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侯府。
“昨日下朝我與太子殿下寒暄了一番。”崇德侯端坐在大堂主位上,撫了撫長須,神色肅穆:“他應是對宛兒有意沒錯。”
他倒是未曾料到他的親生女兒這般爭氣,不過與太子見過三兩面便使得他傾心于她。
“當真?”許氏聞言,喜色溢于言表。
她原本打算同王府商議,將慕安寧與顧淮之的親事安排給慕宛兒,但如今看來似乎沒必要了。
崇德侯深深點了點頭,忽地話音一轉:“也是時候該將安寧接回府了。”
許氏歡喜的神色一頓,語氣有些不自然:“可她此前如此對宛兒...”
她雖知丈夫不是因為心向著慕安寧才作此打算,但卻還在為慕宛兒落水一事耿耿于懷。
即便后來慕宛兒親口解釋那只是一起意外,她仍不肯相信。
她原本便對這個養女親近不起來,如今認了親生女兒,更是無法接受她的存在。
這丫頭已然代替宛兒享受了十幾年富貴,她如今實在是不能忍受自己親生女兒再受一絲委屈。
“此事便這么定了。”崇德侯的語氣不容商榷,眼神凌厲:“你以為我為何同意讓宛兒去梧桐城?”
許氏嘴唇微動,卻不敢作聲。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圖,他不過就是想讓她們二人屆時一同回府,并趁勢將慕安寧與安慶王府的婚事提上日程。
在這充滿變數的亂世中,侯府并無任何實權,所以即要與皇家打好關系,又不能輕易放棄與掌握兵權的安慶王府結交的機會。
但想著容易,實際執行卻相當不易。
原本二人打算借著慕宛兒的及笄禮,將她真千金身份公之于眾。
但眼下形勢錯綜復雜,只怕是要從長計議。若是要將慕安寧送進王府,就須得隱瞞她鄉間出身的事實。
*
梧桐城。
“慕大人,這是下官這些日子來集到的罪證。”知縣畢恭畢敬地將手中宣紙遞給慕歸凌:“還請您過目。”
一身玄衣的慕歸凌伸手接過,深邃的眸子凝重地掠過上面的字跡。
知縣躊躇片刻,道:“這醉月樓怕是脫不了干系,只是這掌柜裘月影...”
他話說到一半卻又生生咽了回去,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生怕有人聽墻根。
此女來到芙蓉城不過一年時間,便擁有如此多家產,背后的勢力顯然不可小覷。
所以即便鬧出了如此多條人命,他也不敢輕易動她。
再加上坊間傳聞說她是位狐妖,一旦有看不順眼的男子,便會直接吸食他的精氣,將他變得如同一具活尸。
這樣的傳言雖毫無根據,但若是讓他繼續與她打交道,他心底還是怕遭報復。
如今大理寺派人來處理此案,他著實松了一口氣。
慕歸凌聽出他話中有話,剛想開口,卻被身后身著青色布衣的隨從搶先:“大人,大人!”那隨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手中宣紙:“給我也瞧瞧唄。”
慕歸凌嚴肅的臉上透出一絲無奈,將紙遞給了“他”。
小隨從立馬笑瞇瞇地接過,開始津津有味地看起來,時不時還發出幾聲感嘆。
原以為紙上所寫會是與案子相關的東西,沒想到竟是一些遇害者家人為了給裘月影定罪,而收集的真假參半的東西。
就連她曾經交往過無數男子的八卦事,也被當作她喜愛謀害年輕男子的罪證。
【救命,這裘月影比書里描寫得還帶感,真是吾輩楷模啊!!!】
【試問,又有誰不想一天換一個男人呢?】
沒錯,這作男子打扮的隨從便是慕宛兒。
自上次被綁架后,她便被許氏淚眼婆娑地勒令,這段時日不得再踏出府門半步。
就這樣過了一些日子,在她央求與慕歸凌一同前往梧桐城查案時,崇德侯卻是不顧許氏的勸阻,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她對這便宜爹的爽快倒是頗感意外,因為她也只不過是在侯府待得實在煩悶了,才隨口提出的。
畢竟原著中,慕安寧是在一月以后才被趕出侯府,而在這期間府中從未有任何人前去探望過她,頗有些讓她自生自滅的意味。
后來直到侯府陷入困境,需要再利用到她時,崇德侯才想起這個被他們遺棄的養女。
更讓慕宛兒訝異的是,系統竟也未阻止她前來梧桐城,這可是她前兩次穿書都沒經歷過的劇情。
但它不是說bug已經修復好了嗎?
“咳。”慕歸凌被知縣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僵硬地對著慕宛兒道:“看夠便還于我。”
他對這個妹妹跳脫的性子頗感頭疼,一時不知該如何同她相處。相比之下,竟還是與慕安寧的相處方式比較輕松,至少...他耳邊不會生繭。
慕宛兒回過神來,略感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兩聲,人中上的那縷胡須也隨之動了動。
知縣見他們二人毫無主仆之分的模樣,目光意味深長地在他們身上游移了好幾眼。
早就聽說這位大理寺少卿已經二十有二,卻遲遲未娶親,甚至連個通房、小妾都未曾有過。
只怕是有難言之隱,譬如...斷袖之癖。
慕歸凌恢復冰山模樣,語氣冷厲地朝著知縣道:“將裘月影帶來見我。”
知縣長須一顫,面露為難之色。
*
“安寧姑娘。”
“安寧姐姐!”
慕安寧剛打開宅門,一大一小的聲音便響起。
“喬大哥,子翁,你們怎的來了?”她見到手上提著不少東西的喬青生與方子翁兄弟二人,略感意外。
“我想黑白無常了!”方子翁率先開口,眨著兩只烏黑發亮的大眼睛。
“黑白無常?”慕安寧一時沒反應過來,微微一愣,隨即憶起那一黑一白的兩只貓,這幾日倒是都沒見到它們。
還未等她開口,方子翁便將頭探進大門:“安寧姐姐,我可以先進去看它們嗎?”
慕安寧失笑,連忙側出身子:“你們快進來吧。”
她話音才剛落,方子翁便迫不及待地徑直跑向庭院,留下慕安寧與喬青生二人。
顯然,他對這宅子比它的主人都還要熟悉。
“這孩子...”喬青生面上露出一絲無奈。
今日一早,方子翁便念叨著要找安寧姐姐玩。可如今看來哪是找她啊,分明就是想著那兩只貓兒。
不過倒也正好,他也能借此機會前來拜訪,不至于顯得突兀。
行走間,喬青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宅子,已然沒有了年久失修的模樣,庭院中也種上了花花草草。
他們一家搬來柳蔭街已有一年有余,卻從未見過有人出入這間龐大的廢宅。
聽街坊鄰里說,此乃上京權貴曾居住的宅子,而現下卻住進兩位姑娘,不免讓人覺得奇怪。
正思索間,二人來到了主廳。
“喬大哥,請坐。”慕安寧給他倒了一盞茶。
喬青生笑著接過茶盞:“原本幾日前在下便想前來拜訪,只是姑母不慎染了風寒,便只得在家中照顧她。”
慕安寧想起那隨和的婦人,秀眉微微蹙起:“那方大娘如今如何了?”
“好多了,若不是怕余下的病情傳給姑娘,她今日也想前來。”喬青生淡淡笑著,微微垂下眼。
他姑母雖嘴上不說,可他卻是看出她心中所慮。
醉月樓的廚娘原本是再好不過的差事,月銀不低,掌柜也不會難為人,可如今這案子竟是連大理寺的人都招來了,只怕是兇多吉少。
他只能暗下決心,定要在殿試中取得好名次,進入一甲,以后讓姑母享福。
他躊躇片刻,將手中木匣子遞給慕安寧:“在下與姑母挑選了一些簪子作為鄰里的見面禮,還望姑娘收下。”
他神色有些緊張,除了家中妹妹外,這是他第一次給年輕姑娘送禮。
慕安寧瞳孔微微一縮,看著那匣子有些不知所措:“這...”
倒不是她別扭,只是簪子這種物件,除去家人,通常只有意中人才會送,她著實不好收下。
喬青生將一個食盒拿起來,繼續道:“還有一些姑母做的小點心。”
慕安寧牽起嘴角:“點心我便收下了,只是這簪子...”
見她神色為難,喬青生解釋道:“實不相瞞,姑娘。其實在下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慕安寧面露一絲疑惑,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子翁這孩子不喜讀書...”他頓了頓,耳尖微紅:“原本有我督促,下學堂后他倒是會完成功課,但如今殿試在即,在下只怕是不能兩者兼顧。”
“這半月可否請姑娘督促他一番?”他補充道:“我與姑母商議過,會予姑娘教書先生的報酬。”
慕安寧略感奇怪:“喬大哥何故不直接找個教書先生?”她彎唇笑了笑,“我雖讀過書,但若是要教書育人,只怕是難以勝任。”
喬青生搖了搖頭,神色認真:“姑娘自謙了,在下看得出姑娘是飽讀詩書之人。”他撓了撓頭:“況且兩家住得近,若是姑娘愿意,相比教書先生還是要方便些。”
他沒有說的是,他與姑母皆對她一見如故,莫名想與她親近一些。
二人想到她還未尋得謀生,便想出此種一舉兩得的法子。
慕安寧見他堅持,莞爾一笑,沒有推脫:“我可以一試,不過酬勞便不必了,喬大哥都已帶來這么多禮了。”她眼含笑意,伸手將匣子與食盒一同接過:“那我便謝過喬大哥與方大娘了。”
那孩子她頗為喜歡,而且又是鄰里,不過就是教半月,收酬勞倒是有些見外了。
但她看得出,若是她什么都不肯收,只怕喬青生不會松口。
喬青生正欲答復,卻有一道語氣不善的男聲自門邊傳來:“呵,你何時多出了一位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