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宋度然生澀地開著上千萬的豪車，車型不熟，路況不熟。
每次踩油門都格外小心，恨不得從鞋里伸出兩根腳趾輕點。
等紅綠燈的間隙也不忘從反光鏡里憤憤地看一眼后座的裴尚。
后面人好像真把他當司機了一樣，一句話不和他多說，坐姿優雅地看著一本金融雜志。
【就知道這個笑面虎不會有那么好心。】
【不過學校離我家三十多公里，倒也算是省了一筆油費。】
宋度然嘴角弧度微微向上。
【不對，現在就使喚我當司機，以后不得讓我去給他家刷馬桶啊？】
宋度然嘴角狠狠向下。
【小說里的霸總會上廁所嗎？】
【哦哦，會，剛剛聽到了。】
后座裴尚眉頭一點點蹙起來，雜志翻頁時弄出嘩啦一聲，
宋度然嚇了一下，趕緊收回思緒。
他深長脖子看了一眼裴尚的雜志封面。
2月份的。
過期了。
【呵呵，裝……】
“你能不能安靜點？”裴尚忽然把雜志往后座一扔，塑封紙感的接觸真皮座椅，發出很重的聲響。
宋度然指了指自己：“啊？我？”
“小叔子是嫌我的呼吸都吵嗎？”
裴尚有些無奈地深呼吸了一口，朝窗外看了一眼，自我調節了一下：
“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宋度然有些不明所以：“明天下午不知道我老攻會不會找我……”
“他不會找你。還有其他事嗎？”
“明天上午有一節課。”
“我幫你請假。”
宋度然看裴尚說地毫不猶豫，反而有些好奇了：
“小叔子明天下午是有事和我做嗎？”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說話順序嗎？
裴尚稍稍避開反光鏡里宋度然單純殷切地目光，簡單地嗯了一聲。
宋度然有些忐忑：“是很重要的事兒嗎？能讓小叔子非我不可嗎？”
宋度然感覺裴尚語氣又陰沉了幾分：
“是，非你不可。”
宋度然握著方向盤的手指摳地更緊了。他甚至都沒心思在揣測了。
金融大佬，年少歸國的金融大佬小叔子，單獨找他這個不受待見的嫂子會有什么好事。
宋度然的神情還沒飄忽回來，猛地從反光鏡里看到了裴尚隨手扔在后座上的一個透明文件袋，里面夾著一個十分眼熟的u盤。
因為他書包里就有一個。
哪怕是商業洽談儲存數據，裴尚這么嚴謹的總裁也不可能隨便用一個u盤去拷貝。
這么隨意的用臨時u盤保存的，還有恃無恐地拿捏他，只有一種可能……
【u盤里有我的珍貴影像！】
宋度然幾乎是在心里喊出來，裴尚只感覺耳朵嗡地一聲，吵地他下意識偏了一下頭。
他開得車幾乎是晃了個s彎，趁紅燈時候趕緊停下車，努力揉了揉眼睛想看清u盤上的字是不是藝大的logo。
“小叔子。”宋度然吞了口口水弱弱地問。
“嗯？”
“藝大的舞臺監控其實不可能只保留三個月吧？”
裴尚看他一心虛就開始裝柔弱的樣兒，忍不住哼笑了一聲：
“你還算聰明。”
“所以，那天舞臺事故的監控還是有的，校長之所以那么說也是因為你？”
“嗯。”
“那、那……”
沒等宋度然多問，裴尚像是已經猜出他的意思一樣，故意把文件夾打開，將u盤拿到手里優雅地把玩，還一邊念著上面藝高的logo。
“所以，這個u盤里其實就是那段監控吧？”
裴尚、把u盤裝進自己西褲口袋里，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味深長道：
“是。不過，我還沒來得及看。”
【靠。】
【早知道就讓蘇萬承和他身邊那兩個壯漢打我一頓好了。】
【他該不會是想用這個u盤威脅陸進做什么吧？在陸進公司對面的廣告大屏上投放？】
【好骯臟的商戰手段！】
宋度然心里波濤澎湃越想越可怕，絲毫沒注意到裴尚的臉色也跟著越來越鐵青。
“小叔子，今天你幫我我真的很感謝你鴨~”
裴尚：“……”
“所以呢？怎么謝？”
裴尚現在真的有些好奇了，他好奇這個在自己面前幾乎思想赤//裸的男人究竟能作出什么花樣。
【怎么謝？請他吃飯？不行不行，這種人一頓飯下來不得上千塊啊。】
“本來我想請小叔子吃飯的，但是又怕你不愿意……”
“吃。”裴尚扔出一個字。
“啊？”
“那你等一下我現在從大眾點評上找一個餐廳……”
宋度然一只手扶方向盤，另一只手有些窘迫地從褲兜里往出摸手機。
【找一個人均不超過250的餐廳。】
“不用找了”裴尚邊說邊用手機導航了一串全英文的店名扔給他：
“按照導航走。”
-
汽車越行駛越偏，宋度然的心也跟著越涼。
大城市，越貴的地方越偏。
終于，汽車行駛入一個古樸的院子。
“您行駛的終點已到達。”導航提示。
【我人生的終點大概也要到了。】
都不用宋度然自己找停車位，帶著白手套門童就已經走上前，恭敬地打過招呼后替他們泊車。
裴尚低調的西裝在暗夜里和環境融合地非常好，就連保安都穿著黑色長款風衣。
宋度然的衛衣帆布包在這里顯得格格不入。
“裴先生您好，怎么今天有空過來了？不過實在不好意思，您平時的包間今天有客了，今天還剩一個包間，您看……”
裴尚顯然是常客，一進門立刻有領班經理迎上來，是個很漂亮溫婉的姐姐。
“大廳。姐姐我們坐大廳。”
宋度然為了省錢，嘴巴特甜。
“現在又不不怕被別人看到，覺得對不起你老公了？”裴尚斜了他一眼。
宋度然：“……”
果然，他話音一落幾個服務員立馬交換了一下眼神。
裴尚他們當然不陌生，以往他來這兒基本都是商務局，今天單獨帶了個這么漂亮的小男孩過來，還是已婚少夫……
宋度然臉有些發紅，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他往包間里走。
一進包間裴尚臉色也有些不自然。
古樸高級的中式包間，桌上刻意擺放了色調晴朗的鮮花和燭臺布置。桌面、地上都薄薄鋪了一層漸變色歐若拉玫瑰花瓣。
……
“不好意思裴先生，這個包間之前有周年紀念預約布置，我們馬上收拾。”
服務員動作極快，落座之后很快就把薄木雕刻封皮的菜單遞給兩位，裴尚并沒有打開，而是禮貌道：
“今晚是宋先生安排。”
領班姐姐站在宋度然身后，他壓力驟升，硬著頭皮打開菜單，越看感覺氣血越上涌。
【什么妙齡鴿要700多一例？】
【你看我像妙齡鴨嗎？】
【什么小青龍要5000多，把龍王撈上來了嗎？】
【配茶都要898一位？茶藝師坐我腿上配嗎？】
“啪”地一聲，宋度然合上了菜單。
“是哪些菜品不合宋先生口味嗎？還是您想先看看酒水單呀？”
“不是不是”宋度然有些發窘地擺擺手：
“其實我最近在減肥保持身材，還是給裴先生簡單安排點就行。”
裴尚沒再浪費時間，直接道：“老樣子。”
“對了，再加一份妙齡鴿、一份小青龍。兩位都需要配茶。”
宋度然：“……”
服務員用高腳杯給兩位倒好氣泡水之后迅速撤走，只留下宋度然和裴尚兩個人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面對面坐。
等到完全安靜下來之后裴尚才有點回神。
他在干什么？
怎么就一步步和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男嫂子坐在包間里一起吃飯了？
暖黃色燈光下的宋度然臉部輪廓被勾勒地更加流暢，黑色短發清爽利落。白皙的臉頰泛著好看的紅暈。
白色衛衣穿在他身上顯得年輕又有活力。可能是因為學藝術歌舞，宋度然的體態非常好。哪怕只是放松地坐在這里，頭頸連著腰背處都呈現一種有氣質的弧度。
可能是因為心疼錢太過失神，整個人還透著一點呆蠢感。
裴尚雖然也喜歡男人，但他不是一個好色的人。
但此刻他的目光有點無法從這個漂亮作精身上移開。
和他見過的名利場上的男孩都不一樣的一種健康陽光的漂亮。
他好像忽然明白宋度然是怎么考進藝大的了。
也隱約明白了陸進為什么愿意和他結婚。
宋度然睜著空洞的雙眼，心里不停地計算自己幾張卡加起來的余額，等他回過神時候剛好對上裴尚的眼神。
裴尚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順勢端起高腳杯品了一口氣泡水。
地上鋪滿的歐若拉玫瑰花瓣還沒來得及撤走，極具私密性的包間布置以及燈光讓此刻的氛圍變得有些曖昧怪異。
這也是宋度然穿書這么久，第一次和一個人面對面在外面吃飯。
好像做夢一樣。
宋度然主動找話題：“那個，小叔子，你今天在學校假裝是我的那個，不會給你我帶來麻煩吧？”
裴尚本想直接回他一句“你覺得這幾年陸進會去你學校專門澄清么”，但看宋度然故作扭捏的樣子，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假裝是你哪個？”
宋度然臉一紅，趁還沒人進來，看了看左右，小聲道：
“老公~”
“老公”兩個字一說出來，宋度然感覺自己身上好像過了一絲微弱奇異的電流。
裴尚感覺心里也微微怪異地酥麻了一下，輕咳了一聲：“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因為我在學校風評可能有點不太好，你又和學校有生意合作，我怕給你帶來負面影響。”
裴尚把剛剛因為這聲“老公”而微微蜷起的手指伸直，沉默等了一會兒，難得這次沒有他的反面心聲。
“你的風評是有多差？”他不禁有些好奇。
宋度然想了一會兒，他覺得“老鼠”這個詞此刻有點惡熏，于是目光誠懇道：
“tomandjerry知道吧？”
“我就是過街的jerry。”
裴尚：“……”
宋度然又簡單地聊了幾句，了解了一下裴尚的生意是給學校投資，以及對接一部分畢業生的青年創業孵化或者優先就業指標。
至于一個金融霸總要和藝大合作對接，宋度然并不感興趣。
沒一會兒菜就上來了，宋度然看著一道道精致的盤盞里面昂貴的燕窩、魚翅、佛跳墻，心里好不容易對這個笑面虎升起來的那么一丁點好感也破滅了。
恨他。
“你很缺錢嗎？”
宋度然埋頭苦吃，裴尚冷不丁來了這么一句。
宋度然含糊地“嗯”了一聲，沒再多解釋。
宋家和陸家就算這兩年生意不行，也不會到“缺錢”的程度。
想起他連省30公里的油錢都要高興，裴尚微微一哂。
財迷罷了。
宋度然邊吃邊時刻注意裴尚的動作，想趁他吃好了歇著的空閑時間去衛生間偷偷倒騰一下每張卡里的錢。
等到裴尚終于放下湯匙，宋度然趕緊站起來：
“小叔子我去個衛生間。”
“嗯。”裴尚沒有阻攔。
宋度然出了包廂門，他們的包間在飯店連廊的中間，往左走是門，往右走是衛生間。
宋度然的腳忽然停住了。
天才向左，瘋子往右。
反正他都討厭我，多加一次逃單應該也沒什么吧？
宋度然有些焦灼地舔了下嘴唇，剛要動腳，領班姐姐忽然走過來，聲音悅耳：
“宋先生是要去衛生間嗎？這邊我帶您過去。”
“我……”
她禮貌熱情，宋度然不得不跟著她走，一直等快到衛生間門口時候，領班時機恰好地開口：
“對了宋先生，單已經買過了。您對今天的菜品有什么建議請隨時告訴我們。”
宋度然腳步一滯：“等一下，我又不想去衛生間了。”
他回到包廂，有些驚訝地問裴尚;
“小叔子，是你買單的？”
裴尚已經站起來穿西裝外套了，他整理了一下袖扣：
“不是。”
“可能他們默認掛賬了。”
3w多的賬單說默認就默認了？
宋度然雖然驚訝，但是畢竟不用花錢了，他趕緊擦擦嘴拿起包，都不敢說打包，生怕裴尚反悔追賬。
兩人走出包廂，經過一個典雅的大瓷魚缸的時候宋度然忽然停下了腳步。
缸里有一條很漂亮的珍稀魚。
和他上輩子養的一模一樣。
宋度然在魚缸前駐足認真看著，絲毫沒注意到周圍的服務員也都在看他。
水面的波紋將燈影過度成一種柔和的光感，宋度然認真的樣子像是融入了這副動態水墨畫里。
連同裴尚也在看他。
宋度然看夠了走到他身邊，不知道為什么，裴尚雖然一貫的面無表情，但宋度然竟然能感覺到他現在心情不錯。
他趕緊趁勢道：“小叔子今晚吃得還好嗎？”
“嗯。”裴尚答。
“那……那那個u盤可以給給我嗎？”
裴尚余光撇見他一臉期待的目光，右手緩緩往身下移動，宋度然跟著心都要提起來了，剛要探到褲子口袋邊，身后忽然傳來一聲：
“宋度然？”
聲音不算大，但在這種安靜的氛圍里格格不入，語氣還是明顯地驚訝疑問句。
甚至帶著質問。
宋度然虎軀一震，停下腳步不敢回頭。
就連裴尚都聽出來了，忍不住蹙眉調侃他：
“你這是惹了多少事兒？”
身后腳步聲傳來，宋度然僵著身子緩緩轉身，一轉身就感覺肩膀被人熱情地半環了一下：
“真的是你阿然？”
？
宋度然下意識掙脫，抬頭看他，對方是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大幾歲的男士，看到他之后一臉驚喜。
宋度然努力回憶這個人，他已經開始說：
“自從你大哥去加拿大之后就沒你的消息了，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了。你在京城讀大學嗎？”
宋度然點了點頭：“嗯……”
男人毫不掩飾眼里的欣賞：
“你剛剛站在那兒看魚我就注意到了。長大更帥了阿然。”
裴尚還在身后盯著，宋度然完全想不起他叫什么，只能有些尷尬答：
“謝、謝謝哥哥……”
“來來來加個微信”他很大方地拿出手機，笑道：“這次可不能再和你失聯了。”
不知道為什么，宋度然感覺后背好像一涼。
宋度然不好駁他的面子，但他也不想給自己再惹麻煩，于是邊慢吞吞拿出手機邊道：
“哈哈，好，時間過得好快，我都結婚了。”
對方簡單地詫異了一下，目光越過他看向身后：
“他？”
說裴尚。
宋度然連忙擺手：“不是不是，他是我老公的表弟。”
男人好像不禁意地放松了一點神情，笑了笑：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我已經離婚了。”
宋度然：“……”
微信加好，男人沒再多糾纏，而是晃了晃手機說改天約他就走了。
宋度然撓了撓頭，裴尚已經大踏步往外走，他還想去開車，裴尚已經直接坐進了駕駛位。
宋度然猶豫了一下，跟進了副駕駛。
車上的氣氛一時間有點尷尬。
不管怎么樣，裴尚也是陸進的表弟。
他當著人家的面兒加別的男人的微信，多少有點心虛。
一路無話，裴尚車速很快，沒一會兒就到了家門口，宋度然開口：
“小叔子，要不咱們加個微信好聯系……”
“你好像很喜歡加別人微信。”
【不是你約我明天下午出去嗎？不加微信怎么聯系？神經。】
裴尚臉色一青。
“手機號。”裴尚語氣生硬。
宋度然徒口報了一遍。
“記住了。下車。”
宋度然：“……”
【讓他裝了個大的。】
宋度然剛下車，忽然想起來u盤，趕緊又換上諂媚的語氣，把半個腦袋探進車窗里：
“小叔子，剛剛說的u盤……”
“什么u盤？”裴尚慢悠悠地松開手剎優雅地轉動方向盤：
“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