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十九]“天機要我們……舍棄林陷,保明心宗。”
郁洱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依舊是坐在床邊的林不語——又是林不語。
“師尊呢?”郁洱問。
林陷垂眼看他一眼:“不要你了。”
他在心里嘆口氣:“我當(dāng)小孩兒的時候最討厭的就是有人跟我說這句話。”
系統(tǒng):【你還是變成了你最討厭的那類人。】
林陷不置可否地笑一下。
幾十分鐘前他干脆利落地一手刀直接把凍得神志不清的郁洱打暈拖回了房間,他是來做任務(wù)過劇情的,暫且還不想因為有人逞強背上人命。
“那我要去找他。”郁洱說著就要起身。
“你找他做什么?”林陷詫異地一揚眉,“他現(xiàn)在也不想見你吧?”
郁洱的動作頓住了,僵直很久,慢慢說:“師尊還沒原諒我……”
林陷:“……”他的手托著下巴看郁洱,看他蒼白的臉色和黯淡的眉眼,反問:“你現(xiàn)在回去跪著,再跪到暈倒,難道他就能原諒你了?”
郁洱對這個問題避而不談,反而說:“你將我?guī)Щ貋恚瑤熥鸩粫帜悖俊?br />
林陷又是一笑:“師尊為什么要怪我?他也不是在生我的氣吧?”
郁洱沉默地看了他一眼。
林陷便自顧自勸他:“你不如就先休息,等師尊氣消了,跳過此事,你再繼續(xù)在斂云峰住下去就是了,他也不會和你計較,左不過是你們見面時間變少而已,和以前又沒什么區(qū)別。”
郁洱諷刺地一笑:“你回回這樣來和我獻好心到底有什么目的?難道以為人人都要像師尊那樣喜歡你?你與師尊兩情相悅,所以你一舉一動都像他,但你偽善,不如他一分一毫。你以為你這樣假裝為我好,我就會感謝你?
“如果沒有你,即使師尊生我氣,這斂云峰上只有我與他兩人,我也還存有一分妄想,總有一天他會看向我……你算什么,來橫插在我和師尊中間?”
沒有人回話,郁洱抬頭看去,恰好看見林不語眼中的笑意。
林不語從桌上拿了個蘋果,施訣隨便洗了洗,坐在凳子上神情淡漠地啃蘋果,聞言笑了笑:“真不好意思啊,我算什么,我算你師尊割肉喂血放在心尖尖的寶貝啊。
“師兄,比起困在這斂云峰上與我爭寵醉心情愛,你應(yīng)該去大好天地闖蕩才對。
“師尊要趕你出宗門是正確的啊,以師兄的才能,自己一個人就能發(fā)展出更大的勢力。
“區(qū)區(qū)一個斂云峰算什么,一個斂云峰上的林陷又算什么?”
話音剛落,放在屋角的昆吾劍脫出劍鞘引起一陣錚鳴,直直地指向了林不語。
林陷早就料到了他會有這種反應(yīng),眼皮兒都沒抬一下。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刀劍相向。”林陷說,“我自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你在師尊面前裝得正直乖巧,在我面前倒是毫不遮掩,你難道就不偽善?”
郁洱不說話,昆吾劍卻沒有要收回去的意思,林陷篤定,自己再刺激他一下,這把劍就會再前進一步,說不定真的會刺向自己。
他站起身,擦了擦手,將果核丟掉,喝了口茶:“好吧,那既然師兄不打算采納我的建議,就自己去找?guī)熥鸢桑ス蛟谒媲埃此麜粫娴臍忸^上還原諒你。”
他饒有興致道:“我們不如打個賭,師兄你要是贏了,我便自愿退出宗門,永遠不再來打擾你和師尊的好事。
“但我若贏了——
“不用我說,你自己也會知道代價是什么的。”
他笑笑,琥珀色眼眸里滿是興味:“如何?”
郁洱收回昆吾劍,淡淡看他一眼:“好。”
*
郁洱帶回來的那一卷天機閣啟示卷軸被交到了房修文手上。
明心宗上下以劍修為主,但也有竹月和簡撫川這樣的藥修和符修。而作為符修,簡撫川在命相推算上則比師門一眾修仙之人都要快速精準(zhǔn)。
林陷剛?cè)朊餍淖跁r,簡撫川便為他做過推演。太復(fù)雜太精準(zhǔn)的人生與劫數(shù)的推算會讓推演人遭到反噬,但簡單大致的運勢吉兇卻是可以很輕易被他窺算,可以說一算一個準(zhǔn),在整個修仙界也是出名的。
當(dāng)年林陷的運勢吉兇就告訴他,林陷體質(zhì)不利于修行,最好是能放緩修行速度。天機雖然不說這其中的道理,但眾人總習(xí)慣遵從天機的安排。如果林陷當(dāng)時在場,估計立馬就能看出來,天機阻撓他修行是因為小世界要為方便主角的成長造勢。
當(dāng)年的明心宗眾人為林陷天生的修仙天賦被浪費而惋惜,也因此更憐愛他,房修文因此對他的修行要求放得極寬,其他人更是什么好的都要塞給這個最小但又長得乖巧可愛的師弟,怕他灰心,希望能彌補他修為上的遺憾,一群人一起養(yǎng)出來了一個驕縱成性的憊懶鬼。
簡撫川當(dāng)時還特意算出來了林陷日后最親近的人是他,把當(dāng)時年齡還不大的竹月氣得不輕,兩人斗了好幾天嘴。
因此解卷的事房修文固然可以做,但還是依習(xí)慣交給了精通此道的簡撫川。
卷軸是宣紙上繡金線以繪制裝飾用的紋路,紙上是不刻字的,所有內(nèi)容都要由拿到卷軸的人自己來推演,發(fā)放卷軸的天機閣不做任何提示。
只見簡撫川閉上眼,抬起手,手心向上,卷軸懸空浮在他的手掌上;從卷軸的紙張中綿延不絕般涌現(xiàn)出大量不成句亦不成文的符號與文字。這些符文皆是金色,光芒耀眼,成群地旋轉(zhuǎn)圍繞在簡撫川的指尖。簡撫川正是在解讀這些不成句段的字符。
起初他還一臉神色平靜,甚至稍微有得意之色,啟示卷軸的解讀于他來說并不算困難;但漸漸的,他的面色卻凝重起來,光芒中他漸漸皺起眉,眉心堆聚起深刻的皺痕,似乎是對自己看見的東西不敢相信。那些字符的旋轉(zhuǎn)越來越快,并漸漸變小,很快飛速地落回紙上。
簡撫川睜開眼,臉上的震驚神色根本掩蓋不住。卷軸落在他手上,旁邊的人都在等他解讀,他卻再次將卷軸拋向空中,打開,第二次進行推演。
一旁明心宗眾人雖然一頭霧水,卻也明白他推演出來的絕對不可能是什么好事,安靜下來等他的第二次結(jié)果。這一次,字符流動旋轉(zhuǎn)的速度則更快了,金色的字符幾乎要移動出金色的光幕,很快再一次落回紙中,落回去時聲響更大了一些,力度似乎也更大些。還沒等所有字符都返回去,簡撫川手掌向下一震,突然吐出一口鮮血。
卷軸掉在地上一聲脆響,簡撫川也后退幾步,跌坐在了地上。
他一臉不可思議地望向掉在地上的卷軸,唇上胸襟上皆是鮮血,似乎是對自己的推演不可置信。竹月連忙上前一步扶住他。
這是啟示卷軸第一次出現(xiàn)反噬推演人的情況,再加上簡撫川的反應(yīng),眾人當(dāng)然知道絕對不是什么簡單的啟示。
但竹月看得著急,皺著眉第一個問出口:“到底是什么?你看見什么了?”
殿上是死一般的寂靜。
簡撫川調(diào)整氣息,慢慢吐出幾個字:“天機要我們……舍棄林陷,保明心宗。”
此話一出,殿上眾人均倒吸一口涼氣,諸環(huán)忍不住再次發(fā)問:“什么?卷軸上就這八個字?”
簡撫川閉了閉眼:“魔尊降世,修仙界不保,第一個遭殃的便是明心宗。啟示卷軸給出的解決方法,是犧牲明心宗斂云峰峰主林陷。”
若說剛剛眾人還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現(xiàn)在這番具體定位則是徹底讓眾人死心了。這世上難道還有第二個明心宗、第二個斂云峰?斂云峰上不就只有一個林陷?
“你剛剛說,魔尊降世?”房修文抓住重點,“那也就是說,修仙界的這一災(zāi)厄,并非林陷引起。”
早在幾百年前的仙魔大戰(zhàn)中,魔族戰(zhàn)敗、魔尊隕落,世上已許久未再出現(xiàn)過魔族。這也就是為什么當(dāng)初簡撫川算出郁洱有魔族血脈時會那么驚訝。
房修文這一提,眾人立刻抓住了關(guān)鍵:
整個明心宗還能有誰是魔族?除了郁洱,林陷身邊難道還有第二個威脅?
諸環(huán)一瞇眼:“那么,我們還有第二個解決方法,可以不用犧牲林林。”
“胡鬧!”房修文當(dāng)然知道他說的方法指的是什么,“明心宗乃名門正派,誰教你這樣妄下定論濫殺無辜?”
“難道林林就不無辜?”諸環(huán)反問,“我當(dāng)初就覺得不該撿他回來。”
“你這樣做,小乖也不會開心的。”竹月沉默半晌,終于開口。
“但是天機卷軸的運算從來沒有出過錯。”諸環(huán)冷聲提醒,“什么名門正派的好名頭,值得拿我的小師弟的命去換?我們什么時候淪落到連他也保不住,要拿他去冒險的地步了?”
簡撫川擦了擦額角的汗:“興許……興許是我推算出錯了呢?”
諸環(huán)哼笑一聲:“你的推演什么時候出過錯?虧得林林平日里和你最親近,現(xiàn)在他有危險,你卻在為了一個不相關(guān)的人猶豫?”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萬一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簡撫川忙解釋。
“夠了!”房修文打斷他們的討論。
“最保險的方法當(dāng)然是除掉郁洱,最壞的結(jié)果是這個魔尊指的并非是郁洱、而是另有其人,但就算那樣,明心宗也絕不會拿林陷作犧牲。諸君如有怕死之人,現(xiàn)在就可以自請退出宗門。”房修文最后下了定論,“但郁洱是林陷的徒弟,如何處置他,林陷才是最應(yīng)有選擇權(quán)的人。你們都不許置喙。”
第52章 [二十]君今勸我醉,勸醉意如何。
郁洱來找林陷時,林陷不在。
十分鐘前一封傳音信將林陷召至青安峰大殿之上,是他師父房修文的傳音,說有要事相議。這要事自然就是郁洱的死活。而郁洱對這一切毫不知情,還在幻想他如何求得師尊的原諒,回到以前的關(guān)系、最好是還能更進一步。
他坐在林陷的小院的竹林里,抬頭看今日在冬季難得一見的陽光。
是好天。林陷常在天氣這樣好的日子里在這里的石桌旁喝茶,郁洱知道。在林陷與他幾乎不說話、而他也找不到來看他的理由時,他會偷偷來看他——以他年幼的崇敬的眼。
后來有一次,那時他深夜去林陷的房間被發(fā)現(xiàn)了,他怕林陷生他的氣、不敢和他說話,只在林陷坐在竹林里時躲在后面偷看;那次他的師尊在凳子上睡著了,他躡手躡腳走近,指腹細細撫過師尊的眉眼。他的師尊有一頭漂亮順滑的長發(fā),緞子似的,落海一樣在光下熠熠;他的師尊有秀致的眉和精致的眼,世上一切昂貴的寶石珍玉也不比他一瞥來得可貴;還有——
郁洱心念一動,俯下身啄吻林陷的唇,含入口中的是柔軟的玫瑰的花瓣。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可以違背師尊的意愿親近他。他第一次發(fā)覺自己對師尊的所謂尊敬的愛意其實全是骯臟下流、不堪說出口的愛欲。他以前怎么敢將自己那種不敬的愛擺在明面上宣揚呢?他仰望與欲望并存的復(fù)雜情感里,林陷是漩渦中心可憐的、無知而懵懂的、被他玷污的一捧雪。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他不敬的想法其實是愛。
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響起,郁洱一聽便知道這是林陷的腳步聲。他滿心歡喜的看過去,對上林陷的一雙冷眼。
“你來找我,是已經(jīng)知道錯了?”林陷問。
郁洱的心霎時間冷了下來。但他垂下眼睛沉默半秒,點點頭說:“嗯。”
林陷閉了閉眼,半晌才睜開,陽光透過他薄薄的眼皮照進他琥珀色眸子里,流光溢彩似的。郁洱突然有了一種從前從沒有過的心慌。
青安峰大殿上,林陷只覺得房修文那番話完全就是在給郁洱宣判死刑——他甚至有一瞬間在想是不是溫宜偽造了啟示卷軸來騙他。
明心宗不可能放棄他,林陷知道。就算現(xiàn)在告訴明心宗不殺林陷世界會滅亡,明心宗上下也絕不可能有人對他動手。林陷知道那個夢是怎么回事了。按照現(xiàn)在的發(fā)展,這件事的暴露只是早晚的事,如果林陷不做出行動,那么事情的走向只會有一個:郁洱被處死,而林陷作為那個要被犧牲的棋子也絕不可能得到安生,估計會被看管起來隨時作為被迫的救世主準(zhǔn)備拋出去。
不用他引導(dǎo),天道已經(jīng)為他尋找了最好的死路。
真的好貼心。
而房修文現(xiàn)在告訴他卷軸上的內(nèi)容,與其說是問他的意見,不如說只是在通知他,讓他有個心理準(zhǔn)備。
即使是為了以防萬一,到了不得已的時候,但凡郁洱有什么不對勁的苗頭,明心宗也會越過他直接動手的。
“我們還是希望聽聽你的意見。”房修文這樣說。
“弟子……”林陷頓了頓,“作為明心宗弟子,此身此劍立于天地間,只求明己心。郁洱至今為止并沒有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弟子沒辦法濫殺無辜。這就是弟子的心。”
林陷向他鞠一躬。
“弟子的徒弟,弟子自會自己管教。逐出宗門也好,廢掉修為也好……弟子會想辦法保證他不出亂子,或讓他沒有辦法出亂子,絕不會讓自己的決定拖累整個宗門乃至天下蒼生。”
“那你自己呢?”竹月輕聲問。
“如啟示卷軸所說,如果事情真的必須要犧牲弟子來保住宗門和天下,那這是弟子的命,是弟子生來就要擔(dān)的責(zé)任。我怪不了任何人。”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后面的話沒辦法再開口,只是深深地向眾人又鞠了一躬。
滿堂寂靜。林陷抬起頭,所有人都看著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卻都默契地選擇了不說話。
過了許久,竹月過來摸摸他的頭:“你如果永遠都只是只會修煉躲懶跑來找我拿糕點的林林就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考慮,什么都不用懂,甚至也不用去思考明心宗那句規(guī)訓(xùn)。師姐多希望你真的只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啊。”
這句話她在之前也說過一次。林陷突然鼻子一酸。
竹月這個角色的定位簡直是在上一個師姐的基礎(chǔ)上進一步補全了母親的設(shè)定。樂得慣著他、僅僅看著他無憂無慮長大、不去逼迫他有所成,符合他貧瘠的經(jīng)驗與想象里一切所能得到的對于母親的印象。林陷簡直要懷疑這個小世界是不是特意量身為他打造來填補他感情上的空缺的了。
他輕輕擁抱了一下竹月,說:“對不起。”
竹月只是一遍一遍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
如果不是有任務(wù)在身,而他不得不死,他或許會因為對明心宗這些人的溫柔的眷念而多停留一些時日。
林陷從方才的回憶里回神,抬起眼瞼看面前的郁洱。
“弟子承認(rèn)自己確實有魔族血脈,師尊因擔(dān)心這一點想讓我離開宗門也是情理之中。”郁洱說。
林陷在心里嘆了口氣。是天道逼迫你注定因為血脈遭受這些不平等待遇,怎么會是我擔(dān)心呢。
“弟子也承認(rèn)弟子向師尊有所隱瞞,是弟子有錯在先。”
林陷在聽到這一句時抬眼看了看他。
“但弟子向您保證,以后絕不再向您隱瞞任何事;同樣的,即使有魔族的血脈在,弟子也絕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
“不是那個問題。”林陷打斷他,“魔族血脈是天生的不穩(wěn)定因子,不是你向我保證就一定能起效的,郁洱。”
“但是師尊,師尊你就是能穩(wěn)定我的存在啊。”郁洱急忙道,“我一切都聽師尊的,只要師尊說不,我絕不會做出任何違背您的意愿的事。”
林陷突然冷笑一聲:“我什么時候說過……我愿意當(dāng)你的穩(wěn)定因子了?”
他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里全是冷漠:“你真的認(rèn)為我愿意把一個麻煩的、隨時可能會對我造成危險的人放在身邊?
“你憑什么覺得,我作為明心宗、作為修真界也備受愛戴的人,愿意當(dāng)一個會遭嫌棄的魔族的師父?”
“師尊也嫌棄我有魔族血脈嗎?”郁洱猛地瞪大眼,眼里全是紅血絲,“那您當(dāng)初又何必?fù)煳一貋恚俊?br />
林陷樂得他誤會自己的針對是因為他的血脈,聞言垂下眼瞼,輕蔑地笑了一下:“郁洱,你不該把自己看得太重,你早就該明白,我不可能是因為好心才帶你回明心宗。”
【好感度變更:男主對宿主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30。】
林陷對這聲提醒置若罔聞。
他瞇眼:“我只是怕把你放在人間為害凡人,你當(dāng)真以為我是憐憫你無家可依無處可去?”
【好感度變更:男主對宿主好感度-20,目前好感度:-50。】
“但你現(xiàn)在的成長已經(jīng)出乎我的預(yù)料了。事實證明有魔族血脈在,你輕易就能利用它殺傷他人。郁洱,我不放心,你明白嗎?”
郁洱沉默很久,呼吸聲沉重,像受了傷沒有辦法也找不到出路的困獸,只能用一雙幾乎要落淚的眼睛看著林陷。
“我不在乎師尊怎么看我,也可以不在乎師尊嫌棄我。但我已經(jīng)認(rèn)錯了,師尊便不可以趕我走……您答應(yīng)過我的。”
林陷安靜地看著他,淺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竹林、風(fēng)雪、日光或月色,唯獨沒有他。
“你認(rèn)錯了,那便是承認(rèn)了你生性頑劣。既然你不愿意脫離宗門,那就聽我的安排。你有魔族血脈,天生就是不穩(wěn)定因子,也天生就有危害蒼生的可能,你認(rèn)嗎?”林陷問。
郁洱垂下眼睛,看著地面,聲音像要被風(fēng)吹散一般輕:“弟子認(rèn)。”
“既然你不愿意離開明心宗,”林陷也輕聲說,“那么為了保證你不對宗門有所威脅,我想讓你去一趟斂云峰后的山谷。”
郁洱像是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也或許是聽明白了,卻不愿意承認(rèn),聲音幾乎在發(fā)抖:“師尊要我去那里干什么,師尊要關(guān)我禁閉?”
林陷搖搖頭:“不,我要你去洗髓池,洗髓煉心。”
洗髓煉心只是好聽的說法。講直白些,林陷要的是郁洱去洗髓池硬生生剜掉目前已到金丹期的靈氣脈絡(luò),廢掉修為,從引氣入體開始,重新修煉。
“為什么?”郁洱問,一雙眼睛通紅。
【好感度變更:男主對宿主好感度-50,目前好感度:-100。】
林陷:“……”怎么還能降啊?
“理由我剛剛不是已經(jīng)告訴你了嗎?”林陷反問。
【警告,主角對宿主好感度過低。】
林陷:“?”降不下去了是嗎?
【警告,主角對宿主好感度過……】
系統(tǒng)突然卡了一下,林陷:“?”怎么了?
【不好意思。】系統(tǒng)說,【讀錯條了。這個不是好感值,是黑化值和好感值的合并。好感值是正值,黑化值是負(fù)值,上限是-200。】
林陷:“……”
【這兩個數(shù)值對宿主都沒有影響所以省流合并了。不過宿主不用擔(dān)心,這個數(shù)值不參與成就評判,不會妨礙宿主績效,沒問題的,加油!】
你看現(xiàn)在像是沒問題的樣子嗎?
第53章 [二十一]十分好月,不照人圓。
也就是說郁洱對他的好感度滿值,黑化值也滿值;兩相一抵,剛好負(fù)一百。就算說是對完成成就不影響,林陷卻隱約覺得至少回影響郁洱的行動準(zhǔn)則。
他親眼看著郁洱眼中有什么轟然崩塌,絕望感好像眼見世界末日卻無能為力。
“師尊曾經(jīng)跟我說,等我的修為追上你,就考慮和我在一起。”郁洱說,“你明明答應(yīng)過我。”
林陷不說話。郁洱的瞳仁是黑色的,點墨一樣黑,林陷就看進他漆黑的瞳仁里,像走上懸梯,有一種身不由己的暈眩感。
“但師尊現(xiàn)在告訴我,要讓我去洗髓煉心。”
林陷移開眼,逃避和他的長時間對視。
“我可以不在乎那有多痛,我也希望師尊不在乎,不要為區(qū)區(qū)一個我憂心。但是師尊,你要洗去我的修為,讓我重新開始,那我又要花多久才能趕上你的修為呢?”
林陷沒想到他在乎的是這個,他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心悸感讓他的心臟兀地一滯。
“是,我有錯。但這錯值得你給我希望又親手掐滅嗎?我覬覦您是我不敬,我不尊,我異想天開,但從一開始我便只是愛慕師尊而已,這愛也是錯嗎?”
他像是要尋求一個救贖,像在摸向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摸索向林陷的臉,指腹緩慢地摩挲過他的眉眼他的唇,摟住他的腰。
林陷任他動作,不作出任何回應(yīng),他閉一閉眼,終于狠狠心。
他看不見自己的臉色,如果他站在上帝視角看自己,一定會發(fā)現(xiàn)自己面色蒼白不似人色,比郁洱好不了多少。林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起力氣組織語言將接下來這些話說出口的,他只是略帶諷刺地笑一聲:“是,郁洱,要不然呢?我出生于修仙世家,天生血統(tǒng)清正,你難道真的以為你配得上我?”
郁洱的動作一頓。
“我答應(yīng)你等你追上我就考慮你,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來糾纏我;我罰你跪在雪地里,不過是嫉妒你的修仙天賦——憑什么我就要因為體質(zhì)浪費我的天賦?我現(xiàn)在讓你去洗髓煉心,也不過是痛恨你即將超過我。”林陷將他推開一些,沒推動,只好放任他這樣抱著自己,就著這個姿勢和郁洱對視,“我對你一分師生情誼也沒有。”
郁洱靜靜地看著他,突然笑了笑:“那又怎樣呢?我有就好了啊。
“師尊要是不喜歡我修為比你高,那我可以永遠停留在和你同一級;師尊如果更喜歡林不語,我也可以接受他一直待在斂云峰上……但師尊不要推開我好不好?”
林陷根本推不動。郁洱抱著他,鉗制住他的雙手,把它們反扣在林陷身后,緊得林陷都覺得自己的手腕發(fā)疼。他能感受到郁洱的身體在發(fā)抖,胸膛緊緊貼著他的胸膛,他這才發(fā)現(xiàn)郁洱其實肩比他寬不少,幾乎能將他整個人圈進懷里。郁洱的吻有一種兇殘的意味,像是要通過這個動作來吞食他。他重重地噬咬林陷的唇,聽到他吃痛的吸氣聲,撬開牙關(guān)去糾纏林陷的舌尖。
林陷拒絕了系統(tǒng)要替他屏蔽痛覺的幫助,唇上傳來的刺痛讓他清醒不少,他嘗到鐵銹味,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輕輕拍拍郁洱的后腦,艱難地尋找停下來的空隙,抱怨般對他說:“痛死了郁洱……你連接吻都做不好,你沒有和人接過吻吧?”
郁洱停下來看著他,不明白他在這種時候為什么要提這個。
“我有經(jīng)驗,我來教你。”林陷說。
“師尊會接吻?”郁洱幾乎是下意識地問,手指安撫性地揉捏林陷紅得滴血的耳尖。即使是到這時候了他還是叫他師尊。
“嗯。”林陷不介意再多說幾個謊言,“和我接過吻的人不計其數(shù),你是其中技術(shù)最差的一個。”
確實不計其數(shù)——如果游戲里的紙片人也算人的話。
郁洱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指腹還在慢慢地捻林陷的耳垂:“沒關(guān)系,師尊可以教我。”
林陷:“……”
郁洱:“您曾經(jīng)教我尊師重道……可師尊自己分明都還沒師尊的樣子,怎樣教得會我尊師重道?”
他的手順著林陷的衣衫伸進去,幾乎是慢條斯理地將衣物解開,手指從林陷的鎖骨擦過去,引起一陣戰(zhàn)栗;冰天雪地的,林陷本身就怕冷,有點抗拒地掙扎一下,想躲開他的手,這一掙,他就看見了鎖骨上的紅痕。之前的痕跡已經(jīng)消退了,從鎖骨到脖頸上不知什么時候疊上了新的痕跡,斑斑點點,看上去很是曖昧。他本身皮膚就白,也細嫩,很容易留下這些東西,甚至輕輕一捏就紅,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郁洱的手指眷念地從那些斑駁的痕跡上撫過去,眼神繾綣又溫柔。
這感覺太熟悉了,林陷愣在原地——之前的紅痕是郁洱留的!
“師尊從來沒發(fā)現(xiàn)過。”郁洱輕聲說,“師尊好遲鈍。”
他癡迷地看著林陷的身體,又補充一句:“師尊好漂亮。”
林陷:“……”
他心里好笑,這人現(xiàn)在莫名其妙的勝負(fù)欲是怎么回事?他甚至懶得在自己面前裝乖了是嗎?
“誰知道呢。”林陷眼睛一垂,輕聲道,“上過我床榻的人那么多,我怎么會注意到誰留下痕跡了。我還以為是哪個情人不小心在我睡著之后留下的呢。”
距離系統(tǒng)的好感值過低警告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幾分鐘,林陷從好幾個角度試著踩郁洱的雷點,他自己都快不忍心了,郁洱還能強撐著回嘴。
林陷輕輕摸了摸郁洱的頭發(fā),不去看他此刻紅得滴血的眼睛:“說不定就是你師弟留的。”
“你不要再說了。”郁洱堵住他的唇,“不要再說了師尊……你怎么能這樣對我?”
師尊并非光風(fēng)霽月不近情愛,師尊只是不接受他而已。
師尊的情愛里從來沒有他而已。
林陷艱難地將他推開,甚至不得不讓系統(tǒng)幫了下忙,他捂住郁洱的唇,隔著自己的手掌向他問:“既然你無論如何都不死心,那我就從那些人里挑選一個當(dāng)我的道侶好不好?不過這里面沒有你,郁洱。”
話音剛落,林陷身子重重一震,有什么東西從他身后刺進胸膛,后知后覺引起鈍痛。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林陷甚至沒來得及讓系統(tǒng)開痛覺屏蔽。他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絞緊,陣痛里他意識到是郁洱的昆吾劍刺進了他的心臟。那把劍是好劍,但是戾氣很重,不適合郁洱,一旦主人受到刺激,劍會更敏感也更快地做出對主人最有利的反應(yīng)。林陷不知道這是不是溫宜有意為之。
他垂眼,郁洱的眼里一片猩紅,顯然已經(jīng)沒了自我意識。
系統(tǒng)急忙幫他打開屏蔽,胸口的梗塞感還沒散去,林陷下意識松口氣,想的是:太好了。能提前讓郁洱在這里黑化,那么一切都好辦了。這就是天道要的——犧牲林陷,換整個修仙界和明心宗的安寧。
天道要郁洱永遠困在林陷的情劫里,無暇去弒他的仙,無法去逆他的道。
他在這個關(guān)頭想起了竹月。
——我既不要求你有所成,也不需要你去悟道。我不想你被世人背叛歧視受盡折難后成就你的弒仙,不想讓你在天地蒼茫里有這一遭苦行。
情傷總比被欺辱折磨帶來的心傷好解決吧?林陷狐疑了兩秒,將自己代入了一下,覺得這個判斷應(yīng)該不會有錯。
那把劍一點一點刺進心臟,郁洱還在喃喃:“師尊、師尊,我愛你,只要你能接受我在你身邊就好了,求你了……”
林陷讓系統(tǒng)降低痛覺屏蔽的等級,方便他演得更逼真一點。他怕痛,有一點痛覺都會被他自己無限放大,他的臉很快痛得煞白一片,手上完全沒了力氣,但還在努力地去摸到郁洱的后腦,輕聲說:
“對,就是這樣,郁洱,再刺深一點。”
郁洱緩慢地眨眼,神識浮沉著掙扎。
林陷輕輕撫摸他的臉頰,以他記憶里所能想到的最極致的溫柔用唇去磨蹭郁洱的唇。他止不住咳嗽,鮮血從嘴里噴出,落到郁洱的臉上、被林陷蹭到郁洱的唇上。他想他應(yīng)該抬手幫郁洱擦干凈,手卻實在挪不動了。
他看見郁洱的眼里逐漸清明,知道自己的計劃還剩最后一步,讓系統(tǒng)將痛覺完全屏蔽。
郁洱驚慌失措地扶住他,在茫然中先注意到的是林陷的不對勁。他神色一片空白,不敢置信地在林陷身后摸到了自己的昆吾劍。
……是他殺了師尊。
師尊是對的,他是隱患,是危險,是不穩(wěn)定因素。
“此身此劍……不求與世與人爭強好勝,只求明己心。郁洱……咳、記住這句話。”林陷說。
他幾乎快要撐不住自己的眼皮,眼睛眼看就要慢慢闔上,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他摟住郁洱的脖頸,在自己袖子里找到那塊之前費盡力氣還是雕刻得有些滑稽的玉佩。
溫?zé)岬臇|西落進郁洱手心里。
郁洱低下頭,一塊玉。小巧,通透,品質(zhì)上佳,但算不上漂亮,不如說,雕刻技術(shù)算得上拙劣。
是林陷自己雕刻的玉佩。
林陷已經(jīng)沒有睜開眼睛的力氣了,連說話也斷續(xù)起來。
“我只有一個要求。”
“獎勵是你應(yīng)得的,我不拿它和你換什么,郁洱。”
“我只希望你看在它的面子上,看在我三個時辰、以我笨拙的愛意、來雕刻它的面子上……求你照顧好我的師兄師姐。”
“我死后都不會想再回來看你一眼的。
“你放心。”
【恭喜宿主完成成就一:基礎(chǔ)成就。補完劇情。難度:一星;成就三:報恩。救下整個宗門的人,不讓他們被男主殺害。難度:四星。成就獎勵共五星;宿主星點余額:十六星。】
第54章 [二十二]廊檐雪番外
火光只輕盈地一閃,橙紅色便跳躍進他眼里,將他黑白分明的眼染上火焰顏色。蠟燭點亮了,照開大半房間里的光景。
這里是林陷的房間。干凈整潔、一塵不染,甚至連書架上也不積塵,是郁洱每天打掃的結(jié)果。書桌上林陷常翻的那卷閑書還攤開放著,書旁邊有一杯放溫的茶,茶盞下是還火符,用以確保茶水的溫?zé)幔唤幱幸粋小碟子,小碟子上的糕點日日更換,今天恰好是桂花酥和竹糕。
一切都鮮活著,透過窗紙照進來的陽光也溫暖和煦,落在木桌上平添一分恬靜安詳?shù)臍夥铡>秃孟襁有人天天在這里居住生活一般。就好像林陷還活著一般。
郁洱一甩手,火折子上火光熄滅了。
床邊的案幾上放了一個花瓶,瓶中插著今日新開的花,應(yīng)季開不同的花,花瓶里也換不同的花,偶爾也會有小院子里的竹枝。床上是林陷——具體說,是林陷的尸體。
郁洱像是怕吵醒他,輕手輕腳地去取了軟毛巾用熱水打濕,然后仔細地、動作輕柔地替林陷擦洗身子。
師尊好潔,平日里即使用過避塵訣之后也常沐浴清洗。郁洱很害怕哪天林陷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太臟會嫌棄郁洱照顧不力的。
師尊會生他的氣嗎?說不定會的,但師尊就算生氣了也是好看的。皺起的眉好看,緊抿的唇好看,眼睛也靈動可愛,無一寸不好看。
郁洱想到這里難得地輕輕笑了下,他俯身親吻林陷的額頭,對林陷說了“早安”。
打掃、換花、做新的糕點和茶、與林陷說早安。郁洱將這些步驟做成他的固定日常,就好像堅信林陷總有一天會醒過來一樣。
他已經(jīng)許久不推門,日日守著林陷的房間和他的尸體,偶爾有事出門也要先捂上眼,怕看見門外走廊上的積雪,提醒他林陷的血是怎樣在雪地上烈烈綻放了一地,鮮艷妖冶,是林陷對他唯一的、最后也最漂亮的告白。
林陷門前到山下這段路他從以前起走過很多遍,走得比誰都熟,閉上眼腳下也不會踏錯一步。
林陷不和他告別,不和他說再見,林陷不愿意再回來看他一眼。他連林陷的靈魂都探尋不到。
簡撫川在屋子里把自己關(guān)了七天七夜,畫陣貼符紙,招魂燈被他一遍又一遍點亮,又一盞一盞地滅下去。
林陷就是不在了。
他當(dāng)真對這方天地沒有一點留戀,魂魄似乎不愿在此方世界多停留哪怕一天或者一個時辰。
也是。郁洱想,師尊已經(jīng)說過了,他不會再回來打擾他的。
林陷死的時候下了雪,他注意到林陷在他的懷中突然渺無聲息的時候,全明心宗似有所感一般心悸了一瞬。那時竹月正在自己房間里打坐,突然她茫茫然睜開眼,被莫名其妙不知所起的巨大的悲傷感壓得喘不過氣。她似要窒息一般跌跌撞撞跑出房間,在心臟空蕩蕩的不安預(yù)感里找到房修文,問他:“小乖呢?”
房修文似乎也才回過神,他似有所感地看向青安峰大殿之后——那里有燃著宗主和所有明心宗內(nèi)門弟子的魂燈的房間。他好像還記得自己是整個明心宗的主心骨,還能強撐著告訴在此刻因為突然的共感前來的所有人:“林陷的魂燈滅了。”
他們唯一的、用愛意堆砌的堡壘護著長大的小乖,她牽著手一步步數(shù)數(shù)走過青安峰萬步長階的林林,那個她看著長大、看著他的背影一點點成熟一點點學(xué)會懂事的林陷就是在這時候,突然魂燈熄滅了。
這天已經(jīng)是仲春。青安峰上的雪還是沒化,林陷卻好像人間春季的雪,隨著春季愈深融化在了天地間。
他就這樣不在了,小時候出一次遠門都要師兄師姐挨個兒揉揉腦袋親親額頭的小孩兒這次卻忘了和他們告別。
*
他們找到林陷的尸體時,對方正被郁洱抱在懷里。一地的血,滲進地上還沒融化的積雪里,一片臟污。昆吾劍還在林陷的胸口,郁洱正在徒勞地給林陷輸送靈氣。他的眼神沒有聚焦,只是呆滯地看著懷里林陷的眼睛,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落一串。
諸環(huán)一眼就看出來是郁洱暴走或者說失控才導(dǎo)致了林陷的死。他只愣怔了半秒,本命佩劍順?biāo)忮P鳴出鞘,直指向郁洱。郁洱沒動沒躲,似乎對他們的到來和任何舉動都毫不在意,反倒是被其他人攔住了。一向穩(wěn)重冷靜的他這次仿佛根本不懂或不打算控制自己的行動,所謂理智全丟了個干凈。
簡撫川倒是能明白,天機卷軸說的命數(shù)就是這個,這是天道要的犧牲。林陷才是郁洱這一路上最大的劫,只有林陷能將他絆住,讓他止步在明心宗的斂云峰上,止步在這一片冰天雪地里。只有這樣明心宗能免于之后郁洱失控時的覆滅之災(zāi)。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立在原地,只覺得地上的鮮血太刺目,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就這樣看了許久,很久之后才想起來最要緊的事。
“小乖平日里最怕痛了。”他說,“師姐,你去找一下你那里還有沒有桂花酥,你快拿來哄他。”
本來正和房修文一起攔著諸環(huán)的竹月聽到這句話,突然不動了,她蹲下身,發(fā)出已抑制很久的慟哭。這哭聲凄厲,聞?wù)咻p易便能覺出苦痛來。
“是我殺了他。”郁洱像是被她的哭聲喚回了神,低聲喃喃,“是我害了師尊。”
“是你殺了他。”諸環(huán)說,“這有什么好質(zhì)疑的?”
他說著抑制不住怒氣,又想上前一劍殺了郁洱解恨,被房修文再次攔下。
“你師尊來找你前,我們剛解出天機閣的啟示卷軸。”房修文聲音冷硬,“啟示卷軸告訴我們你會失控為害人間,要我們犧牲林林,來保住明心宗。
“我們本來的商議結(jié)果是殺掉你以絕后患。但是林林說,他要保你。”
郁洱抬起頭來看他一眼,他的腦子昏昏沉沉,很久才明白過來這番話代表什么。
“他怕你日后魔族血脈覺醒,本來是要送你出宗門或是洗掉你的修為的。我們也沒想到,他會在這里、會這么快被你殺掉。”
這些字像凌遲,一刀一刀地往郁洱心臟上割。
師尊不是嫌棄他。
師尊沒有不愛他。
師尊是為了他才死的。
師尊說得對,他是災(zāi)禍。
“你師尊,是為了你才犧牲的。他本可以不用……”竹月聲淚俱下,盡管理智告訴他郁洱實際上本該有此遭,感情卻不受控制地讓她責(zé)怪他,似乎這樣她的愧疚她的遺憾才能得到補償,“你……你啊!”
“這是命嗎?”簡撫川喃喃,“我的小乖就算驕縱了些、頑皮了些,但他一直都是好孩子、從來沒干過壞事……他做錯了什么呢?他怎么會有這樣的命?”
郁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一只手還在為林陷輸送靈氣,另一只手輕柔地為林陷擦掉臉上的血跡。
“師尊之前不是說,在古籍上看見,用心頭血喚魂的方法嗎?”
“但他是被昆吾劍殺掉的,身死魂滅,怎么可能還能再將魂燈點燃?”諸環(huán)皺眉。
郁洱懇求他:“讓我試一試,再試一試,萬一呢?”
沒有人回應(yīng)他,風(fēng)雪聲里一片寂靜。
“三百年。”房修文許久說,“明心宗只放你多活三百年。三百年之后如果林林沒回來,你當(dāng)他的陪葬品。”
“他還想和林林同葬?”諸環(huán)眉毛向下一壓,顯然是對這個處理也不滿意。
房修文看他一眼,搖了搖頭。
“林林會葬在明心宗,但郁洱是罪人。”
郁洱聽明白了,他是沒資格葬在一起的。
他此時還跪坐在地上,向眾人深深俯身,是在行禮:“師尊說,他死后,要我好好照顧師兄姐。”
“我們不用你照顧。”竹月說。
房修文補充:“三百年后,老身就算不在了,明心宗上下所有弟子也會記得通緝你。”
郁洱搖了搖頭:“我不會走的。”
他說:“師尊的家在這里,他長住的房間在這里,他最愛的、親自打理的竹林也在這里。我不會走的。”
他又一次俯身,頭顱重重磕在地上:“弟子不求能和師尊葬在一起。弟子只求宗主,日后若要殺掉我,請讓我死在這里。”
房修文這一次沒再答應(yīng)他,他深深地看郁洱一眼,不顧對方還跪在地上,走了。
*
林陷死后,林不語也死了。
想來也正常,既然林不語當(dāng)初突然殞命時的魂燈是由林陷的心頭血點亮的,那么林不語就該和林陷一起隕滅。
郁洱解開自己的衣物,手上憑空變出一把小刀。他要繼續(xù)修煉以維持林陷尸身不腐,同時也要用自己的心頭血嘗試喚醒林陷。
就在他解開衣物時,有什么東西落下來。是林陷臨走前送給他的玉佩。
郁洱拿起玉佩放在唇前。他安靜地、長久地親吻那塊被他放置在胸前,被他的體溫捂熱的玉佩。
只有這時他才能有一點微不足道的希望,只有這塊玉佩還能讓他繼續(xù)這樣活著。
只要有這一點希望,他就可以守著這間屋子一守千千萬萬年。
他一抬頭,透過半開的那扇窗,猝不及防看見了廊檐上萬年不化的雪。
不解凍,捂不暖,在姍姍來遲的山間春日里、在他生命里蔓延成一整片冰天雪地。
第55章 廊檐雪if線番外琥珀
林陷帶著點怒意從房間里走出來,房門被他刷地推開,驚起半山鳥雀四散飛離。
郁洱在外面院子里擦他那把劍,慢吞吞,一絲不茍,實際上走神好幾里。被林陷那陣聲響喚回神,一驚,小心翼翼問:“師尊,怎么了?”
林陷恨恨瞪他一眼,不說話,掠過他走了,任誰都看得出來他在撒氣。但這點微薄的怒意被他明麗艷冶的眉眼一襯,一點威懾力也沒有,看著只像撒嬌,平生點讓人心里生癢的俏,像小貓尾巴從人心臟上掃過去一樣。
師姐竹月緊隨他身后出來,看看林陷的背影,再看看郁洱,比后者還迷茫。
林陷與郁洱的結(jié)契儀式是上個月才訂下,日子定的是后日,深夏了,山中氣候涼爽,但不帶寒意,恰好也合林陷怕冷嫌熱的麻煩性子的意。簡撫川掐指算過很久,覺得這天是個難得的好得不行的吉日,他看一遍房修文看一遍師兄師姐都看一遍,紛紛覺得滿意。
林陷沒意見,郁洱有沒有意見無所謂,大家長強行包辦婚姻沒有小輩插手的份,林陷也算他長輩,所以他只要聽著就好了。
到這里一切都沒問題,問題出在修真界也和凡人間一樣,婚禮前七天,雙方新人是不能見面的。
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林陷聽師姐說完還是愣了一下:“可我跟他是同門啊,生活在一座山上,天天都見面,也要有這個規(guī)矩?”
凡間遵守這個習(xí)俗,不是因為結(jié)婚的雙方在婚禮前沒見過面嗎?他和郁洱熟得閉著眼都能把對方畫下來了,有這一遭的意義是什么?
竹月順毛捋:“做做樣子嘛,你看其他道友結(jié)契前不也見過,就當(dāng)小別添新鮮感好了。”
七天不算長,對他們這些壽命動不動成百上千年的人來說更是如此,打坐閉關(guān)一眨眼就過去了。本身林陷和郁洱的情況特殊些,兩人住處隔不遠,已經(jīng)節(jié)省很多事,幾乎沒別的麻煩了,更何況大多事都有人幫著打點。林陷想了想,還是點了頭。
雖說不能見面,林陷在房間里的時候,郁洱得空了就在院子里練劍或者吹笛。他吹笛是新近才學(xué),不算擅長,林陷嫌他吵,吹了兩天也就沒聲響了。
誰知到今天,林陷不知為何和竹月在房間里說了幾句話,突然推開門走了。
就這樣破了新人不能見面的規(guī)矩。
郁洱看似是無辜被遷怒了。
但郁洱顯然不能放著不管,他已經(jīng)成熟不少,勝負(fù)欲還是來得莫名其妙,有意要在某些方面超過諸環(huán)竹月一干人等,旁人沒反應(yīng)過來,他先追了上去。
林陷不管他,自顧自地走,神色平靜,只是步伐快了一些,卻也沒直接把郁洱甩開,顯然沒介意——或者說,他就是希望郁洱追上來。
郁洱于是在身后一疊聲問他“師尊怎么了”“師尊要去哪兒”“師尊和我說一聲吧”,在人不多的山谷里一陣一陣回聲。林陷聲音也平靜,一直到后山山谷那條溪邊才停下來,看郁洱一眼,回復(fù)說:“散心。你跟來做什么?”
郁洱摸摸鼻子。
他的師尊不回答,顯然是讓他自己猜了。
郁洱近來在別的方面一切如常,唯獨在揣摩自家?guī)熥鸬男乃歼@一點上的功力堪稱突飛猛漲,好似他在和林陷戀愛這一事上也有不可比擬的天賦一般。
林陷在其他明心宗小輩面前還是慣常端清冷仙尊的架子,外界其他人看著也覺得他高高在上、不好接近。因此只有郁洱知道,林陷的不愛開口是不想要求別人來遷就他,覺得自己作為長輩主動開口太丟人、不懂事、沒長輩的樣子,所以要別人恰恰好好看透他要什么,再做出對應(yīng)行動。
麻煩、別扭,但樂得這樣遷就他的大有人在,不巧郁洱就是其中之一。
林陷在聽說他們要七天不相見的時候就不太滿意,卻沒提出來,他在自己師兄師姐面前其實嬌縱慣了,不高興是會直說的,所以他生氣的肯定不是不能見面這件事。
郁洱低眼想了幾秒,問林陷:“師尊是不是氣我,不來和你相見?”
林陷眼一瞇,半笑不笑:“我沒生你氣呀。我是你師尊,有什么好和你計較的?”
沒反駁后半句,那看來是說對了。
郁洱眨眨眼:“可林林也是我的道侶,是我的愛人,是我的小乖啊。”
林陷:“……”
他愣一下,反問:“我上次就想問你了,誰讓你叫我林林叫我小乖的?”
郁洱低著眼瞼,似乎是在難過:“師伯宗主他們都可以叫你小乖,我為什么不能?”
林陷懶得和他辯解,強行下了命令:“不行就是不行,你以后還是叫我?guī)熥稹!?br />
“好,師尊說什么就是什么。”郁洱滿口答應(yīng)。這句話自然是只作數(shù)了這一次,結(jié)契儀式后特定場合他開始什么胡話都叫,包括且不限于林林小乖囡囡,哪個讓林陷羞惱他就叫哪個,這是后話了。
“那師尊現(xiàn)在消氣了嗎?”他又問。
林陷認(rèn)認(rèn)真真說:“我沒有生氣。”
林陷不喜歡人逆著他說話,郁洱立馬認(rèn)錯是自己亂猜,順著問:“那是我在無理取鬧,我見不到師尊,看見師尊出門立馬就跟上來,就是為了見你。”
林陷:“……”他生來吃軟不吃硬,本來也就沒什么脾氣,幾句話下來早消了,只是要郁洱給他搭梯子好讓他下臺。
“那我們便不去管那些什么規(guī)矩之類的東西,”郁洱輕輕摩挲他的眼角,“我現(xiàn)在就和師尊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到師尊和我舉行儀式的那天,我也親自替師尊理衣服,照顧師尊。”
“……倒也不需要你照顧。”林陷說。
郁洱看他神色真的緩和下來了,這才去牽他的手,帶著他往回走。
林陷不說話,郁洱便也不開口,享受他們五天不相見之后難得的一次安靜獨處。
直到回了林陷的房間,關(guān)上門,林陷才吸一口氣,主動和郁洱說話。他難以啟齒,斟酌著措辭,一段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我只是不高興。見不到你的這幾天,我偶爾會想見你……只是偶爾。
“會聽你在院子里練劍的聲音,聽得出你在哪一個招式,走到了院子里哪個地方……還有其實你吹笛也沒有太難聽,你其實可以再吹的。
“回想今日師姐那座峰上今日開了什么花,我該和你一起去看了;三師兄今天是不是作出了什么新的符咒,你能不能和我一起找他要來玩;山下最近有廟會,我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
“但你又不在。
“你不在,不和我見面,也不與我通信。
“怎么只有我在想念你,你難道不想沒在想我嗎?沒這樣焦慮、沒這樣覺得等待漫長、沒這樣想過我?
“就算確實是有規(guī)矩說我們現(xiàn)在不能見面了,你怎么也不來偷偷見我?”
他聲音很小,自己覺得既委屈又難為情,也嫌小題大做,說完便覺得煩,正要自我否認(rèn)讓郁洱別管,卻看見郁洱的眼睛一亮,笑了起來。
林陷一揚眉:“好笑?”
他這次還沒來得及不開心,郁洱卻突然低頭啄吻他的唇,從他柔軟的唇瓣上舔舐過去,把他都親懵了幾秒。
“弟子只是歡喜,弟子在師尊心中是有分量的。師尊在意我。”郁洱說。
林陷不回復(fù)他,算是默認(rèn)。郁洱便開始認(rèn)真地吻他,表情與動作無一不溫柔,比他們以往任何一次唇舌交纏都要纏綿都要繾綣。郁洱的手伸到林陷的腦后,慢慢地揉他的脖頸,讓他放松下來,完全仰起頭依靠向自己,整個人的重量都落到他身上。直到林陷被親得發(fā)軟,輕哼幾聲示意他停下來,他才放開他,壓低了聲音說話。
他嗓音還是喑啞的,比平日里還要多添幾分溫柔依戀的意味。
“我想見師尊,我想日日和師尊在一起。
“新開的花我去看了,我把它們折來放在了師尊的窗下;只是我不好意思告訴師尊,所以師尊沒發(fā)現(xiàn)。怪我,我去替師尊把它們插在花瓶里好不好?以后我也幫師尊照顧房間里的花。
“師伯那里新畫的符我去看了,也找他要來了,師尊可以現(xiàn)在去我房間里拿。我找他學(xué)了好玩的那些,日后由我畫給你看好不好?
“山下的廟會過幾日還會有,等師尊和我結(jié)契過后,什么時候想去玩,我也和你一起去。師尊做什么我都粘著你,黏到你煩,好不好?”
他一連問好幾句好不好,問得林陷也不好意思了,含糊著答應(yīng)了說“好”。
郁洱笑起來,指腹輕輕蹭了蹭林陷剛剛與他親吻過的唇,滿心是師尊真的在意他,師尊從此也將屬于他的歡喜。
郁洱的眸子暗下來,親了親他的額頭,又暗示意味極強地挪移到耳垂、耳后,再到脖頸。
林陷的身體僵硬了半秒,磨磨蹭蹭地回應(yīng)了他的吻,然后聽見了郁洱的輕笑。
他一拂手熄了滿屋的燈,視野里暗下來,唯一亮著的只有林陷琥珀色的眼瞳。
千千萬萬個意外才能凝出一顆琥珀,千千萬萬個人里卻沒有一人像林陷,獨一無二的林陷。他明白從此這是他唯一的世界中心。
第56章 周枝
林陷落地,有經(jīng)驗在先了,這次他特別提醒自己要站穩(wěn),腳接觸地面的那一瞬間后退半步穩(wěn)住自己,所幸手扶到了一邊的墻壁。
他在心里吐槽以前肯定有回到空間的人摔跤的事件存在,雖說那個萬惡的資本家主神可能根本不關(guān)心所以沒改。
他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圍,這次那個小心眼主神不在。
胸口被昆吾劍穿心而過的感覺還停留著,梗塞感讓他有點幻痛。
他這次從上一個世界抽離的過程比較慢,不知道為何情感上總有些無法適應(yīng),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怪異地對自己強調(diào)他已經(jīng)不再是斂云峰上萬人敬仰的修仙之人。
他回到之前來過的休息房間,決定這次稍微多休息幾天。上一次他從世界一出來,心情是放松的,因此不需要什么緩解心情的時間,第二天就直接去了下一個世界。
他回到房間,由于在現(xiàn)實世界里他的身體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空間里的也只是靈魂而已,不需要吃喝或者洗漱,只是心理上的疲憊卻是真實的。
房間很干凈整潔,與人類的住所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也多此一舉地配備了廚房浴室等。
林陷在房間里純白色的床上睡了不知多久,再醒來時甚至有些不知身在何處。任務(wù)空間里沒有白天黑夜的區(qū)分,他拉開窗簾,看見窗外虛無一樣深重的黑,居然意外地有了惆悵感。
他因為情感缺失所以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對強烈的刺激事件有反應(yīng),這也是為什么他會選擇當(dāng)游戲?qū)崨r主,只有在游戲里才會有現(xiàn)實中不可能發(fā)生的極端事件,游戲的身臨其境感做得越好,林陷所能接收的情感刺激便越強。
想到這里林陷微微一愣,那他現(xiàn)在的穿越不就是最完美最能身臨其境的游戲……竟然還專業(yè)對口。
或許是他短暫的思考看上去像發(fā)呆,系統(tǒng)在這時跳出來問:【既然宿主現(xiàn)在沒事做的話,要來看一下商場嗎?我們最近有技能卡上新哦,您的星點余額已經(jīng)十六星啦~】
言下之意是太多了你要不然花點吧。
林陷正想拒絕,想了想又同意了,讓系統(tǒng)打開了商場面板。
這個商場表格上一次林陷從世界一出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看過了,他的目的很明確,同時深信自己不需要借助太多外力幫助也能完美完成任務(wù),所以只粗略地掃了一眼,直奔最后一個商品項:死而復(fù)生。標(biāo)價五十星點,功能是在他原來的世界里為他捏造身體并修改周圍人的記憶,讓他以原來的身份活在原來的世界里,相當(dāng)于重生。
林陷想回到原來的世界完成未完成的事,這便是林陷的唯一目標(biāo),他自然不用為其他的東西分心。
當(dāng)然還有一個原因,系統(tǒng)雖然表面看上去總是出錯,還會和他頂嘴甚至開嘲諷,但實際上非常有用,也足夠配合,可以說是一個很大的助力,為林陷省下了不少事;否則,就算全靠他自己也能做,但他在達成目的時指不定要花費兩倍的時間。
……其他人的系統(tǒng)也這樣嗎?
就在這時,他眼尖地在滑過去的商品列表里看見了一項“攝像功能”,標(biāo)價是0.5星點。林陷似有所感,皺著眉打開了商品詳情頁。
與他所猜想的差不多,介紹里說這是針對系統(tǒng)開發(fā)的金手指,任務(wù)者購買后可以讓系統(tǒng)作為隨身攝像頭對小世界里發(fā)生的事件進行錄像——與他在世界一里讓系統(tǒng)做的事沒什么區(qū)別。
這是付費功能。但是系統(tǒng)卻很輕易地開通并且為他所用了。
——免費。
世上真有免費的午餐?
他不動聲色地關(guān)掉了,什么都沒說,就好像并沒有留心過。
他將商品名錄都不走心地看了一遍,偶爾也點進去看看詳情,就好像真的只是在選購。
“死而復(fù)生”還是在商品名錄的最末,標(biāo)價五十星點,售量也不高。本身林陷已經(jīng)算是任務(wù)者中的佼佼者了,即使這樣他估計自己至少也還需要五六個世界才能集齊兌換所需的星點,遑論是其他的任務(wù)者。
回到現(xiàn)實世界里之后林陷的人生規(guī)矩也不會發(fā)生太多變化,他大概還是繼續(xù)當(dāng)他的游戲主播……
林陷突然一愣:他當(dāng)初是因為什么辭職的來著?
他從自己恍若隔世的記憶里搜尋了一圈,慢慢理清:他突然喪失對自己情感的感知力,雖然也去看過精神科與心理醫(yī)生,但總沒有具體定論,醫(yī)生建議他放松心情,他于是辭職開始當(dāng)游戲主播。
他喜歡玩游戲是因為感情缺失導(dǎo)致生存意志低,覺得活著百無聊賴,所以在游戲里尋找能刺激感情的劇情。
深情可以偽裝,愛恨可以通過學(xué)習(xí)角色扮演來模擬……但是都是假的。到底是假的。
他像一面鏡子,只能通過反射他人的情感來活。
他想起一件不知為何一直被他忽略的事:辭職之前呢?那時候他在做什么?
他努力回想,卻頭痛欲裂,一抽氣五臟六腑都在疼,站在原地等自己緩過神。
有什么冰涼的東西貼在了他額頭上,竟奇妙地緩解了一點他的頭痛,林陷于是感知到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讓他將重量卸到自己身上。
林陷艱難地睜開眼,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額頭上是誰的手。
“……謝謝。”雖然不喜歡有人突然接觸自己,但林陷還是接受對方的好意,先行道謝。一抬頭,看到一張不算陌生的臉……和一片環(huán)繞的實體化數(shù)據(jù)流。
林陷:“……”怎么又是你。這個空間里是沒別人了嗎。
主神對他臉上的驚訝視而不見,反而輕聲細語問他:“你還好嗎?”
“還好。”林陷回答他,將自己的手臂從他手里抽出來。主神像是才發(fā)覺自己的失禮,攤手向他示意自己不是故意。
林陷和他不熟,實在是沒什么話好說,總不可能問他吃了沒今天天氣怎樣。
但他倏地抬頭:“你怎么進我房間?”
主神神色無辜:“是你的系統(tǒng)向我通報,說你現(xiàn)在狀態(tài)有點差,說不定是從小世界里脫離出來后的后遺癥,我作為主神,有義務(wù)來看一看你。情況緊急所以沒有向你征得允許,不好意思。”
“是嗎?”林陷問系統(tǒng)。
系統(tǒng)緘默不言。
林陷將信將疑地皺起眉看看他:“那好吧。”
他認(rèn)真道:“我沒事,那你現(xiàn)在可以走了。”
主神笑一下,對他的白眼狼行徑完全不在意,點點頭就要走出他的房間。
擦肩而過的時候,林陷突然叫住他:“主神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周枝。”主神說。
“我們以前見過嗎?在我來到這里之前。”
“你覺得我們見過嗎?”周枝笑著問。
林陷不喜歡有人掌控自己,同樣的,他也不喜歡看別人故弄玄虛,不喜歡這種他看不透目的的接近。
“沒見過。”林陷干脆地下了結(jié)論,“如果我遇到過你,我應(yīng)該對你有印象。還有,我不記得之前簽過的合同里有說主神有權(quán)限出入員工的房間。您手下員工有幾千個,每次都第一時間注意到我的動向,是不是太湊巧了?”
言下之意是:不要總找借口監(jiān)視我了。
“如果我說,”周枝問他,“是因為我想追你呢?”
林陷懂裝不懂:“怎么個追法?我不是就在你眼前嗎?”
周枝卻笑了,他好像心情很好:“你還是這樣……我是說,我想成為你的戀人。”
林陷也學(xué)他那樣笑笑:“那您追人的方法非常差勁——慢慢想吧。”
“加油哦。”
第57章 [一]沒想到吧,是galgame!
他只輕聲吹聲哨子,白鴿撲著翅膀就落來他肩頭,潔白羽毛輕輕蹭蹭他臉頰。
作為圣塞西爾學(xué)院的本屆優(yōu)秀天使畢業(yè)生,林陷有最漂亮的奶金色短發(fā),像是由星辰凝就,代表著純真與圣潔;眼睛卻是清透漂亮的淺琥珀色,陽光下熠熠生輝。即使天使一族天生便有比別的種族更出色的外貌,林陷也無疑是其中最出眾的一個。
但擁有這般出色外貌條件的林陷并非治愈專長,他是戰(zhàn)斗天使。
擁有所有演練中最優(yōu)秀的成績與最杰出的指揮能力,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期待天堂在他的帶領(lǐng)下變得更好,他也確實有實現(xiàn)這一目標(biāo)的能力。
——如果不是他死得太早的話。
天地人三界目前暫時由天界的天使一族所統(tǒng)一掌管,天使一族則服從唯一神明的管理——雖然說是這樣說,但惡魔一族基本不會聽從天界一眾的統(tǒng)治。惡魔有惡魔的規(guī)矩與管轄事務(wù),由于生活區(qū)域也與天使不同,所以基本視天使不存在。
天使也惡魔兩族因此積怨已久,天使維持的嚴(yán)正統(tǒng)治與惡魔追求的放浪自由形成了最主要的沖突原因,是兩方不和的根本。
——這便是本次任務(wù)的世界背景。
而此刻,系統(tǒng)便正在向林陷念故事簡介。
【本次任務(wù)世界的名字叫,“向魔王大人屈服吧~以百分百的愛意”!】
林陷:“?”
【不管是圣潔的圣塞西爾學(xué)院,崇高的神明大人的殿堂,還是民風(fēng)熱辣開放的地獄——】
林陷:等等這個聽著怎么……
系統(tǒng)激情澎湃:【在惡魔的帶領(lǐng)下陷入絕頂高……】
林陷驚悚:“停!!!!”
他對這種風(fēng)格的臺詞不能說熟悉,只能說沒少見。雖然不感興趣,但游戲打多了總能遇見一兩次限制級。
他驚愕地瞪大眼:“你們這什么不正經(jīng)快穿部門啊怎么世界庫里還有18+galgame???”
系統(tǒng)不言不語逃避回答。
這是galgame。
而他,是主角攻的攻略路線開始前設(shè)定里不能攻略的npc之一——傳說中的早死的青梅竹馬白月光。
也是在惡魔的放蕩下被率先攻略讓惡魔將天地人間改造成極樂欲望之都的最大助力之一。
林陷心情復(fù)雜地對著圣塞西爾的大門嘆口氣,想到以后這里會在惡魔的統(tǒng)治下變成某個攻略路線對象和主角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的地方,真心實感地感嘆了一句:“他好會啊。”
又接一句:“還好我死得早。”
系統(tǒng):【……】
第58章 [二]死去的總是不可戰(zhàn)勝的。
這次的劇情線與以往不同,發(fā)生在劇情開始之前,而林陷這個早死的青梅竹馬npc白月光,作為反派,活在主角的攻略路線開始前的背景介紹里。
不管主角要攻略的是哪一個角色,都不可避免地要克服林陷這個白月光存在的心理障礙,而被攻略的角色也要想辦法取代林陷這個白月光的位置。
一般感情發(fā)展里,最招恨也最棘手的身份都是白月光,比白月光更煩人的是“死去的白月光”。他的不復(fù)存在讓你的記憶里所有與他一同度過的時光都覆上一層濾鏡,把好的都美化,不好的都模糊消除,他的存在因有“已經(jīng)死去所以得不到”的缺憾而顯得愈發(fā)完美。
死去的時間越長,主角對他的濾鏡越重,林陷就越發(fā)顯得不可取代。
因此即使在惡魔打敗天使之后,主角一統(tǒng)三界,他的設(shè)定已經(jīng)是到了天上天下無對手的地步,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前進的阻力與針對他的勢力,只能通過談?wù)剳賽蹃泶虬l(fā)活著的漫長時間的樣子,林陷也毋庸置疑是主角感情線上的唯一大反派——就算他那時已經(jīng)死了。
【宿主的設(shè)定是,與主角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也是他的暗戀對象。】
【他暗戀你許久,而你與他不能說兩情相悅,但你至少對他有私情。】
【即使在一同長大的幾百年里都沒能發(fā)展出具體的、有戀愛性質(zhì)的感情線,但在主角墮落成為惡魔之后、向天使一族發(fā)起戰(zhàn)爭時,你也因為不想對昔日的友人出手,所以屢屢放水,使天使一族節(jié)節(jié)敗退,直接導(dǎo)致了最后主角的勝利。】
林陷心情復(fù)雜:“那我豈不是叛徒,是天族的大罪人啊?”
系統(tǒng):【是。】
林陷:“也就是說即使在天使一族看來,我也是大反派,是背刺他們的小人。”
系統(tǒng):【對。】
林陷感嘆:“那我真是壞得徹底,確實該死。”
系統(tǒng)不做評價,繼續(xù)說:【而在你將三界的統(tǒng)治權(quán)拱手相讓給主角之后,也就是主角成為惡魔領(lǐng)主之后,本世界作為游戲主線的故事也就正式開始了。】
【看在這個世界的世界觀架構(gòu)比較特殊的份上,我們提升了獎勵機制。】
【也就是說,好消息,我們本次的獎勵很豐厚哦,宿主加油!】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林陷一點要開心的意思都沒有。
他將身后那對潔白巨大的羽翼收起來,走進了圣塞西爾天使學(xué)院的大門。
按照這個游戲的設(shè)定,不管是天使一族還是惡魔一族,身后都有巨大的翅膀,以供飛行。天使一族是白色的羽翼,惡魔則是深棕色或深紫色膜翼。也有特殊的惡魔是黑色羽翼——比如本世界的主角。
兩族的共同點是這對翅膀的能力極大,幾乎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個體的戰(zhàn)斗能力。它們可以收在身后,也能擋在身前,有一定防御能力,抵擋敵人的一部分攻擊,甚至由于它們足夠大,還能將別人帶進自己懷里完全擋住——當(dāng)然這個設(shè)定是為了方便這個18+游戲?qū)嵤┧?8+。總之無論是對天使還是惡魔來說,翅膀都是對他們非常具有重要意義的器官。
因為天使與惡魔本就同根同源。
除此以外,天使還多出了一個光環(huán);這種象征純潔與絕對正義的東西是神賜之物,惡魔是沒有的。在游戲后期,將天使的光環(huán)染上污穢也是一種情趣。
林陷這次來圣塞西爾是來參加他的畢業(yè)典禮的。
【成長到三百歲的天使需要統(tǒng)一進入圣塞西爾學(xué)院,根據(jù)天賦的不同學(xué)習(xí)戰(zhàn)斗或療愈,而其他的一切則統(tǒng)一由唯一的神明管理。】
【并非所有在圣塞西爾學(xué)習(xí)過的天使都能進入對應(yīng)行業(yè),不能在畢業(yè)考試中取得良好成績的天使會有別的去處,這個也是由神來安排;同時因為天賦高低和學(xué)習(xí)速度的不同,需要學(xué)習(xí)的時間也不同。】
【而宿主您作為最具有天賦的天使,與主角一樣,都是只用了十年就從圣塞西爾畢業(yè),是圣塞西爾學(xué)院建校以來學(xué)習(xí)速度最快畢業(yè)用時最短的記錄保持者。不同的是,您是畢業(yè)考試上的第一名,而主角卻是第二名,他……】
“主角叫什么名字?”林陷打斷他。
不過話音剛落,他便得到了答案。
在圣塞西爾學(xué)院的入門處有一張漂浮的白金配色布告板,布告板上則列出了本年度被表揚的優(yōu)秀學(xué)生。圣塞西爾的學(xué)制是每一個神紀(jì)年有兩個學(xué)習(xí)期,而布告板一年一更新,綜合兩個學(xué)習(xí)期間的表現(xiàn)進行評價,要上這張表揚名單并不容易。
林陷抬起頭,圣塞西爾學(xué)院的年度畢業(yè)生嘉獎榜上,成績表現(xiàn)的list,第一名是他,第二名……
【薩恩。】系統(tǒng)說,【主角的名字叫薩恩,是您本次的攻略對……呃,任務(wù)目標(biāo)。】
林陷:“……”你剛剛說漏嘴了我都聽見了。
薩恩嚴(yán)格來說并非天生的惡魔。世界上起初也并非一開始就有惡魔。沾染上欲望或貪念的天使會墮落,墜落到地獄后,也就誕生了天地人三界的第一個惡魔。薩恩一開始——在游戲的主要劇情開始前,也即在背景里,他也是天使,曾與林陷一同就讀于圣塞西爾學(xué)院,一起學(xué)習(xí)戰(zhàn)斗或療愈。
林陷抬頭看著閃耀著銀光的“第二名”之后的“薩恩”兩字,僅比林陷的成績低一分,顯然不管怎么看都是優(yōu)秀學(xué)生,不知道這樣的好學(xué)生怎么會墮落成為惡魔,之后又怎么會和天使一族反目成仇,挑起兩族戰(zhàn)爭一統(tǒng)三界。
林陷皺一下眉。
簡介里對主角薩恩墮落成為惡魔的劇情一筆帶過,只簡單說“產(chǎn)生貪欲與愛欲的薩恩在墮落為惡魔后”如何如何,具體的原因卻一字不提。
看樣子是要林陷自己抓瞎探尋了。
【也就是說,背景故事就是宿主您這次需要補全的劇情,也是我們這次豐富小世界劇情的目標(biāo)之一。】
【本次的成就共有四個,分別是:】
【一:漂流瓶。通過漂流瓶向主角薩恩傳達您對他的愛慕之情,但不能被他發(fā)現(xiàn)。成就難度:一星;成就獎勵:二星。】
【二:溯源。找出主角薩恩墮落成為惡魔的原因,并對這一過程加以協(xié)助。成就難度:一星;成就獎勵:三星。】
【三:隱藏成就。詳細要求未知。成就難度:未知;成就獎勵:未知。】
【四:死去的總是不可戰(zhàn)勝的。成為主角心里根深蒂固的白月光,他對您的執(zhí)念越深,則本次評分越高。本次好感值上限提高一百,共200,方便對宿主的成績進行評判。成就難度:未知;成就獎勵:待定。】
林陷:“……”什么破名字。
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多加一句吐槽:“什么破機制。”
【這也是為了提高宿主的獎勵待遇。】系統(tǒng)一副“為了你好”的語氣。
林陷愣了一下:“你們主神設(shè)立的?”
系統(tǒng)沉默了兩秒,然后說:【我沒有向您透露這一點的權(quán)限。】
那就是了。
林陷覺得怪異,一是因為主神對他的上心來得莫名其妙,二是不希望主神真的要追求他,他應(yīng)付起來只覺得麻煩。
——三是因為主神這一機制的設(shè)立顯得有點像他集齊重生的星點是靠主神的助力。這種好像被看輕的感覺讓他有一點微妙的不爽。
他還沒從自己的這種情緒里抽離出來,他的羽翼突然痛一下,似乎是被誰拽下來了一根羽毛。
林陷有點火大,要知道羽毛也是天使族的武器之一,只要天使自己有意,它們可以鋒利到堪比鋼刃,能輕易劃破人的皮膚。
他帶著火氣回過頭,對上一張透著熟悉感的臉。
林陷愣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在別的世界待過的時間太長,他突然覺得這張臉和之前的兩個主角有點相似——他臉盲加重了?
臉的主人表情十分張揚,不能說不好看,但實在是欠揍。他手里還拿著剛剛從林陷翅膀上扯下來的羽毛,像得到什么戰(zhàn)利品一樣,收到了自己心口處的口袋里。
他說:“發(fā)什么呆啊,林林?”這就是主角薩恩了,他設(shè)定里的青梅竹馬。
林陷狠狠瞪他一眼,他是不可能再把那根羽毛插回去了,薩恩看上去也不想還他,于是換了個目標(biāo),手伸向薩恩的翅膀,一把抓下來兩根羽毛——很柔軟,一點力氣也不費。林陷反而驚訝了一下。
薩恩也不躲,任他扯,一邊笑得很放肆,仿佛一點也覺不出痛。他這樣,林陷實在是不解氣,正想趁機把自己的羽毛拿回來,薩恩卻停下來,握住了林陷的手。
“別動。”薩恩說。
林陷:“?”
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薩恩的手伸到他的左耳耳邊,手上似乎拿了什么東西。緊接著,他的耳垂上傳來一陣被刺穿的痛——薩恩用什么東西扎穿了他的耳垂。
林陷被他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動作痛得莫名其妙毫無防備,要恨死他了。
他抬起一雙泛著霧氣水濛濛的眼,捂著耳朵瞪著薩恩:“做什么啊?”
薩恩似乎是笑了一下:“標(biāo)記。”
林陷:“……”
他轉(zhuǎn)過頭去不理這人了,又委屈得要命,在心里惡狠狠地罵他,苦于實在是不會說臟話,翻來覆去總那兩句,中心思想只有這人是不是有病。
林陷這人其實很能受委屈,比如世界一里被誤解被污蔑被懷疑或者世界二里郁洱對他別別扭扭發(fā)脾氣他都不覺得有什么,他自己感情鈍感,一點被苛待的實感都沒有。但他怕痛怕得超出常人的范圍,無緣無故痛這么一下心里記仇記了三百頁。
難怪這個世界成就獎勵這么高,原來是因為主角是個做事無厘頭的神經(jīng)病。
第59章 [三]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多得是不是有些擁擠了。
“你往我耳朵上戴了什么?”林陷問。
薩恩伸手,豎起食指,倒過來,在自己頭上繞了一圈。
林陷這才注意到他頭上沒有天使光環(huán)。
天使光環(huán)是神賜之物,每一個天使出生的時候都有,是有實體的外物,因此是可以取下來的。每一位天使的光環(huán)都不盡相同,但基本上是白色金色,有柔和的光芒;按照獲得之人的心意,也可以隨意變大或者縮小。而墮落的天使,其光環(huán)也會逐日黯淡污濁,直至腐蝕,所以惡魔沒有光環(huán)。
林陷狐疑地摸向自己耳朵——確實是一個圈,照在他手上,隱約有紅金色光芒。
——他把自己的天使光環(huán)摘下來變成了林陷的耳墜。
林陷:“?”
這是能隨便送人的?
這人到底怎么回事?
林陷只困惑兩秒,將縮小的天使光環(huán)取下來——一個顏色漂亮的紅金色光圈——放到手心,攤開手掌遞到薩恩眼下:“拿回去。這不是可以送人的東西。”
“為什么不要?”薩恩歪著頭看他,像是真心實意地在困惑,“你把它戴上,就可以命令我了,林林不想掌控我嗎?”
“天使光環(huán)沒有命令別人的能力。”林陷皺眉。天使光環(huán)是天使心靈純潔的象征,也可以說是一種身份代表,在正式場合出場時天使都會帶上光環(huán),但絕沒有“拿到天使的光環(huán)后就可以命令他”的設(shè)定。若真是那樣,光環(huán)不就成了軟肋?和天使一族的戰(zhàn)斗只要把他們的光環(huán)拿過來就是了,何必有后來的大費周章。
“我說可以就可以,你試一試不就知道了?”薩恩說,他握著林陷的手示意他把耳墜戴回去,“戴上它,然后對我下命令。”
“那我命令你把我的羽毛還我。”林陷躲開他的手說。
薩恩:“不行,這個不能還。”
林陷:“……”
他于是問:“你拿它……”林陷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薩恩拿出那片羽毛,用一根銀鏈子穿過根部,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他那片潔白的羽毛垂在他耳根,柔軟地親吻他的脖頸。
林陷皺一下眉。
薩恩將他緊皺的眉頭揉開,又就著他的手把光環(huán)戴回到林陷耳垂上。
“林林知道要怎樣用它命令我嗎?”薩恩一邊戴一邊說。
林陷想搖頭,又礙于薩恩不太敢動,生怕他又在自己耳朵上扯出傷口:“不知道。”
“林林好笨,我教你。”薩恩揉了一揉他通紅的耳垂,退開一步;他凝視著林陷的眼睛,張嘴,伸出了自己的舌頭。
林陷眼皮一跳——薩恩的舌頭上有魔法陣。
“和我接吻,締結(jié)契約,以后只要你對我下命令,我就一定會遵守,我什么都可以為你做。”薩恩說。
林陷轉(zhuǎn)頭就走。
天使的規(guī)約里,情欲是明令禁止的,做愛則是一道只有繁衍后代的意義的程序。而接吻之類與愛欲關(guān)聯(lián)性極強的行為,即使沒有明確禁止,一般的天使也不屑提及,更不可能會在公共場合實施。只有母親對孩子的親吻是完全合理、不被約束而符合純潔的定義的。
死不正經(jīng)、不知羞恥、肆意妄為,與天使所代表的純潔神圣、正義嚴(yán)明完全不符合的形象。林陷瞬間明白過來薩恩這人為什么會成為未來的惡魔領(lǐng)主。這個人天生就不適合作為天使的種族存在。林陷甚至覺得,他墮落成為惡魔簡直是注定的事。他根本不可能活在天使畫好的矩框里。
系統(tǒng)的成就完成提醒沒有響起。顯然判定是對他的猜測并不完全贊成。
畢竟即使是這樣的薩恩,在違反規(guī)矩的邊緣隨意試探,三百多年里也沒有成為惡魔,那么導(dǎo)致他墮落的一定還有什么別的重大事件或原因。
想到這里林陷頓了一下,他記得,系統(tǒng)給他放出的封面圖里,薩恩也帶上了耳飾。
雖然并不是現(xiàn)在的光環(huán)的形狀,卻同樣有著紅金色光芒。
也就是說直到原作的游戲開始時,那個掛在成為惡魔的薩恩耳朵上的耳飾,也依然散發(fā)著紅金色的光芒,輝煌又漂亮。
如果那個耳飾和現(xiàn)在的天使光環(huán)有關(guān)系的話……
林陷停下腳步,眼前是一座宏偉高大的白色建筑。作為本屆畢業(yè)生,林陷今天是回圣塞西爾參加畢業(yè)典禮的,當(dāng)然薩恩也是。
身為戰(zhàn)斗天使,林陷的畢業(yè)成績非常漂亮。不出意外的話,在假期過后他會直接去戰(zhàn)斗部工作。原主的夢想也是成為戰(zhàn)斗部的統(tǒng)領(lǐng)——也就是大天使長之一。
林陷將禮堂的大門推開,薩恩在后腳跟著他進門,還沒等林陷往前再走一步,就有一股力量將他往后拉,跌進一個不算溫暖的懷抱里。
林陷:“……”他對薩恩這一驚一乍的行為幾乎要適應(yīng)了,半無奈地問:“你又要做……”
他的話沒來得及出口,薩恩便抓住這個機會,趁他開口,突然吻上來。
禮堂入口處很暗,薩恩那對羽翼向前展開,將林陷完全蓋住,覆蓋進他的懷抱里。
林陷能感覺到薩恩的舌頭在主動糾纏他,試圖把那個魔法陣拓印到林陷的舌尖。他覺得自己的口腔里有一把火在燒,順著咽喉一路燒進他的五臟六腑。
火熄滅的時候薩恩退開,他的翅膀卻還沒挪開,依舊在林陷身后,幾乎擋住了所有的光,林陷能看見的只有薩恩的眼睛。
薩恩對他吐了吐舌頭。
那個魔法陣此時外圈散發(fā)著紅色的光芒,內(nèi)部卻是淺金色。
“現(xiàn)在,你和我簽訂契約了,林林。”薩恩說。
他的眼睛是紅色,看著林陷時非常專注,像幽暗的火焰:“以后只要林林對我下命令,我就可以成為你的最強助力。”
“那你想從我這里得到的是什么?”林陷忍不住問。
薩恩卻笑了笑,眨眨眼睛:“天使不可以有貪欲,我什么也不想要。”
林陷:“……”
大禮堂還沒有多少人來。作為優(yōu)秀畢業(yè)生,不管是林陷還是薩恩都要上臺發(fā)言。林陷不可能帶著薩恩的光環(huán)上臺,也不可能讓薩恩不帶光環(huán)上去發(fā)言。
他想他現(xiàn)在多少應(yīng)該有點生氣,但可能是有了前兩個世界的沖擊,他現(xiàn)在只覺得這點事不痛不癢,心情和神色都很平靜。
光環(huán)還是要先還給還給薩恩,他默不作聲地抬手去摸自己的左耳。但他不說話的時候看上去便有些冷漠,薩恩誤以為他在生氣,忙按住他的手。
“不許摘。”薩恩說,“林林,不要摘。”
“求你了,你收下它,就當(dāng)是我送你的畢業(yè)禮物好不好?我都拿了你的羽毛了。”他哀求,伸出手,療愈的魔法在他手中閃現(xiàn),把林陷耳尖上那個本來就不明顯的傷口修復(fù)了。
薩恩說話時,林陷便一直盯著看,隨著他說話的動作,那個魔法陣便在他的舌頭上若隱若現(xiàn)。
那是他為自己鐫刻的束縛令,與天使光環(huán)相連接,只要魔法陣還在,佩戴天使光環(huán)的人就永遠都可以對他發(fā)號施令,是約束性極強的強制咒令。
強制咒令對被命令的人的懲戒也極強,如果林陷施令而他不服從,輕則行動受縛重則受傷甚至死亡。
但他似乎渾不在意,把自己的自由和性命都一同打包送給林陷。
一個天生不在乎遵守規(guī)約與否、游走在規(guī)則邊緣的人,親手為自己戴上了枷鎖。
天使光環(huán)不是光環(huán),是寵物狗的項圈,他把它交到林陷的手上,向他討寵:快啊,圈住我。
林陷心里一動,好像實在是被薩恩這一連串的哀求擾得煩不勝煩,他情不自禁地將手放到薩恩的頭上——他比薩恩矮一些,做這個動作時甚至要踮一下腳。他說:“好。”
*
畢業(yè)典禮在四十多分鐘后正式開始了。與人間沒什么區(qū)別,天使們的畢業(yè)典禮也有一串冗長又枯燥的程序,更何況天使相較人類還要更注重禮數(shù)規(guī)矩。
林陷的發(fā)言是臨時打的腹稿,他在這一方面的天賦與生俱來,自己小時候也是常被嘉獎的優(yōu)等生。從臺下眾人來看,他在天使一族之中應(yīng)該也是頗受愛戴的;天使的生命周期極長,從外貌上幾乎看不出年齡,但那些看向林陷的目光幾乎都是仰慕的,就像在看崇敬的前輩。
只有一點不順利,他在臺上發(fā)言時,臺下的薩恩全程盯著他,林陷只能對他灼熱的視線視而不見。
發(fā)言稿的最后一項,也是歷年優(yōu)秀畢業(yè)生必須提到的一點,便是自己畢業(yè)后的目標(biāo)。
“我的目標(biāo),”林陷對臺下澄凈單純的目光笑了笑,“是成為像現(xiàn)在的戰(zhàn)斗部大天使長那樣的人,帶領(lǐng)我們一族走向勝利。”
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林陷看過去,一眼認(rèn)出前排中間坐著的人正是現(xiàn)在的大天使長。與林陷目光相接,他對林陷笑笑,嘴角是極溫柔的弧度。林陷一頓,向他點點頭。
輪到薩恩發(fā)言,他也一樣沒打發(fā)言稿,但他似乎沒什么話好講,客套兩三句之后直奔主題。
“我的目標(biāo)……”薩恩說到這里停一停,看向臺下的林陷,“是成為林陷同學(xué)日后的部下,變成他最趁手的武器。”
全場嘩然。
林陷閉了閉眼。
這個世界上的戀愛腦多得是不是有些擁擠了。
第60章 [四]特別的欠。
“我不記得你什么時候有的去戰(zhàn)斗部門的愿望。”林陷說。他其實并不想在現(xiàn)在這個時候和薩恩算賬,臺上的重要人士發(fā)言還剩最后一步,分別是管轄兩個部門的大天使長的發(fā)言。在別人說話的時候聊天,即使聊的是正事,也稍微有點不禮貌。
坐在大禮堂的發(fā)言臺下,即使禮堂內(nèi)光纖并不算充足,但林陷本身就是引人注目的天使,薩恩剛剛那番話又實在太吸引人注意,直到現(xiàn)在也頻頻有人向這里側(cè)目。林陷假裝認(rèn)真地看著臺上,右手卻被坐在他右手邊上的薩恩拿過去,百無聊賴般玩他的手指。他不好收回來,怕掙扎動作太大,只能說起別的事吸引薩恩的注意力。
“因為你要去戰(zhàn)斗部,所以我也去。”薩恩回答他,眼也不抬,“我知道你想領(lǐng)導(dǎo)戰(zhàn)斗部,我可以當(dāng)你的下屬。我們還可以長久地在一起。這樣不好嗎,林林?”
林陷又皺一下眉,稍微有點煩躁。
雖然排行榜上顯示的是一二名,實際上,林陷的戰(zhàn)斗力不知道比薩恩高出多少,林陷考第一,是因為最高排名是第一。
薩恩很強,是常規(guī)范疇里的強,而林陷的強,是對別人的降維打擊。
其實從一開始林陷便并不希望薩恩在分部的時候選擇戰(zhàn)斗。入學(xué)的第一年要進行各領(lǐng)域資質(zhì)的測試,根據(jù)資質(zhì)自行選擇要進入的分部,兩個分部的課程與學(xué)習(xí)地點、任務(wù)等都是完全不同的,那時薩恩的測試結(jié)果是在療愈上的天賦要遠高于戰(zhàn)斗。
但不知為什么,他卻執(zhí)意要進入戰(zhàn)斗分部,林陷三番兩次勸他他也不聽。林陷不理解薩恩一意孤行的決定。
那時的薩恩看著他的眼睛,眼神很受傷:“你一點也不了解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可當(dāng)林陷真的問他想要什么的時候,他又開始回答“天使不該有貪念”。
即便一起長大,三百多年里林陷也沒辦法理解薩恩這個人。他似乎總有以捉弄人為樂的興致,卻沒有目標(biāo)或者志向——不,他有。他的目標(biāo)就是在林陷喜歡的領(lǐng)域搶林陷的東西。
他與林陷住得很近,由于林陷的父母因上戰(zhàn)場常不在家,林陷小時候常被托付到薩恩家里。小時候的林陷有一些柔軟的愛好,喜歡木偶,喜歡把娃娃擺一圈過家家,自己玩自己的,不怎么理會在旁邊盯著他看的薩恩。但薩恩非要他理會,往往是林陷喜歡什么,他就喜歡什么,把林陷的木偶娃娃全鎖到自己臥室里,然后問林陷:“有我陪你玩不就行了嗎?”
這一行為在后來愈演愈烈,三百歲進入圣塞西爾學(xué)院的那一天,林陷問他為什么做那樣的選擇,他沉默許久,說“我也喜歡戰(zhàn)斗,我要在戰(zhàn)斗分部超過你”。
相比起人類,天使的成長周期十分漫長,三百歲是他們的完全成熟期。三百歲的林陷早已經(jīng)習(xí)慣了薩恩的無理取鬧和甩不掉的黏人,同時疑惑薩恩的幼稚為什么還一如既往,他勸薩恩不過是看在一起長大的情誼上不希望他耽誤前程,薩恩卻像是生怕林陷要害他,執(zhí)意學(xué)習(xí)戰(zhàn)斗。
——然后在每一次的戰(zhàn)斗演練上都輸給了林陷。
林陷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不理他,越理他越來勁。但薩恩好像永遠年輕永遠精力旺盛,永遠有橡皮糖一樣纏上來的時間。
“不好。你真的是想和我永遠在一起嗎?”林陷問,趁薩恩愣神把自己的手抽回來,“你沒有自己的目標(biāo)和方向嗎?”
大天使長已經(jīng)結(jié)束發(fā)言了。林陷走神時間太長,沒聽清他在說什么,回過神只看見周圍的天使都在鼓掌,還有的以艷羨的目光看著他。
薩恩似乎要向他解釋,林陷顧不上他,和周圍的天使一起鼓掌,就見臺上的大天使長在接受完掌聲之后向他伸出了手,眼神很溫柔:“你愿意嗎,林陷同學(xué)?”
林陷愣了一下。他沒聽發(fā)言,根本不知道大天使長在問什么。
大天使長有一串很長的名字,大家通常叫他克里斯汀。盡管是統(tǒng)轄?wèi)?zhàn)斗部的領(lǐng)導(dǎo),但克里斯汀本人氣質(zhì)非常溫潤如玉,很受大家愛戴,風(fēng)評很好。林陷會將他作為努力的目標(biāo)也是正常的。
這樣的大天使長又不會害他。
于是對著大天使長海藍色的眼睛,林陷點了點頭:“我愿意。”
*
發(fā)言結(jié)束后的克里斯汀下臺后找的第一個人就是林陷。克里斯汀簡直符合一切人類想象中的天使形象,他風(fēng)度翩翩兼具優(yōu)雅,介于淺金色與銀色之間的中長發(fā),光環(huán)與發(fā)色同色,眼睛是天晴時的海的顏色。他是所有天使的行為標(biāo)桿,由他完成的任務(wù)總是最符合準(zhǔn)則也最完美的。
他就好像一個天生的發(fā)光體,站在林陷身前時能瞬間分走林陷的注意力。他向林陷微微點頭:“林陷同學(xué)。”
林陷稍微想了想,沒記錯的話,這個大天使長在原著里是日后薩恩的攻略路線之一——難怪外貌條件這么優(yōu)越——人物介紹里,他曾與薩恩共事過一段時間。看正直之人的墮落是一種樂趣。
林陷垂眼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收回去,歪著頭看著眼前這個比他高一個頭的前輩:“大天使長找我有事嗎?”
克里斯汀似乎是被他逗笑了:“你剛剛果然沒有聽我說話。”
林陷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那我再問一遍,你有在了解完我的問題之后在拒絕我的權(quán)力。”克里斯汀說,“林陷,你愿意成為我的副將嗎?我會在實戰(zhàn)中親自教導(dǎo)你如何戰(zhàn)斗。”
戰(zhàn)斗部并不止克里斯汀一位大天使,這也意味著,并非只有克里斯汀一個人需要副將。他好像是對自己的要求很不好意思,解釋說:“我這么著急會不會嚇到你?但我怕不早點出手,你就會被艾德溫那個家伙搶走。”
林陷微微一愣。他當(dāng)然愿意,不僅僅是因為作為新人一來就能有這么高的地位——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被大天使長親自帶著教導(dǎo)的,更因為這樣可以有更多的機會讓薩恩和克里斯汀接觸。
他與克里斯汀的共事里說不定也有日后墮落的原因。
“這是我的榮幸。”林陷笑著說,“我很愿意。”
“林陷同學(xué)……不,同事。”克里斯汀向他伸出一只手,“我們都很歡迎你的加入。”
林陷正要握住他的手,一旁的薩恩搶先他一步,抓住克里斯汀的手敷衍地上下晃了晃:“好的好的天使長大人,感謝您的邀請,我替我們家林陷向您道謝。”
林陷:“……”這人什么時候站他旁邊的?
他不便發(fā)作,眼神不帶情緒地往薩恩的方向看看,又移回來,把薩恩那只手拿開,握了握克里斯汀的手:“很期待與您共事。”
正要松開,克里斯汀卻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林陷的大拇指,似乎是用余光看了下薩恩,意有所指道:“需要幫助的時候也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林陷默然片刻,神色如常地說:“好的,謝謝您。”
林陷離開后,站在原地的克里斯汀幾乎是立刻收起了笑容,神色幾乎顯得漠然。
他看著豎起翅膀擋在林陷身后薩恩,有些輕蔑地提了一下嘴角。
“不自量力的年輕小孩兒。”
*
去戰(zhàn)斗部報告之前林陷還有度過他的最后一個假期的權(quán)力。他與薩恩是鄰居,互相出入對方的家簡直是家常便飯。
薩恩還習(xí)慣性跟在他身后進入他家,林陷卻轉(zhuǎn)過身,問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薩恩立在他家的大門處,習(xí)慣性護在林陷身后的翅膀還沒收回去,當(dāng)了大半個門口照進來的光,聞言眨了眨眼,反問他:“林林難道不知道嗎?”
林陷:“我知道你在妨礙我。”
“我是在為你好。”薩恩說。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做事還是激進、無厘頭、莫名其妙,同時從來都不考慮他的感受。
林陷冷下臉,抬手摸了摸耳墜,第一次向薩恩下命令:“出去。”
他的舌尖上,那個小型的魔法陣亮了亮。
薩恩當(dāng)然不肯走。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契約魔法陣的第一次生效會是這種情況。
刻劃魔法陣時被他加進去的懲戒機制立刻開始生效,無形的光束捆縛住薩恩的雙手將他向外拖。薩恩不從,那些光束便捆得越緊。
薩恩不動,林陷也不動,雙方都眼睜睜地看著光束深刻地勒進薩恩的皮肉里。
林陷:“……”他移開眼。
“你給我命令你的權(quán)力就是用來忤逆我的嗎?”林陷問。
薩恩于是退后一步,退到了門外。光束松開了,只有薩恩手上深凹下去的紅痕證明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你果然一點也不心疼我。你真的會眼睜睜看著我受傷。”他說,“你明明從來都舍不得傷害別人。”
他說到這里突然笑了:“那是不是說明,我在林林心里是特別的?”
林陷也笑:“對,特別的欠。”
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