉就變黑,她繼續:“我說我不會留下,他問我是不是要來找你,因為社團聚餐有次我喝了酒偷看咱倆合照被他看到了。”

    左柯讓就笑:“哦。”

    就沒再問,攥住鄔思黎腳腕,把她踩在地毯上光裸的那只腳挪到自己腿上。

    鄔思黎縮著腿想躲,左柯讓牢牢抓著不許她動,指腹蹭兩下她凸起的腳踝骨:“展博會那天,我給你創口貼的時候更想我來給你貼。”

    他說:“就想你這么踩著我。”

    鄔思黎一勺蛋糕懟他嘴里,臉又有點上色,干巴巴回:“那你還挺能裝的。”

    左柯讓腮頰鼓動,蛋糕咽下去:“你要喜歡我能一直裝下去。”

    鄔思黎默聲吃著。

    “也不是裝。”左柯讓捏著她小腿肚給她按摩:“就是我也有在改,你用分手給我上的那一課,我有在認真聽。”

    但她還不喜歡,偏吃他強硬那一面。

    就挺那什么的,左柯讓形容不出來,反正就很會拿捏他。

    他栽鄔思黎腳邊是他的命中注定。

    蛋糕吃完,瓷碟撂回茶幾,鄔思黎收回腳,從沙發上滑下去,左柯讓就給她也扯個抱枕,她跪坐在上面,掌心撐在他大腿,湊過去親他一下。

    “你給我的有很多,難過占很小一部分,但是感情里不可能只有快樂的。”

    當她跳出迷局,以第三視角回顧戀愛那兩年,左柯讓也是對她千依百順。

    她一有個不高興他就會想辦法哄她,一件東西她只要看上兩眼他就一定會弄到她跟前,那些沒有在父母那里得到的關愛他悉數填滿。

    他不會覺得她眼高手低,相反如果他沒能滿足她自己則會愧疚,送她的每一樣東西他都精挑細選。

    他總是會說:“你值得更好的、最好的,殘次的垃圾品配不上你。”

    鄔思黎在左柯讓那里,學會擁有了她十分缺失的配得感。

    鄔思黎執起他手,就像小朋友手牽手那樣:“你聽過一句話嗎,我覺得很適合我和你。”

    左柯讓心頭一動:“什么?”

    七點十分,太陽落山,科莫湖準備迎接夜晚來臨,最后一絲夕陽余暉在山頭暈染。

    鄔思黎身后落地窗納入此刻全景,她就在這種類似電影大結局的情境下,深篤中又略帶緊張地開口——

    “我愛你,不光因為你的樣子,還因為和你在一起時,我的樣子。”

    *

    吃完飯左柯讓又喂鄔思黎吃了兩片感冒藥,空調打到二十三四度,燈光全關,投影鏈接好網絡,倆人裹在一張毯子里窩沙發一角看電影。

    左柯讓在后面規規矩矩地環著鄔思黎,包著她手放在她小腹上,鄔思黎身心都放松地靠著他。

    享受著這份寧靜美好。

    電影看到一半,段駿鵬來敲門,問他們要不要下樓去玩,他們喊了另外一批前來旅游的同齡游客開Party。

    他們這群人都不是無所事事,各有各的事業要忙,此次來參加婚禮,左柯讓鄔思黎是提前休的年假,司琮也杜思勉他們那種繼承家業的也是協調許久才騰出空,就這樣來意大利這一周還得抽空開個會處理處理堆積的業務。

    現在婚禮大事告一段落,他們都統一定好明天傍晚回國的機票,今晚是在科莫湖的最后一晚。

    鄔思黎這兒感著冒,身體也沒緩過勁來,左柯讓本是想不去,他就樂意和鄔思黎在屋子里待著,再膩歪膩歪,但鄔思黎想去,就收拾著出門。

    自打昨晚敞開心扉后,左柯讓又本性畢露,一點一點向外滲透著他對鄔思黎的占有欲。

    倆人衣服都穿挺正常,出門前左柯讓非拉著鄔思黎去換,都換成他的T恤,同款不同色,鄔思黎穿黑他穿白,他說先湊合著穿,等回去再搭情侶裝。

    樓下Party早就喧騰起來,倆人十指緊扣著出場。

    鄔思黎先前還有點不自在,她一整個白天沒出屋,左柯讓鎖骨那痕跡有那么顯眼,怕見到人會收到無數調侃。

    但是沒有。

    沒有一個人對他們的和好表示驚訝詫異,一句戲謔都沒有,就很平常地招呼著她,仿佛她和左柯讓從未分開,而她由始至終都是他們圈子里的一員。

    鄔思黎心落回地面。

    覃關那兩只龍貓還在院子邊緣的那架秋千上,她人不在,鄔思黎走過去,抱起一只黑色的。

    大部分女生對毛茸茸的東西有種天生喜愛,左柯讓無感,春秋兩季換毛期,二哈的白毛在家里滿天飛,他煩都煩死。

    可鄔思黎喜歡,就什么都不是問題。

    “真不養?”他擼一把龍貓,手感還不錯:“再養條狗也行。”

    “不了,有二哈一個就夠。”提起二哈,鄔思黎有些擔心:“你出來這幾天,找家政去喂它了嗎?”

    “送高子言那兒去了,他倆玩得好。”左柯讓提起另一只龍貓,他知道這倆是一對,操控著兩只嘴對嘴碰一下。

    “它竟然沒忘了我。”鄔思黎心軟軟,四年后她再見二哈,它半秒鐘遲疑都沒有地撲向她”

    左柯讓得意地揚眉:“有我它就忘不了你。”

    鄔思黎茫然眨眼。

    左柯讓卻沒解答。

    龍貓尾巴長長一條,身體橫趴在他倆手臂上,尾巴下垂,在半空中微微晃動著。

    左柯讓喊人:“寶寶。”

    “嗯?”

    他醞釀著情感:“你答應過我以后每年生日都陪我過的,你還記得吧?”

    “記得。”鄔思黎怎么會忘。

    那是四年前左柯讓第一次講他爸媽,她聽后頭腦一熱,就什么都顧不得。

    那也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左柯讓的脆弱。

    他嗓音降低,幾分落寞幾分孤寂:“這個承諾你食言了四年。”

    鄔思黎胸口一悶:“……對不起。”

    “不用對不起。”左柯讓緩搖頭,眼眸潤亮地瞧著她:“但我想要一個補償。”

    鄔思黎忙問他想要什么補償,左柯讓耳朵先染紅,挺羞赧地舔舔唇,撥一下龍貓尾巴。

    “我想,”沒忍住一笑:“看你戴這種尾巴。”

    第47章

    也不清楚左柯讓又是怎么作死惹怒鄔思黎, 段駿鵬一手抓著兩瓶香檳再別墅里出來,就看鄔思黎柔柔靜靜一姑娘面紅耳赤地瞪著他那不會好好活著的哥們。

    完他哥們還一點悔改之心都沒有,鄔思黎臉扭到哪邊他就追到哪邊, 一張賤嘴聽不清在逼逼什么,總之鄔思黎頭越埋越低, 隔著八丈遠段駿鵬都能看出鄔思黎的抵觸。

    左柯讓還拿人覃關龍貓的尾巴去搔她臉, 鄔思黎猛推他一把,搶走他抱的那只龍貓,氣鼓鼓地又瞪他一記, 那兩只龍貓都養挺肥,鄔思黎一起端不穩,怕摔, 在秋千上坐下, 左柯讓還又不要臉地湊近,蹲她面前。

    段駿鵬有時候真覺著挺割裂的,左柯讓這人在外一副逼王樣,一見到鄔思黎就像見到骨頭的狗,死不動地方,就守著她, 任外界再迷人眼,他也只能看到鄔思黎,要他能有尾巴,一定會搖到出虛影。

    好不容易哄回來的女朋友, 別再一個厭惡給人趕跑,兄弟的愛情他來守護!

    段駿鵬直奔左柯讓, 把人拽起來,提著的香檳塞他兩瓶:“你別老騷擾人鄔思黎了行不行, 人一追到手你就犯怪。”

    左柯讓一個踉蹌,穩住腳后斜睨他:“你喝高了?”

    “我酒量好著呢。”段駿鵬打個酒嗝:“走了走了過去玩,你別老氣著人家了。”

    左柯讓都不會應對段駿鵬這傻逼了,他在這兒跟他姑娘調情調得正投入呢,他過來搗什么亂。

    “我哪氣著她了,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趣。

    “不懂,我就看你把人都氣紅了。”段駿鵬懶得聽他辯解,不由分說摟著他脖子拽他離開,還沒忘叫上鄔思黎:“妹妹你也來玩啊,別被左柯讓這逼影響心情。”

    “你醒醒酒吧段駿鵬。”左柯讓氣樂,都拿著香檳,地又不太平,怕一個掙扎段駿鵬再摔出個好歹,他忍著沒動:“活該你兩年了還沒追回前女友。”

    這情商這腦子免費捐獻都沒人要。

    段駿鵬大學時候談的那女朋友,是人女生先追的他,喜歡他那張清秀臉蛋,一見鐘情。

    但這貨反射弧賊長,女生天天來陪他上課,給他帶早飯,打球時送水,段駿鵬愣是沒往情愛那方面想,女生看這架勢再處下去該成兄弟了,就有次晚上約他出來見面,大著膽子親了他。

    段駿鵬就愣住,摸著自己臉問女生是不是認錯了人,他是男的。

    他那前女友長得巨颯,個子也高,就看著能叫同類人姬達狂響那種,又喜歡和軟妹玩,學校里就有傳言她是同性戀。

    段駿鵬也沒求證過,就一直以為女生是拉拉來的。

    女生氣個半死,回去后就拉黑段駿鵬所有聯系方式,段駿鵬求爺爺告奶奶把人哄好,在一起戀愛快三年,四年前左柯讓鄔思黎公開前分的手。

    分手后段駿鵬就沒再談,去年機場偶遇前女友,死寂多年的心再次復活,到今年還沒追上。

    段駿鵬滿臉受傷,嚷嚷:“我這為你好你怎么還人身攻擊呢?”

    左柯讓不想再和一腦殘廢話,香檳騰到一只手里拿著,另外一只手往后遞。

    鄔思黎視而不見。

    左柯讓沒等到人牽,回身,對上視線后,鄔思黎悠悠低下頭,穩坐在秋千上擼龍貓,嘴角上揚起一個淺柔弧度。

    就忽視他還非明白地告訴他。

    左柯讓就收回手,沒脾氣地笑笑。

    ……

    Party開到凌晨三四點,一群人嗨到爆炸,一國外小哥變戲法似的找來一堆木柴棍,點燃成篝火,其他人圍成一圈繞著篝火開火車。

    那四瓶香檳就有一瓶他們喝了,剩下三瓶基本都用來噴著玩,左柯讓被殘害程度最深。

    除去飛走度蜜月那倆,左柯讓是在場人中最得意一人,可不得好好滅滅他氣焰?

    心里都有桿秤,就逮著左柯讓不放,鄔思黎那邊歲月靜好,誰都沒去鬧她。

    由段駿鵬起頭,抓著左柯讓好一頓收拾,等他被眾人放過,從頭到腳全濕透,酒味沖天,他找到站泳池邊上的罪魁禍首,腿一抬就把對方往泳池里踹,段駿鵬反應也快,倒下去的瞬間攥住左柯讓胳膊,拉他一起下水。

    寸頭好處這時候就體現出來,左柯讓從水里冒出來,就臉上沾著水珠,有種放蕩的性感。

    反觀段駿鵬,精心拾掇的發型遇水就壞,短碎劉海蔫噠噠耷拉著,像只落湯雞,還嗆得直咳嗽。

    這還不算什么,再轉眼一看,鄔思黎已經走過來,伸手要拉左柯讓,左柯讓怕濺她一身水,叫她邊上靠,手臂在泳池邊一撐,躍出水面,鄔思黎立即抖開浴巾裹住他。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段駿鵬罵聲還未出口,鄔思黎就遞來另一條浴巾,他感動不已:“貂蟬妹妹你真是人美心善,左柯讓那逼遇到你真是三生有幸。”

    才碰到浴巾一角,左柯讓就半路殺出奪走。

    “不用管他,天這么熱凍不死他。”

    說完牽著鄔思黎回屋。

    段駿鵬這下是真罵出口,杜思勉看不過去,躺椅上不知道誰的毛巾扔給他:“別嚷嚷了,這樣顯得你像只跳腳青蛙。”

    “……”

    段駿鵬爬上岸,癟著嘴去角落蹲著給前女友打電話訴苦,忘記時差這碼事,國內天剛亮,前女友起床還有倆小時,他一通電話過去把人吵醒,安慰沒得到,對面劈頭蓋臉一頓罵。

    他差點哭出來。

    樓上左柯讓在浴室里花塊半個小時洗完澡,嫌棄地拎著衣領:“我怎么聞著酒味還這么重。”

    趴床上的鄔思黎放下手機,赤腳走到他身邊,上半身微傾向他,鼻尖離他領口兩指寬輕嗅著:“不重啊。”

    清淡的酒味混合著沐浴露香,他衣服上又有專屬于他的葡萄柚味道。

    鄔思黎前挪少許:“還挺好聞的。”

    她溫軟的呼吸淺淺噴薄在他鎖骨,那一小片皮膚泛起細小疙瘩,麻癢直鉆心底。

    他嗓子吞咽一下:“乖乖你又釣我。”

    鄔思黎無辜問:“我又怎么了?”

    左柯讓兩手捧起她臉,低頸撬開她齒關深.吻,吸著她舌尖,再舔她軟腭,鄔思黎毫無招架之力,抱著他腰暈暈乎乎跟上他的步調。

    房門是這時被敲響的,鄔思黎嚇得一激靈,吻就這么中斷。

    杜思勉在門外模糊喊:“看日出啊去不去?”

    老婆就在懷里,誰還要跟他們一群無趣的人玩。

    左柯讓側過臉沖門口欲回話,鄔思黎指甲扣他后腰,眼睛清凌凌瞧著他,左柯讓就懂了。

    她感冒就是因為在半山腰吹風著涼,這次看日出是要登頂,風肯定更大,左柯讓在鄔思黎行李箱里翻出一條長褲,又捯出他一件沖鋒夾克,統統給鄔思黎套上。

    幾輛車排成長隊向著科莫湖最高的一處山峰駛去,左柯讓開車,鄔思黎坐副駕,倆人在長隊末尾斷后。

    段駿鵬喝了酒不能碰方向盤,得搭別人順風車,他第一選擇是左柯讓,左柯讓一個滾字轟走他。

    閑雜人等一律別想插進只有他和鄔思黎的二人空間里。

    盤山公路一圈又一圈,直通山頂,二十分鐘后,凌晨五點鐘,荒無人煙的山峰一溜跑車錯落排列,下車后,人要么倚在車頭要么踩著車前蓋坐在車頂,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吹水抽煙。

    山風凜冽,左柯讓拒絕杜思勉遞來的一支煙,給鄔思黎又圍上一層披肩。

    鄔思黎說她不冷,左柯讓充耳不聞。

    鄔思黎坐在車前蓋上,雙腿并攏屈起,扒掉左柯讓扣她腦袋上的帽子:“說了我不冷。”

    他沖鋒夾克她穿本來就大,帽子再一戴,又丑又笨拙。

    “跟你冷不冷沒關系。”左柯讓又蓋上,防止她再摘,環著她肩膀不許她動:“重點是你感冒了,別風一吹又加重。”

    鄔思黎特應景地打個噴嚏,左柯讓就更來勁:“你看我說什么來著,你還不冷不冷的。”

    鄔思黎抱屈:“那也都是因為你。”

    他非要在半山腰胡作非為,承受壞果的卻是她,這什么道理,一點都不公平。

    “我的錯我有罪。”

    左柯讓捉起她手流暢地在自個臉上拍一巴掌,又說不能全賴他,那個時候那個場景,他一句多余話都不想再說,就只想跟她做,只有身體親密結.合,才能分散他當時過剩的情感。

    左柯讓進行遲來的探討:“你覺得我有退步嗎?”

    畢竟四年沒有過,睽違已久,他要有個失控也在情理之中。

    他臉皮厚如城墻,鄔思黎可不,這種話她聽不得,拽著帽子擋住自己耳朵和臉。

    左柯讓自顧自復一遍盤,神情挺正經:“我覺得沒有吧,我那褲子都被你弄濕了。”

    啪一下——

    嘴被鄔思黎捂住。

    他就啄她掌心。

    遠處天際朝陽勻出光亮,紅霞逐漸向天空擴散,前方人群有人在說來了來了,左柯讓逆著日出方向站,回眸看一眼,低嘆失策:“昨兒不應該回去那么早的,咱倆應該迎著日出做一次。”

    寓意多好。

    朝陽初生,而他們也迎來新生。

    又啪一下——

    鄔思黎這次是真在他臉上拍一巴掌。

    但不重,挺輕的。

    她咬著唇,字在牙縫里擠出來:“閉嘴。”

    左柯讓笑得特混蛋,捏著她掌骨:“下次擱床上扇我唄,我真挺喜歡的。”

    鄔思黎一條腿伸直,踢他一腳。

    左柯讓樂得更歡。

    段俊鵬他們說他心理扭曲,挺中肯一評價,他也覺著自己多少沾點變態,就愛鄔思黎跟他發脾氣,鄔思黎每一次跟他動手他都能奇異地體會到鄔思黎對他的愛與喜歡。

    旁人可能很難理解,其實就很簡單一道理,鄔思黎一向與人為善,和她交朋友不難,難得是走進她心里,客氣禮貌都是在外,她只會在自己人面前肆無忌憚。

    而左柯讓就是她的自己人。

    凌晨五點半,橘紅似火的太陽在山頭冉冉升起,曙光乍現,萬物開始蘇醒。

    杜思勉他們紛紛打開相機記錄這一刻,司琮也在給覃關擺姿勢幫她拍照。

    左柯讓什么都沒干,就坐在鄔思黎旁邊,倆人側著臉在漫天霞光中接了個細膩的吻。

    這一幕被司琮也拍下,照片發到左柯讓微信,鄔思黎轉發給自己。

    然后出現在她朋友圈,配文——

    En ti lo encontré todo

    是一句西語。

    翻譯過來:于你,我找到了一切。

    *

    山上下去,鄔思黎就昏昏欲睡,回到別墅匆匆洗個澡倒床上就睡,傍晚回國的機票,左柯讓醒的比她早,倆人行李都收拾好,鄔思黎被他撈起來時眼皮子還黏在一起分不開,左柯讓就伺候著她穿得衣服,牙都他給她刷的。

    去機場的路上,鄔思黎就靠著左柯讓接著睡覺。

    她真的好困。

    十個半小時的航程,鄔思黎也是睡過去的,幸而落地時她覺終于補足,不然左柯讓還真得帶她去醫院查查是不是身體哪有毛病。

    出機場,一幫人就分道揚鑣,各回各家。

    左柯讓攔輛出租車,不再假惺惺問鄔思黎回哪,直接對司機報他公寓地址。

    坐進后排座位,左柯讓一刻不停歇地牽她,以前就是這樣,兩人處在同一環境里,只要條件允許,就得來點肢體接觸,要么牽手要么擁抱。

    真心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是會想貼著對方黏著對方,就像是患有肌膚饑.渴癥, 這種生理反應根本控制不住。

    左柯讓挨個揉著她指肚玩:“找個空把你公寓里東西搬過來。”

    明天復工,鄔思黎在處理著工作群消息:“要一起住嗎?”

    “不然呢。”

    “去看車那天,你送我回家很積極。”鄔思黎也挺記仇,那天晚上左柯讓故意說反話氣她還記憶猶新。

    左柯讓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那時候我有病現在病好了。”

    他耍無賴:“你就說行不行,不行的話我現在就跳車。”

    司機師傅一腳剎車,連連勸誡:“小伙子可別沖動,我養家糊口不容易,你體諒一下。”

    他出主意:“不然你們換輛車,隨便跳。”

    鄔思黎悶聲笑。

    ……

    半途修改的路線,去鄔思黎公寓。

    擇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又要忙工作,不定什么時候有空,今天閑著也是閑著,就去搬家。

    趙月雯老板找的這套公寓是精裝,家具都是現成的,鄔思黎搬進來后沒再添置新設備,就一些衣服、日常用品之類,挺省事。

    家里還有個超大號行李箱,左柯讓干勁滿滿地包攬所有工作,鄔思黎就找地方坐著陪著他。

    出門丟垃圾時,碰到外出回家的陳知書。

    鄔思黎家門大敞四開,陳知書輕松看見屋里忙前忙后的男人,他對鄔思黎眨眨眼,小聲問:“和好啦?”

    鄔思黎笑點頭:“和好了。”

    “恭喜恭喜!”陳知書雙手抱拳前后晃兩下,而后打個手勢:“你等我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嗖嗖跑回家里,鄔思黎就在樓道里等,沒多久陳知書就出來,一個小巧的灰色U盤交給她:“你出差第三天,京北下了好大一場暴雨,他冒著雨趕來,我按照你的要求說了那些話,之后他在你門前站了好久。”

    明知人不在,還固執等在門口的行為,陳知書難解。

    最終將這個未解之謎歸結為“喜歡”。

    “視頻沒有別的內容,就是他一動不動站在你家門口。”陳知書撓撓頭:“我不太懂這樣做的意義在哪,你又不在干等只會浪費時間。”

    “后來我打游戲的時候突然想到我爸媽也總說我不務正業每天活得都沒有意義,可是我喜歡游戲,我在做我喜歡的事情就是最大的意義。”

    “可能對他來說,你就是他一切行動的意義。”

    鄔思黎于左柯讓就是意義根本。

    第48章

    鄔思黎回國快兩個月, 拋去出差,滿打滿算在這個小區里住有一個月,她朝九晚五社畜打工人, 陳知書晝夜顛倒在游戲里廝殺,鄰居倆一個禮拜里頂多有兩天會見面, 但這兩次相見很巧妙, 都是去小區對面那家大型超市購物。

    第一次在超市里偶遇,鄔思黎推著一個空空如也的購物車,陳知書想著她或許是來買些日用品、水果蔬菜之類, 就人都帶面相,鄔思黎長得就很溫婉很會養生,等在收銀臺再碰頭, 鄔思黎購物推車里一堆零食, 沒有一樣正經東西,市面上那些無人問津的奇葩零食都在她車里。

    結完賬同行回家的路上,鄔思黎還送他幾樣她吃著不錯的零食。

    也沒有刻意約定,每周采購那兩天倆人就很有緣分的能碰到一起,后來陳知書去買零食都會來敲一下鄔思黎的門,要不就發消息。

    現在零食搭子要搬走, 陳知書還蠻失落,但她要去和喜歡的人共筑愛巢,他也替她感到開心。

    “你再等我一下。”

    這次又是送鄔思黎一只馬克杯,陳知書第二大愛好就是到處淘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杯子。

    “這個和我之前送你那個是一起買的, 就算做一對吧。”陳知書指指她屋里:“可以和你男朋友一起用。”

    左柯讓似有所感地掀一下眸。

    陳知書就猛收回手不敢再看他,他中度社恐, 左柯讓這種攻擊性太強長相的人他敬而遠之。

    以手擋嘴,靠向鄔思黎悄聲問:“你跟他在一起不會覺得有壓力嗎?他長得這么兇。”

    像是一個不爽就會揍得人滿地打滾找媽媽的那種類型。

    很兇嗎?

    鄔思黎扭頭朝屋里看一眼, 左柯讓正哼著歌收理著她的物品,不論貴賤都輕拿輕放,手邊有張廢紙他團成團,做出投籃手勢精準丟進垃圾桶,然后沖她嘚瑟一挑眉。

    她提提唇角:“一般吧。”

    左柯讓就耐心不太夠,但:“他脾氣還是挺好的。”

    從來沒有對她發過火,僅有一次好像還是她因為別人鬧脾氣不吃飯,他才板著臉憋著氣威脅她一通。

    除此之外,真沒別的,不冷戰也不大聲講話。

    陳知書算是切身體會到什么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還想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左柯讓已經走過來,面無表情,落在陳知書那兒的眼神不太友善。

    怎么都不像是脾氣好的樣子。

    陳知書慌慌道別:“祝你們幸福美滿,有機會我們再一起買零食吃。”

    說完陳知書就急巴巴溜回家,左柯讓踏出門框那一刻,陳知書嘭一下關上門。

    “……”

    左柯讓目光就望回鄔思黎:“你倆剛說什么呢,離那么近。”

    抬指點點她懷里抱著的紙盒:“這什么?”

    朝陳知書家一側額:“他送的?”

    一個接一個地問。

    又開始了。

    又醋了這人。

    不怪鄔思黎懷疑他前段時間是在裝,實在是他模式切換太過自如,衷情剖露才過去兩天,左柯讓就已經找回以前的狀態。

    包裝紙盒是雙開,鄔思黎揭開,里面是一只樹樁造型的馬克杯:“這是人家送你的,我搬來那天他也送過我一只,給咱倆湊了一對。”

    左柯讓垂眸端詳:“這杯子——”

    以他的審美標準,他不太能欣賞得來,鄔思黎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就笑:“好看,寓意也好。”

    他猜:“你那杯子是樹干?還是樹枝?”

    “都不是。”鄔思黎搖頭:“我那是一個南瓜。”

    “這算哪門子一對?”

    南瓜和樹樁?

    八桿子打不著一個邊吧?

    “兩個杯子是陳知書一起買的。”鄔思黎叫他不要那么事多那么挑三揀四:“重在心意。”

    “行。”左柯讓嚴格遵守女朋友教誨:“我去謝謝他。”

    邁腿就要去對面。

    鄔思黎合上包裝蓋,拉著左柯讓手腕帶他進家里:“你別去了,再嚇到人家。”

    “我就去謝謝他又不干什么。”左柯讓好笑:“怎么就嚇到他了。”

    關上門,馬克杯放在玄關柜上,鄔思黎定睛細瞧著左柯讓。

    左柯讓最承受不住鄔思黎一錯不錯地看自己,他飛快在她唇上一啄。

    鄔思黎后仰頭:“有沒有人說過你長得兇?”

    左柯讓沒皮沒臉:“有人說過我長得帥。”

    “……”

    雖然是事實沒錯,但他這么自戀,鄔思黎多少有點哽住。

    “剛才跟你貼耳朵說悄悄話那人說我兇?”左柯讓拇指食指搓捻她那邊耳朵,又親一下,留下自己印記才罷休。

    他還在糾結這事。

    鄔思黎無奈:“沒貼,還離得好遠。”

    “哪遠了?”左柯讓不聽,他有自己一套度量衡:“你跟他剛離得比咱倆現在還近。”

    左柯讓一手摟她腰一手捧她臉,親密非常。

    她和陳知書怎么可能會是這樣,他就夸張吧。

    無法同一個醋桶講道理,鄔思黎撥開他手:“都收拾完了嗎?”

    “還差點。”左柯讓說著就垮下肩膀,雙手交叉攬在她背后,腦袋往她肩窩里埋:“你東西好多的寶寶,好累。”

    他頭發扎得鄔思黎酥癢還有些疼,她掌心隔開:“那你歇會兒吧,剩下的我自己來。”

    “不是,”左柯讓呵笑出聲,溫熱氣息撲向她脖頸,鄔思黎縮起肩膀,他又抬起頭:“你這和好后腦子就又不用了?”

    “什么啊?”

    好端端地干嘛嘈她。

    “你之前撩我那勁兒呢?”左柯讓直白擴展要求:“我說我累是想你親我要不給點什么別的獎勵。”

    鄔思黎聽后一哦,沒個行動。

    他歪頭看她眼睛:“你真沒懂還是裝不懂?”

    又說算了,你不用懂我自己來。

    于是就側著臉徑直往她嘴唇懟,又扭正親她一下,就這么自己索取完想要的獎勵,他說好了乖乖,我又滿血復活了。

    放開她又去忙。

    鄔思黎頓兩秒鐘,在他背過身后,嘴角小小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

    一個上午鄔思黎的物件全部打包完畢,她車就在地庫,倆人開車走。

    沒回左柯讓那兒,先去的高子言家,接二哈。

    路上左柯讓提前給高子言電話,叫他把狗送到小區門口,省得他們進出還得登記。

    高子言是認得左柯讓車的,所以當那輛更適合女性駕駛的白色奔馳迎面駛來,他沒大注意。

    左柯讓按下喇叭,嘀一聲后下車,副駕駛門也打開,二哈反應巨快,撒開腿就朝鄔思黎跑。

    高子言險些被它拽一跟頭,不得已松開牽引繩。

    二哈體型在成年薩摩耶里算壯的,身高到鄔思黎大腿中上段,鄔思黎一垂手就能摸到它,習慣性圍著鄔思黎轉兩圈,二哈叼起牽引繩另一端自動塞到鄔思黎手里,緊挨著她腿站。

    高子言看得愣住。

    誰養的狗像誰,二哈就一犬界左柯讓,少對人這么熱情,左柯讓第一次送二哈到他家幫忙照看,二哈吊都不吊他一下,特認主,他用好長時間才和他打好交道。

    可現在這狗腿樣是?

    他睇向鄔思黎,是個漂亮妹子,也有點子眼熟。

    下一秒,就見左柯讓繞過車頭圈住鄔思黎肩膀,跟他介紹:“我女朋友,鄔思黎。”

    “女朋友?”高子言難以置信吸一口氣:“騙人的吧?”

    眼睛再次滑向鄔思黎,人對他柔柔一笑,打招呼說你好:“這幾天麻煩你照顧它了。”

    “不麻煩不麻煩。”高子言全憑條件反射在回:“你好我是高子言,左柯讓同事。”

    兩人禮貌握手,高子言又吸口氣嘶一聲:“誒你是不是上個月去了航空展博會?”

    倆人手還搭著,左柯讓抽回鄔思黎的手:“是。”

    這么護著。

    高子言咂咂嘴,有些話不適合當鄔思黎面講,他識趣閉嘴。

    剛下飛機,回去還得歸置行李,今天趕時間,就沒多聊,左柯讓說改天請高子言吃飯,帶鄔思黎還有二哈回家。

    等紅燈的間隙,左柯讓收到高子言微信。

    高子言:【這才過去一個月啊?】

    高子言:【你就把人拿下了?】

    高子言:【你不有個念念不忘的初戀女友嗎?】

    高子言:【見到美女這么快就變心,雖然我知道男人都有劣根性,我理解你。】

    高子言:【但也不妨礙我唾棄你!】

    高子言:【還以為你真那么深情!】

    高子言:【是我瞎了眼!被你蒙蔽!】

    一連七條消息轟炸,手機丁零當啷響,左柯讓想忽略都難。

    在相冊里找到他和鄔思黎四年前的一張合照,特意保留著日期截圖,發給高子言。

    旁邊一道視線掃過來,左柯讓偏頭,鄔思黎神情淡然,看一眼他手機又看一眼他。

    左柯讓會意,心里有點詫愕還有那么點驚喜,他對鄔思黎占有欲有多強,就希望她以同樣的方式程度回饋他。

    但吊她胃口,手機在虎口轉著圈:“查崗啊?”

    鄔思黎就擺正臉,二哈這時從后排冒出顆腦袋,擠進主副駕駛位中間的空位,鼻子戳著鄔思黎手臂。

    紅燈還有三秒鐘結束,狗又來爭寵,左柯讓不再拿喬,捂住二哈的臉將它推回后排,跟它說一句你別來湊熱鬧,手機交給鄔思黎:“隨便查。”

    他聲調歡快:“我最喜歡被乖乖你查崗了。”

    補充:“密碼你生日,你再錄個面部識別。”

    紅燈轉綠,車子前行,鄔思黎輸入密碼解鎖,界面就是與高子言的聊天框。

    最后三條,左柯讓墊底。

    Atopos:【圖片jpg.】

    Atopos:【看清楚了。】

    Atopos:【一直都是她。】

    ……

    回到家,鄔思黎陪二哈在客廳玩,左柯讓將鄔思黎的東西搗騰到合適的地方。

    洗漱用品往浴室里一擺,陳知書送的兩只馬克杯往茶幾一放,他在衣帽間停留時間最久。

    鄔思黎納悶地過去看,二哈綴在她身后。

    左柯讓站在衣帽間其中一面衣柜前,按照種類、顏色、季節排列著他倆的衣服,就是他的T恤下一件必須挨著她的T恤,他襯衫必須挨著她裙子。

    在寧城時就是這樣。

    他偏愛在這種細枝末節上下功夫,不放過一絲一毫融入鄔思黎生活的機會。

    確認完他在干什么,鄔思黎就想出去來著,左柯讓叫她在衣帽間陪她,她便坐到角落懶人沙發上,二哈形影不離地跟著。

    左柯讓覷它一眼,二哈窩進鄔思黎屈起來的腿彎里,蜷著它那胖身子,下巴盤伏在鄔思黎膝蓋上。

    左柯讓突兀問:“你不熱?”

    “不啊。”鄔思黎胳膊探向出風口那邊:“空調打挺低的,你熱嗎?”

    左柯讓不陰不陽:“我也不熱。”

    鄔思黎轉過彎來,食指扒拉著二哈的三角耳:“狗是你送我的。”

    “我后悔了。”左柯讓表情凝重,不似作假:“我現在想把它賣了。”

    鄔思黎都不想搭他這種話,自打二哈來到家里,類似的話他說過無數遍,鄔思黎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

    他要賣早就賣了,哪還會養這么肥。

    二哈啪嗒抬起兩只前爪,攀上鄔思黎大腿,左柯讓輕哂,不跟一條狗計較。

    他一絲不茍地調換著衣服位置,啥也不需要鄔思黎做,衣架磕在橫桿時不時噠一響,衣帽間這一方天地安恬又溫馨。

    鄔思黎生出聊天的欲望,隨口撿一個話題:“我以前的衣服你都丟了嗎?”

    “沒丟。”左柯讓可舍不得:“大部分都在寧城的家里,拿了少部分過來。”

    鄔思黎奇怪:“為什么還拿過來?”

    “睹物思人唄。”左柯讓意有所指:“不然干想弄不出來。”

    鄔思黎羞急:“左柯讓!”

    “怎么了?”他倒打一耙:“我干什么了你這么兇?”

    比什么都不能和左柯讓比臉皮厚度。

    鄔思黎那點子溫軟心動滅得一干二凈,放棄聊天,專心擼狗。

    左柯讓嬉皮笑臉地沒個正形,吹著流氓哨逗他姑娘,得人一記瞪眼他就爽了。

    目光在她身上走一圈,定格在她腳上,想起件事,問:“我給你買那拖鞋跟你腳上自己買這雙不差不多,你怎么就不喜歡穿。”

    “我沒不喜歡啊。”鄔思黎記起自己那時的心理活動,底氣不大足:“我以為你那是給別人準備的,不想穿。”

    “你這就很冤枉人了鄔思黎,我還能給誰——”左柯讓抱臂倚著柜門,一副算賬的架勢,算到一半止住,謹慎反問:“你公寓里那雙男士拖鞋給誰備的?”

    “你啊。”鄔思黎脫口而出:“你去前一天我在超市新買的。”

    她腦子也靈光起來:“你也冤枉我了是不是?”

    “你又沒告訴我,我當時還在誤會你和魏書勻。”

    “拖鞋是新的呀你看不出來嗎?”

    “我那也是新的你看不出來嗎?”

    困擾兩人一個月之久的細刺拔出,竟然都是因為自個兒腦補過頭自找不痛快,但是對方也有一定責任,都氣癟癟的。

    左柯讓先認錯,蹲到鄔思黎跟前,說好吧寶寶:“我該當時就告訴你的。”

    鄔思黎也放軟態度:“我也是,我以為你知道的。”

    “沒關系,反正現在說清了。”他這說著話,鄔思黎擼狗的手沒停過,他就執起她手放在自己頭頂:“你別玩它了,也玩玩我。”

    鄔思黎:“……?”

    他又在騷什么?

    左柯讓站起身,彎下腰拉著鄔思黎兩條手臂環住自己脖頸,手掌在她腰間一掐,把人從凹陷的軟沙發上抱起來,語氣特鄭重其事:“我覺得之所以造成這種沒必要的誤會是因為我倆交流還不夠深入。”

    他說他們得想個辦法解決。

    于是就帶著鄔思黎回到主臥浴室,二哈關在主臥門外,任它怎么扯著嗓子嗷嗷叫左柯讓都不心軟。

    慣例選一首歌做開場,一件件脫掉倆人衣服,擰開花灑,坦誠相見。

    左柯讓這人騷到音樂軟件里有一個專門做時播放的歌單,纏綿悱惻還是節奏勁爆,各種風格都有,他還跟鄔思黎顯擺過他這牛逼操作。

    四年過去,歌單里有幾首新增歌曲,每播放一首,左柯讓就會跟鄔思黎講解他聽到這首歌時腦海里構建出的畫面。

    主角當然是他倆。

    具體到他們會用什么position,他會在第幾秒鐘吻她,附帶著和她說些什么情話。

    鄔思黎昏昏沉沉,什么都沒記住,耳邊只有嘩啦啦水聲還有左柯讓的悶.喘。

    她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事態怎么就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明明前一秒他們還在衣帽間聊天聊日常,下一秒就開始不可描述。

    歌曲播放到第十首,左柯讓關掉花灑,抱著鄔思黎到洗漱臺。

    他雙膝跪地,硬刺的發茬扎到她皮膚,鄔思黎手向后撐,洗澡時熱氣蒸騰出的紅暈還未完全消散又重新增添一層色彩,長發濕漉漉搭在肩膀,水珠順著小腹下滑,滴落到左柯讓唇邊,他連同她的水一起吞掉。

    梔子花的清香味道蔓延至整間浴室。

    左柯讓嗓音含糊不清,說話時唇舌牽連起微弱震顫:“好久沒這樣了乖乖,好想你。”

    鄔思黎輕哼:“你不要、說話。”

    左柯讓由下至上掀起眼皮睇她,見她后靠在梳妝臺邊緣,怕她硌得慌,手伸過去墊在中間,另只手攥著她腳腕抬起,踩著自己肩膀。

    她又一次后,他站直。

    摟著她進入。

    ……

    在浴室里出來,鄔思黎半點不見早上下飛機時的精神,像朵經歷過風吹雨打地百合花,蔫噠噠的。

    趴到床上瞇著眼睛小憩,左柯讓給她吹著頭發。

    他特意學過一套按摩手法,邊吹頭發邊揉按著她腦袋的幾個穴位,頭發吹完,鄔思黎就要睡著。

    左柯讓拔掉吹風機,捏著她鼻子:“現在太晚了別睡,不然晚上又睡不著。”

    鄔思黎呼吸被堵住,她皺眉拍打左柯讓手背:“你好煩。”

    “我煩。”左柯讓把人從床上拎起來,床頭柜平板遞給她:“玩會兒游戲看看電影,別睡。”

    鄔思黎極其不滿意,但時差還有作息確實得調整一下,她搓搓眼睛,放下平板:“我去客廳看電視吧。”

    平板屏幕小,還得自己舉著,她嫌累。

    左柯讓沒異議,主臥到客廳這么幾步路他都得牽著鄔思黎。

    家政阿姨昨晚新來打掃的房間,冰箱里也補齊全,他去廚房洗了一小盆水果,省得鄔思黎干看電影會遇見,沒留下陪她,衣帽間工程還剩一半,他還得忙完。

    鄔思黎手機在他抱起她時掉落在地毯上,他撿起,就要折身給鄔思黎拿出去,手指輕敲她手機金屬外殼,揚聲知會鄔思黎:“寶寶我用下你手機。”

    鄔思黎回:“好。”

    左柯讓朝外一眺,姑娘看挺入迷,不問他干什么密碼也不說。

    嘗試著輸入自己生日,還真解開,他一笑。

    聯系人列表找到魏書勻手機號,用自己手機記下。

    第49章

    晚上就沒再出去, 左柯讓訂的餐,物業管家送上樓,鄔思黎電影還沒看完, 倆人就在客廳茶幾吃的飯,坐在地毯上。

    二哈如膠似漆地依偎在鄔思黎腿上。

    鄔思黎愛看系列電影, 今兒下午找的電影一共三部, 吃完飯左柯讓收好垃圾,把鄔思黎摟懷里一起看完最后一部剩下半小時。

    手機就在茶幾上,幾個小時過去倆人誰都沒有碰過一下。

    鄔思黎選的是愛情片, 左柯讓觀影感受一般,但他就樂意陪著他姑娘,鄔思黎可比手機要好玩的多, 她看電影他就看她, 一會兒食指彈她耳垂一會兒辮她頭發,一會兒再伸著脖子親親她臉頰。

    只要鄔思黎在,他就有得是自娛自樂的方式。

    電影看完,演員表在幕布上滾動,鄔思黎打個哈欠,左柯讓問她去不去睡覺, 她點點頭,左柯讓就橫抱起她回主臥,鄔思黎側過上半身,手臂圈住他脖頸, 挺依賴地抱著他。

    左柯讓垂頸在她發頂一吻,不包含情.欲, 就只是單純吻她一下。

    下午有過兩次,左柯讓這一晚極老實, 就乖乖睡覺,用他、她都最喜歡的后嵌式擁抱。

    一夜好眠。

    第二天鄔思黎先醒來,她和左柯讓各占床兩邊,她背對著左柯讓,也不知道幾點,但鬧鐘還沒響,鄔思黎輕慢轉過身,左柯讓趴著睡的姿勢,半張臉陷進枕頭里。

    鄔思黎就這么靜靜看他片刻,起床關掉鬧鐘,去浴室洗漱完,隨意用發夾固定在腦后,到廚房做早飯。

    她在國外這幾年很少下廚做飯,她沒有合租室友,一直是自己單住,做飯忙活半天也就她一人吃,還不夠費事的,能簡則簡。

    他倆都鐘愛中餐,冰箱里有一包速凍拇指生煎包,鄔思黎放蒸鍋上蒸著。

    左柯讓找過來時,餐桌上已經有一盤做好的火腿蛋餅,熱氣在蒸鍋氣孔里成簇飄出,伴隨著水沸騰的呼呼聲,砂鍋里咕嘟咕嘟熬著粥,鄔思黎蹲在中島臺邊上,手里拿著半截火腿腸在喂二哈。

    目之所及皆是他夢中常客。

    無法再想像出圓滿更勝于現在的情景。

    如果可以挑選人生終結時的場景,左柯讓會無比堅定地選擇此刻。

    他站在廚房門口,一瞬不瞬貪戀地望著這一幕,然后鄔思黎發現他,稀松平常地來一句:“醒了?再等五分鐘吃飯。”

    二哈吃掉最后一口火腿腸,也回頭。

    左柯讓就懶洋洋張開雙臂,說抱一下。

    鄔思黎邊問怎么了邊朝他走,他俯身攬住她后背她抬手環上他腰,左柯讓說沒怎么,就是想抱她。

    夏日天亮的早,京北這套公寓是大平層,客廳與餐廳廚房直通,大片清晨陽光穿透落地窗。

    于是兩人就在充滿生活氣息,天光大亮的廚房里毫無雜念地抱了五分鐘。

    吃完早飯各自去上班,左柯讓想送鄔思黎去公司,但航天局和RS是兩個方向,不順路,又早高峰,不如分開走。

    公寓離RS近,鄔思黎打算步行,左柯讓把她送到小區門口,下車前他再三確認是不是真不用他送。

    鄔思黎手撫上車門,翻舊賬:“上次聚餐要你接我你車停那么遠,這次你再停遠點跟我走過去沒差。”

    撂完話就下車,車門嘭一聲關閉。

    左柯讓:“……”

    再次抱起石頭砸自己腳。

    他姑娘挺能忍,這張嘴也挺厲害。

    支著臉目送她一段路,嘆聲笑笑。

    打方向盤,與她背道而馳。

    邁上寫字樓前的臺階第二層,鄔思黎碰到嘬著豆漿悠閑漫步的佳佳,一看到她佳佳就顛顛跑近,笑容曖昧:“怎么個事啊?”

    “航天局那局草真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了?”

    “是去展博會認識的嗎?”

    “這才過去多久啊!”

    “快說說快說說,我前兩天看你在朋友圈官宣激動死了要。”

    知道她在國外參加朋友婚禮,佳佳就憋著沒分她心,如今見到面,再也按耐不住,挽著她胳膊晃:“上次聚餐來接你那人就是他吧,老胡說的時候我們當他喝多了還沒太信。”

    “是他。”鄔思黎輕翹唇角,不自覺笑:“他是我初戀。”

    佳佳驚愕張嘴,并伴有一聲短促吸氣。

    到門禁閘機前,鄔思黎刷ic卡過門禁,佳佳緊隨其后,正是上班高峰期,寫字樓里還有其他公司,打工仔個個穿著考究精致,有幾人手中還提著必備咖啡,鄔思黎和佳佳排在人數相對較少的一部電梯前等待。

    簡略概括一遍他倆的故事,起因她沒講,就說大學談兩年戀愛,中途遇到些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能分手,現在時機成熟,就和好了。

    佳佳二次吸氣。

    她平常在工位摸魚看個偶像劇都要生要死的真情實感,鄔思黎極有先見之明地按上她手背,示意她別激動。

    佳佳又吐氣,低聲興奮:“我靠我靠,久別重逢破鏡重圓初戀白月光!”

    她都要蹦起來:“你倆這buff疊滿了,現實版偶像劇啊!”

    鄔思黎還從未這樣想過,被佳佳這么一形容,還真挺貼切。

    “他得對你多好啊。”佳佳關注點在:“居然能叫你這么多年后倒追。”

    電梯抵達一樓,鄔思黎徐步跟在隊伍后面向前挪動,不吝嗇在外人面前肯定左柯讓:“他是很好。”

    到辦公室又是被其他同事一通詢問打趣,不過點到即止,成年人之間的社交都有邊界感,不會沒分沒寸,空閑時八卦一下,領導一來,就作鳥獸散去忙工作。

    有份文件鄔思黎保存在微信收藏夾里,要導入電腦,拿起昨天下午就被她置之不理的手機,有幾條未讀消息,置頂那一欄是左柯讓十分鐘前的報備——

    Atopos:【我到了。】

    Atopos:【今天會很忙,不一定能及時回你消息,乖乖你有事就打我電話。】

    鄔思黎回他:【我也到了。】

    引用他第二條回:【好。】

    退出查看剩余消息,魏書勻的聊天框在最末端,紅色角標里是數字三,最后一條消息是:他在干什么?

    鄔思黎疑惑點開。

    第一條消息是昨天下午六點多鐘發來,一張支付寶賬單詳情截圖——

    付款方是左柯讓,轉賬數額為88888,備注新婚快樂。

    第二條消息是一排問號。

    鄔思黎都怔住,想起昨兒下午他說要用自己手機,原來是干這事。

    切回左柯讓微信,截圖轉發給他。

    鄔:【你干嘛?】

    左柯讓是真在忙,一上午都沒碰手機,中午午休才得空回復鄔思黎。

    Atopos:【我不備注挺清楚么,祝新婚快樂。】

    Atopos:【份子錢啊。】

    彼時鄔思黎在寫字樓下新開的一家主打二人食的烤肉店吃午飯,手邊屏幕亮起,猜到是左柯讓,她側目解鎖。

    一秒鐘閱覽完他的回信,食指戳戳點點著鍵盤。

    鄔:【你給他什么份子錢啊。】

    左柯讓和魏書勻嚴格來說連認識都算不上,就打過一次照面,而且份子錢她已經給過,還是雙份,因為和魏書勻蘇禾都認識。

    他是在湊什么熱鬧?

    Atopos:【他不是你朋友么,我不知道就算了,現在知道了怎么也該表示表示吧。】

    Atopos:【居可琳結婚你不還送禮物了嗎。】

    鄔:【那是因為她邀請我了呀。】

    左柯讓學她語氣:【對呀。】

    Atopos:【那我隨了份子錢,他們不就也會邀請我去?】

    這個因果關系顛倒了吧?

    鄔思黎都險些被他繞糊涂:【你是不是不想我單獨去參加他們的婚禮,不想我單獨見魏書勻。】

    Atopos:【說什么呢寶寶,我倆都和好了他都要結婚了,我還有什么不想的。】

    左柯讓振振有詞:【我就是怕你一人去孤獨,我自己在家也會想你。】

    Atopos:【他們在寧城辦婚禮對吧,到時候咱倆故地重游一次,多好多浪漫。】

    他是能說會道的。

    鄔思黎發一串省略號過去。

    Atopos:【好了寶寶,我們不說這事了。】

    傳來一張他午飯的照片,并問她:【你吃飯了嗎?】

    鄔思黎有樣學樣,對準桌上美食也拍張照臉過去。

    鄔:【在吃。】

    Atopos:【那不聊了,你先吃飯。】

    左柯讓黏人有度,鄔思黎有正事時他從不煩人,也是想叫他專心吃飯,鄔思黎就沒再回。

    佳佳在她對面姨母笑著:“初戀哥啊?”

    公司里和航天局打過交道的都知道左柯讓的名字,但有時候八卦喊人全名不如用代號便捷,鄔思黎那初戀一詞蹦出后,初戀哥就成功代替局草這一稱呼,成為佳佳口中左柯讓的新代號。

    自己介紹時不覺什么,別人一重復,鄔思黎就有點臉熱。

    表情說明一切,佳佳得到答案。

    一上午過去,她還是很夢幻,她列舉的那些因素疊加在一起就很好磕啊,而且倆人長得也很偶像劇。

    男帥女美,這才是正確的基因組合!

    佳佳叉一顆小番茄塞嘴里,雙手托腮嚼著,咽下去后提問:“我有問題。”

    鄔思黎拿著烤肉夾將烤盤上的肉片翻面:“你問。”

    “就算你們談過,也分開四年了,你才回國一個多月就和好了,不會生疏嗎?”

    算上早戀,佳佳統共談過三次戀愛,每一段戀愛到最后都是撕破臉那種,她無法和平分手,她的戀愛觀就是要耗盡自己對對方最后一絲愛意,以后一提到他名字都會生理性厭惡,要達到這種程度她才會甘心分手。

    鄔思黎左柯讓這種還愛著就分手的,她沒有經歷過。

    以往看的偶像劇里,男女主那個破鏡還要好一番折磨才會重圓,他們這速度未免太快。

    “會生疏。”

    鄔思黎在回國前、在見到左柯讓前也預想過重逢后他們兩個會生疏,會不知該如何相處,但當她真正見到左柯讓的第一秒,她的第一反應就只想跑去抱他。

    “后來我發現我會覺得生疏是因為我們都在裝。”

    后來她發現左柯讓也在克制。

    佳佳腦袋要成撥浪鼓:“不太明白。”

    鄔思黎將烤好的牛肉夾給佳佳,空盤子撤下去:“就是不確定對方心意,又不敢問,只能用迂回的方式互相試探。”

    佳佳這就有些感同身受:“我懂我懂,我戀愛的時候也喜歡作作死。”

    她長吁短嘆:“感覺人越長大越虛假,小時候喜歡和討厭都擺在臉上,長大后反而畏首畏尾起來,有話不直說什么都揣在心里,擰巴的要死。”

    “因為我們都沒有上帝視角吧,不知道下一步邁出去后是平地還是懸崖。”鄔思黎用叉子挑起一撮烏冬面,在盤子里一圈圈卷著:“我以前覺得擰巴是個很致命的缺點,什么都要靠身邊人猜,很累。”

    烤肉店里蠻有格調,放著R&B的歌曲。

    歌名暫且不知,歌詞得宜——

    懂一個人也需要忍耐

    要經過了意外

    才了解所謂的愛

    鄔思黎打開瀏覽器搜索歌詞,又在音樂軟件里找到這首歌分享給左柯讓:“我也以為這個毛病會跟我一輩子。”

    佳佳讀懂她還有后續:“現在呢?”

    “現在依然這么覺得。”塵埃落定后再回憶起前一個多月和左柯讓之間的你來我往,很幼稚也很墨跡,一句話就能搞定的事情他們非兜個大圈子,可是:“他不覺得這是缺點,他甚至覺得——”

    很可愛。

    最后一天在科莫湖,他們在山頂看日出。

    鄔思黎有問過左柯讓類似和她在一起會不會累的問題。

    左柯讓當時與她并排坐,迎著熹微晨光,朝陽將他面容染成金色。

    他說他不覺得這是她的缺點,如果她非要固執認為是缺點,那他也愛。

    愛一個人不止要擁有對方的優點,還要接受對方的缺點。

    只要是她,好壞他都喜歡。

    在太陽露出全部光芒,他們接吻前那一刻。

    左柯讓轉過頭看她,笑容散漫,情話說得特文藝:如果愛她是一場探索未知的旅程,他愿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冒險,直到解開謎底找到終點。

    正是基于他這份熱烈的愛——

    鄔思黎柔緩一笑:“那些根深蒂固的我以為,其實不需要我刻意去改。”

    在感受到左柯讓的付出后,她不由自主就想反饋同等甚至更多。

    電影《藍莓之夜》里有一句臺詞:其實要過那條馬路并不難,就看誰在對面等你。

    手機一震,左柯讓回話。

    一張截圖,是她分享那首歌的歌詞截選——

    今后的歲月

    我們一起了解

    第50章

    年假休快一周, 工作堆積不少,鄔思黎在公司加了會兒班。

    啪嗒一下臺燈關閉聲音,辦公室內另一位同事拎上挎包:“思黎我走啦, 你也別太晚。”

    鄔思黎應聲抬頭,朝那人擺擺手:“拜拜, 路上小心。”

    同事拋個飛吻:“拜拜, 明天見。”

    偌大的辦公室就剩下鄔思黎一人,空曠寧謐。

    校對完最后一頁譯文,電腦右下角時間是八點二十分。

    手機屏幕由黑轉亮, 通知欄里收納著許多軟件推送消息,最上端是微信未讀。

    左柯讓發來的。

    Atopos:【還沒忙完?】

    Atopos:【沒忙完帶回家再說,先去吃飯。】

    Atopos:【我在你公司樓下, 下來。】

    鄔思黎五點半時告訴他自己晚上要加班, 回去晚一些,叫他不要等自己吃晚飯。

    發送之前就知道這句叮囑他不會聽。

    一一保存好文件,關掉電腦、臺燈,鄔思黎下班。

    進電梯前回左柯讓:【來了。】

    電梯里只有她一人,鄔思黎習慣把邊站,電梯里沒信號, 她就愣神發呆,放空大腦休息著。

    下行的電梯停下,鄔思黎看眼電梯顯示屏,十七樓外有人在等。

    她后退一步, 到電梯后方,瞥到鏡子里的自己, 發覺自己著急下樓,工牌眼鏡都還齊全戴著, 剛摘下工牌,電梯門開,她分去個眼神。

    電梯外是個男人。

    任卓元。

    舊人相見,神情都有幾分不同程度的愕然。

    電梯門自動閉合,任卓元抬手一擋,跨進來。

    站在鄔思黎斜前方半步遠,側向她:“好久不見。”

    鄔思黎也回:“好久不見。”

    他們不算朋友,就是校友,多年未見好像也沒什么可聊的,千篇一律的寒暄過后就雙方失聲。

    顯示屏數字不斷跳躍,樓層越來越低,此后過程沒再有其他人上來。

    電梯由十二樓下降至十一樓,任卓元又開口:“什么時候回來的?”

    鄔思黎當年出國,他略有耳聞。

    同左柯讓分手也是。

    他們沒什么深仇大恨,大學時的齟齬早已是過眼云煙,鄔思黎對任卓元不討厭也不喜歡,既然他起頭,她就回應:“快兩個月了。”

    任卓元看到她勾在手里的工作牌:“你在這里上班嗎?”

    “對。”鄔思黎將工作牌放進包里,禮尚往來:“你呢?”

    “出差。”任卓元舉下提著的公文包:“怎么沒回寧城?”

    鄔思黎如實說:“左柯讓在京北。”

    不是想告誡或者暗示別的什么,鄔思黎沒那么自戀,覺著任卓元還喜歡她,以此來表明衷心。

    這就是她來京北真實原因。

    任卓元事先有所猜測,不太意外,點點頭。

    默一秒,他道歉:“以前的事,對不住。”

    悔過之心他當時沒有多少,澄清視頻是在左柯讓找上門后他不甘心又不得不屈服的結果,他欠鄔思黎一個真心道歉,不幸丟過一次手機,手機號微信號全部換新,和以往同學都斷掉聯系,一拖再拖,如今終于能為當初不成熟的自己做一個終結。

    “都過去了,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

    真要論是非對錯,左柯讓也在背后動過手腳,害得任卓元丟失甜品店工作,一報還一報,就當扯平。

    鄔思黎道出真相:“我從沒怪過你,你會被甜品店辭退,我是主因。”

    任卓元一愣:“怪不得那么突然。”

    鄔思黎微抿唇:“所以我也很抱歉。”

    “你說的,都過去了。”任卓元笑:“我現在挺好的,以前那點事都放下了。”

    他大四那年父親病情惡化,那時候家里連手術錢都湊不齊,而他所謂的夢想在那一刻一文不值,是孫豪啟墊付的手術費醫藥費,就這樣,他大學一畢業就進入到孫豪啟的小公司里幫忙。

    雖然還是在家庭變故的重擔壓力下放棄曾經信誓旦旦要堅持的夢想,但好歹守護住了更為重要的親人。

    到一樓,電梯門開。

    任卓元紳士的擋住門,叫鄔思黎先出。

    走出電梯一拐彎就正面對向寫字樓大門口,一道挺拔身影等在門外。

    沒玩手機沒干別的,就直勾勾望著電梯這邊在等。

    看到鄔思黎,左柯讓唇角輕提,下一瞬見她同行還有一男人,眉梢一挑。

    四年過去,在寧城那些過客左柯讓都記不太清,走到近前,他才認出任卓元。

    和剛才一樣的開場白,任卓元說好久不見。

    左柯讓冷淡一頷首,手遞向鄔思黎。

    左柯讓是不可能跟任卓元有一個字能聊,這一次意外敘舊到此就能結束,鄔思黎握住左柯讓手,倆人并肩站到一處。

    她對任卓元道別:“那我們就先走了。”

    任卓元:“再見。”

    左柯讓牽著鄔思黎下臺階,另只手接過她的托特包,偏頭同她說著話。

    沒有一成不變的人,大家都在時間沖刷下脫變一層又一層,但是在鄔思黎面前的左柯讓好像始終如一。

    還是那么黏她,只要她在場眼睛就只定在她身上,對出現在她身邊的每一個異性都抱有最大敵意。

    左柯讓拉開副駕駛車門,鄔思黎坐進去。

    任卓元看到這,釋然笑笑,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

    ……

    上車后,左柯讓覷著后視鏡。

    任卓元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凝聚成一個黑點。

    “你倆怎么碰上了?”

    鄔思黎摘掉眼鏡,眼鏡盒還在辦公室,她抽出兩張紙巾包裹起鏡片以免劃花:“他來出差,在十七樓上的電梯。”

    左柯讓總能挖掘出吃醋的點來:“電梯里就你倆?”

    鄔思黎嗯。

    他刨根問底:“聊什么了?”

    “沒聊什么,他跟我道了個歉。”鄔思黎不再排斥左柯讓的問長問短:“我也跟他道了個歉,當初害他丟甜品店工作的事。”

    “你道什么歉,那事是我干的。”左柯讓極不喜歡鄔思黎放低姿態,即便是他,都沒受過鄔思黎一句道歉。

    哦,有一次。

    就他借著發燒跟她耍無賴那次。

    “起因畢竟在我。”

    而且他倆不分你我,他做錯事她身為女朋友替他道個歉是應該的。

    就他這唯我獨尊老子最大的脾氣秉性,他百分之九十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這么想著,鄔思黎還是想再求證一番,她側過臉看左柯讓:“如果再來一次,你還會那樣做嗎?”

    左柯讓平穩開著車:“你指哪件事?”

    “所有。”鄔思黎劃界限:“也包括對我。”

    左柯讓半秒鐘遲疑都沒有,不作停頓:“會。”

    “為什么?”鄔思黎還以為左柯讓會給出否定答案,畢竟經過這四年分別他是發自內心在改變自己。

    車里放著音樂,左柯讓調低音量:“如果你加一個前提,問我要是帶著現有記憶回到過去還會不會那么偏激,我會說不會。”

    “但如果只是單純再來一次,我還是會走一遍老路。”他也偏頭瞧她一眼:“你當時說我不會改,挺對的。”

    分手時他再三保證他會改,鄔思黎不信,他不是沒怨過她。

    這點信任都沒有,還說喜歡他,她也不可信。

    不過有時候一回想,鄔思黎遠比他自己更要了解他。

    如果鄔思黎當時再對他妥協,他會覺得自己在這一場博弈中獲得勝利,以后會越加肆無忌憚,罔顧她的意愿。

    得寸進尺是人無法消除的劣根性,僥幸也是。

    “我不會用現在的我去批判當時的我,在那種情況下,我想的只有你在我身邊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除非他當時就無比確認鄔思黎對她的愛。

    左柯讓也比鄔思黎自己要了解她:“但你也不會在那時候說喜歡我。”

    鄔思黎又提出假設:“那如果我說了呢?”

    左柯讓沿著她提供的這條路試著走,搖頭:“應該還是不行,那樣我會有恃無恐。”

    好像無論怎樣預設,分手都是他們兩個必須渡過的一個節點,一個難關。

    所以鄔思黎用分手給他們兩個都上了人生中最切實有效的一課。

    他在失敗中學乖。

    她學會主動朝他走。

    他們都在失去中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

    “別想了。”左柯讓騰出右手,肘部抵住中央扶手箱,攤開掌心:“現在的我們好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結果。”

    鄔思黎手放上去,位置稍有偏移,指縫卡進他五指。

    倆人一同收緊,十指相扣。

    ……

    時間太晚,左柯讓沒再講究什么精致,鄔思黎又想吃面,倆人就在國金那邊找了一家評分不錯的面館解決晚飯。

    鄔思黎獵奇心挺重,點菜時看到菜單上有一款標著“新”字、重磅推出的折耳根香菜面,心動地指著菜單圖片:“我想嘗嘗這個。”

    光是圖片就能看出會有多黑暗。

    左柯讓沒異議,說想吃就點。

    然后又按照她口味點了兩碗正常的面。

    十分鐘后,三碗面都端上來,鄔思黎興致勃勃卷起一筷子香菜面,左柯讓就坐她對面一副盡在掌握的模樣瞅著她。

    鄔思黎也不負他望,面甫一入嘴,她表情就淡一大半,基本的餐桌禮儀使她強撐著沒吐掉,咽下去后她特鎮靜地丟掉那雙一次性筷子,端起杯子連喝好幾口大麥茶,堪堪沖散嘴里那股難以描述的奇葩味道。

    左柯讓的先見之明派上用場,鄔思黎還有另一碗面能填飽肚子。

    他重新拆一雙一次性筷子,互相摩擦幾下,木刺都消掉,遞給鄔思黎。

    鄔思黎吃下第一口正常豚骨面時,左柯讓蔓出一聲笑。

    她撩起眼皮,左柯讓垂著眸攪拌著他那份面,笑容掛在嘴角。

    她埋頭不語,對面又是一聲笑。

    鄔思黎在桌下踢他一腳,左柯讓就止住。

    吃完飯就回家,車載音樂播放一路鄔思黎中午分享給左柯讓的《特別的人》。

    左柯讓添加進歌單的,他還發了條朋友圈。

    鄔思黎下午在忙,沒空刷手機,回程路上扒拉兩下朋友圈才看到。

    他給這首歌配的文案是:@鄔思黎

    不是發朋友圈時那個提醒誰可看的艾特選項,是他手動輸入的符號以及她的名字。

    這就代表左柯讓微信好友都能看見她的名字。

    鄔思黎已經融入進左柯讓的朋友圈子里,他那些朋友她都有加好友。

    都是左柯讓授意的,和當初加段俊鵬好友時的初衷一樣。

    他不能時刻都守著鄔思黎,總會有不可抗力的因素,他要確保他不在鄔思黎身邊時,她不會孤立無援。

    共同好友在底下評論——

    段俊鵬:【特別的人~】

    司琮也:【有多特別?】

    杜思勉:【要多特別有多特別。】

    居可琳:【那是有多特別?】

    李京屹:【很特別。】

    齊靖帆:【很特別是多特別?】

    覃關:【就是很特別(司琮也發】

    一群人車轱轆話滾話個沒完。

    鄔思黎看得發笑。

    動手點個贊。

    頓然閃進一束刺眼燈光,晃了兩下。

    平穩行駛的車子停下,鄔思黎視線從手機上挪開,還沒到地庫,是停在小區大門口。

    “怎么了?”

    左柯讓手肘支著車窗框,食指中指并攏彎曲支著太陽穴,他半瞇起眼:“那是我爺爺家的車。”

    但是用車燈晃人這種厭惡事,他爺爺可干不出。

    鄔思黎順著他目光往前看,一輛黑色連號車牌的轎車停在小區大門另一邊,正巧與他們處在同一水平線,車頭相對,車前燈熄滅。

    后排車門從里推開,左繼坤下車。

    左柯讓了然,沒打算下去,他老神在在坐車里,隔著擋風玻璃和他親爹進行一個來回的眼神交鋒,轉著方向盤踩油門,車子滑行至左繼坤跟前。

    降下車窗,左柯讓問:“有事?”

    左繼坤皺眉:“你給我滾下來。”

    老子跟兒子說話,兒子連車都不下,弄得他像個仆人。

    成何體統。

    “沒事走了。”左柯讓又升起車窗。

    司機提著大包小包適時過來打圓場:“阿讓,這是你爺爺奶奶要給你送的東西。”

    司機張叔是爺爺的下屬,跟左繼坤差不多大,也是左柯讓長輩,他小時候上下學都是張叔負責接送。

    見到親爹左柯讓八風不動,見到張叔左柯讓就解開安全帶。

    下車前對鄔思黎說:“你不用動。”

    接過張叔遞來的東西,左柯讓待人挺敬重:“麻煩您了。”

    “不麻煩。”張叔嫌他見外:“你爸和你爺爺喝了點酒,送你爸回家順路。”

    左柯讓不關心他爸干什么喝多少,就囑咐張叔開車小心。

    張叔應好,他往左柯讓車里一瞥:“那姑娘就是,是不?”

    他一早便瞧見鄔思黎,這幾年圈子里左柯讓那一代的小輩紛紛成家,偏左柯讓沒個動靜,不催他結婚,那也不能女朋友都不談一個,一聊感情他就一臉要出家的清心寡欲相,老爺子老太太也著急,全家人都知道他在等大學時喜歡的那姑娘,都沒太看好。

    畢竟人到老爺子那個歲數,什么都看的很現實,理想主義并不存在。

    但左柯讓真就等到了。

    家里人看到他朋友圈發的照片,私底下都討論好幾天了。

    左柯讓笑:“是。”

    身后一道車門聲響,鄔思黎走近。

    她在車里看著左柯讓和這司機交談挺融洽,又聽見在聊自己,不下車不禮貌。

    左柯讓順勢介紹:“張叔,我爺爺下屬。”

    他手虛搭著鄔思黎后腰:“我女朋友,鄔思黎。”

    鄔思黎乖巧喊聲張叔。

    張叔連連夸好看:“有空回老宅吃飯,老太太他們都等著呢。”

    杵在旁邊當透明人的左繼坤嗤之以鼻:“還不定能不能成呢,別急著往老宅帶。”

    左柯讓直言就懟:“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倚著車頭的左繼坤蹭一下站直:“這是你該跟你老子我說話的態度?”

    左柯讓回嗆:“你想我態度好就先說人話。”

    眼看著父子倆又要吵起來,張叔忙拖著左繼坤后退,鄔思黎也拉著左柯讓上車,兩撥人短暫碰面又匆忙分別。

    父子倆碰一起不是吵就是打,但大部分時候都無視對方,今天是左繼坤喝完酒有點上頭,嘴比較碎,又精準踩中左柯讓雷區,左繼坤要說些別的左柯讓不見得會理,要咒他和鄔思黎,他忍不了一點。

    鄔思黎在后視鏡里看著那輛黑車駛遠,收回眼,斟酌著用詞:“你爸好像也挺幼稚的。”

    左柯讓臉色陰沉:“他那是純厭惡。”

    鄔思黎不置可否。

    就很奇怪,真要是不待見左柯讓這個兒子,左繼坤完全可以不用下車,反正有張叔送,左繼坤就不,就要下去跟左柯讓吵兩句。

    好像在吸引他注意。

    這么推測下去,左繼坤或許也是在意左柯讓的,或許也是愛左柯讓的。

    但鄔思黎沒說她這個分析。

    不管是否真的在意,左繼坤帶給左柯讓的傷害永遠無法抹去,即便他是左柯讓父親,左柯讓也沒道理承受這份變態又不純粹的父愛。

    鄔思黎不希望左柯讓受到掣肘,他要討厭左繼坤就討厭。

    左繼坤該的。

    一想到左繼坤那些堪稱虐待的手段,鄔思黎也氣不打一出來。

    于是下車后,左柯讓就看他姑娘神色比他還冷。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左柯讓都有點創傷應激了,就怕鄔思黎受到左繼坤影響,他攥緊她手:“明兒我倆就回老宅吃飯。”

    “我沒因為他那些話不高興。”鄔思黎呼口氣,心里還是堵得慌:“我就是,覺得他不能那么對你。”

    鄔思黎僅趕上過這么一次左柯讓左繼坤相處,她能隱約感受出左柯讓對左繼坤的抵觸、防備還有顯而易見的冷漠。

    就像她小時候每次面對父母一樣,她還要比左柯讓多一份渴望。

    可左柯讓絲毫不渴望左繼坤的父愛。

    他并不冷情冷血,對朋友有求必應,對她更不必多說,他看重身邊每一段感情。

    之所以不渴望,怕是他失望積攢太多。

    左柯讓甚至連談判欲望都沒有,再左繼坤有一次干涉他人生軌跡時,選擇用跳樓那樣簡單粗暴的方式一勞永逸。

    鄔思黎只是看到左柯讓獨自坐在陸若青墓碑前的背影都覺得難過,更是無法細想他那些破敗的遭遇。

    進家后,二哈聽見動靜從陽臺跑來接,鄔思黎沒去摸它,而是轉身抱住左柯讓。

    左柯讓什么都沒說,也沒講騷話特意逗她。

    安靜接下他姑娘這份沉默的心疼。

    抱個兩三分鐘,左柯讓拍拍她背:“行了去洗澡吧,上一天班挺累的。”

    鄔思黎嘴上應著,又在他懷里賴一會兒才松手去洗澡。

    左柯讓將爺爺奶奶送來的吃食分類整理好,二哈不小心撞到鄔思黎放在茶幾上的托特包,倒扣在地面,里頭物件骨碌碌滾落。

    左柯讓蹲下身邊撿著東西邊陰陽二哈:“真應該錄下來給鄔思黎看看你平常都怎么闖禍的。”

    省得鄔思黎總片面性以為二哈是條乖狗。

    二哈自覺犯錯,趴在左柯讓一邊肩膀嗚咽一聲。

    左柯讓慫肩膀:“離我遠點。”

    二哈腦袋一個后仰,緊接著又落回原位。

    這狗慣會見風使舵,隨機應變。

    聰明得很。

    茶幾不算高,鄔思黎包里都是一些口紅、粉餅、紙巾之類,沒啥貴重物品,粉餅沒碎口紅也沒斷,一一裝好后,左柯讓勾著鄔思黎那副無框眼鏡進臥室。

    鄔思黎澡洗到一半,左柯讓進來一起。

    他罕見沒動手動腳,鄔思黎還不太適應。

    洗完澡吹干頭發,左柯讓將臥室床上搭配好的那套衣服拿給鄔思黎。

    一件白襯衫,一條裸粉色半身短裙。

    襯衫上擺著她那副眼鏡。

    鄔思黎呆若木雞:“干什么?”

    “換上唄。”左柯讓笑著,輕咳一記:“想你戴著眼鏡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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