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開學過了半月。
新生軍訓結束,也正好是周末兩天休息。
宿舍窗簾遮得嚴嚴實實,一屋子睡得死氣沉沉。直到大中午才有人被尿憋醒,撲拉到衛生間一陣稀里嘩啦。
“誰呀?這么大動靜,皓哥嗎?”四人宿舍里年齡最小的邱小新被吵醒嘟囔著。
“除了你皓哥誰有能力出這陣仗。”汪志軒翻身坐起。
“許愿,男朋友不能低于皓哥的硬件標準。”邱小新雙手合十。
廁所門吱啦開了,孔皓提著大褲衩,晃著光膀子打呵欠:“你們……說什么呢?”
“說你腎功能強大。”汪志軒從上鋪直接跳下地。
孔皓得意地哈哈:“那可不。”
對話落入時譽耳朵里,像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耐煩的蹙眉,把臉往枕頭里面埋:“你們小點兒聲,我再睡一會兒。”
邱小新和他鄰鋪,伸手拽他被角:“時譽別睡了,咱們下午去哪兒玩唄,連訓了兩周,終于解脫了,還不得輕松輕松。”
“贊成。要不,我約上隔壁宿舍的打個友誼籃球賽?”孔皓提議。
“皓哥,你那精力我們可比不了,軍訓還沒把你鍛煉夠?”汪志軒說,“咱們去廣場溜達,大學的第一重要事件,我得脫個單。整一個軍訓滿眼迷彩綠,我們去廣場洗洗眼,跟學姐學妹們拉進一下關系。”
邱小新爬下床鋪:“我不去,我的取向是男。”
孔皓把問了幾百遍的問題又抬了出來:“小新,你為什么會是gay呀?”
邱小新性格很好,開學第一天就大方的向他們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并表示如果有人反感,他換寢室就好。
大家對他的坦蕩先是一愣,汪志軒對此無所謂,時譽也沒有特別感覺,只有孔皓很好奇的各種問。
邱小新剛開始還很耐煩的解答,到后來同一個問題還反復問,這就很煩了。
邱小新敷衍道:“出生時候突變了。”
孔皓又問:“喜歡男生到底是什么感覺呀?”
邱小新翻著白眼:“皓哥,你這么好奇要不親自跟我試試。”
孔皓套上t恤嘿嘿一笑:“你不是說不跟學生談戀愛么?”
“你知道還問。”
“所以你為什么不跟學生談戀愛呀?”
“……”
不知誰的手機炸雷似的忽然響起,幾人各自找手機,沒一個是。
最后發現是時譽壓在床角一摞畫稿下邊的。
邱小新爬上去翻出來,遞到還閉著眼的時譽面前:“你電話,快接,吵死了。”
時譽看都沒看是誰:“幫我接,謝謝。”
邱小新按了接通鍵,貼到他耳朵邊上。
“時譽,我酒吧開業活動到這個周末就結束了,你還是沒時間來嗎?”是杜文。
“杜文姐。”
“怎么了這是?聽著有氣無力的,生病了?”
“沒有,剛醒,連著軍訓,昨天才結束。”
“那不正好,晚上八點,叫上你朋友,我去接你們。”
時譽懶懶的睜了眼,轉頭看向關注他接電話的同學們:“晚上酒吧,去嗎?”
汪志軒把頭點成小雞啄米,孔皓不反對,邱小新比了個ok的手勢。
“杜文姐,我們有四個人。”
“沒事,放心來,主要是湊湊人多熱場子,酒水我給你們全免單。”
“謝謝杜文姐,你把地址發我就好,我們自己過去。”
“行,找不到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時譽倒頭繼續睡,舍友們七嘴八舌。
孔皓:“時譽,你可以呀,剛來就有姐姐請。”
汪志軒附和:“那是,我就說時譽很受歡迎吧,軍訓時候你看見沒,隔壁女生七連一休息就往我們這邊打望。”
“她們是看時譽?我還以為在看我秀肌肉呢。”孔皓擼起袖子拱了拱他的二頭肌。
“皓哥,你也很受歡迎,不過雄壯過了頭,女孩子不喜歡四肢發達的大胸肌。”汪志軒手肘碰了碰照鏡子的邱小新,“對吧,小新?”
邱小新頭上套著壓發帶,在往臉上抹保濕水:“對,男孩子更喜歡大胸肌,比方說我。”
孔皓沒消化,有點愣。
邱小新補充:“皓哥放心,畢業之前你在宿舍絕對安全,我不會對你下手的啦。不過時譽嘛……”
他話沒說完,時譽被吵得睡不著,索性也下了床。
“我怎么了?”
邱小新回頭打量他,回答得意味深長:“你也很安全。”
汪志軒一把攬住時譽肩頭:“說,高中時候談戀愛沒?女孩兒的情書收到手軟吧。”
時譽推開他:“想多了,我要是早戀,我哥得把我五馬分尸不可。”
汪志軒:“咱哥這么兇?”
“可不,眼線都布到余江來了。”時譽湊到邱小新跟前,看他一桌的瓶瓶罐罐,“化妝呢?”
邱小新剛涂了一層粉底液,挨著給時譽介紹桌上的東西:“打底的,防曬的,散粉定妝,眼線眼影眉筆……嗯,你不需要。”
時譽撤回身子:“我當然不需要了。”
邱小新:“我的意思是你長相好,能扛。不過看你平時也挺注意防曬的,那保濕的也要一起用才好。”
汪志軒不滿:“小新,你干嘛不提醒我和皓哥用?”
“你倆又不怕曬,用不上。”
“為啥?”
“問那么多干嘛,一根筋的大直男。”邱小新嘀咕,轉頭又問時譽,“沒早戀,該有暗戀吧?”
時譽指自己:“我嗎?”
他回憶,好像情感這一塊是空白的,還真沒對什么人起過興趣。
硬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對他哥描述的那些犯人,不過這都是在抓捕了人裁定判決以后。
最早是時煊牢騷了幾句,時譽根據他哥的描述,推斷著隨意畫了個人像。結果時煊看到大吃一驚,這跟犯人有六七分掛像。
隨即時煊認為是時譽看到過新聞報道,里面有公開犯人樣貌。兩次三次過后,時煊才終于懷疑,他弟弟可能有這方面的天賦。
于是,他把時譽帶去警隊,下意識的讓他給犯罪人畫像。
所以時譽對顧嚴說的都是真的,他既有這方面的天賦,也有經驗。不過以骨畫人難度太大,時煊不會真拿他弟的畫當憑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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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時譽去了一趟理發店,又等到晚上吃過飯,差不多快九點了,幾人才一起往杜文發過來的酒吧地址去。
距離學校還挺遠,四個人拼著打了個車,過了半小時才到。
他們這一宿舍,除了邱小新,都沒有去酒吧的經歷。
到了地方下車,滿街的燈紅酒綠,酒吧是一家挨一家,敢情是酒吧一條街。
里面是步行街,車只能停街口,時譽他們只得一家家找過去。
可能是周末的原因,這個時間點人已經不少了,每家門口都有一兩名小哥在招呼,把人往自家酒吧里拉。這也造成門口擁堵的人很多,很多酒吧的招牌還不太顯眼,時譽他們找起來非常不方便。
“小帥哥,沒看好地方嗎?就我們這兒吧,進來看看。”又一個酒吧門口的小哥攔下了時譽。
“你們這兒是綠島嗎?”時譽問。
一群男女從他們身邊嬉笑著擠過,小哥沒聽清時譽說什么。
時譽把手放到嘴邊,大聲問:“這是綠島酒吧嗎?”
“什么?不知道,你們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也不知小哥是故意的還是什么,推著他們就往里走。
時譽擺擺手,示意不進去。
容不得他轉身,身后已經涌過來幾個男人,裹挾著他們從窄小的入口推進了內堂。
一進去,時譽傻了眼。
震耳的重低音,昏暗的光線,閃爍的射燈……這都是其次。
正中央的圓形舞臺上,有三個男人扭腰頂胯在隨著音樂跳舞。關鍵是三人全身上下只穿了一條黑色皮短褲,腰低到只遮了重要部位,褲子短得露著臀線。
而周圍的人以舞臺為中心,圍起來一層又一層,揮著手朝他們瘋狂尖叫。
時譽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又說不上來。
“啊——”邱小新的咋呼把時譽嚇一激靈,“身材好好,好喜歡。”
孔皓擠到時譽身邊,扯著嗓子問:“時譽,不會是這家吧?我瞧著怎么那么難受呢。”
“錯了,不是這家。”汪志軒瞧著一屋子的男人,再看邱小新的反應,有了領悟。
“走吧走吧,咱出去。”孔皓按住要跳起來的邱小新。
幾人轉身往外。
時譽肩膀被人拍了拍,他回頭,面前遞過來一瓶酒。
服務生往角落里的卡座一指:“帥哥,那邊有人請你喝。”
時譽順著望過去,那一座四五個人,其中一個坐中間的年輕人舉著酒杯笑著朝他一揚下巴。
時譽也回應的笑了笑,表示了謝意。
“怎么了?”走了兩步沒見人跟上,孔皓返身回來。
“沒事,走吧。”時譽沒接服務生拿著的酒,推著孔皓趕緊出去。
孔皓好奇得緊,不停回頭望:“你看見什么了,還笑?我瞅瞅。”
“你看錯了,我哪里有笑。”
“沒有嗎?”
“有嗎?”
沒兩步,兩人被人攔住,是個陌生男人。
男人也年輕,二十出頭樣子,黑背心牛仔褲,脖子上掛著克羅心鏈子,但臉上看得出跟時譽他們不同,那是社會化的痕跡。
“小帥哥,我哥請的酒,怎么這么不給面兒呢?”男人語氣溫和,笑得卻不友善。
“酒?什么酒?”孔皓不清楚狀況,但見對方針對時譽,便不自覺的邁了半步擋在時譽身前。
孔皓并不是宿舍里年齡最大的,只是長相顯大,加上喜歡鍛煉肌肉發達,大家平時都笑稱一句“皓哥”,他倒是真有把自己當哥的意識。
時譽拍拍孔皓,示意他不用這樣,對那男人說:“行,酒給我。”
男人遞給他。
時譽拿過來,一口氣對嘴吹完。
他把空瓶子塞回男人手里,濕著嘴唇說:“這樣給面兒了吧?”
說完,拉住孔皓要走。
“誒,既然酒喝了,那也不能白喝,我哥請你過去坐坐。”男人擋在他們身前不讓過。
孔皓嚷嚷了起來:“我說,你是不是找茬兒。酒是你們自己要請的,喝了還不讓走?那我們給錢。”
時譽捏了捏孔皓的手臂,不讓他鬧起來。他不是怕事,只是謹記了他哥的話——在別人的地盤上好漢不吃眼前虧。
“那這樣,我也回請你哥一瓶酒,這樣總行吧?”時譽說。
男人顯然不同意,正要說話,汪志軒和邱小新也返回到時譽身邊。
他倆先出去,等了好一會兒不見時譽和孔皓出來,這才進來找人。
場面變成了四對一。
但男人并不是因此退讓,而是遠遠地得了個指令,便沒再繼續糾纏,笑著伸手:“就算認識了,交個朋友。”
時譽沒有握手的意思,用手背快速碰了對方的手背一下:“好。”
隨后擁著另外三人,迅速離開現場。
“時譽,是你熟人嗎?我剛剛看到卡座里面有個帥哥,媽呀,我要一見鐘情了。”邱小新興奮的按著胸口,“心跳的感覺。”
“不認識。”
“行了小新,你看長得好看的都一見鐘情,當初還說皓哥呢。”汪志軒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這一次是真的,那眼神,電死我了。”
“我看他們來意不善,小新,別招惹的好。”時譽眼前浮現卡座里那人不懷好意的笑。
“沒有呀,我覺得他一身正氣。”
“一身正氣你也能看出來?”
“當然。”
“……”
時譽給杜文打去電話,四人吵吵鬧鬧的朝綠島酒吧去。
另一邊的卡座里,“一身正氣的帥哥”收回一直望向門口的視線。
一旁的鄭書陽喝了口檸檬水,十分不自在的扯了扯領口:“師父,這地方你來過嗎?”
顧嚴鎮定的靠在沙發椅上,朝臺上熱舞的猛男們斜斜抬眼,而后又掃視了一遍臺下的人,這才開口回道:“gay吧,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