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成顯然也已經感覺到了隊友狀態的不對勁。
賽前,余成曾反復觀摩過這支黑馬戰隊的比賽視頻,在那一場場比賽中,余成對h.k的實力心里已經有了了解,說句實話,在新人戰隊中h.k的實力的確不容小覷,但他仍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贏下比賽。
這并不是驕傲自負,而是基于對自己戰隊實力的了解,以及敵方戰隊賽事剖析后的理智判斷。
但今天比賽,隊友的表現實在出乎余成的預料。
第一場比賽結束中間有短暫的休息時間,一般都不會回休息室,而是在場上等待工作人員檢查過設備以后,直接開始第二場比賽。
曙光賽制為bo3,也就是常見的三局兩勝。
余成坐在位置上,目光沉沉的看向身側的四名隊友,試圖從他們臉上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來,但他們都垂著頭,神色晦暗,讓人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戰隊氣氛有些低迷。
賽場上,解說還在如火如荼的做著中插解說以及上一把的復盤,余成覺得自己或許應該說些什么,平時這個時候,作為隊長的他都會出來安撫隊友,但莫名的,今天他什么都不想說。
就好像心中某個隱秘的角落知道,就算他說了也沒用。
最先對上余成視線的是戰隊的醫療兵,他是戰隊里年紀最大的成員,性格沉默老實,但卻很穩妥踏實,每次比賽救援都十分謹慎及時。
醫療兵這個角色在曙光這款游戲中很特殊,他的基礎攻擊值很低,只配備手槍和小刀,但原始血量卻有三百,任務是救治殘血隊友以及在隊友倒下五秒鐘內復活隊友,而救治和復活的方式,是以血還血。
他就像個會移動的人形血包,補足隊友血量的同時,自己也將會失去相應的血量,當血量用空的時候,將直接死亡,得到長達五十秒的復活時間。
這樣的角色,讓這樣性格的人來擔任,的確很合適。
“隊長……”醫療兵小心翼翼的將身下的椅子移了移,和余成的距離靠近些,他說:“上把我不在狀態,下把我肯定好好發揮,你別生氣。”
聽著這話的余成愣了愣,他看著眼前的隊友,垂在椅把手上的指尖微動,指甲劃過粗糲的塑料面,喉結微微滾動,剛才心中那些隱秘的猜測動搖,他想,會不會是自己想多了。
隊友或許真的只是第一把不在狀態,他應該相信他們。
余成眼神不自在的從隊友臉上掃過,而后垂下眸子,半響后低低的應了聲,“嗯。”
第二局比賽很快開始,正式開局前,余成對身側的隊友們說:“打起精神,我們還要去拿第二個世界冠軍。”
說完這話,余成又頓了頓,表情和語氣都嚴肅了些,說:“如果還打成上把那樣,就都收拾東西盡早退役吧。”
耳機內傳來隊友們半開玩笑的附和,剛才輸掉比賽的低迷氣氛散去,余成心中暗暗松了口氣。
第二局比賽,大抵是打起了精神,隊友們不再像上一把那樣連連掉點,而是與平常比賽無二,打得認真細致。
余成本以為這會是一個好的開始,但現實卻是狠狠的甩了他一耳光。
比賽進行到第十分鐘的時候,余成在擊殺敵方狙擊手后,撤離途中正面撞上對面趕來支援的突擊手,余成竭盡全力與敵方突擊手同歸于盡,彼時,自己隊伍的醫療兵正在不遠處,周遭環境安全,醫療兵完全可以復活余成。
但出乎預料的,平時敏銳的隊友在這一刻卻像是沒看見他一般,不顧他在耳機中發出的復活指令,頭也沒回的離開了現場。
余成被賣了,隊友是故意的。
意識到這一點的余成,剛才落下的一顆心,在這一刻再次懸起。
他的耳邊好像還回旋著剛才隊友跟自己說的會好好發揮,但眼前黑下來的屏幕和頂端的復活時間,卻不斷提醒著他被賣的事實。
頭皮好似在打鼓,余成只感覺太陽穴一跳一跳的,胸口氣息郁結,憋得快要喘不上氣來。
而在接下來的一整局游戲中,這樣的事情還在不斷發生,余成接二連三的被隊友以各種形式坑害,雖然最后這局游戲戰隊以30:12的戰績拿下勝利,但余成卻是打得十分憋屈。
對局結束的那一刻,余成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看向身側的四名隊友,只感覺自己垂在身側的手都在抖。
他們是并肩作戰多年的隊友,這些年來,余成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后背交給他們,但在今天,這些他曾無比相信的隊友,卻是狠狠的將刀子扎向了他。
無形中,余成心上有什么東西坍塌了。
他的視線在隊友的臉上打著轉,眼神復雜的看了他們一會兒,終究是什么也沒說,轉身獨自走向了后臺。
第二局比賽結束,有長達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剛才余成看著隊友的那一幕被攝像頭毫無保留的轉播到了直播間,直播間不明真相的觀眾看著這場景,紛紛發出了疑問。
【余成這是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這局fe發揮的還行吧,雖然比以前差一些,但余成的臉色也不用這么臭吧……】
【要我說,這局發揮最差的就是余成了,好幾次和隊友節奏脫節,他有什么資格黑臉?】
【隊友也不欠余成什么吧,他這是什么意思?】
【贏了比賽氣氛還這么壓抑,余成也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吧。】
指責的話不斷在直播間彈幕劃過,阮清林視線飛快的在那些難聽的話語上掃過,然后退出了直播間,從微信里漫長的通訊錄中,找出了一個人。
苗淼見阮清林打字,心中也隱約查覺到了不對勁,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開口道:“哥,出什么事了?”
只聽手機的消息提示音響起,阮清林打字的手一頓,他的視線緊盯著屏幕上那人回復的消息,臉色越來越難看。
片刻后,他才緩緩抬頭看向苗淼,眉間緊鎖,神色嚴肅的說:“fe的人,在演余成。”
……
與此同時,fe的所有人都已經回到了后臺休息室。
休息室內氣氛壓抑,余成坐在中央的沙發上,手里捏著手機,垂眸看著已經熄滅的屏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如陽此刻臉色也有些難看,外行人看不出門道,但他一個內行人,還能看不出第二局哪里出了問題,他看著坐在一邊悶不啃聲的四人,想說些什么,卻是被余成一把抓住阻止了。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徐少謙,他好似有些忍受不了這氣氛,站起身開始打哈哈,“也別都這副表情了,剛才那一局不是贏了嗎?下一局繼續好好發揮就行了。”
他這話一出,隊伍里的其它四人都還是低著頭沒說話,但余成卻是抬頭看向了他。
“徐少謙。”余成叫道。
“欸。”被叫到的徐少謙臉上表情微微一僵,然后有些緊張的看向余成。
余成沒有馬上跟徐少謙說話,而是起身和一邊的攝像師說了幾句,隨后休息室內的攝像全部離開,一時間,偌大的休息室只剩下fe自己的人。
余成伸手將休息室的門關上,然后脫下外套,遮住剩余的攝像頭,并將錄音關閉,確認好一切無誤后,這才轉頭看向徐少謙。
此時的徐少謙看起來有些緊張,他臉上還是那副熟悉的笑,問余成,“這是做什么?”
余成目光沒什么情緒的打量著他,緩了半響才不疾不徐的開口,“剛才有人告訴我,澳門那邊就這場比賽開了賭局,有老板大手筆投下幾千萬買h.k贏,這件事你知道嗎?”
這些年來,隨著曙光賽事規模的發展,不少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電競這塊肥肉,有人走正途賺錢,自然也就有人走歪門邪道。
就像眾所周知的足球世界杯,每當賽事來臨,都會有人開設賭局,同樣的,有人賭球,就有人賭電競。
“啊?”徐少謙面色一滯,他顯然沒料到余成會忽然說起這個,眼神中閃過一瞬的慌亂,但很快恢復鎮定,他嘴角僵硬的扯了扯,露出個不尷不尬的笑,語氣故作疑惑的說:“這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余成沒理會徐少謙的問題,他目光不咸不淡的從徐少謙的臉上掃過,而后落在其他人身上,只見剛才一直低著頭沒說話的四名隊友,此時此刻目光都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對上他們的目光,余成唇角微微上揚,露出個譏諷的弧度,他慢慢收回了視線,再次看向身前不遠處的徐少謙,“h.k在打入八強以后,戰隊就被買下了。”
“買下他們的是這幾年靠醫藥和疫苗發家的承科集團。”
“而你說巧不巧,在澳門賭局豪擲千金的買h.k贏的,就是承科。”
“lone,你這是什么意思?”徐少謙的臉上已經繃不住笑了,用怒氣掩蓋住慌亂,語氣緊繃的質問余成。
余成意味不明的笑了,他說:“沒什么意思。”
然后轉身取下蓋住攝像頭的外套,對一旁已經意識到什么的年如陽說:“下把換替補上吧。”
年如陽問:“換哪個位置?”
余成已經披上外套拉開門走出了休息室,他的聲音遠遠傳來,“除我以外,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