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策馬
“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绷终颜研睦飮@氣。
一看到薩日莎要向他下跪,他就有些頭皮發麻。
這個草原女孩什么都挺好,除了總不經意間自怨自艾。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明明前兩句說得還好好的,突然就開始怯聲怯氣、低三下四起來。
“夫人,您就讓我跟在您身邊吧。”薩日莎眼神奪眶而出,雙手抓著林昭昭的手臂,微微顫抖著,“我沒地方可以去了,您就是把我當奴隸一樣使喚,我也不會有怨言的!
“你這是在說什么胡話呢。你是我的學生,我又怎么會將你當奴隸一樣使喚呢?”好不容易將薩日莎攙扶起來,林昭昭想幫少女抹去臉上的眼淚,轉念又想起男女授受不親,還是讓蘇合拿了塊帕子給薩日莎,“來,擦擦,別哭了。”
少女坐下,低垂著頭,捏著帕子,無聲無息流著淚。
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了啊。林昭昭瞧見薩日莎的眼睛,這雙又圓又亮的眼睛布滿了紅絲,連又黑又長的睫毛都遮蔽不住。
看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哭成這副模樣,林昭昭也是心生憐惜。
“你說你沒地方可去了,這是怎么回事呢?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薩日莎咬著嘴唇,只是搖頭,沒有說話。
“你今日先住在阿古蘇那兒吧!币娝_日莎似乎有難言之隱,林昭昭也沒有追問,畢竟對方家事他并不方便插手。
“謝謝,夫人收留我。”說著薩日莎又要往地下跪。
“好了,地上濕涼,別動不動就往地上跪!绷终颜岩彩潜凰_日莎給跪怕了。
“夫人……”薩日莎目光膽怯,像是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
林昭昭語氣放緩,摸了摸女孩的頭:“薩日莎,你是血狄大巫的女兒,是一個讀過書認識字,有自己見識的人。你既不是仆人,又不是奴隸,以后和我說事不許再行跪禮,知道了嗎?”
聽著林昭昭的安慰,薩日莎十分恍惚,她不覺得向面前的人行跪禮有何不妥。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她有事懇請父親兄長也是都要跪在地上的。
雖然還無法明白其中更深的含義,但她還是沖著林昭昭一個勁兒點頭。
“乖孩子!绷终颜咽中牢。
薩日莎面上微熱。這樣親昵的稱呼是她在家人嘴里從來沒有聽到過的。
“我伺候夫人用飯!彼÷曊f。
“不用,阿古蘇和蘇合會照顧好我!绷终颜褦[擺手。
薩日莎捏著手,有點無所適從。站在氈包里,也不知該干些什么。
“你也一起吃吧。”林昭昭瞧見薩日莎的窘迫,招呼人坐下,“等會兒吃完,我還想請你幫忙呢。”
“幫忙?”
“是啊,又要忙著講課,又要幫大家規整土地,分發種子,我最近可是忙得分身乏術啊。”林昭昭沖著薩日莎溫和笑了笑,“正好你今日過來了,也好幫我分擔分擔。你可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幫助夫人的!彼_日莎愣了下,心里還是有些擔心,“但是我笨手笨腳的,字也沒有認全……”
“哎,我看人很準的!绷终颜颜f,“薩日莎,巾幗不讓須眉,你以后會成為一個比男人還要厲害的女人。”
“比男人還厲害的女人……”薩日莎在心里默念著。
那會是怎樣的女人呢?
她想那大概是像夫人一樣堅韌又美好的女人吧。
“首領!迸赃叿痰陌⒐盘K喚了一聲,一道染著血氣的身影走了進來。
“首領!彼_日莎立刻低下頭。
“喲,回來了啊!绷终颜烟а郏埔娔腥藦街毕蜃约鹤邅,皺著眉頭將人推開。
“怎么了?”
細長白凈的手在鼻前扇了扇:“那邊待著去,一股子腥臭味,熏得我飯都吃不下了!
林昭昭這話聽得薩日莎都石化了。
她沒想到林昭昭居然敢用如此不敬的語氣同男人說話。
更沒想到他們的首領竟然對林昭昭放肆的語氣習以為常。
“臭嗎?”男人低頭往自己衣服上聞了聞。
“很臭!绷终颜咽趾V定地回答,“阿古蘇,給他燒些水來。”
“不用,我去河邊再洗洗。”旭烈格爾從善如流地轉身就走。
“這天都冷成什么樣子了,還去那冰冷的河里洗!真當自己鐵打的身子骨啊!”林昭昭沖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搖了搖頭,“要是受涼病倒了,我可不管你!
這算是詛咒了吧。要是她用這種語氣同父親或是兄長說話,肯定會被打個半死吧。
為什么夫人能和首領這樣交談?為什么首領沒有會像她父親兄長那樣大發雷霆?為什么夫人和首領之間的相處會同她想象的樣子相差這么大?
過了好一會兒,清洗完換過一身干凈衣服的男人回到氈包:“這下沒味道了!
“說過幾遍了,將頭發擦干呀。”林昭昭拿了條干燥的布條,扔到男人懷里,“濕漉漉的,水也滴的地上到處都是,而且風一吹還會頭疼的!
林昭昭的數落讓薩日莎聽得震驚,嘴都嚇得合不攏了。她悄悄瞥了眼男人的神情,卻發現男人聽話擦著自己發辮上的水珠,向來抿成一線的唇角……居然也是上揚的。
“洛初幫我擦。”旭烈格爾走到林昭昭身后,結實有力的長腿跨過,坐下,然后低下頭。
“發什么葷呢!還有人在呢!”林昭昭臉一紅,沖著男人耳邊小聲罵著。
自從兩人發生一些不可細說的“骯臟勾當”,林昭昭就非常明顯感覺到旭烈格爾變了。
以前還會在他面前端著些冷峻穩重的首領架子,現在是見著他就想著法子提點要求,和小孩撒嬌似的,黏人得不得了。
“薩日莎,你怎么在這兒?”旭烈格爾抬頭,才注意到氈包里多了個人。
“……”男人神情肅穆威嚴,薩日莎不敢開口,她顫顫巍巍又想跪地請求對方不要趕她離開。這時有人打斷了她的恐慌。
“是我喊薩日莎過來幫忙的!逼恋难垌鴮λA艘幌,像是在示意她安心一樣。
用完飯后,林昭昭就領著薩日莎和蘇合兩人忙碌去了。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才打著哈欠回來休憩。
“怎么忙到這么晚?”旭烈格爾坐在燭火邊,似乎是在等他。
“要忙的事多多啊!绷终颜褣吡四腥艘谎,“你倒是清閑,究竟誰是這血狄的首領啊!
“我是想幫忙的,可你不讓。”男人有些無奈。
林昭昭輕哼一聲。欣賞歸欣賞,介意歸介意,到底薩日莎是喜歡著旭烈格爾的,他才不想讓這兩人共處一室。
“怎么又撇著個嘴!币娪腥耸钟植话卜值赝厦,林昭昭用力拍開。
“我困了,要睡覺!彼f得理直氣壯,“別動手動腳的。”
“嗯!毙窳腋駹枱o法,他知道林昭昭這幾日辛苦,心里再怎么激蕩也只好自己忍著。
***
次日,林昭昭起床后就開始教族人們如何耕種,還專門請了劉夫子幫忙演示各類器具的用法?粗蠹覍W得都有模有樣的,林昭昭心里很有成就感。
為了感謝劉夫子的傾囊相授,林昭昭今日特意同旭烈格爾一起將劉夫子送回了住處。
夕陽余暉撒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風一吹過,像是身處在赤金色的水波里,美得讓人心生迷醉。
“真是舒服啊!”林昭昭張開雙臂,感受著草原的風從身邊經過。
“小心冷。”如此美景,旭烈格爾眼里映著的卻只有身邊的人。
“我想學騎馬。”林昭昭轉頭看向旭烈格爾。
“怎么突然想到學騎馬了?”旭烈格爾蹙眉問,“坐車不好嗎?”
“騎馬多有意思啊!绷终颜蜒劬σ涣,搖著腦袋吟起詩來,“馬蹄踏水亂明霞,醉袖迎風受落花。如此愜意,如此逍遙,這種意境哪是坐在馬車上能感受到的?”
旭烈格爾不懂青年口里的什么意境,他只是在認真思考林昭昭這薄薄一層身板能不能駕馭得了草原上的烈馬。
“你若真想騎馬,可以先坐在越影身上試試!毙窳腋駹栔讣夥旁诖竭叴淀,沒一會兒,一匹白鬃黑馬就聽見了主人的召喚,向兩人奔騰而來。
在旭烈格爾的攙扶下,林昭昭如愿坐在了高高的馬背上,有些興奮又有些害怕的馬脖子。
直到確定越影很乖順,不會將他從背上甩下去后,林昭昭才大膽地放開了手,挺直了腰背。
“駕!駕!”林昭昭笑得肆意,“這就是騎馬的感覺嗎!”
旭烈格爾無聲笑了笑,揮手讓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則在前面牽著馬繩,打算領著林昭昭往營地的方向慢慢走。
然而新奇勁兒來得快,去得也快。走了還沒有半里地,林昭昭就有些不滿足了。
“要不你松手吧。我騎著越影跑回去。”
“……”旭烈格爾也不知道馬上的人哪來的信心,覺得自己第一次上馬就能順利騎回營地的。
“哎呀,這樣走得慢慢吞吞的,沒有意思!绷终颜颜f。
“不行,你一個人騎太危險了!毙窳腋駹栔苯泳芙^了。從馬上摔下來可不是一件小事,運氣差些的,可是會被馬蹄活活踩死的。
“可這樣根本就不算騎馬。俊绷终颜寻櫭,“我想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策馬奔騰,風馳電掣——哎,你干嘛!你上來干什么!”
林昭昭還未說完,卻發現男人已經翻身上馬,握住了他手里的韁繩,坐于他的身后。
“帶洛初感受下策馬奔騰,風馳電掣!毙窳腋駹栐谒呎f。
無需馬鞭,男人只是夾了下馬肚,越影馬就好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發出一聲嘶鳴。
在林昭昭的慘叫聲里,黑馬帶著背上的兩人在草原疾行,猶如一陣無拘無束的風。
旭烈格爾將人牢牢圈在懷里,他聽到林昭昭受驚的叫聲本想安慰幾句。誰想等他低下頭,發現林昭昭正咧著嘴大笑,絲毫沒有害怕的模樣。
黑色的長發隨風拂過旭烈格爾的眼,帶著那人獨有的香氣。
還有那金燦燦的光點,落在那種美麗無瑕的臉上,襯著他的笑更加明艷肆意。旭烈格爾忽然明白了書中“回顧百萬,一笑千金”的含義。
他想這哪算什么夸張。若是為了眼前的人,就算是用城池江山去換,他也覺得不足為奇。
黑馬在草原跑得飛快,就像射出去箭簇。風迎面吹來,十分颯爽。
林昭昭心里舒暢了許多,連帶著最近的勞累也都隨之消散了。
一開始他害怕地不敢睜眼,現在他適應了騎馬的感覺,睜開眼看了會兒,卻發現他們走得這條路好像和來時不太一樣。
“這是去哪……”話說一半,林昭昭臉色倏然變了,有東西硬如紅鐵,抵在了他后腰窩上。
“旭烈格爾!”林昭昭臉一下子漲紅了,若不是馬背上太過危險,他恨不得和身后的男人拼命。
“別動!毙窳腋駹柭曇舭祮。
“我亂動?是我亂動,還是你亂動!”林昭昭要瘋了,馬背太過顛簸,真是抵著他腰又疼又癢。
“……”旭烈格爾沒話能辯解。
這事他也不想的,但嘗過一次葷腥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回到以前清湯寡水的日子呢。
更何況像他這種忍耐太久的人,隨便磨蹭幾下就相當熬人。
欲望似流水,而那一晚的林昭昭就像是給水壩開了閘,現在旭烈格爾的沖動根本不是靠意志力能把握住的。
“洛初,再幫我一次!
“你要不要臉!這才過去幾日……你又要我幫你!你是色鬼投胎的嗎?”林昭昭氣瘋了,臉上緋紅一片似能滴出血來,“你給我停下來!我要下馬!”
“聽話洛初!蹦腥说南掳偷衷谒念^頂,有力的手臂環過他的腰,將他整個人往上提了提。
“聽你的大頭話啊!我要下馬!”林昭昭真是有點慌了……這位置可以說是相當不妙!
“乖,一會兒就好!蹦腥嗽谒笳f。
“你……你哄小孩呢!”面前風太大,他不得不難過得瞇起了眼,整個人身子也往前傾,來緩解這一路的震蕩。
“沒哄你,還有一段路……”男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進林昭昭的耳朵里,“馬上就要到營地了!
“旭烈格爾,你個畜生!绷终颜岩е溃睦锝浀闷疬@般折騰,聲音很快沒了剛才的兇狠勁兒。
迷迷糊糊間,他沒再反抗。甚至連越影什么時候才停下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等他和旭烈格爾回到營地的時候,天色早已經漆黑無光了。
第32章 危機
“洛初,到了。”
高大挺拔的男人將越影栓在木樁上,轉身想將趴在馬背上的人抱下來。
“你……別碰我……”林昭昭的臉靠在馬脖子上,不肯看底下這個將他害慘了的男人。
“是我的不對!毙窳腋駹栔懒终颜褠懒,走過來低聲道歉,“你要是氣不過,明日怎么打罵我都行。先讓我抱你去休息。”
“誰要打罵你?”林昭昭沒好氣地說,“就你這樣不知羞恥的人,我打罵你都是讓你得便宜去了。”
“洛初說的是!毙窳腋駹栐谂愿胶椭,“別因為我這種人生氣。”
他想去抱林昭昭下來,卻又被人給推開了。
“你去將阿古蘇他們都支開!绷终颜褠灺曊f,“然后牽著馬送我到氈包門前!
“阿古蘇?他們走了!
“讓你去你就去!回去的路上我一個人都不想碰到!痹谛窳腋駹柨床坏降牧硪贿,林昭昭眸子里含著說不出的嬌媚,“不然今天我就坐在這兒,哪也不去了!
“這是為何?”旭烈格爾不解。他不懂林昭昭為何要避讓別人。
“為何?為何?你腦子里裝著的是石頭嘛!”林昭昭紅著臉惡狠狠小聲罵道,“你好了拍拍屁股和沒事人一樣。我衣裳上可是被你弄得狼藉一片,不堪入目。你讓我這樣……怎么見得了人?”
聽到這些埋怨,旭烈格爾也是有些臉紅:“咳,是我考慮不周。我這就去,讓他們都散了!
“真是個蠢蠻子。”聽著男人走遠,林昭昭也不敢亂動,只能靠在馬背上,努力遮蔽自己的不適。
林昭昭是有隱瞞的,有的事就是刀擱在脖子上他也說不出口。
與其說是去避諱阿古蘇他們,他其實更想避諱的是旭烈格爾。
和上一次不同,這一次兩人接觸更加親密,也更加大膽。
而身為男人的林昭昭,雖然心里千百個不愿意,但是他身體還是誠實地來了興致……并且這興致不比旭烈格爾低……
這讓林昭昭心里很難堪,因為上輩子明明不是這樣的。
雖然他對旭烈格爾的感情不同旁人,但他從未真心覺得兩人是斷袖之癖。
先不說旭烈格爾之前都是將他當女人親近,就說他自己。
林昭昭承認在心里上,自己對旭烈格爾有著更多的依賴。
可在房事上,他自認對旭烈格爾更多的應該是遷就才對。
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一天。
自己嘴上一邊唾棄著男人的無恥行徑,身子一邊沉溺在不可言說的樂趣里……
他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虛偽。
還恬不知恥!
將旭烈格爾趕去王帳睡后。林昭昭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氈包里。
悶聲不響地紓解完后,他將自己里里外外都清洗了個干凈。
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直到困倦睡著,林昭昭還是沒能心平氣和地接受自己是斷袖這件事。
***
日子一天天往后過,林昭昭的講學也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部族里許多少男少女都在他的教導下,認識了許多字。其中最為刻苦的薩日莎,甚至已經可以獨自閱讀書里簡短的文段了。
至于沙拉里格中途有逃過幾次學,被旭烈格爾抓住打得屁股開花后,又安穩了一頓時間。雖然依舊討厭讀書學習,但是對用兵之道很感興趣,常常研究。
有一次,沙拉里格還用上了兵書上記載的陣法,率領著幾個年輕人制服了一只全身針毛的野豬,得到了族人們的稱贊。
濃濃的云霧將天空染成了厚重的鉛色,聯袂而生的枯枝已經攀上了霜痕。
林昭昭站在水邊,望著這條橫穿草原的諾爾河,裹挾著如琉璃般透亮的碎冰,朝著南方緩緩波動。
“怎么一個人站在這兒?”男人大步走了過,將燒暖了的手爐放在林昭昭懷里。
“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林昭昭唇邊呼出一口白氣,不知不覺間,他竟然已經在這茫茫草原上待了三月有余了。
“也不知這河會流向哪里?”
“諾爾河奔騰不息,源于草原之北,匯于大夏?谥稀!迸律磉叺娜耸芎,旭烈格爾脫下自己的皮裘,披在了林昭昭肩上,“是想家了?”
“沒有!绷终颜褤u頭,“我只是感慨這日子過得真快啊。”
快到他有些擔心,擔心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死后殘念幻出來的一場虛夢。
林昭昭左手抱著暖爐,右手從袖口里伸了出來。
像是心領神會一樣,那只溫暖的大手將他牢牢握住。
“過段時間,等冰雪化開后,便是祭祖的日子!毙窳腋駹栒f,“到時候我和沙拉里格,還有部族的老人們都要離開營地去血狄的陵墓祭祀。”
血狄的陵墓在巴魯山與諾爾河交匯的一處緩坡上,斜面迎著每日初升的太陽。
與大夏不同,血狄有著不墳不樹的習俗。在林昭昭眼里,那片陵墓就是一大片生意蔥蘢的草場。
他上輩子去過那里,準確說他曾經埋葬過在那里,只是后來他的衣冠尸骨又被旭烈格爾給挖了出來,悄悄帶回大夏重新安葬。
“你放心去吧,我會看好家的!绷终颜阎,根據草原部族流傳下來的規矩,祭祖也好,葬儀也好,女人與奴隸都是不被允許出面的。
即使他是整個部落名義上的“女主人”,依然沒有祭祀的資格。
不過祭祖本就不是什么松快的活兒,規矩繁瑣又麻煩,光是跪地磕頭就能將人的腿給跪麻了。所以林昭昭其實也不是很想去。
“我是想帶你去的……”旭烈格爾是想帶著林昭昭。一方面祭七日太長他不舍分別,另一方面他也想讓逝去的父母看見自己娶了多好的一個女人。
可惜,他的決策被大巫拒絕了。
為了不讓薩滿教的教徒們找到攻擊林昭昭的理由,旭烈格爾縱然心里十分不滿意大巫等人的干涉,還是選擇暫時忍耐下來。
“以后,我一定會帶你去!毙窳腋駹栄凵癜盗税担F在是時機未到,但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打破薩滿教的桎梏。
“好,我等著!绷终颜蜒凵駵睾停袷敲靼啄腥说男乃。
他早就下過決心。這一世無論旭烈格爾做出怎樣的選擇,走向怎樣的道路,他都會在眼前這個男人并肩而行。
***
三月的開頭上,最后一場細碎的薄雪降臨在了草原上。為了躲避寒風暴雪,久居不動的血狄人們終于可以離開氈包,為新一年的到來忙碌起來。
兩日前,旭烈格爾帶著浩浩蕩蕩的人馬前往陵墓祭祖,林昭昭則留在營地里和剩下的族人們一起開始嘗試第一次耕種。
“外面的空氣真是清新啊!闭諊鹋璞枚,雖然暖和安逸,但久了也難免讓人發悶。
所以,見今日太陽明媚,林昭昭也出來轉一轉。
“夫人車備好了!卑⒐盘K將安車擦拭一新,因為部落里的馬都被男人們騎走了,她就找來了兩頭犍牛牽引。
“走吧,去看看大家!绷终颜炎狭塑。安車沿著左彎右繞的諾爾河緩慢前行。
沒有走上多久,他們就碰見了好幾個在忙碌的血狄婦人。
“夫人!币姷搅终颜押桶⒐盘K,大家都丟下手上的農具行禮。
“可是要耕種了?”林昭昭溫和地問。
“是。只不過這些農具雖然夫人教過我們,但一個冬天過去好些我們都記不得怎么用,正在煩惱呢!庇袐D人說。
“這有什么煩惱的?你如果不記得,我再教一遍就是了!绷终颜研χf,“忘一遍,我就教一遍,你們總會記住的!
說完,林昭昭就擼起袖子親自給她們演示。
“耕種不似放牧,要多些耐心,F在雪已經開始化了,正是我們趁濕松土的好時候!
“是,夫人!睅讉婦人學著林昭昭的樣式在地里忙碌起來。直到太陽升到頭頂,阿古蘇才終于將林昭昭勸下來休息。
“主人,這些活兒您就交給我們做好,何必親自動手呢?”阿古蘇看著林昭昭干活干得紅通通的手心,“如果被首領瞧見了,可是要心疼壞了!
“他這不是不在嗎?你可別告訴他,不然又要沖我嘮叨!绷终颜颜f。
阿古蘇被林昭昭逗笑了,相處這些時日下來,她也是真心愛戴這位什么事都想親力親為的女主人。
“主人,喝些水吧!
林昭昭不在意地接過水壺:“多一個人干活,就能在春天前多種下一粒種子。只要能多出一株糧食來,我這點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何況他還是個男人。別人生了孩子的婦人家都在忙活,他怎么可能在一旁晃著兩膀子干看著呢。
“少爺!不好了!出事了!少爺!”
這時有人一路倉促地跑過來,林昭昭愣了下,差點將喉嚨里的水給嗆出來。
這個小蠢貨怎么突然犯渾了!居然直接當著阿古蘇她們的面喊他“少爺”!
沒等林昭昭開口斥責,蘇合已經滿臉焦急地抓住林昭昭的手。
“你怎么了?”林昭昭皺眉,看著滿頭大汗的蘇合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
“薩日莎……”蘇合大口吸著氣,“薩日莎……薩日莎……”
“薩日莎怎么了?你倒是說啊!甭牭剿_日莎出事,林昭昭也顧不得其他的了,“她不是在教你血狄語嗎?”
“她是在教我的,我們讀書讀得好好的,一個不知道從哪來冒出來的男人突然就闖了進來,拉著薩日莎的手臂就要將她強行擄走。”蘇合說,“有人在旁邊攔著他,但那男人身邊好像還有幫手……”
“快,快走!迸\囈瞾聿患白耍终颜押桶⒐盘K趕緊跟著蘇合去了。
等三人趕回營地門口,就遠遠聽見了薩日莎恐懼的哭喊聲。
林昭昭循聲跑過去,只見一個兩鬢披發,頭頂結發髻的蓄胡男人,正在用力拖拽著地上拼命反抗的少女。
“這是在干什么!你是什么人?放開薩日莎!”見到這喪心病狂的一幕林昭昭面色氣得都變了,出聲呵斥。
“喲,還有一個美人!”那男人聞聲轉過臉來,在瞧清林昭昭的面容后,他先是愣了兩秒,接著便直愣愣地望著林昭昭。
“好啊,你們血狄族里居然還藏著這樣漂亮的女人。真是美!比大汗的妃子們都要漂亮!”
男人一瞬不瞬盯著林昭昭,那眼神露骨得就像是在盯著一塊鮮美多汁的嫩肉:“烏拉達金這次還真是沒有騙我,就是你吧,大夏送來的最漂亮的女人。”
男人的臉瞧見有些面熟,阿古蘇一驚,陡然想起了這男人的身份,心里頓時涼了半截。
今日怕是要出大事了。
“盡力保護好夫人!苯淮晏K合,阿古蘇沒有猶豫轉身就走了。
她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馬上找人通知首領返程。
“你是什么人?這里是血狄一族的營地,誰允許你如此放肆行徑的!”另一邊,林昭昭正冷聲與男人對峙,“我以血狄女主人的身份警告你,立刻放開,薩日莎!
聽林昭昭如此說,男人倒也聽話的放開了手里扯拽到亂糟糟的長發。
逃脫了暴力的鉗制,哭花了臉的薩日莎狼狽地跑到了林昭昭身邊,遍體鱗傷的她顫抖著像一只受驚的幼獸。
“夫人……夫人……”
“別怕,沒事了!绷终颜演p聲安撫著少女,眼睛卻不敢從男人身上挪開。
這個囂張跋扈的男人林昭昭上輩子沒見過。
但對方的穿著打扮,以及數米開外的那一隊騎兵,無一不說明了這個男人在草原上有著不同一般的地位。
“你是什么人?為何擅闖我們的領地?”林昭昭問。
第33章 夫人
“你問我是誰?”那男人哈哈大笑,向林昭昭自報家門,“我是黑戎部的赤兒思,由科列奇部族王汗親封鎮守巴魯山百姓的千戶!
“科列奇部王汗親封的千戶……”林昭昭神色沉重。
蠻族,是大夏對草原人籠統的稱呼。
包括以旭烈格爾為首的血狄族,曾經交好的水夷族,以及早年被旭烈格爾剿滅的旱蠻族,這片草原上一共有著七十二支部族。
然而在瓊朝分裂前,瓊朝曾封人口最多的科列奇部的首領為“王”,故被尊稱為“王汗”。
也就是說,王汗相當于烏拉草原上的“皇帝”。
“夫人,赤兒思是王汗兒子鐵力金的義兄弟!彼_日莎緊抓著林昭昭的衣袖,“他帶領黑戎族投靠了科列奇部后,被王汗封為了巴魯山的千戶!
“我們血狄難道也歸他管治嗎?”林昭昭皺眉。
“在科列奇部他們看來是這樣的……”薩日莎顫聲說,“雖然這些年血狄族已經日益壯大,但還不足以和科列奇部這樣的大部族相比!
“所以說,這人有王汗撐腰,我們還惹不起了!
還真是大事不妙啊。林昭昭喉頭滾動,眼睛掃過那一隊手握鐵刀的騎兵。
雖然也就是十來號的人,但對付他們營地里的這些老弱婦孺綽綽有余了。
眼下他能做的,就只有穩住這個不知來意的千戶,盡量拖延時間,等旭烈格爾他們帶人趕回來。
“原來是赤兒思千戶。”林昭昭收斂住神色,對來人行了一禮,打算先探探對方來意。
“夫人客氣。第一次見面,我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夫人您呢?”赤兒思倒也收起剛才粗魯暴力的模樣,朝林昭昭走了幾步。
“我叫林楚楚!绷终颜鸦卮。
“哦,是楚楚夫人啊。真是個美麗的名字,和您的容貌一樣美麗。”
被男人色瞇瞇的目光注視著,林昭昭只能忍住憤怒,面上不動聲色地問:“不知道赤兒思千戶遠道而來我們血狄族是為了什么?”
“為什么?當然是為了楚楚夫人你啊!闭f著赤兒思便想去牽林昭昭的手,幸好林昭昭一直留意著,往后連退幾步,才堪堪躲開。
“赤兒思千戶,你這是在做什么?我是血狄族首領旭烈格爾的妻子!
林昭昭也是被嚇了一跳,勉強穩住聲音呵斥。
雖然早知道草原上經常會出現搶奪別人妻子的惡行,但他沒有想到這個色膽包天的赤兒思居然敢打他的主意。
“在我投靠科列奇部后,得了王汗口諭。王汗答應我可以在整片烏拉草原選十五個老婆!背鄡核夹χf,“如今我已經娶了十三個老婆,還剩下最兩后的個……正好今日我路過血狄,又恰巧碰見了夫人您和您身后的小丫頭,這大概就是長圣天對我的指引吧!
真是欺人太甚。
林昭昭臉色煞白,萬萬沒想到還會遇到如此荒唐惡心的事。
“好了,你們兩個美人就乖乖同我一起回去吧!闭f著赤兒思伸手就抓林昭昭和薩日莎的手。
林昭昭將薩日莎護在身后,蘇合上前想要阻攔?沙鄡核忌韺掦w壯,身材清瘦的蘇合對上他根本是蜉蝣撼樹,不自量力。
“滾一邊去!”赤兒思手臂一揮,就將蘇合狠狠推倒在地上。
“蘇合!”林昭昭想去攙扶蘇合,但沒等他靠近,赤兒思那張淫賤的丑臉就湊了過來。
林昭昭只能護著薩日莎往后退。
“女主人!我們來幫你了,女主人!”就在林昭昭退無可退的時候,本在耕地的血狄婦孺們拿著農用的器具沖了出來圍在了他的身邊。
“你們想干什么?你們知道自己在和誰作對嗎?”被一堆器具頂著,赤兒思只能往后退了幾步,臉上露出譏諷不屑的神情,“一群女人和奴隸還想反了天不成?”
他抬手揮了揮,身后的那一隊騎兵紛紛拔出腰間的彎刀,嗜血的青光刺人眼目,讓人心生膽寒。
“再敢妨礙老子,信不信老子將你們腦袋砍了喂野狼!”赤兒思兇神惡煞地威脅起來,想要將眼前的這群婦孺給嚇退。
然而他實在是小看了血狄人骨子里的血性。
“就算是死,我們也要保護女主人!”
“對!我們血狄族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怕死!”
“滾出我們的營地!滾出去!滾出去!”
林昭昭愣住了,看著將他團團護住的婦人們,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林昭昭沒有想到她們竟然愿意不顧安危,挺身而出來保護自己這樣一個外鄉人。
林昭昭眼睛略有些濕潤。
他想這世上究竟是個什么道理?
他的血脈至親為了保命,可以跪在地上求他走向他們眼里生不如死的荒蠻地獄。
而眼下這樣一群與他林昭昭非親非故的人們,卻愿意拼上性命來保護他一個人的安危。
這世上的事有時候當真是諷刺。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我要將你們全都抓走帶回去,讓你們這些人全都變成我們科列奇部的奴隸!”赤兒思也是惱怒了,“給我將她們全都綁起來,誰敢反抗就將他殺了!”
“是。”那些全副武裝的騎兵,手握彎刀,翻身下馬。他們臉上都是輕松的笑,顯然是不將林昭昭等人放在眼里。
看著就像是一群入了羊圈的餓狼。
“住手!绷终颜颜f。
“楚楚夫人想說什么啊?”赤兒思望著林昭昭的臉,面色得意,像是在等著林昭昭向他求饒了。
“赤兒思千戶,你要我做你的老婆,是嗎?”林昭昭面無表情地問。
“當然,還有你身邊的這些女人,我要將他們一同帶回去,送給我的兄弟們、族人們。”赤兒思貪婪地說。
“我可以同你走,但你只能帶我一個人走!绷终颜牙渎曊f。
“哦?這可不是楚楚夫人你能說得算的!背鄡核紦u搖頭,語氣咄咄逼人,“無論是你,還是這些想反抗的女人我全都要帶走!
“是,我說了不算!
林昭昭拔下了頭頂的玉簪子,黑色如墨的長發傾瀉而下。
青絲飄拂將林昭昭的臉又襯白了幾分,也讓色欲熏心的赤兒思呆愣愣地看直了眼。
林昭昭握緊玉簪,用鋒利的尖端抵在了自己白皙的脖子上。
“至少我的命我自己說的算!彼Z氣冷冰冰的。
“楚楚夫人,你這是什么意思?”赤兒思喉頭吞咽,連忙勸慰,“快將你手上的利器放下,別傷著自己。”
“讓你的人退下。不允許傷害任何一個血狄人。”林昭昭繼續說,“不然你就拿我的尸體當老婆吧!
“楚楚夫人,你不要亂動……”赤兒思一邊說著軟話,一邊慢慢靠了過來。
林昭昭當然知道這個惡心的男人在打著什么意思。
他二話沒說,用玉簪子戳破了自己的皮膚。
一小流血如細細的枝丫沿著蒼白的脖頸流下來。
“好!好!好!我答應你!”
見有血流下來,赤兒思頓時舍不得了。草原上的女人雖然金貴,但眼前的美人更是難得一遇的絕世珍寶。
大夏最美的女人,那就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要是錯過了,那他赤兒思這輩子都不會再碰見比這兒更漂亮的女人了。
如此美人,如果今天真是被他不小心逼死了,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你們!都把刀收起來,回到馬上去!背鄡核挤愿劳旰,看向林昭昭,“這樣可以了吧,楚楚夫人!
“往后退,讓你的人退出營地的外面!绷终颜颜f。
赤兒思擺擺手讓自己的人往后退:“不必這么戒備,楚楚夫人。你們血狄的男人都不在,我的人就算是退到十里開外,回來也就是一陣風吹來的時間!
這些人果然是趁著旭烈格爾不在才來趁火打劫的。
林昭昭不動聲色,只能盡量拖延些時間,希望有人能盡快給旭烈格爾報信。
“我不會騎馬。你去給我備一輛馬車!绷终颜颜f。
“楚楚夫人,我上哪給您找一輛馬車。”
“這不是我關心的!绷终颜盐⒀鲋掳,也不管自己脖子上的傷,語氣冷傲,絲毫不弱下風,“你既然要娶我回去,這是最起碼的禮數。當初血狄首領旭烈格爾娶我也是用六匹紅花大馬將我迎來草原的,你若是連輛馬車都找不來,那我是斷然不會愿意和你走的!
“行!笨粗终颜压V弊,無所謂生死的模樣,雖然心里不滿,但赤兒思還是讓步,“楚楚夫人且在這兒等一會兒,我讓人去找馬車!
***
暫時回到了王帳里,薩日莎在幫林昭昭擦拭脖子上的血跡?粗桡栌砍鰜恚_日莎忍不住落淚。
“別怕,沒事的。”林昭昭輕聲說著。他讓蘇合幫忙摁住自己的傷口,然后用布條將脖子一圈圈綁住,“首領他們一定趕回來的!
“馬騎得再快,從陵墓到營地也要兩日的路程……”薩日莎跪在林昭昭的腿邊,悔恨地哭泣,“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被赤兒思看見的話……”
“傻姑娘,這不是你的錯!绷终颜芽聪蛩_日莎,安慰地摸了摸少女的腦袋。
這是再明顯不過的事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趁著旭烈格爾帶著人去陵墓祭祖的日子。
毫無疑問,這赤兒思就是有備而來的,就是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得來消息……
“要不我們現在趕緊跑吧!碧K合咬著牙說。
“我們身邊連一匹馬都沒有能跑哪里去!绷终颜颜Z氣平平,“且不說赤兒思必定留了人在營地外看守,就算我僥幸跑了,族里的其他人該怎么辦?誰都無法保證這個赤兒思不會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
“可是……”可這些血狄人的死活和少爺您有什么關系呢?蘇合掃了眼薩日莎還是將這話止住了。
“我替您去吧,夫人……讓我替您去……”薩日莎顫抖著說,即使林昭昭說了不怪她,她心里還是非常愧疚,“我跟赤兒思走,我求求他,讓他放過您!
夫人是首領摯愛。首領救過她的命,夫人照顧教導過她。薩日莎不想這樣溫柔的人被赤兒思那個混蛋侮辱。
“赤兒思就是個吃肉不吐骨頭的豺狼,你去求他,只會中了他的圈套!绷终颜雅牧伺乃_日莎的手背,“放心吧,我有法子,肯定不會讓這老混賬得了便宜!
“夫人!庇衅腿嗽趲ね饩o張地通報,“赤兒思……要您出去……”
“讓千戶再耐心等一會兒吧。”林昭昭淡淡說,“就說再婚禮儀也不能含糊,請他沐浴梳理換身新衣服!
“是!逼腿送讼。
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林昭昭找了不少理由刁難赤兒思,直到對方急不可耐要沖進來搶人了,他才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裙,頭蓋著殷紅的喜帕,在蘇合的攙扶下來到了赤兒思的面前。
“這是楚楚夫人嗎?你們不要想著用其他丑女人來騙我!”說著赤兒思就要去掀喜帕。
“禮成前摘帕不合禮數!鄙w著喜帕的人說,“赤兒思千戶,您難道聽不出我的聲音嗎?”
“聽得出,聽得出。”赤兒思收回手,穿著不知哪搶來的新袍子,“楚楚夫人,您要求的我都做到了,F在您能和我走了吧。”
“蘇合,扶我過去。”
看著蓋著喜帕的人終于上了馬車,赤兒思頓時喜笑顏開,恨不得馬上長出翅膀,飛回自己的領地去。
“走了!回營!”赤兒思得意洋洋地揮舞著馬鞭,率著自己的那一隊騎兵離開了血狄的營地。
***
“恭喜千戶抱得美人歸!這樣漂亮的女人就是王汗都沒有擁有過啊!”路上有人恭賀赤兒思,“您真是好福氣。
“這女人確實漂亮!我真恨不得現在就嘗嘗她的滋味!背鄡核既滩蛔√蛄颂蚋闪训淖齑剑翱上О,她非說要在氈包榻上,才準我碰上!
“漂亮的女人多少難伺候些。”那人寬慰,“就像珍貴的汗血寶馬!
“從這回領地,還要個十來日時間。我恐怕是忍耐不了這么久了!背鄡核家苍讵q豫,他想強了車上的人,但又怕對方性子剛烈真和自己魚死網破。
見赤兒思犯難,那人想出了一個兩全的法子:“千戶,我們不如先回烏拉達金那里休憩幾日。烏拉達金的營地里有氈包,有床榻,離這里也就不過五日行程,您覺得如何?”
赤兒思眼睛一亮,用力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啊!你這個主意好!就這么辦!馬上改道!去水夷族。”
***
第二日傍晚,血狄陵墓,長圣天祭壇。
血狄勇士們正在進行祭祖儀式,首領旭烈格爾跪在放上貢品的祭桌前,腰背挺直,神情肅穆,目視前方。
他的頭頂掛著剛砍下的山羊頭,尚未凝固的羊血像是記數,一滴滴墜落到地上。
大巫手上沾染著赭石粉末,在巖石壁上涂抹,繪制出神秘的血狄族符文。
幾個披著白卦的男人在外圍跳著熱情洋溢的娛神舞蹈,手里握著血淋淋的羊腿,與附近其他人的沉重壓抑形成詭異的神圣感。
“長圣天保佑!”
直到大巫念完冗長的悼詞,這第一日的頂禮膜拜才總算是結束。
旭烈格爾緩緩站了起來,在堅硬的土地上跪了整整兩個時辰,縱然是他腿腳也難免感到麻木。他身后的其他人更是都坐在地上,一時半會兒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嘎力巴走上祭壇,將自己年邁的父親小心攙扶下來。
“看到了嗎?”大巫將自己的手放入銅盆里清洗。
“看什么?父親!备铝Π突仡^望了望,并不知道自己父親在問什么。
“長圣天的力量!
“長圣天……?”嘎力巴仰頭望了望天,“父親,您是看見什么神跡了嗎?”
望著自己兒子不開竅的模樣,大巫長長嘆了口氣:“不是看天,是看人!
“看什么人?”嘎力巴又東張西望。
“旭烈格爾和他的那些追隨者們。”大巫說,“他們今天已經在地上跪了兩個時辰了,接下來他們還要在這里跪上整整三天!
“即使他們比我強壯有力得多,也依舊無法違抗我說的話,這就是長圣天賦予我們家族的力量,你能明白嗎?”
“應該……明白了吧。”
瞧著嘎力巴一幅似懂非懂的模樣,大巫只能無語地搖了搖頭。
“我明白了,父親。我真明白了。”瞧見父親失望的表情,嘎力巴連忙著跟著點頭。
“記住,嘎力巴,旭烈格爾就是一只窮兇極惡的惡狼!贝笪淄堑栏叽髲姾返纳碛奥曇舻统,“只有傻子才會去惡狼搏命,真正聰明的人會想辦法驅使老虎來吞滅惡狼。”
旭烈格爾走出陵墓,他回頭望了望那座神秘的祭祀祭壇,眼神晦暗。
沙拉里格跟在他的背后,將他這一眼神看在眼里。
“每次都跪那么久不感覺很蠢嗎?”沙拉里格雙手抱頭,“而且每次老頭和他那一家子都不用跪,這樣就顯得我們看起來更蠢了。”
旭烈格爾不冷不熱地掃了沙拉里格一眼,像是在警告對方不要亂說話。
“切,你不也對那老頭很不滿嗎?真當我看不出來啊!鄙忱锔裥÷曉谧炖镟止。
兩人往外面走,忽然見帖薩爾神色匆匆地跑了過了。
“首領。”
“怎么了?”
帖薩爾湊過到旭烈格爾耳邊低語了幾句。
“阿古蘇?她怎么會暈倒在山坡下?”旭烈格爾沉著臉說,“走,過去看看!
第34章 回程
等旭烈格爾趕過來的時候,阿古蘇還在達日巴特的懷里昏迷不醒。
“阿古蘇這是怎么了?”旭烈格爾問。
“應該是從馬上摔下來了。”達日巴特看向旁邊活活跑死的老馬,“下午巡邏的人在山坡上發現的。”
“是不是營地出什么事了!”沙拉里格腦子轉得很快,皺著眉頭說,“不然阿古蘇也不用這樣著急得來找我們!”
“營地?營地能出什么事?附近也沒有我們的仇敵。”達日巴特想了想說,“這草原上有誰敢偷襲我們血狄族的營地?”
正在幾人一籌莫展的時候,累昏過去的阿古蘇睫毛顫了顫,終于蘇醒了過來。
“首領!首領!”一睜開眼,阿古蘇就高舉起手,用干啞至極的聲音激動地呼喚著旭烈格爾。
“阿古蘇,你先喝點水!边_日巴特也是心疼阿古蘇那快發不出聲音的嗓子,“我們和首領都在,你有什么事喝完水慢慢說。”
可惜阿古蘇并不領情,她沒有去接達日巴特遞來的水囊,而是一把拽住了旭烈格爾的手。
“怎么了,阿古蘇。”旭烈格爾蹲下身子,像是預感到了什么,心猛地跳了一下。
“夫……人,夫人被……赤兒思……搶走了……救……救……夫人,快!”這短短的一句話還沒說完,阿古蘇都快急得呼不上氣了。
“赤兒思?科列奇部新封的千戶?”帖薩爾臉上震驚,“就他?憑什么搶我們首領的女人?”
“王汗曾經答應賞賜給赤兒思十五個老婆!边_日巴特說,“這家伙一直打著王汗的口諭霸道行事,但凡是這片草原上他赤兒思看上的女人都要歸他所有。我聽說好幾個部族的妻女都被他霸占搶走了!
“雖然說王汗口諭需要遵從,但——”帖薩爾還要說什么,被沙拉里格拉扯了把袖子。
帖薩爾莫名低下頭,只見沙拉里格對他努了努嘴,示意他看一看旭烈格爾的臉色再說話。
其實旭烈格爾的神色并沒有太多的波瀾,但是很快帖薩爾就注意到了男人攥緊的拳頭,已經手臂上一根根暴起的青筋。
帖薩爾立刻住嘴了。
“回!毙窳腋駹栔皇峭鲁隽艘粋字,但在場的所有人仿佛已經看見了一場腥風血雨即將掀起的預兆。
***
“卑鄙無恥的黑戎人居然敢趁我們不在,偷搶我們血狄的營地!首領命令,即刻回程,我們必須讓這些黑戎付出血永生難忘的代價!”巴根的聲音在整座陵墓里不斷回響著。
“這是在干什么?”見好不容布置好的祭祀場地被弄得亂七八糟,大巫在嘎力巴的攙扶下氣憤地找到了旭烈格爾,“祭祖還沒有結束,你們這是在些什么?”
“祭祖停止,即刻返程!”旭烈格爾盯著正在忙碌收拾的族人們,并沒有看身邊的兩人。
“從古至今,祭祖何時有中途暫延的說法!”大巫痛心疾首地說,“你這樣做是對血狄祖輩鬼魂的不敬,是對長圣天的大不敬!”
“先鋒騎兵同我先行,其他人即刻跟上!毙窳腋駹栒驹谠丶y絲不動,像是沒有聽見大巫的聲音,繼續命令著所有人抓緊出發。
“旭烈格爾,你沒聽見我父親說的話嗎?你打斷祭祀長圣天回給血狄降下天災的!”見男人要走,嘎力巴走到前面想要阻攔。
青光閃爍。
這一次出現在嘎力巴面前的不再是馬鞭,而是旭烈格爾腰間的長劍。
“首領……您這是……”看到劍柄抵在自己兒子的脖子邊,這一幕差點將大巫嚇得昏厥過去。
“誰敢阻攔我,我就拿誰的頭顱向長圣天謝罪。”旭烈格爾聲音陰森可怖,猶如地獄的魔鬼在向世人宣誓。
沒有人會想知道這個男人的胸膛里壓抑著怎樣的怒火。
嘎力巴被嚇得不輕,雙腿發軟,跌坐在地上,低著頭瑟瑟發抖,不敢再去看男人的眼睛。
“所有人跟我走!痹谛窳腋駹柕奶柫钕,浩浩蕩蕩的人馬向血狄營地奔襲而去。
***
暴風雨到來前,最后一個平靜的午后。水夷族的營地里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是科列奇部千戶赤兒思的傳話人,他給水夷族的族長烏拉達金帶來了一個能將人氣到發瘋的消息。
“赤兒思這家伙腦袋里裝的是牛糞嗎?他搶了旭烈格爾的女人就搶了,為什么要將人帶到我這里來!”烏拉達金在厚重的羊毛地毯上來回踱步著,就好像地上有焦灼的火焰在燙他的腳一樣,“他有王汗的庇護什么都不怕,我們水夷族又沒有!”
“他如愿以償娶了新老婆,卻要將旭烈格爾的怒火引到我的身上!”烏拉達金忍不住罵了起來,“真是個忘恩負義的蠢驢!”
“族長,赤兒思千戶帶著人馬來了!敝钡铰犚姎职獾钠腿送▓,烏拉達金才停止了自己咒罵,生氣丟下杯子,走了出去。
“赤兒思千戶,這才分開幾日,什么風又將您這位貴客又吹回來了?”出了營地,走向馬背上的男人,烏拉達金臉上立刻露出了欣喜好客的笑容,“看樣子我們的友誼比想象中的還要長久。
“你可是我的朋友!當遇到困難的時候,我第一個想到求助的人,就是你啊,烏拉達金!背鄡核挤硐埋R,拍了拍烏拉達金的肩背,壞笑著說。“你是明白我的,今晚我想借你的氈包一用啊!
真是個沉湎淫逸的家伙。烏拉達金心里唾罵不已,嘴角還不得不掛著笑容。
“明白,明白。你放心,你想要的我全都讓人給你安排好了!睘趵_金一邊說,一邊將赤兒思引入營地。
此時他心里只盼著赤兒思這個老色鬼能趕緊完事,然后帶著他那些人馬快些離開水夷的領地。
“楚楚夫人,請下車吧!
“找個女人來攙扶我,我討厭其他男人靠近我!绷终颜炎谲嚿,他的聲音聽著平靜,然而喜帕下不斷顫抖的睫毛已然暴露了他不安恐慌的內心。
害怕,好害怕。
即使他不停地對自己說“林昭昭你是個男人,你有什么可怕的”,他還是控制不住的感到害怕。
路上的這些天,林昭昭幾乎沒有真正睡著過,手里時時刻刻都緊攥著這把小巧的匕首。
這把匕首是族里夫人用來分割羊肉的,而現在卻成了他林昭昭唯一的護身符。
在這顛簸的馬車里,林昭昭的頭腦沒有一分一秒是歇息的。
除去一半的時間在想旭烈格爾為什么還沒有來,剩下的另一半時間他都在思考要是赤兒思真要侵犯自己的時候他該怎么應對。
他到底是該將這把匕首捅向赤兒思,還是該用這把匕首捅向自己才更加穩妥。
“請下車吧,夫人!边@次外面響起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而他也沒有再拒絕下車的借口了。
“夫人,走這邊!
明明已經走得很慢很慢了,他還是進入了這陌生的氈包里。
“美人!我的美人!哈哈哈哈!我要美人!”
林昭昭僵硬地坐在床榻上,他感覺自己就像案板上一塊任人分割的肉。聽到外面赤兒思醉醺醺的叫嚷聲,林昭昭哆哆嗦嗦地將匕首抽了出來。
他真的不想死。
可他沒把握自己能一擊殺死魁梧如熊的赤兒思。
如果刺殺失敗,他的匕首必定會被赤兒思奪,那到時候他將面對的或許是比死亡還要屈辱可怖千萬倍的事情。
林昭昭真的怕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賭。
沒人能告訴他,他到底能不能殺死赤兒思。
同樣的,也沒人能告訴他,這次死后他還會不會有重來一次的可能了。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吵鬧。林昭昭摘下喜帕,緩緩將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是啊,他明明早就想好了的。
故意穿著一身素衣,為的就是好做自己的喪服。
他死死咬著牙,眼淚從臉上流下來。
他還是在害怕,怕得手都拿不穩匕首了,好像自己真的要失去那些愛著他的人了。
可他也怕自己猶猶豫豫,將匕首放下,那樣最后他會落得一個想死都死不了的下場。
林昭昭是個脆弱的人,雖然在好面子的時候能將自己裝得十分強大。
畢竟如果他的意志真的足夠堅韌,那上輩子他也不會將自己折磨到郁郁而終的田地。
他是真的受不了了。
他多希望有誰能快點幫他下定決心,哪怕是外面那個殺千刀的赤兒思也好。
只要對方踏進來一步,他想自己一定能決絕地做出選擇。
“死蠻子,你怎么還不來啊……再不來你就要見不到我了……”林昭昭臉色蒼白,他的眼眸垂下,有些呆愣地望著自己左手的手腕。
****
“喝啊,喝啊!”氈包外是一片載歌載舞的歡慶氣氛。赤兒思端著酒碗,面上也是一片漲紅。
忽然赤兒思感覺自己的腳下好像在顫動。
“這地怎么在震!”赤兒思喃喃自語,“看樣子我是真的喝醉咯,不行,不行,我還要去找我的老婆去……”
他的嘴里一邊嘀嘀咕咕著,一邊搖搖晃晃地往氈包的方向走去。
第35章 發瘋
“楚楚夫人,我來了,楚楚夫人!本茪庋斓某鄡核紦u搖晃晃地走進了氈包。
本想自我了斷的林昭昭被嚇得手抖,匕首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驚慌失措地想去撿,滿臉漲紅的赤兒思已經走到他面前來了。
“真是美!”赤兒思迷戀地望著林昭昭的臉,笑著用手指了指,“脫衣服!”
林昭昭往后退,身體抵在了床榻的邊緣。
“快,脫衣服,脫衣服。”赤兒思想去抱林昭昭,卻被林昭昭給躲開了。
“你這是在做什么?你要馬車我給了,你要沐浴更衣我也做了,你要氈包床榻我也要來了!背鄡核级⒅终颜,“你難道是要反悔了?不愿意做我的老婆。”
“畜牲!绷终颜炎旖穷澚祟,雙手緊握,“你算什么東西也想要我的身子?”
“你說什么?”赤兒思嗓音抬高,明顯是怒了,“你這個下賤的女人,老子今天不僅要睡你,還要將你帶回來,讓黑戎族所有成了年男人每天睡你一宿!”
“睡我?你們黑戎族算什么東西,一群給別人賣命的喪家之犬也想讓我屈從于你們?”林昭昭梗著脖子,胸膛上下起伏,露出譏諷的笑,“好啊,你有膽子碰我一下試試啊!但凡你碰我一根指頭,等旭烈格爾找到你肯定會將你碎尸萬段!”
“媽的!賤人!”赤兒思被氣急了,抬起手就揮在了林昭昭的臉上。
林昭昭腦袋被打得一陣耳鳴,扶著床榻才勉強穩住。
林昭昭氣紅了眼,死瞪著赤兒思連害怕都忘記了。
雖然身子孱弱,但赤兒思這一巴掌也打出了林昭昭僅剩下的那幾分氣性。
一想到自己活了兩輩子都沒被人打過的臉,居然給眼前這個蠻子給抽了。
他當即沖了過去,抬腳就往赤兒思圓滾滾的肚子上踹了過去。
“你媽的!”
赤兒思哪里能想到像林昭昭如此弱不禁風的美人會有如此彪悍的反擊,一時間沒有防備,蹲在地上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你喊誰媽!媽的!敢打你少爺我?我那畜生爹都沒打過我的臉!你居然敢抽我!”林昭昭也是不管不顧了,見赤兒思一時沒反應過來,手邊但凡能拿到的東西都往對方身上狠狠的砸過去。
“反了你這個……娼婦!”喝多了酒,赤兒思頭還暈著,沒能馬上起身,只能用手臂遮擋住臉。
兔子急了還咬人,更別說是林昭昭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下流東西!扯你娘的臊!欠你爹的打!你睡你爹!罵我娼婦?你個老貨還想娶十五個老婆,我呸!你爹娘死了墓里都容不下你!”
林昭昭滿臉通紅,手里動作不減,嘴里更是破口大罵。
像是在發泄這些天一直憋在心里的委屈與怒火,林昭昭在這一瞬忽然就想通了。
他想自己如果連死都不怕了,那還有什么好畏畏縮縮的呢。
所以他徹底發瘋了,一改往日文弱膽怯的性子,手里也起了狠勁兒,抄起一個黃銅的燭臺往赤兒思的禿頂上砸。
隨著一聲沉重的悶響,赤兒思身體一個踉蹌,腦袋抵在了地上。
***
水夷營地里,烏拉達金席地而坐,面上有些微醺,腦袋也暈乎乎的。
他已經快要五十歲了,如果不是赤兒思非要拉著他,他本是不用在深更半夜飲這么多酒的。
“真是喧鬧的一天。”烏拉達金感慨,“好在明天就能將赤兒思這尊大神送走了!
烏拉達金手撐在地面上,正要起身。忽然手下隱隱感覺到地面在震動。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烏拉達金皺著眉頭,一邊詢問身邊的族人們,一邊彎下腰將耳朵貼在地面上。
“族長,這應該是大家舞蹈的聲音!
“跳舞的聲音?”聽著地下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劇烈,烏拉達金臉色驟變,“不,這不是舞蹈的動靜!是馬隊!有馬隊向我們沖過來了!”
“馬群?”眾人立刻起身張望。
烏拉達金撐著沉重的身體站了起來,也就在這時他看見舉著火把的騎兵出現在不遠處的山坡上,密密麻麻,仿佛是被點復仇之火點繞的滔天巨浪,沖著他們的營地奔涌而來。
“是旭烈格爾……是旭烈格爾……這個魔鬼找上門來了!”烏拉達金的醉意瞬間清醒了,跌跌撞撞地向后方跑去。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身后就傳出了此起彼伏驚恐的慘叫聲。
“族長,有馬隊要襲擊我們的營地!”
“把火都滅掉!把火都滅掉!”烏拉達金喊道,“所有人往烏拉河岸撤退!快點!”
“族長,我們的氈包還有牲畜怎么辦?”有人問。
“拿著彎刀弓箭,還有馬匹,其他都不要了!快走!”烏拉達金指揮著族人們撤離,至于他那所謂的朋友赤兒思,他根本無瑕去顧忌了。
“旭烈格爾來了!旭烈格爾殺來了!”
“殺!殺!殺!”血狄勇士們騎在馬上咆哮著。
一陣刀光劍影,很快水夷族外圍的木欄就一匹高背黑馬給踩踏在了地上。
男人手里揮舞著彎刀,但凡敢上前阻攔他的,都被他毫不留情地一刀砍翻在地上。
血狄的勇士們手舉火把,緊隨其后,徹底沖破了水夷族的大營。
“族長!族長旭烈格爾殺進來了,怎么辦。俊
“我們的人都散了,先沖出去集結起來,然后我們再找他報仇。”烏拉達金拽著馬繩想跑,他剛翻身上馬,一支箭簇就刺穿了他的馬腹。
馬匹發出一陣刺耳的嘶鳴聲,直接抖下了自己年邁的主人,撒開蹄子往前狂奔。
“老匹夫還想跑。”不遠處的沙拉里格,冷笑一聲,垂下了手里的弓箭。
“哎喲!”烏拉達金重重跌在地上,發出了慘痛的叫聲。他趴在地上,扭頭往回看,心差點從喉嚨眼里跳了出來。
一把彎刀從他面前直直甩來,灑了他一臉腥氣的血珠。
他口中名為“魔鬼”的男人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火光照亮了那張猙獰又冷血的臉。
“旭、旭烈格爾侄兒……”烏拉達金舌頭有些打顫,他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
“說,赤兒思那個雜碎在哪!
“去往那個氈包了!”烏拉達金立刻指向東面,“侄兒你來得正好,我一直想攔著赤兒思地,但他背后有王汗我真的沒辦法……”
黑色的駿馬直接從他身上一躍而過,烏拉達金嚇得抱住了自己腦袋。
****
和外面的喧囂比,氈包內寂靜無比。林昭昭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望著對面坑著腦袋一動不動的赤兒思,頭腦空白一片。
赤兒思是死了嗎?
他真的……把科列奇部的千戶殺死了……嗎?
林昭昭重新哆哆嗦嗦攥起了匕首,發完瘋以后,他心里一下子又沒了主意。
“我殺了赤兒思,外面那些人說什么也不會放過我!绷终颜炎匝宰哉Z地說,“是了,與其被那些惡心的家伙殘害,我還不如自裁走得還干凈些!
林昭昭一臉麻木地掃了眼身側的赤兒思。
“對,反正左右都活不了了,不如先看看這老貨死沒死透……”
林昭昭拔出匕首,高高地將手里的利刃舉起,在確定對準了對方的脖頸后,他深吸了一口氣,闔上了眼睛。
“洛初!洛初!洛初!”
啪嗒一聲,鋒利的匕首掉落在了地上。
林昭昭的眼淚無聲地從臉上一滴滴墜落,身體微微顫抖著。
他張了張嘴,沒有敢馬上出聲,生怕是自己出現了幻覺,耳朵聽錯了。
旭烈格爾掀開門簾,走進了氈包里。
只見一身素衣的林昭昭癱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半張臉紅得嚇人,眼淚不停的往下流。
旭烈格爾頓時眼紅了,他的心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狠狠揪住揉捏。周圍狼藉一片,幾乎不用想都能猜到是發生了怎樣慘烈的暴行。
“洛初!彼s緊跑了過去,一把將那顫抖不止的人緊緊抱在了懷里。
感受到男人身上傳來的溫度,林昭昭才慢慢回過了神來:“這不是幻象嗎……”
“不是,我來了。洛初!毙窳腋駹枌⒘终颜丫o緊抱著,像是想將人揉到骨子里一樣,“我來了。”
“你……怎么……才來啊……”聽著旭烈格爾的聲音,林昭昭再也忍不住了,頭抵在男人的肩膀上,像孩子一樣毫無顧忌地哭了起來,“你知不知道,我差點都要死了,你怎么才來。∥疫以為你不管我了!
“對不起,洛初,真的對不起!毙窳腋駹栃耐粗翗O,“是我來得太晚了……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我、我真的要被嚇死了……”林昭昭一邊嚎啕大哭著,一邊死死抓著男人的衣服。
“我知道,我知道。”旭烈格爾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內心滔天的怒火,輕哄著懷里的人,向他允諾。
“你放心。但凡傷了你的,無論是誰,我定會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上!
第36章 復仇
林昭昭在旭烈格爾的懷里好一會兒,直到眼淚鼻涕全都擦在男人身上了,他才想起來了他們邊上好像還有一個“死人”。
“那個……”林昭昭直起身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林昭昭沒說話,指了指倒在氈包角落里的身影。
“這是什么人?”旭烈格爾滿心滿眼都在林昭昭身上,根本留意到那邊還躺著個人。
“……赤兒思。”
聽到這個雜碎的名字,旭烈格爾眼里的殺意幾乎遮掩不住了。
“他怎么會倒在這兒?”旭烈格爾走到了赤兒思的身邊。
“我……拿燭臺往他腦袋上砸了一下……”林昭昭聲音微微發顫,“然后他就倒在這兒不動了,可能是我……把他給砸死了……”
林昭昭內心很擔憂。他殺了科列奇部的千戶,害怕自己的行為會給旭烈格爾和血狄族帶來麻煩。
“做得好!
林昭昭微微一愣。
聽到他殺人以后,旭烈格爾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不僅僅是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甚至贊揚了他。
“可惜了,他沒死,只是昏厥過去了!毙窳腋駹柼搅艘幌,便知道這人是死是活。
“沒、沒死嗎?”林昭昭忍不住往后縮了縮,心里又是一陣后怕。
“沒死!毙窳腋駹栒酒鹆松,用一種森冷的眼神望著昏在地上的赤兒思。
沒死正好。
要是就這么輕易死了,未免太便宜這個雜碎了。
找了個繩子將赤兒思給捆綁起來后,旭烈格爾就將林昭昭抱了起來。
“要是他醒來,逃走了怎么辦?”林昭昭摟著男人的脖子。在他看來這赤兒思就是個大禍患,活著是禍患,死了也是禍患。
“放心,他逃不走。”旭烈格爾將林昭昭抱到了他們自己的馬車上,“你先在這兒休憩一會兒。”
“你去哪?”林昭昭緊緊抱著旭烈格爾,并不想要撒手。
“別怕,這里都是我們自己人,已經沒有人能傷害你了!毙窳腋駹栞p拍著林昭昭的后背,看著對方依戀自己不愿放手的模樣,他沒有感到一點開心,只有說不出的心疼。
他的洛初,他放在手心里捧著的人,這次吃大苦頭了。
知道旭烈格爾還有事要去做,雖然心里還是發慌,但林昭昭還是上了馬車。
“那你早點回來。”
“好。”
“一忙完就來陪我!
“好。”
林昭昭低著頭,松開了男人的衣角,輕聲說:“我想離開這兒,早些回家!
“好。”
旭烈格爾一一允諾著,看著林昭昭的眼神柔和得似一池春水,就像是換了個人一樣:“洛初先睡一會兒,等睡醒了,咱們就回家了,好不好?”
林昭昭點點頭,乖乖進了車廂里。
在車簾放下的剎那,旭烈格爾的眼神也跟著變了,仿佛凍結了的冰面。
“你們守好這里。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驚動夫人!
“是,首領!
旭烈格爾走回水夷的營地。這次夜襲十分的成功,沉溺在歡愉里的敵人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力。
“首領,這些水夷人還有赤兒思的人都被我們俘虜了!边_日巴特頓了頓,“就是還沒有找到赤兒思的人影……”
“不用找了。”旭烈格爾走進了氈包里,將被捆綁住的人像拖死豬一樣硬生生拖拽了出來。
達日巴特拎了一桶冷水,傾倒在了赤兒思的頭上。
“咳咳!咳……”在冷水的刺激下,昏厥不醒的赤兒思終于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他挪動了下沉重的身子,還沒意識到自己身處怎樣可怕的境地里。
“這是哪里?痛死我了,那個該死的娼婦——”赤兒思還沒有嚷嚷完,就感覺自己的嘴里一陣猛烈的割裂之痛。
他瞪大眼睛,差點又嚇昏過去,竟然是一把彎刀的鋒刃捅進了他的嘴里。
旭烈格爾握刀的手用力一轉。也不知道是不是舌頭被片了的原因,赤兒思喉嚨發出怪異瘆人的叫聲,接著就有血從他的嘴里沿著刀刃不斷地流了出來。
“有些畜牲長出舌頭來也是無用!毙窳腋駹柮偷爻槌隽藦澋,冷冷看著赤兒思捂著自己被割開了嘴,疼痛得淚流滿面。
“將赤兒思釘在木樁上,別讓他死了!毙窳腋駹柨聪虬透
“是!卑透鶐е藢⒄f不出話的赤兒思拖了出去。
“烏拉達金人呢?”
“被我們的人看守在那座氈包里!边_日巴特回答。
旭烈格爾剛踏入了氈包,就看見烏拉達金慌張地迎了上來,卻被旁邊看守的人用彎刀架住了脖子。
“旭烈格爾侄兒,你總算來了啊!睘趵_金急得臉都皺在了一起,“你這是做什么呢?這一切都是誤會啊!搶你女人的是赤兒思,和我們水夷族不相關的!”
“誤會!毙窳腋駹柾鵀趵_金,像是看穿了對方那張老臉下藏著的情緒。
“是啊,是赤兒思他自己帶著人跑到我們水夷族來的,他有王汗的口諭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啊!睘趵_金不斷向旭烈格爾訴說自己的無可奈何。
旭烈格爾抬了下手,血淋淋的彎刀終于從烏拉達金的脖子上挪了開來。
“所以是我誤會你了嗎?烏拉達金叔叔!
“是啊,旭烈格爾侄兒!币詾樽约簩⑷苏f動了,烏拉達金連忙趁熱打鐵,“我和你的父親可是安達啊,我還想將自己唯一的女兒嫁給你,我們水夷族怎么會做背叛朋友的事呢!”
“好,我明白了!
“哎,你明白就好啊,快些將你的人撤出去吧!睘趵_金剛要松下一口氣,只見旭烈格爾抽出自己的彎刀橫在了他的面前,“你、你這是……”
“只要您殺了赤兒思,我就相信烏拉達金叔叔您說的話!毙窳腋駹柖⒅鵀趵_金驚恐的眼睛。
“你讓我殺赤兒思?憑什么?”
“朋友的仇敵就是自己的仇敵。殺死自己的仇敵難道還需要什么理由嗎?”
烏拉達金面色僵硬:“赤兒思可是王汗兒子的安達,我殺了他,科列奇部會報復我和我的族人的!”
“所以,你怕科列奇部的報復卻不怕血狄族的怒火!毙窳腋駹栒f,“烏拉達金叔叔,我只相信朋友的話!
烏拉達金看著面前的彎刀許久,還是搖搖頭,“不……我不能殺了赤兒思,這實在是太瘋狂了……”
“你不殺他,那我就殺你。”
烏拉達金面如死灰,他看著旭烈格爾的眼睛,知道對方不是在和他說笑。
“既然選擇了血狄的敵人,那你和你的族人們就要接受我的報復!毙窳腋駹柎瓜铝耸,轉身就要離開。
“不,等等,旭烈格爾侄兒,你等等,你不能這么做……”想到了被旭烈格爾屠殺滅絕的旱蠻族,恐懼讓烏拉達金終于再也堅持不住了。
“我已經給過你證明的機會了。”
“我殺!我殺!我這就去殺了赤兒思!”
烏拉達金顫顫巍巍走了過去,接過旭烈格爾遞來的彎刀,沖出了氈包。
第一個映入他眼簾的就是已經被牢牢釘在木樁上,痛苦掙扎著的赤兒思。
烏拉達金喉頭滾動,握著彎刀的手微微顫抖。然而當他看到自己的妻兒,還有水夷族人像待宰的羔羊一樣跪在血狄人的彎刀下,他拿刀的手就又握緊了幾分。
魔鬼……他不該招惹這個草原上的魔鬼的……
“該死的赤兒思!居然敢欺辱我死去安達的兒子!今日我烏拉達金就要向你復仇,砍下你的腦袋來告慰我安達的在天之靈!”
說完,烏拉達金就沖了上去,砍向了被釘在木樁上的人。
“復仇!復仇!復仇!”
當赤兒思的人頭落在地上,所有的血狄勇士都高舉起彎刀發出了震耳欲聾的高呼。
“首領,赤兒思已經死了,那些跟隨他前來的人該如何處理?”達日巴特前來請示。
第37章 進擊
“留兩三個人放回去,讓他們給科列奇部報信,其他全都殺了!毙窳腋駹栠在看著木樁上的赤兒思的尸體。
“是!
“旭烈格爾侄兒,這樣行了吧!睘趵_金失魂落魄地扔下彎刀,看向了面前的男人,語氣哀求,“我這算證明自己了吧!
在他心里,只不過是搶了一個女人而已。殺死了赤兒思應該足以平息旭烈格爾的怒火了。
烏拉達金以為今晚的一切終于要塵埃落定了。
然而旭烈格爾卻并沒有給一個回答。
他從烏拉達金的身邊走過,彎下腰將赤兒思那顆面目猙獰扭曲的頭顱拎了起來,走到了木樁邊,面向在場所有的人,開始向長圣天祈禱庇護。
“偉大的長圣天在上!”旭烈格爾將赤兒思的頭舉起,“愿長圣天能保佑我們,保佑我們兩族能報仇雪恥,將所受的全部恥辱加倍奉還到卑劣的黑戎族身上!
“這……這是要干什么啊……”烏拉達金被這毫無征兆的宣誓給嚇到了,她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旭烈格爾狠狠算計了,“瘋了,真的瘋了……就為了一個女人,他難道還要向黑戎族開戰嗎?”
旭烈格爾聲音如雷,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保佑我們成功討伐黑戎族,殺死所有的仇敵,讓他們的鮮血染紅整條諾爾河。”
***
水夷族的王帳里,旭烈格爾坐在首位上,四位先鋒坐于他右手邊,烏拉達金和他依賴的智囊胡爾汗坐于他的左手邊。
距離赤兒思被斬首已經過去整整一個時辰了,烏拉達金端著酒碗的手還在顫抖著。
“烏拉達金叔叔。”
“啊?”聽到主位上的男人喚自己,烏拉達金碗里的酒水被嚇得灑出了大半。
“烏拉達金叔叔,你是我父親的安達,就像是我和沙拉里格的生父一般。”旭烈格爾端起酒碗,“這些年里我們血狄族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沒能對您老人家盡孝道。這碗馬奶酒就當時我們給您謝罪了!
“這說得哪里話啊!旭烈格爾侄兒你言重了。”見旭烈格爾給自己敬酒,烏拉達金雖然已經胃里翻涌,也只能硬著頭皮將碗里的酒一飲而盡,“長圣天可以作證,我將你和沙拉里格當作自己的兒子,一直都是記掛在心里的。只是這些年我們水夷族也是困境重重,不能給你們多少幫助,是我愧對你們的父親……不然今晚也不會讓我們叔侄間鬧出這樣的誤會啊!”
聽著烏拉達金沉痛的聲音,沙拉里格沒忍住不合時宜地笑出了一聲。
“沒事的,烏拉達金叔叔!毙窳腋駹柪渎晫捨浚把巯抡俏覀儍勺逑糸u的好機會!
“旭烈格爾侄兒,我們真要向黑戎族開戰嗎?”烏拉達金心里不甘。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被旭烈格爾逼得沒有退路了。
如果他現在不投靠旭烈格爾,那他要面對的是黑戎、血狄兩族的報復。
“是的。今晚我將諸位召集在一起就是為了商討這件事!
***
旭烈格爾從水夷族的王帳里走了出來,天邊已經露出一絲白光。
打著哈欠的沙拉里格走到他的身邊,“你變了。今晚這些事不像是你能做出來的。”
“什么意思?”
“雖然大家都知道旭烈格爾戰無不勝,但是他們不知道你其實并不好戰!鄙忱锔裾f,“之所以每次都能打贏,更多是因為你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你覺得我打不下黑戎族?”
“你當然打得過黑戎族。但如果是十年前的你,肯定不會將這件事做得這么狠絕。”
“此一時,彼一時!
“你真要和科列奇部為敵嗎?或許你是被怒火支配腦袋了!
“沙拉里格,我承認我變了,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旭烈格爾輕聲說,“赤兒思的暴行像晴天的一道霹靂將我劈醒了。”
“你說的沒錯,我討厭戰爭,戰爭讓我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園。”
“我以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讓我們血狄人有東西可以吃,有地方可以住。而現在我發現回避是沒用的,即使你不去招惹,那些懷著兇惡之心的人也不會放過你。我們必須主動進擊!”
“沙拉里格,我不想你們繼續過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了!毙窳腋駹柨聪蛱爝叧跎奶枺拔蚁胍銈儼卜自在得活下去,為此,就算我真的成為你們口中得魔鬼也在所不惜!
***
感覺到有人靠了過來,林昭昭一下子就睜開了眼。
“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林昭昭躺在軟枕上,望著男人的臉搖了搖頭。
雖然他的身心已經極其疲憊了,但他還是無法踏實入睡。
好像一閉上眼,他腦海里就會模模糊糊浮現出赤兒思那張惡心、淫邪的面孔。
林昭昭沖著男人舉起手臂。
旭烈格爾也是心領神會將人摟進了懷里。
“一股子腥臭味。”林昭昭的腦袋搭在男人結實寬長的肩膀上,輕聲說。
“來得太急,沒有可以換的衣服。”旭烈格爾清楚自己身上的味道不好聞。他知道林昭昭不喜歡,過來前已經將身上的血跡擦拭過幾遍了,但顯然并沒能隱去多少味道。
“我再去沖洗沖洗!笔终齐x開林昭昭的后背。
“算了,臭就臭點吧,我又不嫌棄你!绷终颜芽吭谛窳腋駸岬男靥派,這個位置能讓他聽見對方有力的心跳。
“那些人你都處置完了嗎?”
“嗯。”
“赤兒思……死了?”
“嗯!
“他死了血狄的處境會變得很棘手吧。”
“不會。”
“科列奇部會幫赤兒思報仇嗎?如果他們打著這個名義攻擊我們怎么辦?”
“放心吧。是赤兒思不義在先,科列奇部就算不滿,也不會輕易與我們為敵。”
“也對,他們現在已經有很多敵人了,應該不會再急著給自己樹敵!绷终颜演p聲說,“幸好不用打仗,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還要有些事要做,不過不會很久!毙窳腋駹栴D了頓,“我可以讓巴根先送你回去休憩。”
“不,我要跟著你!绷终颜殃H上了眼,這些天積攢的困意漸漸涌了上來。
果然只要在這個人身邊,他就不會像驚弓之鳥一樣。這一刻林昭昭終于安定了下來。
第38章 魔鬼
林昭昭睡得很沉,連旭烈格爾什么時候離開的他都不知道。
等林昭昭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是躺在原先的馬車里,身上的棉被掖著嚴嚴實實的。
好悶……這蠻子真是的,都把他裹成蠶蛹了,一點都不會照顧人。
林昭昭艱難地將手伸出來,完全忘記了這個掖被角的方法正是他傳授給旭烈格爾的。
林昭昭掙扎地坐了起來,掀開車簾,視野也漸漸清晰了起來。外面已是黑夜,他的馬車位于一處陌生的平地,靜謐的月光灑了下來,不遠處阿古蘇正在篝火邊烤手。
“阿古蘇。”林昭昭喉嚨里發出了干啞的聲音。
“夫人。”聽到林昭昭的呼喚,阿古蘇立刻走到了馬車邊。
“水……”林昭昭說。
“水來了,給您!
將一碗清水一飲而盡,林昭昭的喉嚨舒服了許多:“這里是哪里?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主人,現在已經快半夜了,這里是巴魯山的北面,再往前些就到上古里山了。”
“巴魯山的北面?”林昭昭愣住了,“我這是睡了多久?”
“差不多有兩個晚上!卑⒐盘K想了想。
“兩個晚上?那就是我睡了將近整整兩天?”因為車子顛簸,中途醒了幾次都繼續睡了,林昭昭驚訝于自己居然能睡這么長的時間。
“是的,夫人。”
“我說……怎么感覺這么餓了。”林昭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睡了這么久您肯定會餓的,我去給您弄些吃的去。”阿古蘇說,“您先躺下吧,外面風冷!
“嗯。”林昭昭點頭,放下車簾。他扶著額,也不知是不是睡了太久的緣故,他的腦袋還有些混亂不清。
“夫人,我給你熱了些魚湯,還拿了些干糧!边^了好一會兒,阿古蘇回來了,“這里不能和營地相比,只能先給你找到這些東西填填肚子了。”
“沒關系,給我吧!
林昭昭吃東西確實是挑剔的,但眼下他已經許久沒吃上一頓正經的飽飯,饑腸轆轆之下,哪里還顧得上其他的。
很快阿古蘇帶來的吃食都被他一股腦塞進了肚子里。
“看樣子您真是餓壞了!卑⒐盘K看著林昭昭狼吞虎咽的樣子不由心疼,又想到對方糟了赤兒思那混賬的侮辱,頓時悲從心起,“我可憐的夫人啊……”
“阿古蘇,你怎么哭了?”林昭昭剛將手里的干糧吃完,一抬頭就瞧見阿古蘇在悄悄地抹眼淚。
“沒什么,沒什么!
“是……我做錯什么了嗎?”林昭昭有些懵。
“夫人,這當然不是您的錯!卑⒐盘K連忙走過來抱住林昭昭,不斷安慰著,“這都是赤兒思那畜生的錯!您為了保護族人寧愿犧牲了自己,您比天上的月亮還要皎潔高尚!”
“……”他怎么感覺阿古蘇好像誤會了什么。
“您盡管放心吧。那些妄圖傷害您的人,首領已經帶人去討伐他們了。赤兒思的部族會因為他們的首領付出慘烈的代價!
“等等,討伐?”林昭昭怔住了,“你是說旭烈格爾為了給我報仇去討伐黑戎族了?”
“是啊,夫人,您要去哪啊?”見林昭昭要下車,阿古蘇連忙過來攙扶。
“旭烈格爾呢?他人去哪里了?”林昭昭心里著急,攻打黑戎族這樣大的事,旭烈格爾居然瞞著沒告訴他。
“首領已經率著先鋒人馬過去了!卑⒐盘K說,“現在估計已經快到黑戎族領地了!
“這不可能!”林昭昭還以為阿古蘇在哄騙他,“水夷族到黑戎族怎么也要花費個四五日,我才睡了兩日多,他怎么就已經到了呢?”
“夫人,我怎么敢騙您呢?”阿古蘇有些惶恐地說,“首領他們一人帶了兩匹馬,路上輪換著騎,為的就是能搶占先機,殺黑戎族一個出其不意啊。”
林昭昭像是呆住了,他站在原地,遠遠望著黑戎族所在方向。
他有些沒法接受,就在此時此刻,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或許正在和兇殘的敵人以命相搏。
“長圣天,如果您真的靈驗的話,請一定保佑他!绷终颜言谛睦锊粩嗄钪,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向這所謂的長圣天祈禱……但眼下他除了祈禱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自從知道旭烈格爾去攻打黑戎族后,林昭昭的心又被高懸了起來。他很擔心有人突然騎著馬從前方跌跌撞撞地奔來,然后再告訴他一個足以將他靈魂毀滅的消息。
“阿古蘇,我們還是走快些吧。我想盡早和旭烈格爾匯合。”這一路上林昭昭都提心膽顫,他不知道為什么這輩子會發生那么多與過去不一樣的事。
明明上輩子旭烈格爾根本就沒有和科列奇部發生過什么沖突,更沒有主動向黑戎族發起過進攻……
全都是因為他。
要是旭烈格爾真的在這場戰役里提前殞了性命,那這都是他林昭昭的過錯。
“夫人,我們已經盡快了。大概能在太陽落山前趕到黑戎族的領地附近!卑⒐盘K沖著隊伍前面的人喊,“巴根,你去前面探探路,看看首領他們是否已經結束戰斗了!
巴根正要夾馬肚子先行一步,忽然他遠遠看見有一隊人馬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行來。
領頭的那個還在沖著他揮舞馬鞭。
“不用探路了!是帖薩爾!他帶著人來接我們了!”巴根朝馬車高喊,“首領他們這一仗肯定是打贏了!
過了會兒,帖薩爾就和他們碰上了頭。
“夫人,你們來得可真快啊!我還想去接應你們,結果才走了沒多久就撞見了!”
“旭……首領他還好嗎?”見到帖薩爾,林昭昭迫不及待詢問旭烈格爾的狀況,“他有沒有受傷?”
“夫人,首領神勇無人能敵,帶領我攻下了黑戎族的領地,并沒有受傷。他讓我來迎接你們!
“他沒受傷嗎?”林昭昭喃喃地說,“……沒受傷就好。”
聽到旭烈格爾沒有受傷,林昭昭懸著的心也終于落回到了肚子里。
“夫人,這次首領真的是為您報仇了。我們摧毀了這些黑戎人的氈包,踩踏了他們的爐灶,砍殺了他們的牛羊!碧_爾對林昭昭說,“他們的百姓全都被我們給俘虜了,像牲畜一樣被我們圍在了木欄里。大巫還說,這些人都可以作為獻祭的貢品,到時候等祭拜完我們就把他們全都殺了。”
“全都殺了?”林昭昭心里有些發寒,“黑戎族究竟有多少人?”
“反抗的軍隊幾乎都剿滅了,還有不少趁亂逃散了的,被我們俘虜的大概也就五六百人吧?”
“五……六百人……全殺了?”雖然坑殺戰俘的事在戰爭里并不稀奇,但這樣慘絕人寰的事真正要在眼前上演,林昭昭沒有辦法平靜地看著它發生。
那不是軍隊,那只是百姓,是五六百條活生生的性命啊。
如果這場仗旭烈格爾真是為了他而開戰的,那林昭昭認為自己背不起這樣沉重的罪孽。
在夜幕降臨之前,帖薩爾帶著林昭昭等人來到他們大獲全勝的地方。
“到了,夫人!
林昭昭下了車,隱隱聽見四周都是哭喊求饒的聲音。他抬起頭,看見滿身血污的旭烈格爾正在一片殘垣斷壁之中,黑色的發辮全部貼在耳后,手里拎著不知是何人的頭顱。
他并沒看見林昭昭,漠視地踏過地上的尸骨,就好像是這片人間地獄唯一的主人。
“首領,夫人來了!”帖薩爾大聲呼喊。
林昭昭沒來由地側過身子,裝出一幅剛從車上下來的模樣。
遠處男人聽到了帖薩爾的聲音跟著怔了一下,手里的東西也被他遠遠地丟開。
“你怎么將夫人帶到這兒來!”旭烈格爾厲聲斥責。
這里的戰場他們還沒來得及清理,旭烈格爾并不想讓林昭昭瞧見這些。
“是我讓帖薩爾帶我來的,你別怪他!绷终颜颜f。
有幾日沒見了旭烈格爾伸手想去觸碰林昭昭,但忽然想起自己現在這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手便又垂落了下來:“做了一路車累了吧,先去旁邊的營地休憩下!
林昭昭沒說話,沉默地跟在男人身后,就好像剛剛他并沒有看見什么。
“我沒有想到你會到得這么快,我以為你過來至少還有兩日。”旭烈格爾低聲說。
但凡早知道今天會見面,他肯定會提前沐浴清洗,決定不會讓林昭昭看到這樣丑陋可怖的自己。
如果可以的話,這樣的旭烈格爾……他永遠也不想讓林昭昭親眼見到。
第39章 才華
這是從水夷族暫移過來的營地。
仗才打完沒多久,幾乎所有人都是灰頭土臉的,這讓一身白衣的林昭昭顯得格外突兀。
特別是那些只聽過“楚楚夫人”之名,卻沒有見過林昭昭真容的水夷人們,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事,想瞧瞧這“第一美人”究竟長著怎樣漂亮的容貌啊。
“那就是楚楚夫人啊,難怪赤兒思見了她,就和狗聞見肉骨頭一樣!睘趵_金的兒子穆爾術望著那道白色的人影,“這樣看旭烈格爾為了她滅了黑戎族也不奇怪了,換成是我,我也會沖冠一怒為紅顏!
“你可別動什么愚蠢的心思!睘趵_金警告自己的兒子,“這個女人一看就是個不祥的人,她才嫁到草原多長時間,就害死這么多人,你看別將這災禍再引到我們水夷族來!
“怎么就成我引來的了?”穆爾術頂嘴道,“要不是父親你故意向赤兒思透露了這女人的存在,我們也不會和旭烈格爾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你個小混賬!”烏拉達金氣得想抽人,可惜他的兒子穆爾術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溜煙跑遠了。
旭烈格爾掀了門簾,林昭昭進了氈包里坐下。他抬起頭,發現男人站在角落里,并沒有坐下說話的意思。
“你離我這么遠做什么?”林昭昭問。
旭烈格爾往前走了兩步,然后又止步不前了。
“……”林昭昭望著旭烈格爾,不知道男人是什么個意思。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堂堂血狄首領懼內……”林昭昭眉目微挑,“難不成我比你砍殺的那些個兇狠暴徒還可怕?”
“沒有。”
“那就是你嫌棄我?”林昭昭眼神暗了暗。
“怎么會?我怎么可能嫌棄你?”旭烈格爾眼神轉向一邊,“我只是覺得自己身上污穢,靠得太近怕將你也弄臟了。”
林昭昭站了起來,一步步向男人走了過去:“如果今日我深陷泥潭,滿身臟污,不堪入目,你會因為害怕臟了自己而對我視而不見,避而遠之嗎?”
“當然不會!毙窳腋駹柊櫭。別說是深陷泥濘了,就算是面對千軍萬馬,刀山火海,他都不會對林昭昭拋之不顧。
“你不會,我也不會!绷终颜言谛窳腋駹柮媲罢径,白玉般的手摸向男人滿是血污的面龐。
林昭昭這一舉動實在是出乎意料,旭烈格爾不由愣住了。
看著男人發呆的模樣,林昭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帳外伺候的人說:“阿古蘇,幫忙打些水來,再拿些干凈的布!
“是,夫人。”
旭烈格爾自己拿著沾了水的布將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膚都用力擦了擦,深褐色的皮膚瞬間都泛起了紅。
“你這是在擦豬皮嗎?用這么大的勁兒。”林昭昭有些看不下去了,“給我吧,給我吧,我幫你擦吧!
旭烈格爾只能將手里的布交到了林昭昭手里。
林昭昭雖然不算會伺候人,但也不知道下手要輕柔些。
“還說沒有受傷,我都看見好幾道口子了,前些日子的都還沒消失,這會兒子又再上面添新的了。”看著男人身上的一道道傷痕,林昭昭心里不是滋味,“再干幾場仗你這身上就連一塊完好無損的皮都沒有了!”
“都是劃破了些皮,傷口很淺。”
“這么長一道和條長蟲一樣,多瘆人!”林昭昭氣得瞪了男人一眼,“你自己瞧不見,也不想別人瞧著是什么想法。”
“嚇到你了吧!毙窳腋駹栞p聲說。
“嚇個屁!彼强粗奶。
將布在干凈的水里搓了搓,林昭昭命令旭烈格爾到榻上躺著。
“洛初,天還沒有黑……”男人有些遲疑。
“想什么呢!我幫你把發辮也洗一洗!你這頭發里怕是能抓住虱子來!”林昭昭沒好氣地說。
旭烈格爾知道不好拒絕林昭昭的意思,只能沉默地走向床榻。
他緩緩平躺在床榻上,身體略有些僵硬。
他其實不太喜歡平躺這種姿勢;蛟S是因為會暴露太多身體要害的部位,比如脖子,如比小腹,比如左邊的胸膛。
這樣不安的姿勢讓旭烈格爾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好在他眼前就是洛初認真的面龐,染著一層昏黃的光色,像是天神低頭賜予罪人溫柔的寬恕。
旭烈格爾眼神深了深,望著那張臉上還沒完全消下去的淤傷。他發現自己心里的這份怒火還是沒有因為赤兒思身死而消失殆盡。
當時他應該先將那畜生的四肢全都砍下來喂狗的。旭烈格爾心里有些后悔。
林昭昭手里捏著男人的發辮,心里想著的是來時帖薩爾說的事:“聽說你們這次抓住了許多戰俘……”
男人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那你們打算怎么處置這些人?”林昭昭忍不住問,“不會都殺了吧!
“這件事還沒有商量好!毙窳腋駹栆矝]有向林昭昭隱瞞什么,“人太多了看管不過來,大巫說可以把這些人作為長圣的貢品……”
“不可!”林昭昭立刻說。
“怎么了?”
“……”林昭昭頓了頓,看了眼旭烈格爾。他想但凡有些良知的人,絕對都會反對大巫的提議。
但旭烈格爾沒有,他只是淡淡問了他一句“怎么了”。
林昭昭抿了抿唇。他不是想去指責男人的冷漠與殘酷。
他見識過這片草原的野蠻與險惡,與表面一片安定的京城不同,這里是一個可以明目張膽人吃人的地方。
你不吃人,別人就吃你。
為了活下去,你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在這條血腥的仇恨之路上越走越遠。
一出生旭烈格爾就注定了他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林昭昭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妄議他人的命運,也知道自己沒有三言兩語就能改變他人的能力。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是想去拉男人一把。
就算是無法將對方從命運的漩渦里拖拽出來,就算是自己一不小心也會沉溺進去,他還是想試一下。
“全都殺掉未免太可惜了些!绷终颜颜遄昧讼伦约旱恼f辭,“我們現在正是缺人手的時候,無論是后面與科列奇部為敵,還是等春天來的時候時需要播種,我們都需要更多的人來完成這些事。比起殺死他們,我覺得將他們留下能給血狄族帶來更大的好處!
“你說的這些達日巴特也有提過,將這些戰俘作為奴隸帶回去。但是我們摧毀了他們的家園,他們心里已經種下了仇恨的種子,就怕放出去容易養出隱患,帶回去也會給部族帶來更多的麻煩。”旭烈格爾并非一味聽信大巫的話,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人心復雜。”林昭昭垂下眼簾,“我有個法子,可以拔除這些人心里的恨!
“什么法子?”
林昭昭看著旭烈格爾的眼睛,沒有馬上回答對方的疑問,而是提了另一個問題。
“若是我的法子靈驗,那些人能不死嗎?”
“若是能為我所用,當然不用殺!
“既然如此!绷终颜颜酒鹕恚亮瞬潦稚系乃,將干燥的布擱在男人頭上,“你要是信我,就將這事交給我辦!
旭烈格爾坐了起來,沉默了一會兒,縱然是林昭昭開口,他也不好一口應下。
戰俘的處理到底不是一件小事,全殺也就算了,若涉及利益分割,權衡不好很容易引火上身。如果可以的話,他不想林昭昭摻和進這樣麻煩的事情里。
可是他看著林昭昭堅定的眼眸,忽然又想到對方曾經向自己隱隱提及過的志氣。
“你打算怎么做?”
“你給我些時間,三日之內便能知曉了!绷终颜蜒凵駴]有半點躲閃,像是已經胸有成竹的模樣。
“好!毙窳腋駹査煽诹恕
“你同意了?”林昭昭眼里亮了亮。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毙窳腋駹栆彩轻屓涣。他想就算真的捅出什么婁子來,自己也能給林昭昭兜著。
***
“這女人的命還真大,居然從赤兒思手里給跑出來了!
“父親,您說首領會不會已經知道我去找過烏拉達金了?”
“知道怎么樣?不知道又怎么樣?”
“他現在為了給這個女人復仇已經徹底殺瘋了,要是讓他知道是我去告訴烏拉達金叔叔……”自從看見了赤兒思死亡的慘狀后,這些天嘎力巴夜夜噩夢,每次都夢到旭烈格爾這個魔鬼拿著彎刀闖了進來,要將他碎尸萬段。
“不要自亂陣腳,你只是和你烏拉達金說了說家事,你又沒有指示誰做什么事,你再慌張些什么!”大巫擺了擺手,示意嘎力巴安穩坐下,“再說首領并沒有殺烏拉達金,這就意味著他還沒有察覺到什么!
“萬一他突然又察覺到了呢!”嘎力巴還是心慌不已。
“那也是等你烏拉達金叔叔被砍死后,你才需要擔心的事!”
“等烏拉達金叔叔被砍死,那一切都已經晚了啊!”見自己父親完全不將自己生死放在心上,嘎力巴氣急敗壞地沖出了氈包。
“哎!要是薩日莎是我兒子,嘎力巴是我女兒就好了。”大巫對自己這個兒子很是無奈,他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人怎么會生出嘎力巴這樣如此不開竅的孩子。
***
此時此刻在另一個氈包里,林昭昭正在奮筆疾書,他已經寫了很多廢稿了。因為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仔細琢磨下還是容易找出一些漏洞。
“寫了這么久,休憩一會兒吧!毙窳腋駹枌⑼饷娴氖旅ν昊貋,發現林昭昭居然還坐在桌案邊,“就算晚些弄好也不礙事。”
“我睡了夠久了,不用休憩。哦,對了,你今晚去別處睡吧。”
慘遭驅趕的旭烈格爾:“……”
林昭昭精神百倍,忙忙碌碌一個時辰,絲毫沒有疲累的樣子。
要知道他此刻正在做的事,在大夏那里,是只有皇帝和位高權重的近臣才能夠做的。
估計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他的心情,即使是親近如旭烈格爾也無法與他感同身受。
但這是林昭昭第一次施展自己的才華。
光想到這一點就足以讓他激動到困意全無了。
***
“這是夫人讓我送來給首領的。”阿古蘇捧著厚厚的紙卷說。
“首領在里面和人商議事情呢。這是什么啊?這些都是夫人親筆寫的?”達日巴特十分驚訝地接過這些紙卷,“這么多!夫人到底是京城的大家閨秀啊,用筆的功夫真是厲害!
“我也不知……你交給首領便是了!卑⒐盘K并不認識很多字,也不知道這紙卷上寫得是什么。
“不會是夫人寫給首領的愛慕之詞吧。”達日巴特笑了笑,抱著好奇的心思,他瞄了瞄了這書卷的開頭,玩笑的神色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戰后軍律疏議》……?”
以為自己眼睛花了,達日巴特往后翻了翻:“《戰后俘虜約束》……?”
他接著往后翻了翻:“《奴隸脫籍之法》……?”
“這些當真是我們夫人寫得?”
“是啊,這些天夫人一直都在忙著寫這些東西,連眼都沒闔多久啊。”
“我這就送進去。”達日巴特咽了咽口水,忽然感覺自己手里的這份東西格外沉重,臉上的玩笑打趣也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第40章 拯救
黑戎族象征驕傲忠誠的黃銅狗牙被旭烈格爾把玩在手里。他的目光望著兩側坐著的人。
于他而言,烏拉達金和薩滿大巫是狼與狐貍,他現在需要借用兩方的力量與智慧,也要隨時防范著他們為了更大的利益而偷襲他的后背。
“首領,還有兩日便是長圣天高吉的日子,那時獻上祭品必定能保佑我們血狄族百年不衰啊,首領。”今日大巫戴著厚重的兜帽,滿是褶皺的老臉隱匿于陰影下。
“大巫,祭祀的話,除了那幾百條活人祭品,肯定還需要搭建祭臺吧!睘趵_金說,“這是為我兒旭烈格爾謀福祉的好事啊,我們水夷族肯定會鼎力相助的。”
烏拉達金拱了拱手滿臉誠摯,而他旁邊的智囊胡爾汗則是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
“烏拉達金首領真是仗義之人啊!闭f完大巫望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首領,祭祀之事還需要些五十件金銀銅器物,五十頭牛,五十頭羊,以及五名流淌著純潔之血的黑戎女人。”
“這場祭祀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啊。”旭烈格爾摩挲手里的黃銅狗牙。
“畢竟是吉日大祭,隆重些也是應該的!睘趵_金笑著說,“只要能得到長圣天百年的庇護,這些付出實在不算些什么。”
“是啊,是啊。如今我們血狄正日益強盛,要是真能延續百年,首領您可就是草原未來的王汗啊!”
聽著底下的人一唱一和地給他戴高帽。旭烈格爾面上若有所思,實則心里已經和明鏡一樣。
他原本想著這次打斷了祭祖,將這幾百個戰俘讓出來平復下薩滿教眾的情緒,也未嘗不可。
但讓他沒有想到大巫這老狐貍的胃口遠比他想得還要大。
“首領。”聽到帳外達日巴特請示的聲音。
“進!毙窳腋駹枌ⅫS銅狗牙輕拍在桌上。在在座人詫異的目光下,達日巴特將帶來的紙卷雙手呈遞到旭烈格爾面前。
指腹翻動一張張紙卷,不知過了多久,旭烈格爾眼眸里的震驚才慢慢平復下來。
“是他讓你送來的?”旭烈格爾輕聲問。他想不出來這些東西究竟花了林昭昭多少的心思。
“是的,首領!边_日巴特回復。
底下的人一個個都探著脖子,很想知道旭烈格爾面前這些紙卷上到底寫了什么。
“我有些餓了!毙窳腋駹柡鋈幻俺隽艘痪,“今日先議到這里吧。”
現在才過午不久,太陽也還沒下山,旭烈格爾這話說出來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首領,那我們先退下了!甭牭搅酥鹂土,大巫帶著嘎力巴和幾個教眾先行退出氈包。
“侄兒,那我也——”烏拉達金也想跟著站起來,卻被旭烈格爾叫住了。
“烏拉達金叔叔,這么多年我們都沒有一起用過飯!毙窳腋駹柨聪驗趵_金和他身邊的胡爾汗,“今日您和胡爾汗留下陪我吃點吧!
烏拉達金與胡爾汗對視一眼,心里驚疑不定,但還是應了旭烈格爾的要求,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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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起來去榻上睡吧。”阿古蘇拿出披風蓋在林昭昭的肩上。
“我睡著了?”聽到阿古蘇的聲音,林昭昭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樣趴在桌案上睡著了。
“哎,好酸!绷终颜阉α怂ψ约罕粔郝榱说氖直,“現在什么時辰了?”
“再過一會兒就要用晚飯了,夫人!卑⒐盘K說。
“感覺就闔上了會兒眼居然睡了這么久?”林昭昭扶著桌案站了起身,感覺有些頭暈,以為是久坐落下的老毛病,于是想著在用飯前去外面走一走。
臨時搭建的營地看起來多少有些亂糟糟的,林昭昭再阿古蘇的陪同下到處轉了轉,營地外圍明顯是清掃過了。
雖然烏黑的血跡無法從這片土地完全洗去,但到底不是來時尸橫遍野的那幅慘狀了。
“阿古蘇。”林昭昭輕聲問,“帖薩爾說那些戰俘全被關在深深的大坑里,你知道這些坑在哪里嗎?”
“夫人,您不會想看那里的!卑⒐盘K搖了搖頭。
“不,我要去看一看。”林昭昭態度堅決,阿古蘇無法違背他的意思,只能領路。
然而林昭昭還是高估了自己。
還沒真正走到深坑旁邊,他就聽到了如海潮般沒有間斷的哀嚎聲,以及讓人胃里忍不住翻涌的熏天臭味。
“這是什么氣味?”還沒真正走到坑口,林昭昭就捂住口鼻無法再往前。
“您真不該來這兒的,這些人現在比牲畜還要骯臟,吃喝拉撒都在坑里!卑⒐盘K勸說,“您受不了的,我們還是回去吧!
林昭昭咬了下牙,還是鐵了心想去看一看。然而看完這一眼后,他就實在沒有去看第二眼的勇氣了。
“必須要快些!绷终颜涯樕┯病
再在這種地方待上幾天,怕是等不到獻祭之日,這些人就要活不下去了。
林昭昭思緒翻涌,心里滿是說不出的滋味。他想趕緊回去和旭烈格爾商討這些俘虜的事,誰料走到半路又聽見了女人們慘烈痛苦的叫聲。
“不要啊!不要啊!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那聲音實在是聽著絕望,林昭昭還是聞聲尋了過去,就看見幾個手持彎刀的男人正隔著木欄對關押在里面的女人們上下其手。
這些女人只能蜷縮在監牢的中心,然而還是有一個女人被人拽住,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去了大半。
“你們在做什么!”林昭昭厲聲呵斥道,“是誰命令你們這么做的!”
那幾個男人看見林昭昭皆是愣住了,一時間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那女人也終于得了空隙,將落下的衣服攏回自己身上。
“我是在做夢嗎?這是哪冒出來的女人,真是漂亮!”其中有個被美色沖昏腦袋的,竟然妄想靠過來。
阿古蘇上前一步就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大膽!這位是旭烈格爾首領的夫人,我們血狄族的女主人。你這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水夷人是不要命了嗎!”阿古蘇大聲斥責道。
“夫、夫人……”一聽到旭烈格爾的名字,這幾人立刻嚇得單膝跪在地上,低下頭,不敢再看林昭昭的臉。
“這些女人都是什么人?”林昭昭深吸一口氣,平復住自己的情緒。
“回夫人的話,這些女人都是赤兒思的妻子,被我們俘虜后就關押在這里。”
林昭昭望向木欄里,雖然一個個看起來都狼狽不堪,但還是依稀能分辨出這些女人都有著十分姣好的面容。
不多不少剛好十三個。林昭昭清點了一下,赤兒思那混賬還真事沒有說謊,他確實是已經有十三個老婆了。
“尊貴的首領夫人,請您救救我們!
這時,木欄里有一個女人站了起來。她朝著林昭昭彎腰行禮,一雙眼睛里含滿了無助的淚水。
“我們雖然都是赤兒思的女人,但都是赤兒思仗著王汗的名號強要過來的。我們來自不同的部族,其中沒有一個人是心甘情愿來到這里的!闭f著說著,這個女人還是忍不住掩面慟哭起來,“我知道嫁給赤兒思,我們就是黑戎族的人了,說這些不是想博得您的憐憫和寬恕,但是我們這有一個人她馬上就要生產了,待在這兒她會死的……”
其他的女人也跟她無聲地哭泣。
“阿古蘇,我現在就要把她們帶回去!绷终颜训吐曊f,“這事我沒和旭烈格爾首領商量過,但我心里已經決定了!
“夫人。”阿古蘇明白了,沖著那幾個男人說,“還不快點將這木牢的門打開!
“這、這是不行的,將軍命令我們幾個看守這里,說誰要是敢將這些女人搶走就要砍誰的腦袋!笨词氐娜斯蛟诘厣隙哙碌卣f。
“你們將軍是誰?”
“是屠布新漢將軍!
“那請你等會兒去稟告屠布新漢將軍,就說這些女人全部都被我帶走了。如果他要砍我的腦袋,就來營地王帳,我會在那兒等著他!绷终颜芽粗蛟诘厣系娜,冷聲說,“現在我命令你把門打開!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