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度然感覺裴尚臉色好像又黑了一點，短暫沉默了一會兒：
“有。”
汽車停下，老鄭繞過來幫他打開車門，宋度然和他倆道謝之后自己往回走。
裴尚在車上看著他像是喝醉了一樣飄忽的腳步，最終也自己開門下車。
宋度然輸入密碼進門，換好脫鞋后一轉頭發現裴尚也跟進來了。
宋度然有些詫異，他身體還是很虛，動一動就冒冷汗，實在沒力氣給客人端茶倒水，只能指了指空空的廚房：
“小叔子，冰箱里有奶�！�
裴尚：“我不是來喝奶的。”
“老鄭之前叫過餐，十分鐘內到�！�
宋度然有些詫異地抬頭看著裴尚，眼神里仿佛在問為什么。
“不然你指望誰給你做飯？”
“你？還是我？”
宋度然看著他，腦子里不自覺地出現了一個矜貴的裴總穿著西裝圍著圍裙在廚房里到處抓螃蟹的場景。
忍不住抿了抿唇。
裴尚看他呆著走神的樣兒，有點慶幸自己只是能聽到他的心聲，而不是連畫面都能看到。
宋度然沒再說話，自己緩緩往樓上走去。
他實在撐不住，但是又不敢在客廳休息，只想先回房間躺一下。
剛走了五個臺階，身體又開始發軟往墻根滑。
裴尚在心里嘆了口氣，走上前用一只胳膊從身后抵住宋度然。等完全走上樓時候宋度然已經快虛脫了，扶著墻喘氣。
手機鈴聲響起，裴尚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老鄭。
應該是飯到了。
裴尚想下去拿飯，但他手一松宋度然就要往下倒，鈴聲依舊響個不停，裴尚有些煩，干脆直接又打橫把宋度然抱起來。
宋度然感覺身下一輕，裴尚抱著他就要進陸進的房間，臉瞬間紅到耳根：“左邊左邊小叔子。”
裴尚轉彎，打開宋度然自己的房門把他往床上扔。
宋度然里面的襯衫上別著一枚小雛菊形狀胸針，被裴尚一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直接和裴尚的領帶勾在了一起。
“呼……”
宋度然看著像是要被勾出絲的名貴領帶，倒吸了一口涼氣趕緊伸手往開解。
他躺著床上，裴尚因為被拽著領帶只能彎著腰，傍晚的天色已經暗下來，兩個人以這樣的姿勢出現在宋度然的床上，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宋度然越緊張手上越亂，解到一半兒就感覺到自己褲子口袋震動了兩聲。
他趕緊放下胸針去拿手機。
“靠�！�
裴尚第一次見有人能這么不分輕重緩急，在心里罵了一句自己開往開解。
宋度然劃開手機，信息內容非常簡單：
[陸總五分鐘后到。]
“靠�！�
這回是宋度然罵出來了。
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扔，語氣十分焦急：
“小叔子你快走，我老攻要回來了�！�
“……”
裴尚有那么一刻大腦也是空白的。
“你快點啊小叔子”宋度然著急地不行。
【要是被他抓到我們倆就完了�！�
【嗚嗚嗚球球了】
宋度然心比嘴快，裴尚并不在意陸進，但看宋度然這副模樣也下意識加快手上動作。
胸針越纏越緊，裴尚干脆直接抬手松了領帶，從脖子上扯下來扔在他身上。
宋度然來不及考慮領帶的價格是幾鎊幾便士，看了一眼裴尚又看了眼窗外。
裴尚覺得有那么一瞬間宋度然應該想過讓他直接跳下去。
他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宋度然，直接快步走出去了。
一直到院子里的賓利駛離，宋度然才長長松了口氣。
天色漸晚，古早小二層復式藏在郊區，周圍綠化缺乏修葺，灌木叢枝葉雜亂漫溢。
兩輛黑車在窄道上交匯，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凝滯。
陸進打了個噴嚏，撥了撥腦袋上那兩根毛，放下手機問司機：
“剛剛過去的是一輛什么車？”
“賓利�！彼緳C答。
“對面車上的人是不是在看我？”陸進狐疑。
“可能是�！�
“為什么我能感受到他在看我，卻看不到他？”
“因為他們車窗上貼了防曬防窺膜，而您沒有�！�
-
宋度然在床上縮了一會兒，聽到樓下有動靜，不到二十分鐘又傳來一聲關門聲，緊接著是院子里汽車再度啟動的聲音。
走了。
二十分鐘……
可能是回來上廁所的吧。
他躺了一會兒好了很多，下樓打開屋門，老鄭很聰明，把打包精致的飯菜放在院子里一個小木桌的籃子里。
汽車在窄路上行駛了二十多分鐘，老鄭才從心底里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敢聽，不敢看，不敢問。
后座的裴尚也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回想起剛才的一幕，他覺得簡直荒謬至極。
像是被那個笨蛋傳染降智了一樣，沒來得及穿西服外套，襯衫有些凌亂褶皺，就這樣從一個男人的家里幾乎是逃了出來。
有什么可心虛的？
裴尚煩躁地習慣性正領帶，一摸脖子也是空的。他沒好氣地把襯衫最上面的扣子系好，就感覺手機振動了一下。
是短信的聲音。
裴尚拿出手機，是一條……
彩信。
照片上是老鄭買的三菜一湯，還有宋度然豎起的一根大拇指。
[謝謝老鄭叔叔。]
謝個屁的老鄭。
裴尚等了一會兒，沒有再多的信息，也直接把手機放回褲兜。
宋度然美美吃完飯，老鄭買的是粵菜，口味清淡食材新鮮，葷素搭配，昨天他摳摳搜搜吃的蝦竟然有一整盒。
而且口味絲毫不輸昨晚。
還是勞動人民懂勞動人民。
不像裴尚這種枯燥的霸總，只會用金錢衡量價值。
他現在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宋度然自己原來沒有低血糖過，這可能是原主的問題。
他把飯碗廚房收拾干凈，剛準備去洗澡，就感覺手機震了兩下。
宋度然拿出手機，是裴尚短信。
[明天我出差一段時間，保時捷的事聯系劉特助。]
然后是一串電話號碼。
宋度然抓了抓頭發，他只是想賣掉自己那輛保時捷，隨口問一句而已，裴尚怎么還當個事兒了？
他還挺熱心腸的嘛。
緊接著又一條短信傳來：
[兩清了。]
宋度然：“……”
不是剛剛還說要隨便提要求補償我嗎？怎么這么快就翻臉不認人了？
冷酷無情。
“兩清了”三個字帶著個句號格外刺眼，宋度然把手機按滅放在一旁。
他當然不會再去追問他什么補償的事。
這種人，不來找你麻煩就謝天謝地了。
他剛剛在這個世界蘇醒兩天，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就和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腹黑小叔子糾纏了兩天，簡直莫名其妙做夢一樣。
-
宋度然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搭地鐵去學校，盡管已經戴了口罩，一路上還是收獲了不少注目。
等到了學校，金浩和白毅又熱絡地迎過來：
“然哥你昨天怎么沒來上課啊？我們都以為蘇余又找你麻煩了。”
宋度然隨便說了一句昨天低血糖在家休息了，然后開始偷偷觀察金浩和白毅對他說話時候的態度。
沒什么改變。
宋度然湊近點低聲問：“前天的事，現在是怎么傳的？”
金浩想了想：“就是聽說是同學之間的誤會小矛盾，事兒說開了你和蘇余就也和解了�！�
“沒有別的？”
金浩搖搖頭：“沒有�！�
白毅眼珠子一轉：“然哥你是不是有新版本？我倆可以重新散布一個。”
宋度然：“……倒也不必�！�
連金浩和白毅都不知道，看來學校里并沒傳出來裴尚是他老公的言論。
事后工作做的不錯。
宋度然走進教室，上午的課是一節公共課，他和金浩他們一起坐在了最后一排。
白毅相貌還不錯，氣質也很好，屬于那種雖然演不了主角但是放哪兒多不多余的臉，天生的黃金配角。
金浩就不行了，完全對這專業不感興趣，當初為了追�；ㄟx了藝大，三年掛了十四科，就等著畢業回家繼承家業。
宋度然用手機搗鼓了一節課，沒人注意到他在干什么，等到快下課的時候金浩忽然叫了一聲：
“靠，然哥你論壇號被盜了？”
宋度然：“……”
如果裴尚是這個世界配置給他的天敵，那金浩就是哈士奇。
他這一嗓門很大，周圍的學生立馬嗅到了瓜的味道，紛紛打開手機登錄學生論壇。
大學學生言論高度自由，再加上匿名功能，論壇里每天各種大瓜層出不窮，有的比電視劇都精彩。
首頁一個還掛著【新】字的貼很顯眼，金浩揉著眼睛看了兩遍都確定沒看錯。
[向蘇余同學的致歉]
發帖人：實名宋度然。
帖子大概陳述了三個月前歌劇排練那次的確是宋度然出于對角色的爭取伸手推了蘇余，盡管結果是自己摔下去住院，但這件事他確實做了，并且誠摯地給蘇余致歉。
周圍學生各式各樣的目光立馬射過來，議論聲紛紛響起，不用想也知道貼子里馬上要蓋起高樓。
金浩急得恨不得自己搶過來宋度然的手機刪了，宋度然告訴他先別急再看看，金浩拿出手機一看，點贊的很多，評論的還真沒幾個。
宋度然一臉機智：
“我把評論也設置成實名制了�！�
“想蛐蛐我也得實名。”
金浩：“……”
[現在才出來道歉，真是戲精。怎么不去表演系呢？]
評論人：錢井
[是不是被蘇余的霸總男友揍了�。縘
評論人：李莎
[真想道歉當面道唄，還在這兒充個雞毛少爺呢。]
評論人：余利豐
[知錯能改好樣的，然哥真男人！]
宋度然一喜，指著屏幕：“看，還是有支持我的�！�
低頭一看，評論人：金浩。
教師里學生紛紛離開，帖子里的回復也越來越少，來來回回無非就是那幾種說法。
比起和平的握手，互撕互打才更能引起興趣和討論度。
宋度然不再關注帖子和周圍人的眼光，開始自己收拾書包，大片的陽光從側窗照進來灑在他身上，白瓷的皮膚將近透明，柔光勾勒下的睫毛卷翹纖長。
他手上的動作很柔美，整個人也安靜至極，一瞬間和周圍的議論聲格格不入，仿佛在坦然地接受一場屬于他的審判。
一直到教室里只剩下他們三個，金浩才回過神來：
“然哥，這個道歉貼，真是你自愿發的？”
宋度然微微揚了揚嘴角：
“金浩，白毅，難道你們真的認為，我推蘇余這件事情沒有錯嗎？”
他的目光真摯澄澈，金浩和白毅被看得有些心虛，稍微低頭道：
“是有點不好，但我們肯定完全支持然哥啊。況且也沒出什么事兒嘛�！�
“我現在最慶幸的，就是他沒有出什么事�！�
“直面自己做過的錯事并不丟人。”
“我先回宿舍了。”
宋度然站起來，順手把米白色帆布包斜挎在身上，目光清澈有神地看著他倆，語氣坦蕩：
“人生是曠野�！�
金浩和白毅目瞪口呆地看著宋度然離開的背影，剛剛那一串干凈利落的動作，說的話還那么有哲理，還是他們原來那個愛畫煙熏妝愛蹦迪的然哥嗎？
“然哥那句話啥意思？”金浩問。
“這還不懂嗎？曠野，適合跑車。然哥又看了一上午的保時捷，可能要買新車了。”
白毅翻了他一個白眼往出走。
金浩撓頭跟上：“是這意思嗎？”
“那他走這么快干啥？咱們不是一個宿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