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難道她真有萬人迷光環?以及, 似乎都是男人喜歡她,沒有女人對她表過意,這萬人迷光環是只迷男人嗎?
沈秀驚疑不定, 神色變幻紛呈。
天色漸漸暗下來時,小桃偷偷瞄了瞄屋里頭。她有些害怕地撫撫胸脯。夫人可當真是個厲害人物!她竟然把教主給弄傷了!
“小桃。”
夫人的聲音傳到外頭來,小桃一個激靈, 深深呼吸了才疾步入屋。
沈秀問:“春梨怎么樣了?可醒了?她沒什么大問題吧?”
“回夫人,春梨姐姐已經醒了, 沒什么大問題。”
嗯了一聲,沈秀讓小桃退下。她又靜坐沉思起來。晚霞潑天時, 她揉捏泛酸的脖頸, 起身伸展活絡四肢。
“夫人,該吃晚食了。”小桃領著飯菜入屋。
“我不餓。”沈秀灌下一杯涼沁沁的水,離開屋子。來到一處房門前, 她問守衛:“你們主上怎么樣了?”
“主上已無礙,這會在休息。”
點點頭, 沈秀進入屋子。床上, 謝扶光平躺著, 臉色蒼白,寢衣深紅, 深紅的衣衫襯得他的膚色更加蒼白起來。
因受傷而微微蒼白脆弱的謝扶光, 若一朵被風吹打過的花,美麗而脆弱。
沈秀走近時,謝扶光掀眼簾。他捂著胸口, 微微支起上半身, “你來了。”
床邊上的琉璃花盞,與他精致的容顏相襯, 人面花顏交相映,映得他本就顛倒眾生的容貌,更加動人心魄了幾分。
不過此刻沈秀沒心情欣賞他的美貌。她蹙著兩條細細的眉,默默與他對視。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扶光真的喜歡她?她真的有萬人迷光環?
見她皺眉看著他,不言不語,謝扶光道:“怎么了?”
“你……”沈秀欲言又止,忖度幾番,她還是閉了嘴,什么話也沒說便轉身離去。
謝扶光目送沈秀走遠。思及沈秀方才盯著他的臉眉心緊皺,他也蹙起眉,“來人,取鏡子來。”
侍從取來鏡子。謝扶光看向鏡子里的自己。
鏡子里的自己,面色發白,唇色發白,氣色很差。
現在的自己,沒有之前那般好看。這大抵是方才沈秀皺眉的原因。
謝扶光觸摸自己的臉,眸光漸漸沉凝。他偏轉眼角,吩咐侍從,“去,弄一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過來。”
沈秀返回寢殿時,注意力落在寢殿邊上的守衛身上。她隨意走到其中一個高大英俊的守衛身前。
守衛即刻行禮。沈秀讓他起身,對他道:“抬頭看著我。”
守衛從命,與她視線交匯。她直直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夫人,您有何吩咐?”
沈秀不言語。原本守衛還能保持鎮定,但一直被她盯著,他的心跳越跳越快,耳根也不受控制地染上紅暈,“夫人?”
掃了眼他泛紅的耳朵,沈秀問:“你叫什么?”
“回夫人,屬下名喚江忠。”
“你身上的熏香我很不喜歡,換一個。”
江忠微怔,“是,夫人。”
她頷首,并未吩咐什么,側身入殿。@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夜里,謝扶光沒來她這里。應該是受了傷所以才沒來。難得能有一晚能自己一人睡,沈秀不禁放松下來。
她嘗試入睡,卻好半天都睡不著。心里想了太多事,實在是無法入眠。天光大亮時,她抓抓頭發,頹喪地埋進被子里,不愿起床。
不知多久過去,小桃在床邊道:“夫人,您該起了,主上讓您去他那里用早食。”
“不去。”說完,沈秀眼珠一轉,又決定去。
她沒想到,一夜過去,謝扶光竟然恢復得這樣好。
昨日他面色還發白,今日面色就已經變得很紅潤。她瞧瞧他紅得微微妖冶的紅唇,心想她那一刀這么重,他的身體可真好,這么短的時間內,居然恢復得這么快。
只不過奇怪的是,明明他氣色這樣好,瞧著已經恢復了許多,但其實他還不能下床。
她喝著粥,幾番打量謝扶光,又是擰眉又是抿嘴。
謝扶光彎起嫣紅的唇角,“有話要說?”
沈秀默然,之后道:“沒有。”
等沈秀吃完早食離去,謝扶光又差人取來鏡子。鏡子里的自己擦過胭脂水粉,氣色極好。可沈秀依舊皺眉。
他沉著臉,取出床邊暗格里的胭脂,白皙如玉的指尖劃過胭脂,在唇上一抹。
這一邊,侍從偷瞄到這一幕,惡寒地直齜牙。
老天爺,他的主上這是怎么了,怎么在
弋㦊
臉上抹那些女人用的玩意兒!一開始,主上叫他去弄胭脂水粉,他還以為是主上要送給夫人來著。卻不曾想,主上是拿來自己用的!
主上何時有了這樣的癖好?侍從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室內熏香彌漫,沈秀鋪陳紙張,研墨執筆。數著時間,過了一刻鐘,她步至門口,向江忠投以一瞥。
“小桃,去花園那邊走走吧。”沈秀拂袖,跨出門檻。經過江忠身邊時,她故意晃身,朝他摔去。
“夫人!”江忠眼疾手快扶住她。她也眼疾手快,把手里藏著的紙團飛速塞進他手里。
悄悄塞了紙團,她與他拉開距離,“多謝。”
江忠先是一滯,隨之不著痕跡地藏住紙團,“夫人小心著些。”
借了如廁的空隙,江忠打開沈秀偷塞給他的紙團。掃視完紙團上的內容,江忠表情凝固住。
原來夫人是被教主強擄來的?她并不愿嫁給教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紙團上,夫人一字一句,將教主的卑劣無恥,與她的憤怒痛苦寫盡。她希望他能助他逃離此處,若他能助她,她必定重金謝之。若他愿意幫她,就悄悄回她一個紙團。
如果不想幫她,就不用回她了,就當此事沒有發生過。當然他要是想向主上告發她,她也沒意見。
江忠猶如被點住穴道,不能動了。
夫人的遭遇,讓他心中燃燒起一把怒火。教主怎么可以這樣對待夫人!
而紙面上的淚痕,更讓江忠怒火中燒。夫人必定痛苦不已!
他定視紙面上的淚痕,面前浮現出夫人流淚的模樣,只覺著心臟被刀刮了似的難受。
他要幫助夫人!這樣的念頭無法抑制的涌上心頭。
緊接著,他眉宇間的怒火卡頓住。幫助夫人,不就背叛主上了?他不能背叛主上!先不提他對主上的忠心,若他拋卻忠心,真背叛主上的話,他會死。
他怎能鋌而走險幫助夫人。
可他夫人那么痛苦,他若不幫夫人,她……
江忠糾結起來。
彼時,沈秀蹲在花叢前,她欣賞著花,心思卻沒集中在花朵上。
她打算在江忠身上測試一下,她到底有沒有萬人迷光環。
江忠會不會幫她?
若她真的有萬人迷光環,江忠也許會喜歡她。如果喜歡她,就有可能會幫她。
她承諾必重金謝之,重金可能打動不了他,愛情沒準可以。畢竟愛情,有時會比錢財更讓人昏頭。
就看江忠會不會為了愛情昏頭了。如果他真的幫她,那她極大有可能就是有萬人迷光環。不然他怎么會冒著背叛謝扶光的危險來幫她。
當然江忠也可能不是因為愛情才幫她,可能會因為同情她的遭遇,因為善良而幫她。她會再繼續測試,不會如此草率做斷定。
如果他回她紙團,愿意幫她,她會再問他為什么要幫她,問不出來就直接對他表白,表示對他一見鐘情,想與他一同逃離這里。
他若同意,那就是真喜歡她了。當然,她不會真的與他一同逃走,她就是測試一下而已。測試完后她會告訴他,她說的都是假的。
這方法雖蠢,但簡單方便。
謝扶光可能會發現她與江忠之間的事。如果被發現,江忠受牽連,也許會死。
她不忍嗎?不忍。但于她而言,謝扶光是害她的兇手,曼陀教里的所有人都是幫兇。站在她的立場上,曼陀羅教里的所有人都是壞人。
拿到江忠塞給自己的紙團時,沈秀靜默良久。自己有萬人迷光環的可能性,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五十。
再次拿到江忠塞給自己的紙團,沈秀確定以及肯定,自己真的有萬人迷光環。
江忠收到沈秀的回信后,神情僵住。原來夫人請求自己助她逃跑是假,喜歡他,要與他一同私奔也是假。這一切只不過是她用來測試他是否心善,是否正義而已。
原來只是測試他是否心善正義?
江忠心臟難受起來,宛若被人一把捏住,難受得他臉色發青。
給江忠回了信,對他表示了歉意后,沈秀靜坐在香爐前,神思恍惚起來。
第 82 章
香爐里香霧一陣一陣飄進沈秀鼻子里, 熏得她頭昏腦脹,越發神思恍惚起來。
自己真的有萬人迷光環,而謝扶光, 也是真的喜歡自己。
那么,司馬燁與司馬朗也是真的喜歡她,并非像她之前所猜測的那樣, 有什么目的。
而魏朝清,沈秀嘆氣。他也是被光環影響了, 才喜歡她的罷。她本就因為不能回應他的感情而愧疚,現在是更加愧疚了。他是被迫喜歡她的。
宋玉的面孔闖進腦海里, 沈秀咬牙。宋玉應該也是因為光環才要強娶她。
如果不是宋玉, 她不會被迫離開錦州,后面不會發生那么多事,不會遇見謝扶光, 也不會現在困在此處不得自由。
她的一切遭遇,一切苦難, 源頭是宋玉。更深處的源頭, 是她的萬人迷光環。
這個光環, 于她而言,不是什么好運光環, 而是厄運光環。
老天爺為何要給她一個這樣的光環?她感到十分不解, 憋屈,委屈,還有痛苦。
“夫人, 您、您怎么了?”小桃發現沈秀在垂淚, 慌慌張張地問道。
“沒事。”沈秀蜷縮在軟榻上,用抱枕遮住遍布淚痕的臉。
“夫人……”
“我說了沒事, 退下。”
小桃咂嘴,退出了屋子。
沈秀越想越覺得委屈,老天爺為何如此不講道理,把這種光環強加給她,她根本就不愿意要這光環!可老天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
她抬首望天,咬牙切齒地詛咒不講道理的老天爺。
眼淚流夠了,沈秀擦干凈淚水,大腦極速運轉起來。
謝扶光是真的喜歡她。應該不會殺她了。雖然也不一定,也許她惹惱了他,即便他喜歡她,也一樣會殺她。
然而他的喜歡,到底讓她比之前更加有底氣了一些。
她之前被逼急了,想不到任何辦法逃離謝扶光的束縛,唯一想法就是逃,想方設法地逃。
可是逃了又能怎樣。她逃回去了,謝扶光還可以再找到她。她也可以隱姓埋名,一輩子躲躲藏藏,但還是有被他找到的風險。
如果她有完全可以抵抗他的能力,也就不怕他會找到她了。
然而謝扶光實在太強大,他不僅武功高強,身后還有一個同樣強大的曼陀羅教,他的實力,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恐怖。
就算魏朝清,司馬燁,司馬朗,葉應天,葉云川,衛風,還有高昌王、樓蘭王可以聯合起來幫她,她也覺得他們都抵不過謝扶光。
有那么一瞬間,她想到了另一種方法。她這個萬人迷光環,貌似只迷男人,那能不能迷住所有男人?如果全天下的男人都來幫她,有沒有可能解決掉謝扶光?
隨即她便想到,謝扶光是書里的男主,他可能有男主光環,男主怎么可能會死呢?她的潛意識里,認為作為男主的他是不可能會死的。
就算她真的可以迷住全天下的男人,驅使全天下的男人都來幫她,也不一定就能解決掉謝扶光。
而且她也不想讓不喜歡自己的人,因這光環被迫喜歡上自己。如果自己被迫喜歡上一個有萬人迷光環的男人,她會覺得惡心。想必魏朝清他們,若知道真相,也會覺得惡心,甚至惡心到想殺掉她。
這不是她的錯,是光環的錯,可她作為承載光輝的主體,到底免不了愧疚。
再者,她也不愿再招惹更多的男人,再出現幾個像謝扶光這樣的瘋子,她的處境肯定會比現在更糟糕。
或許可以靠謝扶光的喜歡,拿捏他,殺掉他?這念頭剛升起就被她的理智打壓下去。她實在是過于天真,想靠愛情殺掉謝扶光,誰知道他的喜歡能有幾分重。
是以,沈秀覺得,她好像怎么也干不過謝扶光。
現在她若是逃,完全解決不了她的問題。想要解決問題,得從謝扶光他本人身上下手。
而她現在的萬人迷光環,給了她一個從他身上下手的機會。
思定好幾番,沈秀去了謝扶光那里。
謝扶光靠在床榻上,侍從正在給他上藥。沈秀走過去,“我來。”
謝扶光挑眉,很意外她會主動給他上
殪崋
藥。
沈秀擦著藥,抬首看了一眼謝扶光。他低低垂睫,目光定在她臉上,一直在看她。
她看著這個被迫喜歡上她的男人,一時心緒復雜。稍微壓住復雜的情緒,她麻利地上完藥。
她醞釀情緒,擠出淚花,“謝扶光,你若真的喜歡我,就放我走吧。”
“你還是想離開我。”謝扶光的眼神變得無機質起來。
“喜歡一個人,難道不是想要為她好嗎?你怎能強迫我?你這種喜歡是不對的。你喜歡我,就應該對我好。”
謝扶光:“前提是你在我身邊。”
“之前在蒲犁花田,我說過,你喜歡的花想要的花,站在邊上欣賞就好了,不必強行摘下來占為己有。毀了它的生命不說,還有可能扎傷自己的手,多得不償失。人也是如此,你喜歡我,我并不喜歡你,你不能違背我的意愿強行占有我,這樣會得不償失。”沈秀心平氣和地與他講道理。
然而他無動于衷。
沈秀就知道,即便他喜歡她,也不會答應她的要求放過她。之前她求過那么多次都不行。
他就是一個情感缺失,對感情一竅不通的人,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正常的,正確的喜歡。
嘆了口氣,她依舊心平氣和,好聲好氣地道:“兩情相悅的的人才能做夫妻。若你真想娶我,那就想辦法讓我喜歡上你。”
謝扶光:“你喜不喜歡我,有什么區別?”
“當然有區別。”沈秀一字一句,“我若喜歡你,我不會像現在這樣,總想著離開你。”
“而且。”她緩緩伸手,牽住他的手,“我若喜歡你,我會主動牽你的手。”
“我若喜歡你,我會主動擁抱你。”她輕輕擁住他。
謝扶光眸光微微變化。
“我若喜歡你,”沈秀做了一下心理建設,“我會主動親吻你。”
語畢,她靠近他,吻在他唇角。她清晰地感受到謝扶光的呼吸變得急促了幾分。
見狀,沈秀狠下心,決定給他加大“劑量”。她緩緩移動嘴唇,生疏地撬開他的牙齒。
沈秀沒談過戀愛,并不懂親吻,她也只能憑本能,毫無章法地伸出舌尖,與謝扶光親吻。
剎那間,謝扶光整個人滯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咚咚咚!
沈秀聽到謝扶光心口劇烈的心跳聲,他的心臟仿佛要從心口跳出來了一般。@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此刻發現新世界的謝扶光,眼眸里泛出奇異的光彩。他按住沈秀的后腦勺,反客為主,無師自通,纏住了她的舌尖。
快要缺氧時,沈秀用力推開謝扶光,她大口大口喘氣。然后看向謝扶光。
謝扶光唇光紅潤,身上又出現了之前那種興奮到病態的顫抖。只不過這一次,他比之前更加興奮,前所未有的興奮。
以至于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仿佛馬上要背過氣去。
沈秀欲言又止,“你……”
她還未說完話,便被謝扶光掐住下巴。他喘著氣,眸子里奇異的光彩亮得驚人,“喜歡我。”
他在命令她,命令她喜歡他。
沈秀心頭一動。他命令她喜歡他,便是想要她喜歡他。不錯,她的計劃興許奏效了。
“想要我喜歡你,那你就想辦法讓我喜歡上你。”
謝扶光仍然在喘氣,他無法抑制住快要爆炸的興奮與快樂。他的目光落在沈秀的嘴唇上,灼熱的渴求愈發濃烈,“怎樣才能讓你喜歡上我?”
“對我好,尊重我,別強迫我,追求我,做讓我開心的事。這樣我才有可能會喜歡上你。”
沈秀仔細想過了,既然干不掉謝扶光,那就化敵為友,與他好好相處,別與他針鋒相對。讓他變成一個正常的追求者,如此這般,她才會好過。
“首先,你得放我離開。”沈秀按住他不斷靠近的面龐,“否則,我永遠也不可能會喜歡上你。我永遠不喜歡你,就永遠不會不像方才那樣,主動牽你的手,主動擁抱你,主動親吻你。”
“好。”謝扶光幾乎是立刻應允。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秀一頓,“你方才說什么?”
“我說好。”
他答應了?這么容易?沈秀咽嗓子,準備好的話已經沒了施展之處。
“那么,”她斟酌言辭,“現在你是我的追求者,你好好想辦法追求我。我能不能喜歡上你,就看你自己努力了。”
謝扶光湊過來,想要她主動親吻他。她一動不動,“我說了,要我喜歡上你才行。”
他蹙眉,又湊近一些,打算直接親上去。她捂嘴,“你要強迫我?”
對她好,尊重她,別強迫她,追求她,做讓她開心的事。這樣她才會有可能喜歡上他。她說的話從耳邊閃過,謝扶光退開。
他雙手撐在床上,無法抑制的渴望,與方才被她主動親吻的極樂在腦中爆炸開來。
沈秀發現謝扶光還在喘氣,他還越喘越急,宛若嗑了藥一樣。又像有什么病,在犯病一樣。
她與他拉開距離,心想著他要是就這樣背過氣去,那便再好不過。
第 83 章
“你沒事吧?”沈秀感覺謝扶光已經快抽過去了。
謝扶光掀起睫毛, 微紅的眸子里冒著水氣,若一片被露水氤氳過的桃花,“沒事。”
“那我先走了。”
走出房間, 沈秀望向霧蒙蒙的天。風刮在臉上,她揚了下嘴角,一時只覺冷風也變得可愛起來。
小桃發現沈秀去了一趟主上那里后, 心情變得好了許多,她暗地里松氣。她就怕沈秀心情不好, 她們這些下人受牽連,成為沈秀的出氣筒。
“小桃, 我想吃糖炒栗子。”這樣冷颼颼的天氣, 最適合吃熱乎乎香噴噴的糖炒例子了。
“是,夫人。”
“我不是說了,別叫我夫人?”
“是、是, 沈姑娘。”小桃恭恭敬敬道。小桃如今對夫人是怕之又怕。夫人可是個狠人,居然能傷得了主上!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要知道, 這天下, 沒人能傷得了主上。可是夫人就能。夫人不僅刺傷了主上, 主上還一點也沒生氣!
從某種層面來說,夫人比主上還可怕。是以, 相較于主上, 小桃現在更怕夫人。
領了命,小桃趕緊讓廚房的人炒栗子。不消多久,甜香四溢的糖炒栗子端上桌。
深棕色的糖炒栗子泛著微微的熱氣, 外殼飽滿, 油光锃亮。栗子皮脆易剝,皮膜不粘, 輕輕一弄便露出里面的栗子肉來。
沈秀輕輕一咬,滿嘴香甜,這種香甜不是甜的發膩的那種甜,而是一種清口的甘甜,柔和軟糯的栗子肉一點點把這種甘甜送入口腔每一處,漸漸地,整個五感都變得香甜起來。
糖炒栗子又名灌香糖,口中的栗子,可真猶如灌了滿滿香甜味的糖。吃著熱乎香濃的糖炒栗子,沈秀問小桃,“怎么不吃?”
“奴婢不敢。”
沈秀能察覺得到,小桃比以前更怕她,好像她要吃了她似的。
“別這么怕我。”
“沈姑娘、奴、奴婢……”小桃顫顫巍巍。
“算了,你下去。”
待小桃退下,沈秀凝視墻壁上的曼陀羅花。
她恨謝扶光。但當她知道謝扶光是被迫喜歡上她之后,她對他的恨意里,摻雜了一些復雜的情緒。
他固然不是好人,但也同她一樣,都是被這賊老天捉弄的人。
她捏緊熱騰騰的板栗,把復雜的心緒壓下去。盡量讓自己想一些高興的事。想到馬上就要回家,她彎彎眼角。
忽而,她想起什么,迅速丟下板栗,重新去往謝扶光那里。
“你之前說你派人去請我爹娘來這里,可是我馬上就要回去,就不用讓他們來這里了吧?你的人接到已經我爹娘了嗎?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嗎?如果已經在路上了,就讓他們原地返回吧?這樣也免得我爹娘來回奔波。”
謝扶光聽了沈秀的話,“我會派人捎去消息。”
“我想明日就回去。”
“再過幾日,我同你一起
銥驊
回去。”
“可你的傷還未好。”
“過幾日就好。”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么快?他現在都還不能下床,過幾日傷口就可以痊愈?沈秀視線逡巡他的傷口。她后悔自己那日沒扎得更深一些,讓他受的傷更重一些。更后悔自己當時沒能一步到位,直接一刀把他殺死。
不過,她想,謝扶光也不會允許她直接一步到位把他殺死。他肯定是有保全性命的把握與底氣,才會讓她拿刀刺他的。
“那好。”沈秀點頭。
見沈秀不愿與他多待,說完事情便頭也不回離開,謝扶光道:“站住。”
沈秀:“有什么事?”
“留下來,同我多待一會兒。”
“不,我想回屋。”沈秀揮揮手,三兩步消失在門口。
謝扶光張口欲言,最后止聲。她說過,不能強迫她做她不愿意的事,否則她不會喜歡上他。
被她主動纏住舌尖的極致快樂再度襲擊大腦,急切的渴望,讓謝扶光呼吸再次不順暢起來。
他要讓她快點喜歡上她。
他吩咐侍從,“你,過來。”
侍從連忙過去,“主上,請問您有什么吩咐。”
謝扶光:“如何追求女人,讓女人盡快喜歡上自己。”
“啊?”侍從思維停了一瞬。
謝扶光:“不知道?”
侍從忙不迭道:“回主上,追、追求女人的話,就……可以送一些女人喜歡的東西,討她歡心?”
“女人喜歡什么東西?”
“比如漂亮的衣裙,珠翠首飾,胭脂水粉?”
謝扶光若有所思。
一箱一箱漂亮的衣裙,珠釵首飾,還有胭脂水粉抬進屋子里,沈秀看也沒看一眼,“抬出去,我不喜歡這些。”
從侍從口中得知沈秀并不喜歡他送的東西,謝扶光笑了笑,語氣卻陰森森的,“你不是說,女人就喜歡這些東西?”
侍從慌忙跪下,“尋常女人就是喜歡這些東西的!夫人……夫人不是一般人,豈是尋常女人能比的,夫人喜歡的東西,肯定非同尋常!”
“非同尋常的東西?”謝扶光陷入思索。
“其實……”侍從小心翼翼,“主上,其實您可以直接問夫人喜歡什么,這樣便能直接投其所好。”
“去,請她過來。”
“是,主上。”
“慢著。”謝扶光掀開被子,“取來衣衫。”
“主上萬萬不可啊,您還下不得床!小心傷口裂開了!”
謝扶光并未理會侍從的話,他披上袍子,按住泛疼的傷口,離開了屋子。
見謝扶光來了,沈秀第一反應是先觀察他的胸口。他這就能下床了?
“有事嗎?”
謝扶光走近,“你喜歡什么?”
“問這個做什么。”要給她送什么?
“你喜歡什么,我都會給你弄來。”
沈秀心說,她喜歡天上的星星月亮,看他能不能給她弄來。但忖了一忖,她把話咽回去。
她猶疑地打量他,考慮要不要說出她的想法。
沒等到她的回復,謝扶光重新問:“你喜歡什么?”
“我,”沈秀語氣微停,“我喜歡你……”
聽到這里,謝扶光漆黑的眸子微閃。
“……的武功,喜歡你的武功。你的武功很厲害,你學的什么武功,我也想學。”
“我的武功?”
“是,我想學你學的武功。你可不可以教我?”
沈秀想學天底下最厲害的武功。謝扶光的武功,大抵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若他能親自教她,她就能盡可能地提升自己的自保能力。
她的萬人迷光環是厄運光環,能給她招來許多不可預測的危險。以及,若是她的光環失效,消失了,那些被光環影響的人可能會報復她殺掉她。
是以,她必須盡可能提高自保能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不知謝扶光愿不愿意教她?謝扶光這樣的高手,學的武功應該是最最頂級的那種武功秘籍。他可否愿意將頂級的武功秘籍傳授給她?
若他不愿意,那也正常。誰會愿意將武功秘籍隨便傳授給別人啊,更何況他的秘籍還可能是頂級的武功秘籍,更不可能隨便傳給別人了。換做是她,她也舍不得的。
“你可以教我嗎?”
“可以。”謝扶光甚至未曾猶豫。
“真的?”
“當真。”
沈秀心喜,“謝謝。你學的是什么武功?”
“曼陀煞。”
“聽起來就很厲害。什么時候可以開始教我?”
“等我傷好,你回家之后。”
“好。”沈秀眉眼彎彎,頰邊笑出了笑窩。
謝扶光忽然靠近,注視她頰邊的笑渦,“你很開心。”
“你送我的東西,我是指你教我的武功我很喜歡,所以我很開心。”
他微微歪頭,宛若喜歡歪頭看人的貓狗,“那你喜歡上我沒有?”
他的話有一種動物一樣的天真與純真。
沈秀語滯,他對感情真真是一竅不通到了如此地步。她道:“不是說你送了我喜歡的東西,我就會馬上喜歡上你,你把喜歡想的太簡單了,哪有這么容易就喜歡上人的。”
“可我就很容易喜歡上你。”
聞言沈秀靜默下來。他這么容易就喜歡上她,那是因為她有萬人迷光環。
如果她沒有萬人迷光環,他不會喜歡她。他這種無心無情之人,想必不會喜歡上任何人。
她回他,“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我不會那么容易地喜歡上一個人。”
五日后。
謝扶光帶上一行人,與沈秀一同出發,前往東陵。
沈秀想一個人坐一輛馬車。謝扶光雖不愿,但也牢記不能強迫她的準則,依了她。
夜里,馬車停在路邊休整。沈秀躺在馬車里,蓋上厚被子,抱著暖手爐沉沉睡去。
睡到迷迷糊糊時,鼻尖傳來一絲花香。透著血腥味的花香混合出了一種妖冶的香氣。她清楚地知道,應該是謝扶光進了馬車。
都睡下了,他來干什么?她沒有睜眼,裝作沒醒。
謝扶光悄悄入了馬車,他坐在沈秀旁側,靜靜看她。他伸手,意欲將她抱入懷里,與她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
在即將要碰到她的最后關頭,他收回手。
良久,如他悄悄來了這里一般,他悄悄離去。
沈秀用帕子揮散馬車里的花香味。
翌日,馬車來到一處小鎮上。沈秀下馬車時戴了面紗。她不確定是不是別人看見了她的臉就會被萬人迷光環所影響,為了不殃及更多的無辜之人,保險起見,她出門最好還是戴面紗。
小桃正要扶她,謝扶光先她一步伸手,將她擋在身后。
沈秀瞅瞅謝扶光。若是以前,他會不顧她的意愿,直接抱她下來。現在倒是進步了,會給她選擇了。她借著他的手臂,下了馬車。
走進一處食肆,沈秀坐下來點菜。這會兒并不是飯點,食肆里沒幾個人,故而店里很是安靜。
沈秀點了菜,托腮放空大腦。忽而,一位長得很是粗獷的漢子走過來,“妹子,漢人?”
沈秀點頭,“是。”
“那老鄉啊!”漢子雙目亮若燈盞,“你是哪的人?”
“錦州人。”
“哎喲,我是秧州人,和錦州挨得老近了。”漢子說著,自來熟地坐下來,還與她挨得極近,差點就要碰到她的手。
這時,一把鋒利的匕首飛到漢子面前,他急忙一躲。萬幸躲過了匕首。
他拍著胸膛,怒瞪謝扶光,“你干什么!”
謝扶光神色陰冷,還未說話便被沈秀按住。她轉頭對老大哥道:“對不起!你快離開!”
漢子審度時勢,保命要緊,大步離開了食肆。
沈秀按著謝扶光的手背,道:“你方才要殺他。”
謝扶光:“不能殺他?”
“為何要殺他?”
“他讓我不開心。”
“他怎么你了你就不開心?”
“他接近你。”
沈秀語塞。謝扶光的占有欲和嫉妒心真是強到變態。她道:“讓你不開心你就要殺他?他又沒有犯罪,你怎能殺無辜之人。”
“他讓
銥驊
我不開心,就是犯罪,并不無辜。”
沈秀再次語塞。在謝扶光的觀念里,讓他不開心,惹到他了,那就并不無辜。他的三觀以他為中心,簡直歪到了極點。
“他方才的所作所為,并不是犯罪。別的男人接近我,你就不開心,這是因為你在嫉妒,這是你的錯,這是你的罪,不應該怪到別人身上,還有,我跟你講講什么是真正的是非善惡……”
為了不讓自己間接背上人命,沈秀語重心長,繼續給他講什么是正確的是非善惡觀,試圖重塑他的三觀。
說得口干舌燥后,她道:“聽懂了嗎?明白了嗎?”
謝扶光眨了下濃卷的睫毛,并未聽進去。他不贊同她的說法。
這在沈秀的意料之中。他秉持了這么多年的觀念,豈能靠她三言兩語就能改變。
他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教他的,不對,他沒有母親。那么他的父親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思及此,她想到了虐待他的父親。他的父親也是變態,竟然能笑嘻嘻地讓人毀掉自己兒子的根骨,同樣的溫柔又殘忍。這樣的人,恐怕根本就沒有教過謝扶光正確的是非善惡觀。
她嘆氣,見他聽不進去,便道:“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你殺無辜之人,做過的惡,可能會報應到你喜歡的人身上,你現在喜歡我,你想報應到我身上?”
謝扶光眸光微動,良久良久,他垂睫,輕聲道:“我知道了。”
第 84 章
“記住, 你的嫉妒,是你的錯,你的罪, 與別人并不相干,你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沈秀再次重復。
半晌,謝扶光:“嗯。”
沈秀又重復, “以后要牢記我方才說的是非善惡的判斷標準,多做好事, 別做壞事。就算不想做好事,也不要做壞事。”
“嗯。”
沈秀松氣, 轉而將注意力集中在不遠處的焌糟上。焌糟, 即食肆里女伙計的統稱。通常情況下,在大堂里做跑堂的都是些男伙計,女伙計當跑堂小二倒是很少見。
旁邊桌上有客人道:“女的伙計常見, 女的跑堂小二倒是稀罕得很,這飯鋪老板也不知怎么想的, 竟讓一女子做跑堂小二。跑堂小二這活計累得很, 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哪有男子好使, 一個男子能頂兩個女子用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位焌糟可比男人還猛, 一人就能頂倆。而且她拿的錢比男人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無論怎么說, 女子怎能做小二,這不都是男子的活嘛。她一個女子怎么好意思來做這個。”
“聽說她家里窮。一家子都靠她養著。若不是生計艱難,一個女子怎會拋頭露面飯鋪的小二, 做這累死人的活, 唉。”
聽著旁桌客人的話,沈秀注視忙碌的焌糟良久。
飯畢結賬, 她招來那位忙得滿頭是汗的焌糟。
“你叫什么?”
焌糟恭恭敬敬道:“客官,小的名喚小春。”
“小春。”沈秀取下頭上的珠釵,將珠釵遞給焌糟,“小春,這釵子送你了,這是給你的小費,不是,是賞錢。”
小春懵住。她不是沒收到過賞錢。但賞錢一般都只是幾個銅板,除非運氣極好才能碰上賞個一兩半兩銀子的客人。她在這店里干了這許久,也就只收到過兩三個人的賞錢,賞錢統共加起來不過十個銅板。
這位姑娘手里的簪子,嵌著一多十分精致的玉蓮,一看就很值錢。就這么賞給她了?她莫非是忙得頭昏眼花,忙糊涂了?
“客官,您……”
“送你的。”原想說賞給她,但“賞”這一字,透著上位者對下位者的俯視感,這讓沈秀略微不適。
“使不得!使不得!”小春推拒了好幾番,最終還是磨不過沈秀,她接了簪子后,立刻跪下來,“多謝客官,多謝貴人!”
吃了飯,沈秀剛走出食肆,就注意到食肆對面圍聚著一大群人。
卻原來,食肆對面的紅樓上,有女子在拋繡球招親。沈秀抬首望向紅樓上的女子。
女子頭上綴著珍珠作蕊的瑪瑙花,身著桃紅撒花襖,臻首娥眉,明眸皓齒,珠輝玉麗,真真是疑是仙子下凡來,微微一笑勝星華。
沈秀驚訝。這樣一個小鎮上,竟出了一個這樣的大美人。旋即她就默默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誰說小地方就不能出大美人,固有的偏見產生出的地域歧視,讓她很是自愧。
轉而,她目帶欣賞,觀賞著女子的美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樣的美人自然引得男人們蜂擁而至。
“拋給我拋給我!”
“給我!給我!”
聽到周圍男人們鬧哄哄的聲音,沈秀笑了笑。
“還不走?”謝扶光倏然出聲。
“再看看。”沈秀想再看會兒美人,也想看看熱鬧,看誰能接到繡球抱得美人歸。
謝扶光見她目含欣賞,專注地盯著紅樓上的女子,眸光一寸一寸冷下來。
紅樓上,女子抱著繡球,含羞帶怯,兩靨生暈。她掃視樓下,搜尋著意中人,忽而柳黛團凝,雙眸泛出一絲光彩來。
一位紅衣少年闖入了她的視野里。少年長身玉立,唇紅齒白,容顏精致昳麗到了極致,連畫筆都畫不出這樣好看的人!
她從未見過長得這樣好看的人,故而不免有些看呆住了。
沈秀發現,紅樓上的女子似乎在看謝扶光。她心里一咯噔。美人看上了謝扶光?
也是,就謝扶光這完美的皮相,很難不讓人傾心。
就在這時,紅樓上的大美人面含期許,朝著謝扶光,徑直將繡球拋給了他。
繡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拋物線,即將要落到謝扶光身上時,謝扶光伸手。
沈秀不可思議。他居然伸手接繡球?他難道對大美人有意思?
她剛這么想,就見謝扶光并不是去接球,他手一動,繡球被拍飛,直接破碎成塊。
沈秀:“……”
所有人:“……”
空氣頓時安靜下來,靜得落針可聞。
謝扶光若無其事,仿佛什么也沒有發生,他歪頭,對沈秀道:“走了。”
“那個繡球……”沈秀還未說完話,便被他拉著離開。沈秀很是無語,他要拍飛繡球就拍飛繡球,怎能把人家的繡球直接給打碎了。
她敏銳地察覺到,他貌似在生氣,在對繡球泄憤。
紅樓上的美人呆立在原地,難堪與難過在她如若凝脂的面龐凝聚出了一層青白色。方才那少年伸手,她還以為他是要接繡球,未曾想,他并不是要接繡球,而是直接拍飛了繡球。他根本就不愿接繡球!
是自己長得不夠美?美人頭一次對自己的容貌產生懷疑。
日頭西沉,天色暗下來時,小春歇下來。另一個跑堂小二走過來,“小春,天冷了,瞧你臉上的皮兒都裂開了,你好歹弄些油擦擦。”
“沒事兒。”小春笑呵呵,笑得眼角的細紋皺成了淺淺的菊花。
跑堂小二嘆了聲。小春才十五六歲的姑娘,因常年的勞苦,眼角紋路明顯,瞧著都老了十歲不止。
小春命苦啊。
小春的爹與寡婦好上了,便直接休妻,將小春娘趕出家門,連妻帶子,一同趕出了家門。
小春娘因生孩子難產,落下病根,干不了重活,是以,他們一大家子人,小春娘,小春,雙胞胎弟妹小夏小秋,全都是靠小春養活著的。
為了掙更多的錢,小春總是去干男人的活計。因為男人的活計,比女人的活計錢多一些。
然而盡管她比男人更能干,更能吃苦,她卻找不到什么男人干的活計。那些老板們,都認為男人的活她干不了,縱使她證明她比男人還行,也很難找到活兒。
她只有稍微降低一些工錢,那些老板們才肯用她。例如她之前在碼頭扛包,扛的包和男人們一樣多,拿的錢卻比男人的少。她不能有任何怨念,否則老板會辭退她。
“唉。”跑堂小二很是同情小春,“你趕緊家去罷,這里就交給我了。”
小春拖著疲憊乏累的身子,走出飯鋪。她按按懷里的釵子,黯淡無光的面龐微微泛出些許亮色來。
雖然她沒啥見識,不識貨,但
䧇璍
也知道這釵子應該有點值錢,她估摸著,這釵子應該能值個一二十兩?
她在食肆里干活,每日累死累活,一日能得三十文工錢,一月九百文,一年差不多十兩銀子。
這一根釵子,能抵她兩年工錢了!
她激動到面龐微紅。準備當了釵子后,給家里割二兩肉回去。
家里窮,每日只能食些喇嗓子的粗糧,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兩回肉,想到娘和妹妹們蠟黃的臉,她握拳,快步前往當鋪。
“姑娘,這釵子真是你的?”當鋪老板滿目震驚。
老板這反應,讓小春心頭一顫,想了想,她鎮定道:“當然是我的,這是我家里祖傳的釵子!”
老板的眼光在她身上逡巡,沉吟片刻后,他道:“行,這釵子我要了,我出這個數。”
老板伸出一根手指。
十兩?小春一虎,“就這點錢?老板你莫拿我開玩笑!”
老板見誆不了她,訕訕一笑,踟躕道:“那我再加五百兩?一千五百兩總行吧?再多的沒有了。”
多、多少?小春大腦一片空白。
一千五百兩?一千五百兩!
小春只覺自己被一道雷劈中,神識都給霹岔開了。
這釵子竟這么值錢?她原以為只值一二十兩!竟、竟然這么值錢!
那位貴人,竟把這么貴重的釵子裳給了她?
內里幾番震蕩之后,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她哪里是沒見識不識貨,她真真是極其沒見識!極其不識貨啊!
小春不回話,老板面露難色,咬牙道:“那再加五十兩,再多的真沒有了!也就是我喜歡這釵子,否則我豈能給你這么高的價錢,其他地方可不會給你這么高的價錢!”
“我再考慮考慮,多謝。”小春把釵子捂進懷里,掉頭就走。
“哎!等等!我再加點!”
小春頭也不回。
懷揣著價值千金的寶物,小春連走路都不會了。她仿若丟了骨頭的破燈籠般,雙腿虛軟,走得磕磕絆絆。她竭力保持冷靜,不讓人瞧出任何端倪。
當她從另一個當鋪走出來后,她的手已經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小春兒,今兒咋回來得這么晚?”巷子里,鄰居大嬸探頭問。
“有事耽擱了。”小春疾步進入家門,生怕走慢一步,懷里的銀票就會被人搶走。
家里,小夏小秋在搗衣裳,
“大姐,回來啦?”
小春點點頭,朝里屋喊,“娘!娘!”
破爛昏暗的屋子里,小春娘手里拿著針線,靠著椅子,雙目緊閉,已然睡將過去。
小春止聲。她躑躅許久,把懷里緊緊揣著的銀票好生地藏起來。藏好銀票,她取出碎銀子出屋。
“姐,你又要出去?”小夏小秋問。
“嗯。”
“出去干啥呀?”
小春張口欲言,最后笑笑,“回來了再告訴你們。”
她來到肉鋪里,“老板,我要二兩肉,肥的多割些。”肥肉多一些,能多熬油。
老板切肉時,小春盯住白花花的肉,不停咽口水。想著晚上回去能吃肉了,她的眼眶漸漸濕潤,淚水從眼角淌落而下。
“姑娘,這是咋了,你哭啥?”
小春抹掉淚,“沒啥。”
老板見她身子瘦弱,臉色蠟黃,衣著寒酸,忖度過后,道:“唉,姑娘,我再送你兩根大骨頭。”
“謝謝!”
拎著肉離開時,小春倏然駐足。她一咬牙,返回肉鋪子,“老板,再割二兩肉!”
現在她有錢了,她想多買些肉,讓家里人都能多吃兩塊肉。
“肉!肉!大姐,肉!”她一回到家,小夏小秋就興高采烈地蹦了起來。
小春娘問:“你哪兒來的錢買肉,還買這么多!”
得知有貴人賞了小春一根釵子,且那釵子價值千金后,小春娘先是被震得說不出話來,旋即是喜得說不出話來,“天爺!”
當天夜里,小春娘用肥肉熬了油。往日里,家里舍不得用油,做飯時只用油布輕擦一下鍋底,而現在,小春娘沒用油布,她往鍋里倒了些油,“今兒咱多補些油水。”
“香!香香!”小夏小秋圍著鍋邊轉,開心地哼起歌兒來。
冒著油花兒的菜湯,吃得一家四口一連滿足。小春邊喝湯邊道:“娘,我明日就把飯鋪里的活兒辭了,咱以后盤個鋪子,做點小生意。”
小春娘應聲,“哎,好,好。”接著她抹淚。
釵子當的錢,足夠她們一家四口過活一輩子,拿一些錢去買個鋪子,有了鋪子就有了賺錢的好營生,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生計艱難,往后這日子,就有盼頭了。
她們的苦日子,似乎要到頭了。小春娘喜極而泣,不禁雙手合十,“多謝那位貴人,多謝老天爺!”
一家四口難得吃飽喝足,吃完飯后,小春娘道:“小春,咱去給貴人立個牌子,去買一些香,回家拜拜。”
小春點點頭,“好。”
小春出去辦事,回家時,見有小孩在吃糖葫蘆。她想起了小夏小秋。小夏小秋從來沒有吃過糖葫蘆,從來都是看著別人吃,還故意說自己不喜歡吃,不稀罕吃。
她心酸地吸了下鼻子,去買了幾串糖葫蘆。
沈秀吃著甜沁沁的糖葫蘆,忘了忘外面的夜色。又趕了一日路程,一行人抵達東陵邊關。邊關城門闖入視野,沈秀一顆心稍微落地。終于回來了。
進入東陵地界,離燕州越來越近,沈秀掀開車簾子,望向窗外。冷風鉆進車子里,她連忙放下簾子,抱緊暖手爐。
又過了幾日,沈秀宿在客棧,晨間休憩烤火,她吃著香熱的烤紅薯,眼角余光瞥向旁側的謝扶光。
他在給她剝紅薯。
白皙精致的手指,修長纖瘦,如玉一般毫無瑕疵,搭在黃彤彤的紅薯上,顯得紅薯也漂亮了幾分。
這樣好看的一雙手,應該執筆畫丹青,執扇弄風流,而他卻用來舞刀弄劍,有些粗俗地糟蹋了這樣一雙好手。
沈秀視線往上偏移。謝扶光垂著濃長的睫毛,專注剝紅薯,細膩如凝脂的肌膚在火爐的熏染下,微微透紅,若透紅的白玉,很是賞心悅目。
“唉。”她不由再次唉聲嘆氣,又一次可惜這樣一副好皮囊生在了謝扶光身上。
“為何嘆氣?”
沈秀支支吾吾,違心編瞎話,“有點冷。”
她穿得衣裳已經夠多,火爐的炭火也足夠大,燒得她鼻尖微微出了細汗。
謝扶光看了看她的衣裳,看了看火爐,又看了看她鼻尖的細汗。他伸掌運力,催發內力,熱氣連綿不斷撲到她身上。
本就熱得出汗的沈秀,忍了一會兒后,“不用了,不用了。”
“你不是冷?”
“不冷了,不冷了。”話音將將落地,小桃敲響門,“姑娘,外頭有人找您。”
“誰?”
“說是叫衛風。”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風?”沈秀迅疾起身,快步走出屋子。
走廊盡頭,身形頎長的男子一襲橘紅色的長袍,橘紅色的抹額下面,嵌著一雙微微上挑的狐貍眼。他捏著扇子,一眨不眨關注前方。
“衛風哥!”
衛風微頓,“秀秀!”他幾乎是飛奔過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掃視她一番,確認她好像沒什么事,他長長松下一口氣。
隨之一把抓住她的手,“這段時日你到底去了哪里,發生了何事,可曾受傷?”
他剛說完話,沈秀就被一只手拉走。他偏轉腦袋,對上一張陌生的臉,“你是……?”
謝扶光將沈秀拉到身后,“謝扶光。”
衛風眸光微凝,“你的臉……你現在是帶了面具?”
“沒有。”
那就是他之前戴了面具,現在這張臉才是他的真容?衛風詫異。他眼睛瞇起來,“是你擄走了秀秀。”說著,他手中的扇子伸縮幾下,變成一把劍。
弋㦊
“事情不是這樣的!”沈秀趕緊搭腔。她怕衛風與謝扶光打起來,死在謝扶光手下。
“事情是這樣的。”她清清嗓子。她告訴衛風,之前有人販子擄走了她,好在一路上人販子并未將她如何,她并未受到什么傷害。
在被人販子賣掉之前,謝扶光從人販子手下將她救出來。他們一同回東陵的時候,她與他走丟,不小心失憶。等她恢復記憶再遇謝扶光,就與他一起回了東陵。
這番說辭,在回東陵之前,沈秀就與謝扶光串過詞。當時謝扶光問:“為何不說實話?”
“我只是想避免一些沖突。”沈秀只是想能安生些。
她若全部如實說出真相,她怕受她光環影響的那些男人會跟謝扶光拼命,死在謝扶光手下。
她不想當間接殺人犯。
所以,目前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稍微撒點謊,能讓所有人都安生些,所有人的關系都平和些。她也能好過些。
“所以,衛風哥,火氣別那么大,都是朋友,都是朋友。”沈秀頰邊堆笑,按住衛風的長劍。
衛風遲疑,狐疑地打量謝扶光,“秀秀,你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千真萬確!”
衛風手里的長劍又伸縮幾下,變成原來的扇子,一觸即發的戰火頓時消散得一干二凈。
“方才對不住。謝扶光,多謝你。”他鄭重道謝,又握住沈秀的手,道:“萬幸,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謝扶光再一次拉開沈秀。衛風不悅,“你干什么?”
謝扶光語氣微冷,“別碰她。”
衛風又來了火氣,“不是,你誰啊你,我怎么就不能碰她了?你管的還挺霸道的啊!”
謝扶光歪頭笑了下,“我喜歡她。”
衛風吃驚,“你、你喜歡秀秀?”
像是要確認什么,衛風急切地問向沈秀,“那你呢,你難懂也、也喜歡他?”
沈秀:“沒有。”
謝扶光垂睫,紅唇微抿。
衛風則暗地里松氣。
沈秀咳了下,“謝扶光,都是朋友,朋友之間有接觸是正常的,你難道又忘記我之前與你說過的話了?”
謝扶光又笑了下,只是這笑容里藏不住隱忍的戾氣,但他的脾氣到底按耐下來了。
謝扶光安生下來,沈秀也放下心來,她轉頭問衛風,“衛風哥,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一進邊關,就有人給我傳了消息,云川他們也都知道了,我這幾日日夜趕路趕來的,我腳程比他們都快,所以先到了這里。”
沈秀想起來,衛風輕功一絕,故而腳程比其他人都快。她點點頭,發現衛風眼底下一片青黑,她道:“你日夜趕路,都沒怎么睡好吧?你先去睡一會,歇息歇息。”
“沒事。”衛風緊緊盯著她不錯眼,仿佛他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聽到他的肚子在唱空城計,沈秀道:“你沒吃飯?”
“來不及吃。”
“小桃,趕緊弄些飯菜來。”
熱騰騰的飯菜端上桌,衛風邊吃邊道:“你爹娘眼睛都快哭瞎了,萬幸你沒事。”余光觸及謝扶光精致漂亮的面龐,衛風咀嚼的速度慢了一息。
謝扶光這張臉,對女人的誘惑力極大。巨大的危機感讓他全身汗毛直豎。
“對了,秀秀,我有些話想與你說。”他瞥瞥謝扶光,示意他先出去。沈秀扯扯謝扶光的袖子,“你先出去。”
謝扶光睨了衛風一下,走出屋子。
待謝扶光離開,衛風道:“秀秀,謝扶光這人你可了解他?”
“怎么說?”
“謝扶光這人,江湖上的人都有所耳聞。你別看他長得好看,經還常笑吟吟的,其實這人心腸很壞,他心狠手辣,本性涼薄,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你最好不要與他過多接觸。”
“對了,先前我們都懷疑是他將你擄走,去找他時找到了趙金金,趙金金是他之前的未婚妻。你可知他這人做事有多狠絕……”
衛風與葉云川從醉酒的趙金金口中套出話來。卻原來,她是他未婚妻一時,是假的。謝扶光根本就不喜歡趙金金。就因趙金金曾經騙過謝扶光,謝扶光為了報復她,就故意裝□□上她。等她愛上他時,他就拋棄了她。
“趙金金現在每日都醉得如一攤爛泥?”沈秀問。
“是啊,鎮日里都在喝酒,好好一姑娘成了酒鬼,唉!”衛風嘖了一聲,“所以說,謝扶光這人危險得很,不值得深交。”
說到這里,他做出公正凜然的姿態,“他是你恩人,我本不應對你說這些話,聽起來好像是我在背后當小人,亂嚼舌根一樣,但是,為了你好,我想這話我還是得說出來。”
沈秀干笑,“他其實還行。他救了我,還打算教我武功。”
“什么?你已拜他為師?他會教你武功?”
“他會教我武功,但不是我師父,我還沒拜師。”
衛風表情幾度變幻,最后從嗓子里擠出來幾個字,“雖然但是,好吧,算了。”
待衛風吃過飯,沈秀打算繼續趕路。衛風翻身就要鉆進沈秀的馬車里,謝扶光攔住他,“她喜歡一個人坐馬車。”
衛風轉向沈秀。沈秀摸鼻子,“衛風哥,我讓人幫你租一輛馬車。”
最后衛風只能另租了一輛馬車。馬車里,沈秀抱著暖爐,神色晦暗不辯。
另一輛馬車里,謝扶光輕靠車廂,深紅的帕子輕輕擦著雪亮的長劍。
他想殺了衛風,但他不能殺。
下午時,葉云川與沈秀會面。扎著高馬尾的葉云川,幾縷額發掃過濃黑的眉目,俊秀的眉眼微微凹陷,之前的意氣風發的張揚與少年感完全消失不見。
“你沒事就好。”他卸下一口氣。
沈秀要跟著謝扶光學功夫,而謝扶光的功夫與凌云訣相斥,不能一起學,是以,沈秀不會再跟著葉云川一起學武功。得知此事,葉云川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衛風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也不能教沈秀輕功了。
重新上路時,謝扶光再次拿出帕子擦拭雪亮的長劍。
他想殺的人又多了一個。
葉云川與衛風坐在馬車里,兩人面色各異,各自想著事。葉云川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黑。
謝扶光搶占了自己的位置。原本他才是教沈秀功夫的師父,如今卻變成了謝扶光。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的憤怒與一種模糊不清的嫉妒,讓他臉色越來越黑。
同樣黑著臉的衛風說道:“沒想到謝扶光竟是曼陀羅教教主。”
謝扶光此人,江湖上從前從未有過此人任何消息,近兩年他在才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短短時日內便成為武功排名第一的高手。
他用的武功,有曼陀羅教的痕跡,而他身上還有曼陀羅教的圖騰,曼陀羅花。是以,很多人都猜測此人來自中原江湖以外的曼陀羅教。
但謝扶光本人從未透露過自己的來處。
卻不曾想,他不僅來自曼陀羅教,還是曼陀羅教的教主!
曼陀羅教位于中原以外的地域,其教主的盛名衛風聽過。但也沒聽說曼陀羅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是之前在藏拙,還是這兩年謝扶光武功突飛猛進?
衛風沉吟。轉而他的注意力從謝扶光是曼陀羅教教主這件事,重新轉移到了沈秀身上。
走了兩個時辰,馬車停下來。沈秀在隱蔽的草叢后頭解決完生理問題,來到已經如廁完畢的衛風面前。
“衛風哥,我問你個事兒。”
“你問。”
“你多大了?”
“十九。”
“云川哥呢?”
“十九歲半,與我差不多。問這做什么?”
“你還未娶妻吧。”
娶妻?妻,這個字在耳邊響起時,腦中相應出現的畫面是沈秀的臉。衛風怔然。
他居然……
他猝然瞠目。他該死!他是把秀秀當妹妹的,他怎么會有生出這種想法!
“衛風哥?”
衛風神識回籠,“還未娶妻。”
沒娶妻就好。沈秀的負罪感減少一分。她悶聲繼續問:“那你可有心儀之人?我是說,我們認識之前,你可有心儀之人?”
“沒有。”
這是最好的情況。沈秀吁氣。若衛風原本有心儀之人,那么她就是破壞他原本姻緣的罪人。幸好他之前沒有心儀之人。
“云川哥呢?”
“他?他絕對沒有,他老爹一直催他娶娘子,他一直都說娘子沒什么好,不如一個人自在。”
“在說什么呢你們?”葉云川拍了下衛風的肩
憶樺
膀。
“在說你,說你之前一直不想娶妻,覺得一個人最好。哦,我記得你發過誓,說你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妻。”衛風笑呵呵道。
葉云川耳根漲紅,“誰說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娶妻?我之前說的話并不當真!我怎么可能不會娶妻!”
“喲,你這是,有情況了?你看上哪位姑娘了?”衛風興致盎然。
葉云川喉頭一哽,“別多問。”
“你這是真看上誰了?還真有情況了!不得了不得了。”衛風眉目泛光,“你從前總說不娶妻,一個人最好,葉叔葉嬸好說歹說你都不改口,把他們愁得頭發都快白了,若是他們知道你想娶妻了,可不知能有多高興。云川,你快說說,那姑娘是誰!”
“都說了別多問。”
沈秀突然插話,“對不起。”
葉云川與衛風:“怎么了?”
對不起,讓你們被迫喜歡上我。沈秀感到無力。她吐氣,認真而鄭重道歉,“對不起。”
“為何道歉?”葉云川與衛風異口同聲。
沈秀搖頭,“總之我對不起你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你有什么對不起我們的?倒是我們對不起你,竟在眼皮子底下,讓你被人販子擄走。”說到這里,衛風面色陰寒,“算那些人販子幸運,已經死了,若他們沒死,我得抽他們的筋,扒他們的皮,讓他們生不如死,想死也不能!”
葉云川也冷冷道:“算他們運氣好。”
見他們面色不好,沈秀道:“好了,不說那些人販子了,晦氣。”
另一邊,謝扶光的目光在沈秀三人身上逡巡。半晌,他偏頭問侍從,“我與衛風和葉云川相比,誰更好看?”
主上居然問這種問題?主上何時如此注重外貌了?侍從啞然,隨即道:“自然是主上,主上之貌,無人能及!”
第 85 章
至夜, 馬車抵達一座小城池。沈秀下車時,車下伸來三只手。
看著伸手要扶她下來的三人,沈秀動作慢了一拍, 她誰的手也沒扶,牽了下裙子,直接跳下來。
“再有兩日, 便能到達燕州。”往客棧里走時,葉云川說道。
想著不久便能見到爹娘, 沈秀心下稍定。離開時是九月初,再次回到東陵已然是十一月中旬。一晃兩個半月過去, 東陵已從微微熱的季節過度到了寒冷的季節。
她穿來時是六月, 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快半年。這半年,她就沒過過幾天安生日子。
而這一切,都拜萬人迷光環所賜。思及自己的萬人迷光環, 沈秀沒忍住,沖著天空豎起了一根中指。
謝扶光見她豎中指, 問:“干什么?”
收起中指, 沈秀搖搖頭。夜深, 沈秀從夢中驚醒。她做了一個夢。
夢里,老天爺笑得猖狂, “你們所有人都是我的玩具, 被我玩弄在鼓掌之間,哈哈哈哈哈哈!”
從夢中驚醒后,沈秀大口喘氣, 大汗淋漓。她下床, 推開窗戶,夜風撲面而來, 頓時吹醒驚魂未定的她。
“呲啦!”旁側屋子的窗戶也被推開。緊接著,一件厚長的袍子從旁邊飛來,劈頭蓋臉,精準地落在沒披外套的沈秀身上。
隨之,她聽到謝扶光的聲音從右側窗邊傳來,“沒睡著?”
“夢醒了,”沈秀摟住溫暖的袍子“多謝。”
“做了什么夢?”
“記不得了。”
沈秀偏轉脖頸,目光落在謝扶光身上。他靠在窗邊,與他對視,瞳孔漆黑,映著淡淡的月光。
烏黑長卷的長發也披了一層月輝,淡銀色的光芒隨著長發在夜風里浮動,宛若在他發間撒了銀粉般明耀悅目。
他沒穿寢衣,穿著精致華麗的紅衣,衣衫間用銀線繡著熠熠生輝的曼陀羅花。
他這是……他似乎是好生打扮了一番。這大半夜的,他不睡覺,好生打扮了一番?要出門?
她沒問。
轉而她面前又浮現出方才的夢鏡。沈秀想,謝扶光這樣一個看起來無所不能的人,也被老天爺玩弄在股掌之間。他對別人是降維打擊,老天爺對他也是降維打擊。
隨即她又背后開始發涼,若有一天老天爺收走了她的光環,謝扶光就要對她降維打擊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心頭一凜,求生欲讓她自私起來,“謝扶光,你沒睡著?要是睡不著的話,現在可以教我武功嗎?我睡不著。”
“可以。”謝扶光不假思索,接著,他補充了一句話,“可以,秀秀。”
他叫她什么?秀秀?他從前都只是叫她沈秀的。忽然這么叫她,她有點別扭。
謝扶光倒是一點也不別扭,他笑了笑,“他們都這么叫你。”
“嗯。”
不過,去哪里練?沈秀這會兒意識到,自己有點頭腦沖動,想一出是一出。這大半夜的,到處都黑燈瞎火,去哪里練武,又不是在家里,有院子可以練武。
她捂額,“算了,今晚不練了,還是回家了再說,也不差這兩日。”
次日,沈秀在包廂雅間里吃朝食時,小二忽然進入房里上茶,她放下沒啃完的雞腿,趕緊用袖子擋住臉。
謝扶光:“為何擋臉?”
當然是不想讓這光環再連累另一個無辜的男人。沈秀:“吃得滿嘴油光,不太好看。”
衛風:“你吃的滿嘴油光也是好看的。”
葉云川:“對。”
謝扶光睨向倒茶的小二,語帶威脅,“誰敢嫌你不好看。”
正在倒茶的小二手一抖,“小的萬萬不敢這么想,姑娘怎么都是好看的!”
沈秀踢了謝扶光一腳,示意他安靜,繼而向小二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等小二離去,沈秀才放下袖子繼續用餐。
這時,葉云川耳朵微動,他走到窗邊。一只鴿子停到他肩頭,他取下鴿子上的信卷。
“秀秀,你爹娘到這里了。”
“他們到這里了?在哪兒?”沈秀即刻放下筷子。
再次見到楊氏與沈有財,沈秀心中生起一種荒誕感。仿佛是在情景再現,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第三次經歷這樣的場景。
“秀秀啊!你可嚇死爹娘了!”楊氏和沈有財抱著沈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秀抱緊他倆,“對不起。”
葉云川和衛風站在邊上,安撫性地拍著楊氏夫妻,“沒事了沒事了。”
謝扶光看著緊緊抱住沈秀的楊氏與沈有財,他按住背后的長劍,欲一劍劈開楊氏夫妻。
他按住長劍,竭力壓下戾氣后,耳邊傳來侍從結結巴巴的聲音,“主上,您就這么看著嗎?”
“怎么?”
“那是沈姑娘的爹娘,您要娶沈姑娘,那不得討好丈人丈母娘啊!您也像那兩位公子一樣,上去表現表現呀!”
為謝扶光出謀劃策的侍從,見自家主上這木登登的表現,很是恨鐵不成鋼。
謝扶光看了一眼葉云川衛風。他上前,模仿他們倆,緩慢地,生疏而笨拙地伸手。
手還未拍到楊氏夫妻,就只見沈秀眸光一凜,警惕起來,“你要對我爹娘做什么?”
沈秀的警惕與防備,讓謝扶光蹙起眉心。且她對葉云川衛風沒有警惕防備,只對他區別對待。
熟悉的嫉妒,與心臟上陌生的,針刺般的刺痛,讓謝扶光眉心蹙得更緊。
他放下手,反問,“他們是你爹娘,我能對他們做什么?”
沈秀意識到自己貌似冤枉了謝扶光,她咳了下,有些訕然。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秀秀,這位就是那位救命恩人?”楊氏端詳對面好看得過分的少年。
沈秀說是。楊氏和沈有財當即拱手,“恩人!多謝您!”
謝扶光嗯了一聲,不留只言片語,轉身離開。
沈秀若有所思。他生氣了?就因為剛才她冤枉他?可這能怪她嗎?這只能怪他自己,誰讓他本身就是一個讓人不得不警惕防備的人。
“謝公子當真是不錯。”楊氏嘆了聲。謝扶光救了沈秀,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且還長得那么好看,是以,楊氏不自覺地給謝扶光帶上了濾鏡。
沈有財也道:“是不錯!”
他哪里不錯了!衛風當即要反駁,要說謝扶光的不好之處,但因顧及沈秀,他沒張口。
等他帶著沈有財去茅
依譁
房時,他眼珠一轉,開始給沈有財上眼藥,“沈叔,你們都忘了?謝扶光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可是江湖事鼎鼎有名的殺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還有,他之前那未婚妻……”
聽完衛風的話,沈有財干巴巴道:“可是,他即便不是什么好人,他到底救了秀秀。你似乎很不喜歡他?”
衛風嘴唇翕動,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往下一垂。他不喜歡謝扶光?對,他不喜歡。因為謝扶光喜歡沈秀,所以他不喜歡謝扶光。
他因為嫉妒,再一次在別人背后說壞話,再一次做了長舌婦。他變得不像自己。
收起扇子,衛風神色凝重下來。
這邊廂,楊氏緊緊握著沈秀的手,生怕她再度消失。沈秀回握住她的手。
謝扶光,葉云川,衛風,以及沈有財,他們都是因為萬人迷光環,所以才關心她,緊張她,只有楊氏,是真正地關心她緊張她
只是……沈秀眼神黯然下來,楊氏的緊張與關心,是對原主的。
事實上,這里沒有一個人真正地關心她緊張她。
她的嘴角掛上自嘲的笑。
就在這時,因為生氣而消失了兩刻鐘的謝扶光重新出現,他走進屋內,將熱騰騰的烤肉與冰糖葫蘆放到她面前,“在街上看到有蒲犁烤肉和冰糖葫蘆。”
第 86 章
沈秀神色微閃。
把他惹生氣了, 他自個兒就消了氣,還跟沒事人一樣,給她買好吃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對她的喜歡, 或許比她想象的還要深一點?
謝扶光對她的喜歡越深越好。她也能依照他喜歡她的程度,估摸著分寸,調整對他的態度。
想了想, 她道:“這里有蒲犁烤肉?”
“有。”
“謝謝,不過我不餓。”
謝扶光沒說什么。
衛風問:“秀秀, 你愛吃這個?”
“是挺喜歡。”
衛風邊上,葉云川的視線從蒲犁烤肉與冰糖葫蘆上劃過, 隨之想起了什么, 目光閃爍了一下。
晶瑩的一抹白從窗邊閃過,一片片雪花飄揚而下。沈秀轉頭。下雪了。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場雪。
下雪不能繼續趕路。左右沈秀已經與父母團聚,也并不著急回燕州, 是以,下雪耽擱路程她并不在意。
等眾人散去, 沈秀靠在窗邊伸手接紛紛揚揚的雪。楊氏仍然緊緊攥著沈秀的手, “秀秀。”
“嗯?”
楊氏搖搖頭, 仿佛只是確認一下她是否是真的存在。
小桃走進來,問道:“姑娘, 要到晌午了, 午食吃什么?”
沈秀問楊氏,“娘你想吃什么?”
楊氏問沈有財,“我什么都可以, 有財, 你想吃什么?”
“秀秀吃啥我吃啥。”
決定權又回到沈秀身上,但這會子沈秀沒心情想吃什么, 便悶聲道:“隨便吧。”
到了晌午,所有人圍聚在桌前用餐。
“云川哥呢?”不見葉云川身影,問道。
“不知他去哪里了。”衛風拿起筷子,將最嫩最香的肉夾給沈秀。就在這時,葉云川披著雪花快步進屋。
“秀秀,喏。”葉云川打開油紙包,里面炸得金黃油亮的魚筍夾子暴露在空氣里。
“魚筍夾子?這里也有?”沈秀笑笑,“多謝你。”
“不用,快趁熱吃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風打量魚筍夾子,“秀秀喜歡吃這個?云川,你怎么沒跟我說過?”
“你也沒問過我。”葉云川坐下來。
謝扶光的目光在魚筍夾子上停留片刻。
“謝公子,來,吃,多吃些。”楊氏給謝扶光夾菜。
謝扶光眉心微微蹙起。
沈秀一把拉住楊氏,“娘,用公筷。”
楊氏懊惱,“哎喲,咱家以前也沒這習慣,我沒注意,謝公子,對不住。”
謝扶光掀起睫毛,“沒事。”他將楊氏夾的菜吃進嘴里。
楊氏見他沒嫌棄,展顏,又給他夾菜,“多吃些。”
“多謝。”謝扶光嫣紅的唇角漾開淺淡的笑,若花朵綻放般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
楊氏被他的臉沖擊得閃了下神。不由在心底喟嘆,這孩子長得真真是好看哪。她就沒見過長得這般好看的人。
葉云川,衛風,魏朝清,司馬燁,司馬朗,這些人長得都同樣的好看,但通通都不及謝扶光。楊氏感嘆之后,定神,繼續給他夾菜。
葉云川和衛風見楊氏貌似很喜歡謝扶光,兩人面色各異。
飯畢,外頭的雪越下越大。沈秀又加了件衣裳,整個人裹成了圓不隆咚的球。
“這雪不知何時會停,今兒應該走不了了。”楊氏把暖手爐遞給沈秀。
沈秀望向窗外的雪花,恰在這時,對面樓窗里有人看了過來。沈秀飛快轉身,“娘,關上窗,太冷了。”
她抱緊暖手爐,下巴擱在爐頂上,眉宇間附著愁云。對面樓窗那位男子,有雪花的遮擋,應該沒看清她?
若他看清她了,這世上便又多了一個無辜受累的男人。難道她要隨時戴上面紗?
她心情沉悶,摳著暖爐,指甲在爐子上發出呲呲聲響。
沈有財:“秀秀,怎么了?”
沈秀并不應答,她抬首審視沈有財。
也就是因為她的萬人迷光環,沈有財之前才性情大變,對她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轉,從討厭她,到對她寵愛至極。
本質上來說,他根本就沒有變好,他仍然是那個重男輕女的父親。
原主的記憶,一幀一幀從腦海里劃過。原主對沈有財的怨恨,以及委屈,傷心,難過,痛苦,通通從沈秀心頭襲過,她一字一頓道:“爹,我想吃火鍋。”
“不是才吃不久?”
“方才沒怎么吃好,又餓了。這么冷的天氣,吃火鍋多好,我想吃火鍋。”
“行,這就給你弄去。”
這個世界的古代,是有火鍋的。這里食物都很齊全,像是辣椒,土豆,玉米,這種食物都有。
備好的湯鍋燒得沸騰,一汩汩地冒著熱泡。小桃拿著長筷子,將鳳爪,牛肉,羊肉,土豆,青菜,蘑菇各種菜涮下鍋。
熱氣升騰,湯汁翻滾著菜,雪白晶瑩的鳳爪染成了微黃色,肉片翻滾地卷了起來,油汁浸透肉片表層,漸漸地將肉片托浮起來。
沈秀喝了一口噴香的湯,“真香。”
“碗里都冒著泡呢,你就直接喝,小心燙著。”沈有財生怕她燙著了。
沈秀笑笑,拿碗又盛了一碗湯,把熱燙的湯端到沈有財面前,“爹你嘗嘗,這火鍋湯真好喝。”
沈有財正高高興興去接碗,沈秀手一滑,整碗滾燙冒泡的湯直接潑在沈有財手上。
“啊!”沈有財被燙得一跳。
“秀秀!”楊氏驚呼。沈有財也第一時間去關心沈秀,“閨女,你燙著沒!”
“沒有。”
沈有財放下心來。楊氏趕緊拉他去水盆邊上泡冷水,一邊給他泡冷水,一邊對沈秀道:“秀秀,你怎的這么不小心,你瞧你爹這手,唉!”
“你說她干啥,她又不是誠心的!”沈有財瞪楊氏。
沈秀這才慢吞吞道:“手太滑,我并非故意。”
“沒事兒。”沈有財道。
沈秀轉頭,去瞧滾燙起泡的火鍋。
她是故意的。
原主所受的委屈與痛苦,驅使她無法控制地給原主出氣。出完氣,痛快了。痛快之后,她又頓覺無力起來。
沈有財重男輕女,說到底是這個畸形的社會,畸形的性別觀念造成的。在他的認知里,他是沒有錯的。在楊氏的認知里,他也是沒有錯的。
他既可惡,又不可惡。若他是一個現代人,受過現代教育的洗禮,知道重男輕女是錯誤的觀念后,他仍然秉持重男輕女的觀念,那么可以說
憶樺
他很可惡。
但他并不是現代人。是以,也可以說他并不可惡。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沈秀心緒復雜,心頭一片惘然。
客棧另一處,衛風慢慢展開扇子。楊氏對謝扶光的熱情與喜歡,讓他很不是滋味。
扇子展開,又合攏,如此反復屢次后,衛風瞇起眼。
走廊里,楊氏往房間里走時,被衛風攔住。
“衛公子?”
“楊嬸,我有些話想與您說。”
“什么話?”
清清嗓子,衛風說,謝扶光這人涼薄無情,不可能會喜歡人,他之前就騙過趙金金,說不定這次也是在騙沈秀。
“可是,”楊氏踟躕,“他之前的未婚妻是因為騙了他,他才騙她的,咱秀秀又沒騙過他,沒對他做過什么,他為何要如此?”
對謝扶光濾鏡深重的楊氏,完全不同意衛風的說法。雖然她也覺得謝扶光喜歡自家閨女有些不可思議,聽起來就像是在開玩笑一樣,畢竟秀秀又不是啥大美人,但她對謝扶光有濾鏡,所以不怎么懷疑他對秀秀的喜歡,不怎么懷疑他有什么目的。
衛風:“或許他————”
毫無預兆地,謝扶光驟然出現,“我喜歡她,并未欺騙。”
他迤迤然而至,對楊氏道:“您先回去。”
楊氏看了看謝扶光,又看了看衛風,忖度一番,離開此處。
楊氏一離去,衛風就被一陣掌風定在墻壁上。他掙扎幾下,怒目而視,“你做什么!”
謝扶光:“這么喜歡亂嚼舌根,不如拔掉你的舌頭?”
他眼里帶笑,聲音卻陰鷙森冷。
衛風完全被壓制在墻上,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刻,衛風深刻地體會到了謝扶光的武力值有多恐怖。
他自己武功也不低,原以為對上謝扶光能過上幾招,不曾想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謝扶光!
睨著如小綿羊一樣無法反抗的衛風,謝扶光抱臂而立,笑吟吟地歪歪頭。
他取出泛著銀光的匕首,尖銳的刀鋒從衛風的下巴上滑過。
衛風:“謝扶光,你敢!”
謝扶光揚揚唇角,“你本該死,現在只是拔掉你的舌頭而已,我已足夠仁慈。”
他運力,要拔掉衛風的舌頭時,忽而停下動作。
衛風是沈秀的朋友,他若拔了衛風的舌頭,以她判斷是非善惡的準則來看,她定會覺得過于嚴重。
她會不高興。
思及此,謝扶光輕輕掃視衛風,良久,他收起匕首。
楊氏回屋后,與沈秀說了方才發生的事。沈秀一驚。她快步出門。
走廊上,衛風捂著臉,他臉色鐵青,一半邊臉腫得老高,“謝扶光,你敢打我臉!”
“謝扶光!”沈秀連忙上前。謝扶光見她來了,輕聲道:“他誣陷我。”
他在解釋他為何打衛風。
沈秀看向衛風。衛風偏轉過臉,不讓她看見他腫得老高的臉。
衛風似乎只是被打了臉,沈秀松氣。衛風此番誣陷的行為,以謝扶光的性子,他可能會殺了衛風。好在謝扶光并未如此,他只是把衛風的臉打腫了而已。
大抵是之前她對謝扶光說的話起了效,稍微約束了他肆無忌憚,毫無拘束的行為。
調整好情緒,沈秀對衛風說:“衛風哥,他是真心喜歡我,你往后莫再如此誣陷他。”
咬緊后槽牙,衛風從胸腔里擠出幾個字,“知道了。”
說完便轉身離去。回到房中,衛風對準鏡子,鏡子里的自己,英俊不在,腫若豬頭。方才秀秀看見的就是這么一張腫如豬頭的臉?
他脖子瞬間漲紅。
好你個謝扶光,打他哪里不好,要打他的臉!他定是嫉妒他長得英俊,故意毀他英俊的相貌!
真真是氣煞他也!
擦過藥,他碰碰臉,起身準備去見沈秀。才走出門檻,他又返回屋子,取來一面罩戴上。
戴上面罩,他又忖了忖,又取下面罩,用力一掐臉,讓臉腫得更加嚴重了幾分。
頂著紅腫的豬頭臉,衛風來到沈秀面前,開始賣慘,“秀秀,我并非那種喜歡挑撥離間,背后說人壞話的人。我只是擔心你受騙,所以合理推測而已。”
他可不能讓沈秀以為他人品不好。
“我是為了你著想的。”他半垂臉,漂亮的狐貍眼微微泛紅,顯得既真誠又委屈。
沈秀:“多謝你。”
“嘶!”大抵是因為說話,牽扯到臉上的傷口,衛風痛呼一聲。
“還沒擦藥嗎?”沈秀問。
“還沒。”衛風泛紅的鼻頭吸氣,“秀秀,謝扶光這人出手忒狠,疼死我了。”
第 87 章
只是打了臉而已, 與謝扶光從前的行事風格相對比,這并不算狠,他已足夠手下留情。沈秀轉頭, 吩咐小桃取來消腫的藥。
次日,沈秀等人抵達燕州城門。還未到燕州城門,葉應天以及蕭扶搖就已經出來接他們了。
葉應天仔仔細細觀察沈秀, 良久,道:“好孩子, 平安無事便好。”
“讓您擔心了。”沈秀不著痕跡打量葉應天。
這位前武林盟主,非要認她作干女兒, 她從前以為, 她是撞了大運才入了葉應天的眼。如今才知,什么撞了大運,一切都是她的萬人迷光環在作祟。
馬車一路行駛進城內, 四周逐漸熱鬧起來,街道華蓋如云, 游人如織。抵家休整, 吃過飯后, 眾人散去。
衛風和葉云川戀戀難舍,不大想離開, 然天色已晚, 只能離去。
謝扶光先住在沈家,等尋到房子后再離開。楊氏領著謝扶光去他的房間,“謝公子, 你就先在這里將就將就。”
謝扶光唇邊含笑, “多謝。”
翌日一早,天將將亮, 沈秀敲響謝扶光的房門。
門從里面被打開,謝扶光穿著赤色寢衣,長發微亂,領口也微亂,露出了一片白皙精致的鎖骨。
頗具視覺沖擊感的凌亂美氤氳在朦朧的晨霧間,撞擊了一下沈秀的視覺,“咳,你還沒起?”
“有事?”他的聲音透著沒睡醒的慵懶。
“我以為你醒了,等你醒了再說,你先睡。”沈秀轉身。謝扶光拉住她,“什么事。”
“今日就把拜師禮辦了如何?拜完師,我想盡早開始學武。”
謝扶光:“我不做你師父,我只做你丈夫。”
四下頓然靜寂,沈秀遲疑,“你反悔了?”
“我會教你武功,但不會做你師父。”
“我明白了。”她又問,“何時可以開始教我武功?今日可以嗎?”
“可以。”
沈秀學過一段時日的基本功,離開謝扶光房間后,她就去練基本功了。多日不練基本功,略顯生疏,好在肌肉記憶還在,她沒把基本功全給忘了。
謝扶光過來時,沈秀已經練得大汗淋漓,她擦汗,問:“我從前跟云川哥學武,若學成他的凌云訣,可碎山翻河,飛天踏海,曼陀煞學成之后,是否也可如此?”
“碎山翻河,飛天踏海?”謝扶光笑了下,目含輕視,似是極瞧不上這凌云訣,“曼陀煞,你若學成,你想殺誰,便能殺誰。”
他這武功,要殺誰,如湯沃雪爾,沈秀點點下巴,“真厲害。”希望她能學成。她根骨一般,就算不能完全學成,能學個幾成她也滿足了。
謝扶光向她演示曼陀煞的基礎招式。
少年身姿挺拔,氣勢如虹,翻騰轉躍之間,一招一式盡數落在沈秀面前。
曼陀煞招式快,狠,絕,每一招都置人于死地。沈秀看得不敢眨眼。
彼時,葉云川飛到自家大門右側的高墻上,坐下來,遙望前方街道。
陳風微微吹拂他高高的馬尾,薄金色的晨曦映灑而下,淡淡的曦光爬上他勝雪的白衣,他凝神望著前方,良久,嘆息一聲。
往后每日早晨,沈秀不會像從前那般,來葉府練武。
守門子抬首,悄悄去瞄坐在墻頭上的葉云川。見葉云川神色微微悵然,他也悵惘起來。
守門子心里雪亮,先前公子每日晨間坐在這高墻上,并非是觀賞什么風景,而是在等沈姑娘。
唉,往后沈姑娘不來
銥驊
府里練武了,公子不能日日等沈姑娘了,他自己也不能日日見著沈姑娘了。
葉云川凝望前方良久,想到往后每日不會再像從前那般等到沈秀前來,想到謝扶光以后會日日貼身教授沈秀武功,他擰眉,神情晦暗不明起來。
“錯了。”謝扶光按住沈秀的后肩,幫她調整姿勢。轉動她的肩膀后,掌心滑到她腰間,摁直她的腰。
“我記住了。”沈秀應道。
因她跟著葉云川學過武,故而她的一招一式,總會不由自主地往以前學過的招式上靠,所以比新手更容易出錯。
謝扶光臉色微沉。
沈秀以為,自己老是出錯,故而謝扶光才沉下臉,她赧然,“下次不會了。”
謝扶光并非因為她老是出錯而不悅。她的招式帶著凌云訣的痕跡,仿佛是被刻上了某個人的印記。
自己的領地,被別人標記。謝扶光神色愈發陰沉。
沈秀遲疑道:“我真的記住了。”
謝扶光倏然靠近她,如一頭不容挑釁的野獸,眸子里帶著兇光,張嘴咬住她的脖子,覆蓋別人的標記,重新標記。
沈秀一把推開他,她捂住脖子,“你干什么!”
謝扶光舔牙尖,盯住她的脖子。
她連連后退,“不許再咬我!”
他沒回應。她拿起木劍,戳他心口,“聽到沒。”
“好。”
沈秀挪開木劍,繼續練功。過了片刻,葉云川進了院子,她收劍,“云川哥,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你。”葉云川面上帶笑,雪白的衣袂漾著清風,“已經開始跟著謝兄學武了?”
“對。”
“那你們繼續。”
謝扶光貼身指導沈秀時,葉云川有些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他遮住下垂的嘴角,心里酸得仿佛喝了一瓶醋。
不多久,衛風也來了沈家。他戴著面罩,整張臉只露出一雙眸子。
見謝扶光的手掌放在沈秀腰間,半天不松手,衛風道:“哎哎哎謝扶光你干什么呢!有你這么指導弟子的嗎?你有沒有點分寸啊你!你、你為師不尊!”
“啪!”衛風剛說完話,謝扶光就給了他一掌,他往前一趴,被釘在地上,吃了一嘴灰。
沈秀趕緊去扶衛風起來,“你沒事吧?”
“呸呸呸!”衛風吐出一嘴的灰,橘紅色的抹額歪歪扭扭,他氣得頭頂冒煙,“謝、扶、光!”
“衛風!”沈秀揚聲,“他只是在指導我,你別這么嗆。”
她心說,你打又打不過,偏偏還管不住嘴,何必要去招惹謝扶光。
“有他這么指導的嗎?”衛風哼哼道。堅決不承認自己是在嫉妒,所以如此尖酸刻薄地找茬。
“他指導得很好,沒有哪里不對,很正常,”沈秀嚴肅道,“你快向他道歉。”
衛風悶著嗓子,一言不發。
“衛風。”沈秀催他。他咬緊后槽牙,“對不起。”
謝扶光并未看衛風,他看著沈秀的手。她的手扶著衛風。
“秀秀,過來。”謝扶光道。
沈秀依言過去,溫聲細語,“謝扶光,他只是誤會你了,有話好好說,別動不動就動手,別這么暴力。”
謝扶光取出帕子,握住她的手,一點一點擦她的手。
她的手并不臟。她有點莫名,把手抽出來。她拿起木劍,準備繼續練功時,謝扶光偏偏頭,眉眼秾麗,朱唇微彎,對葉云川和衛風道:“你們也想跟著學?”
葉云川這才反應過來,他與衛風待在這里,有些冒犯。別人教武功,他們待在邊上有偷師之嫌疑,雖然他們并未有這想法。
“抱歉。”葉云川拱手,“阿風,走了。”
衛風不情不愿,一步三回頭離去。
吃過午食,沈秀靠在榻上,懷里抱著胖嘟嘟的平安,手里捧著武功秘籍啃。
“喵!”平安用爪子抓沈秀的袖子。沈秀撫摸它,“乖。”然后親了一下它的腦門。
困意襲上來時,沈秀打打呵欠,對謝扶光道:“我有點困,先睡一會兒。”
謝扶光離開前,向她懷里的貓投以一瞥。
平安躺在沈秀懷里,睡了兩刻鐘后,它舔舔爪子,從沈秀懷里鉆出去。
它邁著肥胖的肉墊子,墩墩地在走廊里穿行,忽然,它的身體飛了起來。
“duang”的一下,它落在一雙靴子面前。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赤色衣擺曳地,一只修長白皙的手落在平安的腦門上。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平安喵了一聲,抬起胖腦袋,圓溜溜的琉璃眼對上謝扶光的眼睛。
敏感地察覺到謝扶光的殺意,平安一激靈,立刻炸毛,拔腿就跑。
“跑什么?”謝扶光輕笑一聲,將它抱入懷中。
他溫柔地撫摸它的腦門,輕聲道:“她親了你這里。”
說著,他用食指和拇指按住它的腦門,似要將它的腦門捏碎。
“喵!”平安用力掙脫,卻如何也掙脫不出來。它以為自己的腦門兒要被捏碎時,腦門上的手指忽然挪開。
“她會不高興。”謝扶光輕喃,有些煩躁與遺憾。
他垂睫,眼神無機質,俯視平安。指尖輕輕拂過它的腦門,片刻后,他低首,朱唇印在平安的額頭上。印在沈秀之前親過的地方。
平安毛炸得更加厲害。
半夢半醒時,一股濃郁的香氣一絲一縷鉆入鼻腔里,霸道地占據了嗅覺,沈秀睡意立消。
她把緊緊抱著她的平安放下來,打打呵欠,推開門。
小桃候在門外,“姑娘,您醒了?”
“幾時了?”
“申時了。”
她睡了三個多小時。濃香撩撥著她的味蕾,她尋到廚房里,“娘,在做什么?這么香!”
楊氏并未在廚房里。鍋灶前,男子綠袍如水,斯文俊逸,溫潤如玉,珺璟如曄。他見了她,眉目舒展,“沈秀。”
“夫子?”沈秀訝然。她話音剛落,一團黑影便撲進了她懷里。
“姐姐!”帶著哭腔的童聲從懷里響起,沈秀低頭。她摟了摟魏長生,“長生……”
“姐姐嗚嗚嗚……”魏長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沈秀摸摸他的腦袋。他原本胖嘟嘟的臉,掉了很多肉,他瘦得很厲害。
夫子亦是如此。夫子面龐清瘦,腰都纖細了許多。她嘆氣,“對不起,是我的錯。”
“你何錯之有?”魏朝清走近,“錯的是擄走你的人販子。”
沈秀有點不敢與魏朝清對視。因著這萬人迷光環,她對所有被光環影響的人都有些愧疚,尤其對魏朝清很愧疚。
在他沒被光環影響之前,他就已經對她很好。初見他時,她戴著面紗,那時他并未受到光環影響。
當時她只是一個小書童,魏朝清屈尊幫她撿帕子,并不因她身份低賤而輕視她。他尊重她,且在她說自己貌丑才戴面紗之后,安慰她,“人之法,非以形貌為重,唯以心形為重。勿妄自菲薄。”
他是一個好人。一個儒雅端方,品行高潔的好人。這樣的好人,憑什么要被這樣捉弄!
愧疚與痛苦擠壓得她喘不過氣,沈秀松開魏長生。對上魏朝清溫潤的眸子。
爾后,她雙手背在額頭,彎腰給他行大禮,“夫子,對不起。”
魏朝清將她扶起來,他身上的檀木香飄進她鼻子里,香氣很是克制沉穩,溫和干凈。
“該道歉的是我,我沒有保護好你。”他的聲音與他的容貌一樣,溫潤清朗,似落在溪流上的一片落花,輕而溫柔。
“你沒有保護我的責任,不關你的事。是我讓你擔心了。”
“咕嚕嚕!”湯鍋里的湯撲騰出來。魏朝清柔聲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湯燉好了,先嘗嘗?”
他揭開鍋蓋,用湯瓢攪動湯鍋,“天冷,喝點驅寒滋補的雞湯最最好。”
他盛出一小碗湯,吹了幾下,待熱氣散了些,道:“小心燙。”
乳白色的雞湯肉香四溢,濃濃的鮮味如大霧只往鼻腔里鉆,只光聞這味道,就能把人給饞倒。湯汁表面浮著淺淡金燦的雞油,微微滌蕩開雞油,被雞油保護好的熱滾的熱氣撲倒臉上
依誮
,熱氣里透著濃濃的奇香。
沈秀的饞蟲被勾起來,正要接湯匙,忽而停下動作。這雞湯,她受之有愧。
魏朝清:“為何不喝?”
“我……”
魏長生搖搖沈秀的胳膊,“姐姐,喝呀!舅舅一到這里,還沒歇息就進廚房給你燉湯了,舅舅燉的雞湯可香啦,你快喝呀!”
聽聞此言,沈秀愈發心梗。迎著魏朝清與魏長生期待的視線,她低頭喝湯。
熱滾的乳白色湯汁滑入口中,雞肉的鮮美、筒子骨的骨香,木耳白蕓豆等食材的蔬清之味通通在口腔里爆開,各種美味融匯,一一侵占味蕾,一口湯下去,全身心便只記得這熱滾香醇的湯了。
魏朝清:“味道如何?”
沈秀贊道:“非人間之味。”說完她又咕嚕咕嚕喝下幾口。
“慢著點,小心燙。”魏朝清笑笑,水墨暈染的般的笑容,如竹間露,松下風,透著骨子里的溫柔。
“嗯。”
“再等等,晚飯快好了。”
沈秀放下湯碗,“我來幫你。”
“不用。油煙熏人,你快出去,飯好了叫你。”
魏朝清幾番推拒,沈秀無奈,只得捧著湯碗離了廚房。她返回屋子,并未進屋,只坐在門檻上,神色渙散。
魏長生坐到她旁側,緊緊挨著她,“姐姐,快喝呀,要冷了。”
她伸手,碰觸他凹陷下去的面頰,捏了捏后,把湯碗遞過去,“你多喝點,補補身體。”
“姐姐你喝。”
“來。”她舀起一勺湯,喂到他嘴邊。
魏長生張嘴,乖乖地喝下。喝完,他想起這碗湯她喝過,瞬間紅了臉。接著他低下臉,頰邊偷偷掛上了笑。
隨著時間的流逝,各種各樣的食物香氣一陣一陣從廚房里飄出來,院子里每一處都被熏得濃香騰騰。前廳里,圍在火爐邊上的楊氏放下針線,朝廚房的方向望了望。
她旁邊,沈有財也望著廚房的方向,饞得不停吞口水,“飯快好了罷?我去瞧瞧。”他起身去往廚房。
“我去叫秀秀,該起來吃飯了。”楊氏也起身。
魏朝清為祝賀沈秀平安歸來,特意做了一桌平安吉祥菜,例如百鳥歸巢,竹報平安,團團圓圓。
百鳥歸巢,豬肉,鵪鶉,香菇烹制而成,寓意安全返家。
竹報平安,黃瓜中間挖空,雕刻成竹子的模樣,中間塞了臘腸,雞丁,腰果等等餡料,竹諧音祝,寓意祝福祝愿平安。
團團圓圓,炸得圓滾滾的丸子搭配上木耳、紅椒等配菜,菜型一團一團的圓,寓意團團圓圓。
除了這些菜,還有洛神花炒蒟蒻等等平安吉祥菜。
沈秀道:“夫子,你有心了,辛苦你了。”
“不辛苦。”魏朝清給她夾菜。
這時,門邊人影晃動,有人進了屋子。魏朝清看過去。
少年一襲紅衣,長發微卷,眉眼精致,皮相與骨相秾艷到極致,仿若畫師筆下走出來的真人,又如一朵染了血的花,漂亮妖冶,攫人心魂。
“謝公子,快,快來吃飯。”沈有財說完,連忙介紹道:“大人,這便是咱家的大恩人謝公子。謝公子,這是魏大人,國子監祭酒大人。”
魏朝清抬手,“久仰。”
謝扶光頷首,直接坐到沈秀身側。
沈有財見謝扶光沒給魏朝清行禮,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平民見官,需行禮。謝扶光不給魏大人行禮,這、這不合禮數啊!
旋即他便想通了。謝扶光并非東陵子民,就算東陵的皇帝來了,他也不用行禮。
且謝扶光是曼陀羅教教主,名為教主,其實也是三域接壤之地的王,是統治者,說起來也是身份尊貴的人,并不是什么平民百姓。
魏朝清倒了一杯茶,敬向謝扶光,“謝公子,多謝你救了沈秀,我敬你一杯。”
謝扶光回了一杯茶。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快趁熱吃菜,”沈有財笑呵呵,“謝公子,這些菜都是魏大人做的,魏大人的手藝頂頂好,保管你吃了喜歡!”
魏朝清微笑,“謝公子,請。”他說完,給沈秀夾了一個青椒釀肉。
色澤光亮的青椒釀肉,煎得金黃油潤,上面澆了醬汁,更顯色澤更顯光亮。沈秀咬了一口青椒釀肉,齒尖刺破脆脆的青椒,淡淡的甜辣彌漫開,隨之,溫熱的肉汁破皮而出,鮮嫩的肉餡抵達口腔。
整個青椒釀肉,醇香爆汁,甜辣適宜,鮮美入味,一口一個停不下來,味美活塞神仙!
“夫子,你的手藝又精進了。”沈秀驚訝。
“是嗎?”魏朝清還未說完,魏長生插話,“那當然啦!姐姐,你失蹤的這段時日,舅舅幾乎每日都待在廚房里修習廚藝,修習的都是姐姐你愛吃的菜!”
聽聞此言,沈秀忽然覺得嘴里的青椒釀肉燙嘴起來。她干巴巴地咀嚼著,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沈有財把話接過來,“大人真真是厲害,廚藝已經這樣好了,還能再長進!大人,您莫是廚神下凡罷!”
楊氏附和,“是啊。”
魏朝清:“過獎了。”
“您莫謙虛。”沈有財一邊豎大拇指,一邊贊嘆。
魏朝清偏首,又給沈秀夾菜。沈秀調整情緒,以免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別人,以至于太掃興。她揚揚笑臉,也跟著不停夸贊,“太好吃了。”
她邊吃邊嘆,眼角眉梢都掛著笑,很是滿足和開心。
謝扶光看了她一眼。
“好吃!”沈有財吃得滿面紅光,一波一波夸獎,不要錢似的往外拋,“大人,您這手藝,以后您的妻子可要享口福了!哎喲,您有這手藝在,怕是天底下沒有哪個女子不想嫁您!”
魏朝清微頓,眼角余光落在沈秀身上。她埋頭苦吃,不置一詞。
謝扶光看了一下魏朝清,又看向沈秀。
她吃得很開心,她很喜歡魏朝清做的菜。發現這一點,他微微歪頭,若有所思。
晚霞若胭脂一樣,將街道涂抹成了一片橙紅色的綢布,鱗次櫛比的街道在綢布的覆蓋下,顯得分外美麗。
街道盡頭的書肆里,香娥靠在柜臺前,津津有味地捧著話本。話本里,男主人公蕭郎貌比潘安,天上地下都沒這樣標致的人物。
“蕭郎……”香娥咂嘴。這世上的男子,一個個不是普普通通,就是歪瓜裂棗,好看的男子并不多,即便是那些好看的男子,也完全比不上書里寫的那樣驚心動魄的好看。
現實里,根本就沒有蕭郎這般容顏傾城的男子。哪里會有這樣好看的人。都是書里夸大,杜撰出來的。
她嘖了聲。
“叮叮當當!”晚風吹動書肆門口的鈴鐺。風里淡淡的花香飄至鼻尖,香娥抬首望向門口。
門口,少年一身紅衣,踩著晚霞跨入門檻。
他仿佛從胭脂色的仙境里走出來,烏黑長卷的長發上潑了霞光,流光溢彩,璀璨耀眼。
他步至她面前,“老板,買書。”
香娥目瞪口呆,結結巴巴,“蕭、蕭郎。”
蕭郎從書里走出來了!她瞪著雙目,以為自己進入了幻境。老天爺!蕭郎從書里走出來了!
“老板?”
香娥頓時回魂,“買、買書?什么書?”
少年唇角微彎,披著霞光的卷發在晚風里微微浮動,“教廚藝的書。”
第 88 章
“香娥?”
“香娥?”
香娥爹拍她, “發什么愣?”
香娥神識回籠,她恍惚道:“方才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香娥爹說著,皺皺鼻翼, “這里什么味兒?曼陀羅花?你買了曼陀羅花?”
空氣里有曼陀羅花的香氣,香氣里混合著淡淡的血腥味,妖冶冷香, 透著絲絲入骨的危險性,聞著讓人不禁有些背脊發涼。
聞言香娥瞳孔一縮, “爹你能聞到這味兒?”
“我鼻子又沒壞,為何聞不到?”
香娥再次恍惚起來。她爹能聞到這香味, 說明這香味不是她幻想出來的, 所以身上帶著這香的少年,也并非她幻想出來的!
天爺!世上還真有這樣好看的男子!憶及少年的如畫容顏,香娥面皮子一紅。又想起少年是來買關于教習廚藝的書
依誮
, 她暗道可惜,可惜自家店子里并未有此類書籍, 不然她就能多看少年一會兒, 多飽一會兒眼福了。
天空若一盞乏了油的燈, 霞光漸漸散盡,天黑下來, 小桃把炭盆拎過來, 對楊氏道:“夫人,這是主上特意令人送來的炭火。”
楊氏瞅了瞅炭塊,道:“這是紅羅炭?”
小桃笑道:“夫人好眼光, 正是紅羅炭, 這炭燒著好,耐燒無煙, 其他炭火遠不及它。”
紅羅炭,王公貴族才用得起的“金炭”,從前楊氏從未想過自個兒還能用上這上等的好炭。今年天冷下來時,魏朝清,司馬燁以及司馬朗派人送來了紅羅炭與銀霜炭供他們家取暖。這會子謝扶光也讓人送來了這上等好炭。
楊氏默然,而后去了沈秀的房間。
屋子里,沈秀抱著平安,在潛心鉆研武功秘籍。見楊氏來了,她合上秘籍。
踟躕幾許,楊氏道:“秀秀,你年紀也不小了,也該說親了。其實謝公子這人很不錯,他這樣的夫婿,那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
楊氏認為,謝扶光人長得俊,武功高強,有錢有勢有地位,尋常人若有一樣出挑便是不錯的了,謝扶光是哪兒哪兒都出挑,哪哪都好,若能嫁給條件這樣好的男子,那必定是撞了大運!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自家閨女年以及期,就閨女這普普通通的條件,能嫁給謝扶光,是撞了大大大運。若是錯過謝扶光,恐怕秀秀再也找不到條件這樣好的夫婿。
“娘,我說過了,我并不喜歡他。”
“他條件多好,且待你也很好,連自個兒的獨門武功都愿意教給你。唉,秀秀,娘只盼你往后莫要后悔。”楊氏扼腕,很是痛惜。
“我不會后悔。”沈秀皺眉瞧了下楊氏。楊氏極喜歡謝扶光,即便知道謝扶光是手上沾滿鮮血的殺手,她也不怎么怕他。
大抵是因為謝扶光對她家有“恩情”,再加上他的確各方面條件都極佳,所以楊氏才如此喜歡他。
楊氏神色郁郁離開后,房門再次被敲響。
沈秀打開門,“夫子?”
魏朝清:“我有東西要給你。”
“什么東西?”
他取出一枚平安符,遞給她,“這枚平安符有大師開過光,愿你往后能平安順遂,喜樂安康。”
“姐姐!還有我,還有我的,我也去寺廟為你求了平安符!”魏長生奶聲奶氣,舉起小手,將同樣的平安符塞到沈秀手里。
“姐姐,你失蹤的這些天,我和舅舅天天都去寺廟,一步一拜為你祈福,之前跪拜時舅舅的腿都——”
“長生!”魏朝清打斷魏長生的話。
沈秀追問:“腿都怎么了?”
魏長生張嘴要說,魏朝清捂住他的嘴,“沒怎么。”@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觀察魏朝清的腿,“夫子,我想聽實話。”
魏朝清沉默。她追問:“夫子,到底怎么了,請你告訴我。”
他到底還是耐不過她的央求,“只是不小心摔傷了,小傷,早已痊愈。”
聽到這話,沈秀喉嚨發緊,被一只手緊緊掐住了一般。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對不起。”
“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傷,與你有何干。”
“可你是為了我去祈福才摔傷的。”
“是我自愿去的,摔傷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從頭到尾都不關你的事,你不必愧疚。”魏朝清知道他說出實情后,沈秀會愧疚,所以才有所隱瞞。
手里的平安符重如泰山,沈秀快要握不住,她道:“多謝。”
目送魏朝清與魏長生走遠,沈秀偏過腦袋,院子里的白菊闖入視野。白菊盛放,若在院子里下了一場大雪,白得耀眼,刺得沈秀雙目生疼,疼得她眼眶微微濕潤起來。
她抹掉濕潤的液體,攥緊平安符。
翌日卯時,沈秀準點醒來,在雞鳴聲里熱身,站樁練功。晨霧打在她身上,混合著汗珠,一顆一顆往下淌落。
累到不行時,她抱住木樁子歇息,一身汗如水洗。她想躺下來,癱在地上。身體不由自主往下滑落,即將坐到地上時,她猛地竄起來,繼續練功。
謝扶光見她累得不行,道:“一定要學武?”
“學武能防身,若遇到什么危險能自保。”
“有我在,你無需怕任何危險。”
沈秀快速擊打木樁,“打鐵還需自身強,唯有自己強大起來才是硬道理。”
不過,習武是真的又苦又累,沒有毅力與恒心,很難堅持下去。盡管沈秀告訴自己一定要努力堅持,然而累狠了的時候,她心里不免還是萌生出了一步登天之類的,偷懶的念頭。
武俠小說里,常常會有內力內功互傳的橋段,比如一個完全不會武功的人,得奇遇,被高手傳了內力內功,從而從一個弱者成為了強者。
如果有人直接給她傳內力內功,她直接能一步登天便好了,她這般想著,沒有過腦子的一句話脫口而出,“謝扶光,你愿不愿意把那什么內力內功直接傳給我,這樣我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謝扶光:“你在想什么?內力內功無法互傳,無法化為己用,若強行如此,受力者會爆體而亡。”
“額?”沈秀滯了一下后,赧然不已。武俠小說里的這種橋段還是過于玄幻了一些。內力內功并非什么法力、靈力、仙力可以互傳。習武這事,沒有捷徑可走,還是要靠自己努力才行。
她清清嗓子:“我胡說的。但是如果真的可以的話,你可愿意傳給我?”
他回復得極快,“愿意。”
把自己的內力內功傳給別人,一般人怎么可能會愿意。沈秀重新問:“你真愿意?”
謝扶光:“只要你想,只要我能。”
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清晰的八個字擲地有聲,沈秀聽罷,并未言語。
“你不信我。”謝扶光的聲音漂浮在晨霧里,輕輕一吹便會碎掉,“你總是不信我。”
沈秀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無奈與委屈。她扯出一抹笑,“我自然是信你的。”
風里傳來陣陣酸香時,正在舞劍的沈秀肚子里唱起空城計。她捂捂肚子,“練得差不多了,該吃早食了。”她尋著香味去往廚房。
廚房里香霧彌漫,一片暖熱。沈秀穿過香霧,來到灶邊。灶邊,楊氏在拿碗,魏朝清在撥弄鍋里的湯汁。
又是魏朝清在做飯。沈秀無奈嘆氣。
“夫子。”
魏朝清轉頭,嗓音里蘊出笑意,“練完功了?”
“練完了,夫子燒的什么菜?”
“今日小雪,我做了酸湯丸子。”
小雪,氣寒將雪,雪落刨豬,冬臘風腌,食暖食酸。
小雪節氣,漢人有食酸湯丸子的習俗,冷天胃冷,食欲萎靡,酸湯丸子溫暖驅寒,開胃消食,是以,每每小雪時節,漢人家家戶戶都會烹上一鍋酸湯丸子吃。
酸湯丸子,切碎的粉條裹上面粉和羊肉泥,團成球后油炸,再放入黃花木耳以及番茄燉的高湯里,撒上蔥花,酸酥可口的酸湯丸子便做成了。
魏朝清將復炸過的金黃丸子舀進湯碗里,道:“丸子須盡快吃,湯里泡久了便沒那么酥脆了。”
待早食上桌,沈秀舀湯汁澆了下丸子,將澆得亮晶晶的丸子送入口中。
淋過湯汁的丸子入口酸香,丸子表皮勾過芡汁,口感微彈。牙齒刺破微彈的芡汁,粉條的酥與羊肉的鮮,瞬間在口腔里爆炸開來!
圓滾滾的丸子在齒間咔嚓作響,外酥里軟,酸鮮開胃,只令人回味無窮。
沈秀是第一次吃粉條做成的丸子,剁碎的粉條與面粉、羊肉炸成的丸子,當真極極美味。
沈有財嘖嘖道:“吃了半輩子的酸湯丸子,竟不知這酸湯丸子還能這樣好吃!大人真真是好手藝!”
“是極!”楊氏點點頭,又吃了一口酸湯丸子。她也是頭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酸湯丸子,吃得停不下嘴,恨不能將整鍋子的丸子都送入肚子里。
魏朝清給沈秀夾菜,“可還合胃口?”
“合胃口,很好吃。”沈秀道。一頓飯下來,她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飯。
魏朝清唇邊的笑意更深。
謝扶光用湯勺抵著丸子,一絲陰翳從謝扶光的眼眸里一閃而逝。
飯畢,沈秀問:“夫子,你何時回京
依譁
都?你一直待在這里豈不是很耽誤正事。”
“不急。”
沈秀希望魏朝清能盡快離開。魏朝清做的飯雖好吃,可她卻實在是不想再吃了。他是因為受萬人迷光環影響,才給她做飯吃的。她每吃一次,就多愧疚一分。
可人家辛辛苦苦做了,她又不能挎著個臉說不吃,何其敗興,何其傷人心。是以,她希望他能回京都去。
“夫子還是快點回去罷,別耽誤正事。”
“沒事。”魏朝清笑了笑,“你是嫌我在這里待太久?這是要趕我走?”
“當然不是,我只是怕耽誤了你的正事。”
“無需擔心。”
沈秀便不再言語。飯后不久,葉云川和衛風來了沈家。衛風道:“秀秀,今日小雪,城里有冰雕游園會,我們一同出去轉轉?”
冰雕游園會?沈秀略感興趣,“好……算了,我不去,我要練功。”
“練功不并急于一時。”
沈秀原是想出去轉轉的,然而她忽然想起她身上的萬人迷光環,故而瞬間便歇了出去的心思。她可以戴面紗,也可以戴面具,但都有暴露真容的風險。
她不想再害無辜的人,也不想再招來像謝扶光這樣危險的變態,一個謝扶光就已經夠她頭疼的了。
“真的不去?”衛風道,“我們燕州的冰雕游園會可是東陵最最好玩的冰雕游園會,真的不去看看么?”
魏長生踮踮腳,水晶葡萄一樣的眸子眨巴眨巴,“姐姐,我們去吧!”
“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沈秀堅決不松口。衛風和葉云川無法,也不再勸說。
她不去,他們也沒了去的興致。
衛風與葉云川離開沈家,回家途中,衛風道:“對了,云川,你還未告訴我,你到底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葉云川一如既往守口如瓶。見問不出來,衛風嘖了一聲。分道揚鑣后,衛風悄悄跟在葉云川身后,葉云川進了鴻運樓,他也跟著進去。
鴻運樓的小二迎過來,滿臉堆笑,“葉公子,許久不見您來了,還是二樓雅間?”
葉云川頷首。進了二樓雅間,他如從前那般松散地靠在躺椅上,聽著樓下說書先生洪亮的聲音,然而半晌一個字都未聽進去。
他腦子里全是沈秀的臉。他并不遲鈍,與沈秀重逢后,他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歡沈秀。
之前謝扶光搶走他作為沈秀師父的身份,他不悅,如今倒是慶幸自己已不再是沈秀的師父。師父喜歡上徒弟,有違人倫,會被萬人唾棄。
“砰!”說書先生猛地一敲驚堂木,將神思飄遠的葉云川拉了回來。
說書先生道:“可惜這周二郎慢了一步,便被別人捷足先登,以至于心愛之人嫁作了他人婦。所以呀,各位看官,若你們有了心愛之人,動作一定要快,切莫磨磨蹭蹭猶豫不決,否則便會抱憾終生!”
聽聞此言,葉云川陷入沉思。他是否也應該動作快一些?思及對沈秀虎視眈眈的謝扶光,葉云川神色凝重起來。
雖說沈秀現在不喜歡謝扶光,但她與他日日待在一起練功,日日相處,誰也說不定以后會如何。
凡事先下手為強,落后一步便失去了先機。他并不想成為話本里抱憾終生的周二郎。
若他現在就上門求娶,沈秀可會愿意嫁他?
她愿意么?
怕不她愿,怕她拒絕。葉云川素來自信,這是他頭一次生出如此畏怯的情緒。
旁邊倒茶的小二驚訝地倒茶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在他眼里,葉公子總是一副意氣風發,明若驕陽的模樣。
可此刻的葉公子,身上似乎失去了從前那般明亮的光芒,整個人透著糾結與畏縮的暗芒,整個人都灰暗下來,宛若身上覆蓋了一層灰,仿若換了一個人般。葉公子這是怎的了?
躲在暗中觀察葉云川的衛風聽到說書先生的話后,捏捏下巴。
說書先生說得對,追求女子一定要動作快,慢一步便會錯過。
追求女子,他沒有經驗,但他相信他一定能抱得美人歸。
練功練到午時,吃過午飯,沈秀捶打著疲憊酸疼的身體,去幫楊氏和沈有財腌臘肉。
“不用你來,你趕緊休息去。”楊氏連連趕沈秀。沈秀被趕走,便回屋躺到床上去午睡。因太過疲乏,一沾床她便沉睡過去。
她昏昏沉沉醒來時,小桃道:“姑娘,外頭冷,多添一件衣裳。”
外面氣溫又下降了?沈秀望向緊閉的窗戶。窗戶上有淡淡的日光。她穿好衣裳,開門出去。一出去,她便驚在原地。
一座座冰雕映入視野,冰雕成的人,樹,花,動物,宮殿,各式各樣的冰雕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每一處都雕刻得令人嘆為觀止,每一處都是讓人忍不住贊嘆的冰雪藝術。
晶瑩剔透的冰雕映著陽光,熠熠生輝,灼灼生華,整個院子都被冰雕占滿,沈秀仿若進入了冰雪奇緣的世界,唯美而純凈的,夢幻般的童話世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愣愣道:“這是……”
“秀秀。”沈有財和楊氏從一座蓮花冰雕后面探出身子。沈有財笑呵呵道:“秀秀,這些冰雕都是魏大人,謝公子,還有小葉小衛他們弄來的。”
他說著這話,魏朝清他們皆從冰雕后面現出身影。
衛風一個箭步飛至沈秀身前,“秀秀,你不是不想出去嗎,我便想著把冰雕弄到家里來,這樣你不出門也能看冰雕。沒想到阿風他們與我想到了一處,都準備了冰雕。”
沈秀看了看戴著橘紅色抹額的衛風。他向她眨眨長睫,漂亮的狐貍眼被冰雕映得流光溢彩,眨眼時頗有些勾人,“秀秀,冰雕好看嗎?”
她沒回答,向前望去,視線落在一襲紅衣的謝扶光身上。
他站在冰雕前,冰雕冰瑩剔透的光芒映在他的紅衣上,映在他烏黑的長卷發上,宛若在他身上撒了晶瑩細碎的月光,使他的眉眼更加昳麗起來。他歪頭看她,“喜歡嗎?”
她也沒回答,轉而去瞧魏朝清。他眉目含笑,綠袍迤地,溫潤的面容在冰雕的映襯下顯出了幾分柔和的剔透感。他說:“外面還有。”
他旁側,葉云川白衣勝雪,英俊的面容上透著少年氣的張揚,冰雕的瑩光潑在他臉上,給他英氣的五官添加了幾分琉璃般的精致感。
他張口欲言,卻在與沈秀對視上后,止了聲。喉結滑動幾下,他的耳根染上一層紅暈。
視線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后,沈秀低頭,遮掩面上的情趣,竭力不讓自己掃興,“謝謝你們,我很喜歡。”
第 89 章
院子里都是冰雕, 涼氣四溢,難怪小桃讓她多添一件衣裳。她走下臺階,指尖觸摸冰雕, 在一座座冰雕里穿行。
整個三進院子,每一處都放滿了冰雕,沈秀猶如置身于唯美夢幻的冰雪王國, 身心都被圣潔的冰雪洗滌凈化了一般。她聞著冰雪的涼氣,刻意壓制的低落情緒消散了不少。
沈有財跟在她身邊, 樂呵呵道:“瞧這鳳凰雕得多像,燕州的冰雕師傅真真是厲害!”
沈秀摸了下鳳凰, 余光忽而發現了什么, “食鐵獸!”
前方放著一座食鐵獸冰雕。冰瑩剔透的食鐵獸圓滾滾,胖墩墩,爪子里握著竹葉, 每一處細節都雕刻得栩栩如生。
沈秀輕觸胖墩墩的食鐵獸,自言自語, “冰墩墩。”
用冰雕刻成的食鐵獸, 名副其實的冰墩墩。
“冰墩墩?”謝扶光走近。
“嗯, 胖墩墩的。”她摸著食鐵獸,頰邊笑靨如花。
“我知道你會喜歡。”謝扶光抱臂而立, 輕聲道。
“你弄來的?”
“是。”
“謝謝。”她反復摸
銥驊
冰雕, 愛不釋手。
謝扶光眼簾微動。她因食鐵獸冰雕而歡喜。她歡喜,他亦歡喜。可她對食鐵獸冰雕愛不釋手,他又對食鐵獸產生了毀滅欲。
他嫉妒食鐵獸, 能讓她如此喜歡。
他對食鐵獸產生了矛盾的情緒。他喜歡她開心, 可又不喜歡她如此喜歡食鐵獸。
不要喜歡任何東西,不管是人或物, 只要喜歡他,只能喜歡他。極端病態的嫉妒心,驅使他毀滅食鐵獸。
謝扶光久久凝睇食鐵獸冰雕,良久,毀滅欲漸漸被壓制下去。
只要她開心就好。
魏朝清,衛風,葉云川,他們三人見沈秀極喜歡謝扶光準備的食鐵獸冰雕,三人面色各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衛風心里對謝扶光酸了吧唧,“秀秀,你看那邊,那是我弄來的兔子,你喜歡嗎?”
斜前方,同樣胖墩墩的兔子蹲著,一只耳朵伸直,一只耳朵耷拉下來,可愛得活靈活現。她用食指勾兔耳朵,道:“喜歡,很喜歡。”
她向他一笑,雙眸彎成月牙,燦燦的日光透過冰雕,折射下來,將她的面龐暈染得金燦燦,亮晶晶。
衛風愣神。
霎時間,宛若平靜的湖面上掠過一群飛鳥,飛鳥扇動翅膀,帶起一片波瀾,波瀾在他心間震動,震動起了一陣心悸。
心悸讓他渾身血液沸騰起來,他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進而無法控制自己的嘴,“秀秀,嫁給我。”
沈秀撫摸冰雕兔子的動作卡頓住。
楊氏和沈有財驚掉下巴。
葉云川愣住。
魏朝清眉心微蹙。
魏長生張大嘴巴。
謝扶光直接出掌,一陣罡風飛速沖向衛風。衛風立時摔倒在地。
他俯地上的視衛風,笑吟吟道:“你方才說什么?”
猝不及防被打趴在地,衛風頓時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他整個腦部極速充血,一張臉宛若火燒成的釉彩,“我……”
自己這是瘋了么,怎么就直接在大庭廣眾之下求娶人家了,“秀秀,我方才是開……”
玩笑二字還未說出,他耳邊猝地回蕩起說書先生的話。
切莫磨磨蹭蹭,切莫猶豫不決,慢一步就可能會抱憾終生!霎時間,他的語氣堅定起來,“秀秀,我想娶你,你可愿嫁我?”
生怕衛風被謝扶光打死的沈秀,第一反應不是回應他,而是擋到他面前,喊住謝扶光,“謝扶光,你又忘了我和你說過什么了!”
正出手的謝扶光被她喊住后,他下頜繃緊,隱忍住渾身殺氣與戾氣。
他住手了,沈秀舒氣,她轉向衛風,她一把捏住冰冰涼涼的兔耳朵,冰冷的涼氣讓她冷靜下來。
“衛風,”她口吻平到沒有起伏,“我把你當做哥哥。”
衛風表情凝固,“可我并不想做你哥哥。”
“對不起。”
衛風耷拉下肩膀,原本流光溢彩的眸子黯淡無光,整個人宛若被霜打的茄子。
他悶聲道:“我突然想起家里還有點事,先告辭了。”話音落地,他仿佛是在逃避似的,避開沈秀的目光,快速騰空而起,飛至屋頂。他的輕功極好,一轉眼便不見了身影。
沈秀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指甲幾乎快刺進兔耳朵里。就在這時,她捏住兔耳朵的手,被謝扶光拿開。
他道:“手不疼?”
她蜷縮泛疼的指甲,“不疼,沒事。”
將將說完話,屋頂上忽而刮過一陣風。消失不見的衛風去而復返。
他立于屋頂,橘紅色的衣袂在風里飄蕩。先前周身的失落與難過蕩然無存。他沖沈秀眨眨睫毛,抹額下的狐貍眼重新泛出起光彩,“秀秀!我一定會娶到你!”
扔下豪言壯志,他飛身離去,橘紅色的身影消失在風里。
沈秀詫異。他這情緒調節得也太快了。
葉云川拱手,“我也先告辭。”他向衛風追去。
不知追了多久,終于追上衛風,葉云川一把逮住他,“阿風!”
衛風回過身,“干什么?”
“你喜歡秀秀?”
“明知故問?我都已經說要娶她了。”
“你……”葉云川嗓音發緊,“你不能娶她。”
“為何不能娶?”
靜默幾許,葉云川握拳,“她拿你當哥哥。”
“只是現在而已,她不會一直拿我當哥哥。”衛風極其自信。
“可是……”
“別可是可是了,云川,你才是她哥哥,她可是你干妹妹呢,作為好兄弟,你可得幫我追求她。”說到這里,衛風笑了笑,“大舅哥,你可得幫我!”
“大舅哥”這三個字,刺痛了葉云川的神經,他面色一沉,“我不會幫你。”
“你看不上我?對我這個妹夫不滿意?”衛風挑眉,“好啊你,之前你還說是我最好的兄弟呢!”
葉云川閉目,“總之我不會幫你,你也不能娶她。”丟下這句話,他甩袖揚長而去。
“你不幫我算了,但我憑什么不能娶她!我就是要娶她!”衛風揚聲道。
“我就是要娶她!”他又高聲吼了一句。
回到衛府,衛風一進房間,先前消失的低落與難過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他頹喪地扶住額頭,吩咐侍從,“拿酒來。”
“拿酒來。”葉云川吩咐小二。
“好嘞,葉公子您稍等。”小二取來酒壇,替葉云川斟上。
葉云川喝了幾杯酒,眉頭越皺越深。
阿風竟也喜歡秀秀。他與阿風喜歡上了同一個女子。思及此,他的神色愈發沉重。
“程霧與楚昭天雖不是親兄弟,情義卻勝過親兄弟,他們為對方出生入死,有過命的交情!他們向對方發過毒誓,一輩子絕不背叛對方。然而他們愛上同一個女人后,卻不顧情誼,反目成仇,斗得你死我活,最后兩敗俱傷,一死一殘,嗚呼哀哉!”說書先生摸著胡子,搖著頭點評道。
葉云川捏緊酒盞。
只聽咔嚓一下,杯子在他指間破碎成片。杯子碎片劃破他的指腹,一絲鮮血滴落而下。他恍若未覺,任由鮮血一直流淌。
堂下有看客義憤填膺,“好好一對摯友,竟落得如此下場,都怪那個叫紅袖的女人!若不是她,程霧與楚昭天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場!古人云,紅顏禍水,誠不欺我!”
這位尖嘴猴腮的黃衣看官話音落地,一個酒杯砰地一聲砸到了他面前,差點就砸到他頭上。他慌忙后退,驚惶道:“誰!是誰!”
“我。”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冷沉的一個字至二樓響起。所有人循聲望去。
二樓,白衣少年面籠寒霜,睨視黃衣看官,“程霧與楚昭天一死一殘的下場,與紅袖有何干系?是他們自己喜歡上她,因果皆由他們自己承受,豈能怪罪到紅袖身上。”
黃衣看客大聲道:“可若沒遇見紅袖,他們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葉云川:“他們不喜歡紅袖,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們落得如此下場的根源,在他們自己身上。”
“紅顏禍水論,只不過是男人將自己的錯誤歸到女子身上,讓女子背鍋而已。”
“她沒有任何錯,秀……紅袖沒有任何錯。”
聽完葉云川的話,有女看官出言道:“公子所言極是,明明是兩位男主人公自己的錯誤,非要強行怪罪到女主人公身上!何其卑劣!何其齷齪!何其可惡!”
其他女看官也紛紛附和,“就是!什么紅顏禍水,關我們女人什么事!憑什么讓我們背黑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黃衣看官滿面通
弋㦊
紅,仍要據理力爭,“你、你們!強詞奪理!明明就是那賤女人的錯!”
“嗖!”一個酒杯飛到黃衣看官額前,即將砸到他額頭上時停下來,哐當碎落在地。
葉云川:“滾出去。”
險些被砸到的黃衣看客后怕地捂住腦袋,幾乎是下意識要落荒而逃,但自尊讓他挪不動雙腳,“你讓我滾我就滾?你講不講道理,你誰啊你,這里又不是你的酒樓!”
葉云川對小二道:“把你們掌柜叫過來。”
“哎!這就去!”
鴻運樓掌柜馬不停蹄趕過來,恭恭敬敬對葉云川作揖,“葉公子,您有何吩咐?”
葉云川:“掌柜,這間酒樓我買了。”
葉公子他可得罪不起,于是掌柜不假思索,“好的,葉公子。”
第 90 章
掌柜甚至沒有猶豫, 直接把酒樓賣給了葉云川,黃衣看官目瞪口呆。
葉云川冷聲對黃衣看官道:“還不滾?”
黃衣看官氣得頭頂冒煙,最后只能狼狽離開。
堂下有人小聲議論起來。
“葉公子?不會是葉家那位小公子吧?”
“江湖小葉郎?是他?”
“白衣高馬尾, 應該就是小葉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堂下有女子偷偷瞄葉云川,“小葉郎果真是真君子,與其他臭男人都不同!”
彼時, 沈家,楊氏抱著暖手爐, 憂心忡忡。她沒想到,衛風也喜歡秀秀。
她閨女是什么條件, 她這個當娘的又不是不清楚。秀秀要家世沒家世, 要相貌沒相貌,要才華也沒才華,也就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姑娘。
謝扶光這樣處處都出挑的能人喜歡她, 衛風這樣處處出挑的能人也喜歡她,這真真是有些不尋常。
而且, 楊氏還懷疑, 司馬燁與司馬朗也對她閨女有意思。若她的懷疑屬實, 那她閨女就太過不尋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又想到魏朝清待秀秀極好,還有葉應天, 也待秀秀極好, 好到愿意認她作義女。
這些身份高貴,平民百姓遙不可及的男人,為何都對秀秀如此另眼相待?
倏而, 她面前閃現出沈有財的身影。有財原來也是不待見秀秀的。但如今有財把秀秀當作命根子, 比兒子看得還重,比他自己看得還重。
疑云漸深, 從前不曾細想的事在腦海里逐漸理出頭緒,她駭然起來。秀秀她,莫非是被什么鬼魅精怪附了身?
她宛若被雷劈中,劈得她雙目發昏,暖手爐哐當摔落在地。她疾步去往內院。
內院里,沈秀拿著木劍,在與謝扶光過招。楊氏一進院門,謝扶光便發現了她。沈秀側過身,“娘?有事嗎?”
楊氏只站在門邊,甚至不敢上前,不敢靠近沈秀,她仔仔細細端詳沈秀。
“娘?”沈秀走過去。楊氏后退,退得太急,腳晃了一下。
沈秀及時扶住她,“娘,沒事吧?”
感受到沈秀手掌心的溫熱,楊氏心頭顫了顫,被雷劈得發昏的頭腦清明了幾分,“秀秀……”
“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觸及沈秀眼里的關心與擔憂,楊氏喉嚨動了幾下。這分明就是她的女兒!
她真是糊涂了,若秀秀真被鬼魅精怪附了身,為何之前屢次都能被人成功擄走,鬼魅精怪還對付不了人么?她若真被鬼魅精怪附了身,就不會多次被人擄走了。
什么鬼魅精怪附身,定是她想多了。至于這些男人為何待秀秀這么好,她尋思,這世間之事誰都說不準,也不一定普通人就得不到能干人的青睞。
待她想明白,她的氣息通暢下來,“沒有哪里不舒服,莫擔心。我來是想問你,晚上想不想吃脆炸豆腐?”
“想。”沈秀應道。家里磨的豆腐比別家豆腐香,做的脆炸豆腐也更好吃。原主和她口味相同,都挺喜歡吃。
“哼!”房間里,魏長生直哼哼,撅起的小嘴都快能掛上一瓶油壺。
魏朝清:“你哼什么?”
魏長生臉頰鼓成包子,“衛風哥哥都那么老了!他那么老,還想娶姐姐!”
魏朝清神情凝住。半晌,他道:“他才十九,并不老。”
“他比姐姐大四歲呢!好老的!對姐姐來說,他是老頭子了!”魏長生說著,又想起謝扶光,謝扶光十七歲,也比姐姐大,也是老頭子,通通都是老頭子!
“長生,去練字。”
“可是我今天已經練完了呀。”
“再去練幾遍。”
魏長生偏偏圓腦袋,發現魏朝清面色有些不好。他茫然地撓撓頭,舅舅怎么啦?舅舅好像在生氣,在生他的氣。以前舅舅生他的氣的時候,也會罰他練字。
“舅舅,你怎么啦?”
“快去。”魏朝清口吻嚴肅。
“喔。”魏長生癟癟嘴,老老實實去練字了。
魏朝清握著毛筆,遲遲不下筆。謝扶光與衛風,都比他年輕。對于沈秀而言,他是否已是一個老頭子?
他曾問過沈秀,是否嫌他太老。她說:“夫子才將將二十八歲,年輕著呢,一點也不老。”
她說他不老。可無論男女,人到底是更喜歡更年輕些的。這是人之常情。她或許只是說的客套話。
幼時家貧,他從不自卑,被別人輕視,瞧不起,他從不自卑,魏朝清活了這二十八年,從未自卑過。而如今,他卻因自己的年歲,自卑起來。
君生我已老。若他能晚生十歲,若他能晚生十歲。
思及此處,一絲嘆息從他胸腔里溢出來。
他起身去往廚房。
甜食能消除疲勞,快速補充體力,沈秀練功練累了的間歇,最好食些甜食。他去廚房炸了酥蜜寒具,端去內院。
謝扶光站在沈秀身側,指導她練功。望著謝扶光,魏朝清駐足。
薄淡的天光灑在謝扶光烏黑濃密的長卷發上,綢緞一樣漂亮的發絲,如綠葉一般簇擁著他秾麗精致的臉,如同簇擁著紅色曼陀羅,盛放到極致,美麗到極致。
恐怕沒有女子能抵抗這樣的美貌。不僅貌美,且還年輕。
魏朝清握緊手里的瓷盤。
沈秀發現他,“夫子?你怎么來了?”
“我做了一些甜食,你練功歇息時吃一些,體力會恢復得更快。”
他將酥蜜寒具遞過去,“剛出鍋的,嘗嘗。”
用糯粉、面粉,酥油和蜜糖炸制而成的酥蜜寒具,一咬一口嘎嘣脆,酥酥脆脆的,每一口都飽含著蜂蜜般甜絲絲的蜜糖。又酥又蜜,香透齒間,十分可口。
“夫子,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酥蜜寒具。”
魏朝清笑容溫潤,“你喜歡吃就好。”
謝扶光用劍尖戳地,劃了一下劍尖,尖銳的聲音在地板上響起。
沈秀嘶了一聲。劍尖劃地的聲響,無異于指甲刮黑板,刀叉刮碗底,刺得她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轉向謝扶光。
謝扶光:“該練功了。”
“好。”她三兩下吃完手里的酥蜜寒具。
又練了半個時辰,沈秀歇下來。她坐靠在走廊的美人靠上,平穩吐息。平安在走廊盡頭出現,她招手,“平安,平安,快過來。”
胖嘟嘟的平安走過來,跳進她懷里。她擼它毛茸茸的腦袋時,它看到了旁邊的謝扶光。
幾乎是一瞬間,它全身炸毛,沖著他尖叫,繼而躲進沈秀懷里,瑟瑟發抖,似是怕極了他。
它對謝扶光的反應,讓沈秀起疑,她護貓心切,“你是不是對它做過什么?你對它做過壞事?你打過它?我不是說了要做好事,不要做壞事!”
“沒有。”
她又露出之前那種不信任的眼神,“真的嗎?”
“我是想打它,甚至想殺它,但我沒有。”
她抱緊瑟瑟發抖的平安,“你真沒打過它?”
他沒回應,半晌,他自嘲一笑,“我早就知道,你從來都不信我。”
他放
弋㦊
下木劍,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天上雪花倏然飄落,落在他遠去的背影上。那抹濃烈的紅,最終消失在雪花盡頭。
沈秀垂首,安撫平安,“別怕了,他已經走了。”
“這雪下的真大!”傍晚用晚食,沈有財拿起筷子,給沈秀夾菜。楊氏左右環顧,問:“謝公子怎的還沒來吃晚飯?”
“不知他去哪兒了。”沈秀一口接一口地吃辣子雞。
“出門了?怎的沒也說一聲。”楊氏往門外瞧。
沈秀:“別管他了,吃飯罷。”
直到夜深下來,謝扶光仍未歸來。沈秀推窗,凝望窗外的鵝毛大雪。她伸手接住飄進窗的雪花。
燕州城另一處,謝扶光抱臂坐于屋頂,虛視遠方,久久凝坐,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他身上,將他的發絲染白,紅衣染白。
“搶劫了!搶劫了!”屋頂下的小巷子里,小瑤踉蹌著去追搶走她錢財的強盜。
強盜搶走的是她爹爹的救命錢!她爹爹久病不起,為了給他治病,家里錢財散盡,錢袋子里的錢是她好不容易借來的,可剛到手沒多久,就被強盜搶了去。
“站住!站住!”小瑤聲嘶力竭,一邊哭一邊追,“搶劫了!搶劫了!快來人啊,有人搶劫了!”
可是小巷子里空無一人,無人能幫她。
屋頂上,謝扶光向小瑤投以一瞥,他視若無睹,繼續凝望沈家的方向。
雪花紛紛揚揚,他倏然想到什么,長睫微動。
強盜已經不見蹤影,小瑤跪坐在地上,絕望痛苦地抹淚。錢被搶走了,那可是爹爹的救命錢!她爹爹可怎么辦!
冰冷的雪花拍在她臉上,如刀片在割她的臉,割得她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夜風傳來一陣花香,緊接著,面前出現一雙靴子。
“啪!”錢袋子落在她膝蓋前。她一懵。
錢袋子!是她的錢袋子!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她猛地抓住錢袋子,將錢袋子死死按進懷里,恨不得塞進肚皮里,以免再被人搶了去。
她抬起脖子。入目里一片紅,鮮艷的紅色在白雪里濃烈鮮明到刺目。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小瑤明白過來發生了什么,她砰砰磕頭,“多謝您!多謝恩公!”
房門被敲響時,沈秀捧著秘籍,在燈盞下比劃著招式。她一手拿書一手開門。
謝扶光站在門前,身后雪花飄揚。他發間落著雪,濃黑的睫毛上沾著雪花,他對她說:“方才我做了好事。”
他向她說了他幫助小瑤拿回錢袋子的事。
沈秀想起小說里寫過,謝扶光冷血無情,遇到這種事,斷不會插手,因為別人的事與他無關。
見她沒說話,謝扶光朝身后道:“出來。”
小瑤從他身后出來,她噗通跪下,又開始抹淚,“恩公,多謝您!若不是您,我爹就沒了救命錢……”
沈秀聽著小瑤的哭聲,她想,謝扶光大抵是怕她不信他做了好事,是以,特意將這位當事人帶了過來。
沈秀看了看不停道謝的小瑤,又看了看抱臂而立的謝扶光。
她正要說話,一陣寒風忽然刮過,將屋檐外的雪花吹過來。她正要提袖子擋雪花,面前突然一黑。
謝扶光將她抱進懷里,吹過來的雪花,盡數落在了他背上。
小瑤被突然吹過來的雪花糊了一身,她抖著雪,抬起頭。
前方,沈秀被謝扶光緊緊護在懷里。
他身形高大頎長,她身形纖薄,因身高體型的差距,他完全將她包裹住,替她擋住了雪花,她身上就連一片雪花也未曾沾染。
體型差的裹入式擁抱,讓小瑤微微瞪目。她害羞地遮住眼,又忍不住漏開指縫去瞧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