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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600字,買過的直接看)

    ◎金梧秋忽的從身后抽出一根教訓兒子的藤條。◎

    第四十一章

    金梧秋來到花廳外, 看見花廳內那個男人的背影。

    比印象中似乎高了些、結實了些,沒有束冠,披著的頭發綁著幾縷細細的辮子, 打扮得有點異域風貌。

    她走進花廳,那道背影像是聽到腳步聲, 猛然回身, 果然還是那雙微挑上揚的桃花眼。

    慕容弦看見緩緩走入的高挑女子, 清麗的容顏一如往昔,十六歲的金梧秋是掛在枝頭, 剛染上紅暈的青澀果實, 朝氣蓬勃;此刻的她卻像是散發著香甜味道的蜜桃, 不僅好看,還令人垂涎欲滴, 情不自禁想要摘下來品嘗。

    “阿秋。”慕容弦漾起一抹久違的笑,深情款款的說:“我回來了。”

    金梧秋怔怔的走近,慕容弦自信的張開雙臂,似乎想要給這個被他無奈丟下多年的姑娘一個暌違已久的安慰。

    兩人不斷靠近, 眼看就要抱上的時候,金梧秋忽的從身后抽出一根教訓兒子的藤條,劈頭蓋臉就對著慕容弦抽打而去。

    沒有章法, 沒有招式, 純粹暴力!

    慕容弦被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弄得措手不及, 除了抱頭鼠竄, 滿口哀嚎:

    “別, 別打了!阿秋, 我知道錯了!快別打了!阿秋!”

    金梧秋憋了這么多年的氣, 就等著一頓打解氣, 怎么可能停手:

    “阿你媽的秋!你個斷子絕孫的龜兒子,坑了老娘的錢還敢回來!我打死你!打死你!”

    花廳中上演全武行,花廳外也熱鬧非凡,以珍珠姑娘為首,無不在為自家東家默默地加油打氣!

    干得漂亮!

    坑東家錢的人都去死!

    慕容弦哪里還顧得上有沒有人偷看他被打,只知道臉上身上被抽了至少上百下,全身上下都火辣辣,哪還有剛才的云淡風輕,瀟灑倜儻。

    被藤條逼到角落的他,只能一個勁的擋臉求饒:

    “我真的知道錯了!別打了!別打了!”

    然而沒用,如雨般的藤條還是照他身上招呼,慕容弦靈機一動,扯開喉嚨大喊:

    “打死我,你錢就沒了————”

    藤條像接收到了正確信號,最后一下收在半空,竟然真的沒再落下。

    說了半天廢話,終于說到一句關鍵的。

    金梧秋手酸得厲害,藤條也都打熱了,她將手放下,用藤條撐著氣喘吁吁的自己,抹了把額頭上汗珠后問他:

    “我錢呢?”

    慕容弦稍微放下一點遮擋在臉部的手臂,在確定金梧秋把藤條放下之后,才長舒一口氣,連連說道:

    “有,有的有的。你讓我緩緩,緩緩。”

    慕容弦縮在墻角,狼狽不堪的指了指花廳里的座椅,意思想坐下歇。

    金梧秋將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目光如刀般搜索他可能把【她的錢】藏在哪個部位。

    看在【她的錢】的份上,金梧秋大方讓路。

    慕容弦這狗東西從她身旁經過時,居然還惡心巴拉的用他那張被抽出兩條紅杠的臉對金梧秋笑,差點把金梧秋又惹毛了,舉起藤條的剎那,慕容弦果斷抱著頭加快腳步,坐到了門邊那張離藤條最遠的太師椅上。

    金梧秋也累了,在主位上坐下,問他:

    “錢呢?拿來吧。”

    慕容弦正檢查自己身上的傷,手背、胳膊、后背、大腿上都各有各的疼,最讓他無奈的是臉上的兩處,一處在額頭,一處在右臉頰,藏都藏不住的地方。

    他用手指戳了戳右臉頰上的傷,發出一聲輕嘶,對金梧秋道:

    “打人不打臉,阿秋你下手這般狠,讓我怎么有臉出去見人啊?”

    金梧秋冷哼:

    “喲,你還有臉呢?我以為你早不要了呢!”

    慕容弦悄悄看了一眼金梧秋,大膽提了個要求:

    “給我上點藥吧,不然真不好出去。”

    金梧秋耐著性子,再次看在錢的份上,對外喊了一嗓子:

    “珍珠,去煮倆雞蛋來!”

    金梧秋知道珍珠姑娘肯定在外頭貓著,喊她時沒想那么多,誰知音畢后下一瞬間,花廳大門外就跟糖葫蘆似的摔了一長串。

    原本全都躲在外頭疊貓貓看熱鬧的下人們差點把最下面的珍珠姑娘壓死,好不容易扶著門檻爬起來,珍珠姑娘哪敢耽擱,沖著門內鞠了一躬就跑走煮蛋去了。

    其他偷看的下人們也都有樣學樣,排隊沖門內鞠躬離場。

    金梧秋:……

    慕容弦:……

    良久之后,慕容弦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被揍的慫樣叫那么多人看了去,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捂自己的臉,還是去該捂那些人的嘴。

    “你怎么穿成這樣?改籍啦?”

    金梧秋剛才就發現了,狗東西不僅發型不像大祁的人,就連衣裳也不像是大祁的款式。

    慕容弦揉著傷口,委屈的說:

    “改什么籍?我本就不是大祁的人。”

    金梧秋想起從把他撿回來那天到他卷款跑路,好像都沒問過他是哪里人,因為他說自己是逃難到的江南,金梧秋就下意識把他歸為大祁某地災民了。

    “嘖,怪不得當年我的人把大祁翻了個遍,都沒有你的蹤跡。”金梧秋咬著后槽牙說。

    慕容弦卻似乎有點感動:

    “你……找了我很久嗎?”

    金梧秋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反問:“你家丟了幾十萬,你不找啊?”

    慕容弦干咳一聲,此時珍珠姑娘托了個碗進來:

    “東家,廚房灶上正好有雞蛋。”

    金梧秋比了個手勢,珍珠姑娘就拿著裝著兩個雞蛋的托盤走到慕容弦身邊,慕容弦尷尬的打招呼:

    “珍珠,多年不見,你又漂亮了。”

    珍珠姑娘才懶得給他好臉:“呸!”

    呸完后,珍珠姑娘一秒都不想跟這個人間敗類在一個屋檐下,放下雞蛋,擺著臭臉轉身離開。

    慕容弦無奈將臉上濺到的口水擦拭干凈,看向托盤上的雞蛋,哀愁道:

    “好歹請個大夫來上藥嘛,雞蛋……頂什么用。”

    金梧秋主打一個絕不慣著:

    “愛用不用!趕緊把錢還了滾蛋!”

    “哎呀,急什么。我人都來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慕容弦長吁短嘆著,敲開一個熟雞蛋,剝了殼后,把雞蛋放在傷處滾動。

    “阿秋,以我的身份,原是不該來大祁的。”慕容弦一邊滾蛋一邊說。

    金梧秋嗤笑:

    “是,欠債人的身份,確實不該回來,怕被追債嘛,理解!”

    慕容弦將雞蛋換了一邊滾:

    “我是北遼人,來大祁很危險的。但我為了你,還是跟著使團冒險來了。”

    金梧秋秀眉一挑:

    “你是跟著北遼使團來的?”

    慕容弦點頭。

    金梧秋卻不太相信,于是試他:

    “什么時候來的?我好像記得是五天前吧?”

    慕容弦頓時明白金梧秋的意思:

    “阿秋你不信我?使團今日才到,剛歇下腳我就來找你了。”

    金梧秋仍是懷疑,又問:

    “那你們使團正使是誰啊?”

    慕容弦對答如流:“郁坤啊!北遼東院大王麾下威武校尉。”

    金梧秋聽他說得半分不差,這才勉強信了些,問他:

    “那你在使團是干什么的?”

    慕容弦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回道:

    “我表面上是使團行程記錄書史,但實際上卻是奉命監察使團的,地位十分超然。”

    金梧秋呵呵一笑,她還沒見過哪個真正地位超然的大人物,光明正大說自己地位超然的。

    可真會編。

    “哦,那請問地位超然的書史先生,你要還我的錢呢?”

    金梧秋之所以現在能坐在這里跟他好好說話,完全就是因為他剛才說要還錢。

    “錢……肯定會還你的。”慕容弦如是說。

    金梧秋眉峰蹙起,手重新抓向藤條:“別告訴我,有但是?”

    “你冷靜!沒有但是!可我的錢都在北遼,等我回北遼之后,立刻讓人給你送來。”

    慕容弦看見藤條后,求生欲滿滿:

    “你要不信,親自跟我回去取也行。”

    金梧秋捏著藤條的手仍未放松,慕容弦繼續解釋:

    “唉,我原本是想直接帶來的,可你也知道,使團人多眼雜,我帶那么多銀票千里迢迢從北遼來大祁,太危險了,到時后別說錢了,就連命都得交代在路上。”

    “這些年我心中有愧,吃不好睡不好,做夢都想把錢還給你,所以我一到大祁,連口熱乎飯都沒吃就過來找你,足見我的誠意!”

    金梧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評估他話的可信度,最終決定繼續保持懷疑,但人就不打了,怪累的。

    慕容弦觀察著金梧秋的神情,見她松開藤條,暗自松了口氣。

    把已經被他滾的發熱的雞蛋放下,重新剝一顆新的,口中也沒放過任何能跟金梧秋憶往昔套近乎的機會:

    “阿秋你的脾氣還是一如往昔的暴躁,再怎么說,咱倆當年也曾情意綿綿,拜過堂成過親的,你下手也太黑了。”

    金梧秋無情揭穿:“誰跟你情意綿綿?不是你收了我一百兩銀子,才同意跟我拜堂假成親的?”

    慕容弦面上有些掛不住:

    “阿秋,你把我當什么人了?若非是你,別說一百兩,就是一萬兩、十萬兩,也不可能讓我同意成親的;還有你,你若對我沒有情意,又怎么會愿意花一百兩找我成親?”

    “所以你就別騙自己了,你對我有情,我對你有意,雖然后面發生了一些令人遺憾的事情,但咱們之間,青春少艾的思慕之情卻比真金還真。”

    聽他在那口若懸河的放狗屁,金梧秋忍無可忍:

    “不是,你這都腦補的什么東西?我當時有沒有明確跟你說,咱倆是假成親?什么青春少艾,什么思慕?你在說書嗎?”

    金梧秋極力撇清關系,慕容弦卻不想讓她如愿,當場與她對峙:

    “你是說過假成親,可你怎么不找別人?你怎么就偏偏找上我了?”

    金梧秋覺得有點冤枉:

    “因為,當年我身邊就你跟我年紀相仿,我就問了你一下,沒想到你就答應了。”

    慕容弦聽不得她滿口否認,堅信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認:

    “你我年紀相仿,可當時你身邊年紀差不多的還有好幾個啊。那個那個……虞子青!他比你大兩歲,有對你爹忠心耿耿,你想假成親,找他應該最合適,你怎么沒找他,反而來找我?”

    金梧秋冷靜點明:

    “因為他啰嗦。”

    “……”慕容弦欲言又止,但想想虞子青好像是挺啰嗦的,于是他又換了個人:“那邢管事的兒子邢虎呢?他年紀也差不多啊,有一身的好武功,不是也很合適?”

    金梧秋想了想,回道:

    “但他腳臭。”

    慕容弦差點被這個答案熏倒,絞盡腦汁的回想,終于又想起一人:

    “還有楊雷,他斯斯文文的,滿腹經綸,你怎么也沒找他?”

    金梧秋再次回憶,從容反駁:

    “可他愛吃蒜!”

    滿腹經綸也抵不過他一開口就芳香撲鼻啊!

    慕容弦泄氣了,他怎么也不愿意承認,自己當年僅僅是因為不啰嗦、不腳臭和不愛吃蒜……而獲得了與阿秋假成親的機會。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堅定的認為,阿秋與他郎有情妾有意,哪怕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看在過往情意上,阿秋也一定會原諒自己。

    他一直以此為回大祁尋她的唯一信仰。

    可如今,他的信仰崩塌了!

    金梧秋懶得管他的信仰崩不崩塌,她現在只想討回自己的東西。

    “那些錢可以緩緩,但你拿的我另外一樣東西必須還我!”金梧秋拍案怒道。

    慕容弦還沉浸在【阿秋不愛他】的打擊中,失魂落魄的問:

    “還有什么?”

    他之前覺得自己拿了金梧秋的錢和她的心,但現在,心沒了,不就只剩下錢,還有什么?

    金梧秋見他否認,即刻提醒道:

    “我香囊里的東西啊!一只金一只玉的手鐲!不是你拿的嗎?”

    慕容弦無辜的看向金梧秋,略加思索后說:

    “我因為臨時決定要回北遼,缺少點路費,所以才動了歪心思,但我真的只拿了你的私房銀票,其他可一概沒動!”

    金梧秋狐疑至極:“不是你是誰?我的手鐲就是跟銀票一起丟的。”

    那兩個手鐲是金梧秋穿越帶來的,可以說她當年就是因為在古董攤上買了那兩只手鐲,晚上月食過后七星連珠,天生異象,她才從原來的世界穿到這里。

    從小她便將那兩只手鐲存放在貼身香囊里,始終未曾離身,別人根本沒機會拿,除了跟她假成親,還睡一間屋子的慕容弦。

    “冤枉!我真沒拿,我要拿了我就不姓慕容!”慕容弦指天發誓,對金梧秋的控訴矢口否認。

    金梧秋見他不似作假,畢竟沒誰會拿祖宗姓氏開玩笑。

    “再說了,你那副手鐲我也見過,不是什么價值連城的東西,我是因為沒錢回家才偷拿你錢的,我要你那副不值錢的手鐲干嘛?”慕容弦繼續辯解。

    金梧秋聽著覺得好像有點道理,可她的手鐲跟她的銀票差不多時候丟失,現已知銀票是慕容弦拿的,手鐲應該也是他拿的才對。

    可他不承認,說得有理有據,讓金梧秋不信都不行。

    難道是因為……

    她的手鐲畢竟是現代之物,到了一定年份就會自動消失?

    而它自動消失的時間,恰巧跟慕容弦偷拿她銀票的時間相吻合,所以才讓金梧秋誤會了?

    金梧秋長嘆一聲,慕容弦問:

    “對吧?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貪財,但不是什么不值錢的東西都貪的。”

    金梧秋翻了個白眼:“你還挺驕傲。”

    慕容弦訕笑:

    “唉,當年也是形勢所逼,突聞家中噩耗,我北遼的家中已然鬧翻了天,我若不回,只怕這輩子都別想再回去了。所以才迫不得已,偷拿了些路費。”

    金梧秋質疑:

    “你回家是要繞太陽一周嗎?幾十萬兩的路費?”

    那陣子金氏大房正是用錢之際,他一下卷走了金梧秋幾十萬兩,險些讓金梧秋陷入財政危機。

    想起那陣子的心酸,金梧秋就恨不得再揍這孫子一頓!

    “確實,幾十萬兩除了路費,還有就是我回北遼后打點用的。也多虧了你那筆錢,才讓我順利把家中的事平定了些。”慕容弦語帶感激。

    金梧秋問他:

    “那現在呢?你家事都解決了?你搶到你想要的了?”

    慕容弦沒有隱瞞,逕直承認:

    “差不多吧。”

    這慕容弦估計也是北遼的大家族出身,所謂的平定家事,十有八|九就是爭家產,看他如今志得意滿,應該是爭到了,要不然也不會不要臉的說自己是什么監察使團的大人物。

    金梧秋盡管心中氣憤,但打也打了,對方又報出自己是北遼使團的人,金梧秋若是不依不饒,萬一引起什么國際糾紛就不好了。

    “行了,你過來給我寫張欠條,畫個押就可以滾了!”

    金梧秋說完,對外喚了一聲,珍珠姑娘動作神速,很快就把筆墨紙硯拿進來,親手把紙攤好,筆蘸好墨,語氣冰冷的召喚慕容弦:

    “過來寫!”

    慕容弦嘴角不禁抽抽兩下,好半晌才發出一句:

    “這……沒必要吧。我又不會賴賬!”

    金梧秋絲毫不給面子:“人心難測,誰知道你會不會賴賬?還是白紙黑字寫下來,誰也抵賴不了。”

    見他仍在那支支吾吾,期期艾艾,金梧秋手握藤條在桌上‘啪’的打了一下,嚇得慕容弦一陣皮緊,乖乖的坐了過來。

    接過珍珠姑娘手中的筆,對著空白的紙猶豫了老半天,還是覺得不太好:

    “我不是不寫,只是我如今的身份……墨寶不太適合……”

    金梧秋不想廢話。

    藤條在手,天下我有。

    慕容弦果斷閉嘴,在紙上刷刷刷的寫下自己何年何月欠下何人多少多少萬兩銀,打算何日何月歸還,若不歸還,利息以三倍計算,家產盡抵。

    寫完這些,慕容弦惆悵不已,艱難的遞給金梧秋。

    只見金梧秋檢查了一遍內容后,覺得沒有問題,又交給慕容弦:

    “畫押!”

    珍珠姑娘立即送上朱砂紅泥,慕容弦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在藤條的威壓之下按了個鮮紅的手印。

    金梧秋接過手續齊全的欠條,放在唇邊吹了一下,將墨吹干。

    慕容弦傷心起身,神情懨懨:

    “現在我可以走了吧?”

    金梧秋點了點頭,慕容弦轉身走了兩步,她又開口喚他:

    “慕容弦!”

    他停步轉身,見阿秋向他走來,慕容弦以為她要與自己道別,剛揚起笑容,就覺金梧秋的手在自己面前一晃,把他腰間的那塊雙魚佩給取走了。

    “哎,這佩……”

    不等他說完,金梧秋便態度堅決的說:

    “佩什么佩?欠了我那么多錢,只拿你一塊玉佩做抵押算便宜你了!你什么時候還錢,我什么時候把玉佩還你!現在你可以走了。珍珠,送客!”

    不容置疑的態度讓慕容弦很無語:……

    珍珠姑娘又在旁邊催促:

    “走吧,壞蛋!”

    慕容弦嘆著氣離開涌金園,出師未捷身先死,大祁果然是克他!

    **

    夜幕降臨,祁昭哼著快樂的小曲,踩著飯點回到涌金園,熟門熟路的跟門房小哥打了個招呼,小哥客氣的與他寒暄:

    “謝公子回來了。”

    祁昭應了聲,進門后直奔金梧秋的院子。

    在經過花園時,經過兩個收花盆的婢女身旁時,聽見她們小聲說著什么:

    男人……拿東家錢……不要臉……

    祁昭猛然止步,往花壇方向看去,兩個婢女一邊把花壇里需要收進屋內的花盆搬到小車上,一邊交頭接耳,興致勃勃的聊天。

    聊的內容就是剛才祁昭聽見的。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可不嘛,看他也不像是會騙錢的樣子。”

    兩個婢女你一言我一語,根本沒發覺有人盯著她們。

    祁昭站在原地,猶豫著要不要過去問清楚,可萬一她們說的不是自己呢?

    但是,拿了金梧秋錢的男人,好像除了自己也沒別人了。

    正頭疼時,就聽身后響起一聲仿佛背后靈的幽怨聲:

    “看什么呢?”

    珍珠姑娘從祁昭背后繞出來,警惕的盯著他:

    “少打我家丫鬟主意。”

    祁昭頓覺冤枉,指了指英俊瀟灑一表人才的自己,又指了指蹲在地上搬花的兩個小胖丫鬟,希望用事實來打消珍珠姑娘侮辱性的指責。

    珍珠姑娘瞇著眼睛,仍舊狐疑不已,祁昭懶得再解釋了,干脆問起珍珠姑娘:

    “你知道她們說的是誰?”

    珍珠姑娘精心聽了聽兩個丫鬟的對話,終于明白這個討厭的人為什么站在這里,看來是誤會了什么。

    呵,誤會就誤會,她有必要解釋嗎?

    “謝公子覺得呢?”珍珠姑娘模棱兩可的反問。

    祁昭深吸一口氣,試著指了指自己:“說的……我?”

    “你覺得是就是咯。”

    珍珠姑娘說完,傲嬌轉身,獨留祁昭在花園風中凌亂。

    第42章

    ◎此人應該就是北遼太子——蕭凜。◎

    第四十二章

    祁昭消沉憂郁的往后院去, 邊走邊懷疑人生:

    難道是梧秋后悔給他二百萬兩了?又或是,給他那么多銀兩,讓梧秋難做了?

    懷著復雜的心情, 祁昭來到亮著燈火的書房,書房門沒有關, 他直接進門。

    坐在書案后看賬本的金梧秋見他進門, 抬頭說了句:

    “來啦。”

    “嗯。”

    祁昭興致懨懨的應了一聲, 然后便蔫蔫兒的坐到太師椅上,腦袋靠著椅背陷入自閉。

    金梧秋敏銳的發覺他情緒不對, 放下手中賬本, 從離間走出, 到他身旁探了探他的額溫,再與自己對比了一下, 納悶道:

    “怎的沒精打采?”

    祁昭沒回答,而是繼續講腦袋靠在椅背上。

    金梧秋見狀,不禁猜道:“不會是辦錯了差,被你家陛下訓了?”

    “若我說是呢?”他故意問。

    “那咱就不干了!什么差事, 要我家謝郎親自去做?我家謝郎就該在家悠悠閑閑的品茶飲酒,下棋釣魚。那些個破事兒,誰愛干誰干去!”金梧秋故意回。

    祁昭:……

    雖然話說的有點假, 但祁昭吃她這套, 立刻就被哄好了, 轉身問她:

    “你跟我說實話, 你可是后悔給我二百萬兩了?”

    金梧秋疑惑:

    “這話從何說起?我家謝郎天下獨此一個, 難道還不值區區二百萬兩?”

    祁昭覺得很有道理, 確認問:“不后悔?”

    金梧秋問他:

    “誰跟你說什么了?”

    祁昭就等她問這句, 毫無心理負擔的把他在花園里聽到的事說與金梧秋聽, 把金梧秋給說樂了:

    “她們不是說你。”

    “……”祁昭忽的警覺:“你還給過別的男人錢?”

    金梧秋無奈,打開多寶閣上的閑置雜物盒,從里面抽出一張紙,遞給祁昭:

    “我不是與你說過,這人入贅我家一個月,卷走我一筆錢,如今他出現了。”

    祁昭將新鮮出爐的欠條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問:

    “他特地找上門來的?”

    金梧秋便將慕容弦是北遼使團中書史的事說與祁昭聽,祁昭頗感意外:

    “你是說,你之前招贅的是個北遼人?”

    金梧秋點頭,祁昭將欠條交還金梧秋:

    “能否與我說說你們的事?不想說也無妨。”

    金梧秋覺得沒什么可隱瞞的:

    “招贅的時候不知道。我遇見他時他在街頭被乞丐欺負,好手好腳的也不還手,我救下他后,就讓他在賬房里幫忙端茶遞水,好歹有口飯吃嘛,誰知有一天賬房管事突然來找我,說此人對算術很有天賦,算盤打得也好,這才讓他當了學徒,跟著掌柜出入記賬。”

    “后來你爹想讓你成親,所以你就選了他?”祁昭問。

    “對啊,誰知結果不好。”金梧秋嘆息。

    祁昭卻說:“我倒覺得結果挺好。若非如此,我也遇不上這么好的你。”

    金梧秋彎下腰,用兩條胳膊圈住祁昭:

    “謝郎可知,我最喜歡你哪一點?”

    祁昭想了想,用眼神比了比臥房的方向,金梧秋無語,捧住他的臉說:

    “想什么呢?是你嘴甜!”

    祁昭掐著她的腰,讓她順勢在自己腿上坐下,膩歪的說:

    “我還可以更甜。”

    氣氛烘托得相當到位,一只手悄悄的扶住金梧秋的后頸,將她稍稍向下壓去,雙唇相接,軟潤香甜,如蜜如飴。

    **

    宣和殿。

    祁昭從內閣議事歸來,看著各國使團呈上的覲見冊,這是禮部每年例行公事上奏的冊子,基本流程就是給皇帝看一下,然后由皇帝御批禮部代見,除非是別國有元首來訪,皇帝才有可能出面,若來的是一般使臣,大多都是由禮部和鴻臚寺直接接待。

    將北遼使團的覲見冊單獨翻看了一遍,祁昭的目光在主使名字上劃過,北遼東院大王麾下威武校尉郁坤……

    看著這個名字,祁昭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五公主這兩天在干什么?”

    祁昭忽的開口詢問,盧英趕忙上前應答:

    “回陛下,五公主府閉門謝客中。”

    祁昭輕嗤:“沒用。”

    盧英沒懂陛下的意思,祁昭卻沒有解釋,而是將使團名冊合上:

    “高影胖影何在?”

    盧英慌忙領命:“是,奴才喚他們進來。”

    片刻后,兩名身穿黑色勁裝,一胖一高的蒙面暗衛走入宣和殿,同時行禮:

    “陛下。”

    祁昭一抬手,讓盧英將北遼使團的名冊交給他們,吩咐道:

    “去盯著這個郁坤。”

    “是!”

    高影和胖影領命欲退,誰知剛轉身又被祁昭喚回,只見祁昭坐在龍案后略加遲疑后,才對二人再吩咐一句:

    “再查查北遼使團有沒有一個叫慕容弦的人,若是有就一起盯著。”

    高影胖影應聲,確定祁昭再無別的吩咐后退下。

    盧英從殿外走入,對祁昭回稟道:

    “陛下,早前禹王世子求見,得知陛下在內閣議事,便先前往永壽宮覲見太后了。”

    祁昭‘嗯’了一聲,似乎并無召見禹王世子的意思。

    而此時,永壽宮卻來了人詢問,陛下若是議完事,便去一趟永壽宮,太后有些關于圣壽節之事與陛下商議。

    自從親政之后,祁昭國事繁忙,一般半個月才會去一趟永壽宮給太后請安,他前日才剛去過,太后若是有什么圣壽節之事,前日就該與他說了。

    看來今日召見是有什么別的緣由。

    祁昭手頭暫時沒什么緊急的事需要處理,遂回永壽宮人他稍后便去。

    宮人退下后,祁昭將龍案上的奏折稍事整理一番后,便起駕永壽宮。

    **

    永壽宮內,傳出太后爽朗的笑聲。

    禹王世子祁彥能言善道,學得惟妙惟肖,將太后哄得十分開懷:

    “……我父親可不承認他馴服不了那烈馬,只是如此這般負手捻須說馬這兒不好,那兒不好,強行挽尊,太后有所不知,那馬乃是純種的汗血馬,日行千里不在話下,可到我父親口中,竟成了拴在城門樓子旁的驢了。”

    太后聽得樂呵:

    “你父親從小就那樣,嘴硬的很。”

    祁彥還想再說點什么,就聽永壽宮外此起彼伏的宮人吟唱:

    “陛下駕到————”

    祁彥面色一凜,不敢怠慢,肅然起身至殿門外跪迎,祁昭闊步而來,上前將祁彥扶起:

    “兄長不必多禮。”

    將祁彥扶起后,祁昭客套詢問:“多年未見,不知王叔可好?”

    祁彥恭謹回道:

    “回陛下,父王一切都好,就是年紀大了,有些想念都城,想念陛下。”

    祁昭笑著拍了拍祁彥,喚他一同進永壽宮說話,祁彥禮節周到,始終躬身跟隨在祁昭身側半步外,絕不逾矩。

    太后瞧見皇帝,面上更是歡喜,見皇帝要行禮,直接免了,讓嬤嬤看座。

    “太后還是愛見小輩的,今日兄長在,您面色都紅潤不少。”祁昭召祁彥一同坐下,不必拘禮,祁彥謝過后挺直背脊端坐一側。

    “年紀大了都這樣。”太后笑言:“先前還聽世子說起你王叔呢,那日燒糊涂了,夢里竟還想著吃京城魚梁巷的甜酒呢。”

    祁昭跟著笑了兩聲,問祁彥:“王叔可好些了?”

    祁彥欲起身回話,被祁昭按下,只聽他道:“謝陛下關心,父王就是偶感風寒,臣來京時他便已痊愈了。”

    “那便好,若王叔有何需要,盡可與朕說,千萬別客氣。”

    祁昭說完,祁彥便跪地謝恩,惹得太后也直呼‘這孩子禮太多’。

    寒暄過后,祁彥看出太后與皇帝私下有話說,便識趣起身請辭:

    “今日入宮,得見太后與陛下,臣已心滿意足,待后日圣壽節再入宮來恭賀太后千秋。”

    太后聞言挽留:

    “這便要走了?也太急了些。好不容易回趟京城,還是多留些時日吧。哀家還想聽你多說說西南風貌呢。”

    祁彥受寵若驚:

    “太后愛重,臣不勝惶恐,那臣便厚顏多留些時日,經常入宮說與太后聽便是。今日不早了,臣便不打擾太后與陛下了。”

    祁昭頷首應聲:

    “去吧。有機會入宮,朕與兄長喝兩杯。”

    “是,多謝陛下。臣告退。”祁彥禮節萬全的行禮告退,他離開后,太后忍不住夸贊:

    “這孩子隨他父親去西南就藩時才兩歲,一晃眼竟這么大了。真真歲月如梭啊。”

    太后說完,轉而看向祁昭,問出了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所以,陛下打算什么時候給哀家生一個大胖皇孫出來啊?”

    這個問題祁昭難以回答,干脆閉口不言,太后也習慣了皇帝在這事上的沉默。

    語重心長道:

    “我知你對皇后情深義重,可她已經走了好些年,你始終不肯再立后,連后妃也不肯納一個,這么下去國祚難延啊!今后我還有什么臉面下皇陵見你父皇?”

    祁昭不想反駁,只淡淡道:

    “太后今日便是請朕來說這些的?”

    太后嘆息:

    “皇帝別不耐煩。哀家也是聽聞禹王世子來京前,禹王特地為他說了一門親,等他回西南便要定下了,這才替皇帝著急。”

    祁昭雖在京城,但對各地藩王的動向也都有關注,確實聽說過禹王世子要定親之事。

    “太后不必心急,朕心里有數。”祁昭說。

    太后忍不住念叨:“你每年都說自己有數,可數在哪里?成日忙得不見人影,怕我催你,干脆住到麟趾行宮去了,皇帝,你也老大不小了。”

    “便是你父皇當年,龍體再如何虛弱,也納了十來個后妃了。”太后憶往昔。

    沒想到當年先帝納妃這種令她厭惡之事,此時竟也能被她拿來說教皇帝。

    祁昭不為所動,冷靜發問:

    “所以母后覺得父皇為何身體虛弱?”

    太后被問得一愣,好半晌都沒反應過來,皇帝又涼涼說道:

    “若父皇不納那十來個后妃,說不定朕還有機會見他幾面,不至于父死子生,同日陰陽相隔。”

    太后的勸言被堵得不知所措,因為她居然感覺,皇帝說得有點道理……

    “可你總不能一直孤身一人吧?你總得立后吧?”太后心急如焚。

    祁昭卻依舊云淡風輕:“母后放心,朕不會孤身一人,朕會立后的。”

    太后覺得今日既然提起這個話題,那就干脆把話挑明:

    “那皇帝想立誰為后?哀家覺得,謝婉就挺好的,她也算哀家看著長大的,人品模樣,家世背景無一不出挑,若是皇帝能立她……”

    “不會!”

    沒等太后說完想說的話,祁昭便出言打斷。

    太后愣了愣:“皇帝說什么?”

    祁昭語氣堅定不移:

    “朕說,朕不會立謝婉為皇后。不僅是謝婉,任何謝家的女子都不可能再做皇后!”

    這過于直接的拒絕把太后直接弄懵了,失聲良久后才問出一句:

    “皇帝知道自己在說什么?為何謝家女子不可再為后?”

    祁昭說:“外祖父故去時,朕曾答應他會力保謝氏尊榮,所以后來才有了朕迎娶謝珺為后。”

    “可謝珺已經不在了,謝家沒有皇后,皇帝又如何保謝家尊榮?”太后危機感油然而生。

    “母后忘了,二公主已經嫁給謝恒了。”祁昭冷然提醒。

    “可……恒哥兒終究只是駙馬,于國公府又有何裨益?”

    太后有點后悔,若當年皇后對她直言,謝家男兒若娶了公主,女兒就不能再為后,那她說什么也不會同意二公主下嫁的。

    一個駙馬和一個皇后,對謝家來說天差地遠。

    祁昭看著母親焦急的模樣,不禁問她:

    “母后覺得,謝家再出一個皇后,對謝家就有裨益了?”

    太后沒有說話,因為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

    “如今信國公府的當家人是二舅父,但二舅父的才干卻遠不及大舅父,這點您應該承認。”祁昭說。

    老國公謝安有四子三女,長子謝律乃其早亡原配夫人所生,太后與老國公次子,如今的信國公謝忱,乃老國公的繼室夫人所生。

    謝律自小便驚才絕艷,是京中少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備受矚目。

    若沒有發生那些事,信國公府交由謝律之手,定能延續煊赫,更上一層樓。

    “你那大舅父是個能干的,要不然也不會隨寧王謀反,害得你外祖父陣前殺子!你二舅父雖平庸些,恒哥兒也沒什么大出息,但他們對你卻是忠心的。”

    太后想起當年那場宮變,因為謝律與寧王里應外合,若非皇帝早有防備,留了一手,這宮門只怕早就被寧王踏破了。

    “二舅父與表兄的忠誠自不必說,也正因如此,朕才要多為謝家考慮。”祁昭說:“有時候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對于平庸者來說無異于滅頂之災。”

    “只要朕在,謝家就絕不會垮掉,當一門富貴閑人,有什么不好的?何必非得爭權奪利,虎口奪食?”

    祁昭的話,也不知太后聽進去多少,長長一嘆后,她問皇帝:

    “所以你一直拖著不立后,不納妃,并不是因為對謝珺念念不忘,而是你根本就沒打算再娶一個謝氏女為后,是嗎?”

    “是。”祁昭毫不猶豫的回答,讓太后十分失望。

    “那謝婉她……”太后欲言又止。

    “母后讓謝婉入宮陪伴,朕的態度早已說明一切,母后就別再執著了。”祁昭親手把太后那不切實際的夢給打碎了。

    太后很失望,但那又有什么辦法呢。

    因為她確實無法否認皇帝之言,謝家自從謝律之后,仿佛一夜間被抽光了靈氣,后繼子孫沒一個優秀的,所以太后才想再捧一個謝氏的皇后出來,看能不能改變一下謝家如今的走勢。

    但皇帝不想,她也沒法子。

    一邊是親娘家,一邊是親兒子,她總不能為了給娘家掙一個未知的將來,就跟親兒子生分了吧?沒有這么傻的。

    太后很快便想通了自己應該站在哪一邊,對祁昭說:

    “好,都依你!哀家從前只當你是忘不掉謝珺,如今知道你不是,也好!待圣壽節過后,哀家便著禮部為皇帝選妃吧,就依著皇帝選一個更適合的女子為后。”

    祁昭默然起身,對太后拱手作禮:

    “多謝母后好意,但不必了。”

    太后詫異:

    “怎么又不必?皇帝莫非想孤獨終老不成?”

    祁昭解釋:

    “選妃聲勢浩大勞民傷財。”

    太后不解:“那又如何?你是皇帝,坐擁天下,選妃是為了綿延子嗣,是為了國家社稷!”

    “國庫沒有這項支出。”祁昭直言。

    “……”

    太后已經不記得今日被噎了幾口,正要質問禮部和戶部怎么辦的差,就見皇帝忽然上前,緊緊握住太后的手,情真意切的說:

    “母后,朕很缺銀子,您手上要是有多余的,可以看著給兒臣添一些?”

    太后徹底無語,低頭看了一眼被皇帝握住的手,他們剛才不是在說選妃嗎?怎么皇帝開始跟她要銀子了?

    你一個當皇帝的,難不成還要跟老娘要零花錢嗎?是不是過分了?

    不管過分不過分,至少在讓太后閉嘴這方面,還是挺有用的。祁昭深諳此理。

    太后果然很快便做出選擇,把自己的手從皇帝手中抽出,調整好心態說:

    “天色不早了,哀家也乏了,皇帝也該回去處理朝政了。”

    祁昭起身:“啊,那選妃之事……”

    太后擺手:“罷了罷了,你自心中有數就好,哀家不催你了。”

    “是,都聽母后的。兒臣告退。”祁昭行禮過后,便轉身離開。

    選妃的事就這么不了了之,太后哪敢再提,畢竟若逼急了皇帝,他把選妃的一切費用都算在永壽宮頭上,那時候,太后可就真笑不出來了。

    **

    那日從青云茶樓分別后,祁珂就閉門不出,金梧秋擔心她,趁著吃飯的功夫尋上門去。

    張嬤嬤請她進門,憂慮萬分的告知她:

    “公主自那日回府,就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知道今日才好些,這時正睡著呢。”

    張嬤嬤把金梧秋領到祁珂的臥房一側窗子旁,悄悄將窗子揭開一條縫隙,金梧秋透著縫隙看到祁珂平靜的睡顏。

    生怕吵醒她,便隨張嬤嬤去了外院說話:

    “公主可有說些什么?”

    “就是什么都不說,一個人抱著腿縮在角落里。”張嬤嬤搖頭,她雙目通紅,不知是陪祁珂熬的,還是擔心難過哭的。

    金梧秋幽幽一嘆:

    “她是還沒跨過心里的坎兒。”

    說完,金梧秋跟張嬤嬤耳語,把郁坤當上北遼使團主使的事告訴她知曉。

    祁珂在北遼的遭遇,除了金梧秋知曉外,也就張嬤嬤了解一點,得知公主竟是為了這個把自己關起來,張嬤嬤除了嘆氣之外,沒別的辦法。

    “這得靠她自己走出來,旁人干涉也沒用。這幾日,嬤嬤便辛苦些,您是公主最依賴之人,您在她身邊,她肯定會好受一些的。”金梧秋說。

    張嬤嬤本也是這么想的,問金梧秋:

    “那金老板要等公主醒來嗎?”

    金梧秋搖頭:“不了,鋪子里還有些事,我這便走了,讓公主好好睡會兒吧。”

    “那行,我送金老板。”

    張嬤嬤親自送金梧秋到門外,又說若公主好些,她派人去給金梧秋傳信。

    兩邊告別后,金梧秋爬上馬車,往朱雀街的商鋪去。

    金氏在朱雀街上的商鋪不算多,但都以珠寶首飾鋪為主,今日有一批玉石原料到貨,她跟掌柜的說好要去盯著些。

    誰知剛下馬車,就看到站在天寶閣大門外,對她不停揮手的男人。

    他換了身大祁的裝束,將披散的頭發束進一只尋常發冠中,額頭和臉頰上的傷竟好了不少,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什么,頂多有個印子還在,也不知涂的什么神藥,竟這般見效快。

    慕容弦看見金梧秋從馬車下來,拎起放在臺階上的食盒就向她跑來,興致勃勃的說:

    “梧秋,我給你帶了我自己包的云吞,你從前最喜歡吃了。”

    金梧秋一言難盡的看著他:

    “慕容弦,你又來討打是不是?誰允許你來找我的?”

    “你也沒說不允許啊。”慕容弦笑容燦爛的舉起食盒徑直往店鋪里走去:“剛包好的小云吞,我自己調的餡兒,自己包的,借你店里廚房一用。”

    金梧秋看著他自說自話的背影,覺得非常無語。

    而另一邊皇宮中,高影和胖影也不負期望,很快便打聽到祁昭吩咐的事情:

    “陛下,北遼使團中確實有個叫慕容弦的人,說是使團書史身份,但使團中人皆對他禮遇有加,屬下覺得奇怪,便就近觀察,才發現此人屬下多年前曾見過。”

    祁昭放下手中奏折,眉峰微聚,敏銳發問:

    “來頭很大?”

    高影沉聲回道:

    “若屬下沒認錯的話,此人應該就是北遼太子——蕭凜。”

    【作者有話說】

    大家猜得我心好慌啊,干脆揭曉答案吧。

    第43章

    ◎不是!祁昭他有病吧!◎

    第四十三章

    慕容弦很快找到廚房, 拒絕了廚子的幫忙,自己熟練的生活燒水下云吞,廚房外圍了一圈人, 全都好奇的問金梧秋:

    “東家,這是誰啊?”

    金梧秋不知怎么說, 又被問煩了, 進去就要把慕容弦拉走, 卻被對方在手里塞了把漏勺,自來熟的吩咐金梧秋:

    “你用這個在鍋里攪和一下, 別讓云吞沉底, 我去把火弄大些。”

    說完, 不等金梧秋拒絕,慕容弦就從灶臺前轉到后方, 七尺卡嚓的掰了幾片柴火丟進鍋堂,用火鉗擺弄了幾下,鍋里的水滾得更厲害,有幾個云吞似乎沾在鍋上了, 金梧秋下意識用漏勺拱了拱。

    慕容弦從后方出來,看了一眼鍋,便像塞漏勺時那樣不有分所的把漏勺奪了過去, 一邊在鍋里攪和, 一邊推著金梧秋出去。

    “你出去等著就行, 云吞皮薄, 不用煮很久, 我調個湯就能吃了。去吧去吧。”

    然后, 金梧秋在自家店鋪的廚房被趕了出去……

    半刻鐘后, 慕容弦端著一碗新鮮出鍋的云吞, 在柜臺后找到了金梧秋。

    云吞皮薄餡兒大,湯里放了蔥花和香油,一端過來就香味撲鼻。

    “阿秋,來嘗嘗。”慕容弦將云吞放在柜臺上。

    金梧秋看都沒看一眼,冷面道:“拿走!”

    鋪子里的掌柜、伙計們全都往柜臺這里觀望,像是對兩人的關系十分好奇。

    “吃點嘛!我辛辛苦苦做的。”慕容弦勸道。

    金梧秋不為所動:“滾啊。”

    慕容弦被當面拒絕也不生氣,環顧一圈后,將半個身子探進柜臺,湊近金梧秋耳邊說了一句:

    “你若不吃,我便去告訴他們,你我的關系。”

    金梧秋:……

    她和慕容弦的關系————拜過堂的前夫妻關系。

    雖然金梧秋自覺坦蕩,但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真被他咋呼出去,自己的形象還要不要了?

    慕容弦見她猶豫,立刻做出一副要喊的模樣,被金梧秋制止:

    “閉嘴!”

    慕容弦從善如流把嘴閉上,然后指了指冒著熱氣兒的云吞,金梧秋無奈,正想著隨便吃一口打發了他時,那人忽然把云吞給端走了。

    自顧自的從店鋪右側展品室中找了張空著的桌椅,對金梧秋招手:

    “阿秋,來這里吃,別影響生意。”

    金梧秋:……

    到底是誰在影響生意!

    被捏著短處,金梧秋有點憋屈,把賬本還給掌柜,她走出柜臺,來到慕容弦指定的地方。

    金梧秋今天藉著午飯的時間去了趟公主府,午飯沒來得及吃,此時聞著這煙火氣十足的云吞,竟還真有點餓了。

    拿起勺子淺嘗一只,覺得味道還成,這才慢悠悠的吃了起來。

    她一邊吃,慕容弦就在一旁撐著下巴跟她憶想當年:

    “阿秋,我還記得你第一次吃我做的云吞,是在你家賬房后面,四四方方的一個小院子,我一個人住,自給自足,在你家的那兩年是我此生過得最悠閑,最滿足的日子。”

    金梧秋沒說話,只是哼了哼,讓慕容弦自己體會。

    “遇到你之前,我的父親殺了我的母親,我嚇得從家中逃離,一路顛簸到了大祁的江南,我生不敢生,死不敢死,行尸走肉般的活著。”

    “幸好你救了我,把我帶回去,給我飯吃,給我衣穿,為我洗澡……”

    話說到此處,金梧秋趕忙放下碗澄清:

    “哎,別造謠啊!誰給你洗澡了?”

    慕容弦無奈:“就這么一說,都是表達我對你的感激之情。”

    金梧秋吃了幾個云吞后,肚里有了貨,就不想再吃了,放下勺子抽帕子擦嘴:

    “很用不著你感激,你要實在過意不去,還錢的時候可以適當加一點利息,然后咱倆就兩清了!我走我的陽關道,你走你的獨木橋。此生不必再見。”

    慕容弦略帶憂傷:

    “若還錢就兩清的話,那我寧愿一輩子不還。”

    金梧秋冷道:“不還?信不信我讓你回不去北遼?”

    慕容弦盯著金梧秋惡狠狠的臉,忽然難為情的笑了:

    “梧秋,你大概不知道,我最喜歡看你兇人的樣子了,特別強勢,特別好看。”

    金梧秋:……

    忍著想把云吞碗扣在他臉上的沖動,金梧秋起身要走,慕容弦看了一眼還剩半數的云吞,問:

    “不吃了嗎?”

    金梧秋頭也不回:“飽了!”

    事實證明,被氣也是會飽的。

    走到門邊,忽覺不對勁,金梧秋轉身看了看,差點絕倒,只見慕容弦正把她吃剩的云吞呼嚕呼嚕的掃蕩進嘴,一副惡鬼投胎的架勢。

    飛快吃完收拾好,慕容弦拎著食盒從展品室走出,一邊擦嘴一邊對金梧秋說:

    “稍微淡了點,不過味道還不錯。梧秋,你放心,我信守承諾,絕不會將你我關系透露他人知曉的。”

    金梧秋:……你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話太多余了。

    只見周圍掌柜伙計們果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用眼神坐實了這個男人和他們東家的關系。

    “阿秋,那今日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

    慕容弦說著給金梧秋飛了個眼,然后高調非常的與店鋪中人打著招呼離開。

    掌柜的在其他人的慫恿下,拿著算盤慢慢向金梧秋靠近,八卦的意圖十分明顯,金梧秋不等他問出口,逕直走開。

    **

    祁彥從宮中回王府,他的貼身長隨李卓在王府門前焦躁踱步,看見祁彥的馬車后,三兩步從王府門前臺階上跳下來,迎至祁彥身前低聲說了句:

    “王爺,屬下有事稟報。”

    祁彥見李卓神色,知道事情不小,便迅速下車往后院書房去。

    “出什么事了?”祁彥屏退等候在側為他更衣的婢女,自己解了披風問李卓。

    “世子,大公子已經查到西南軍那批軍械是世子所為,還順著榮寶號查到了金姑娘身上。”李卓把事情盡可能簡單的說出來。

    祁彥怒聲質問:

    “她被查到了?我不是讓她把西南那邊的榮寶號關掉了嗎?”

    李卓口中的‘金姑娘’指的就是金玲,她違背金家祖訓,在西南開設私鑄坊,幫祁彥鑄造了一批軍械。

    “是關掉了,但金姑娘身邊的人怕是泄露了行蹤,讓大公子抓到痕跡,找到洞庭了。”

    蠢貨!

    祁彥在心中暗罵金玲不謹慎,他就是為了防止大哥從中作梗,才讓她把榮寶號私鑄坊關掉,改頭換面到洞庭,沒想到還是被大哥發現了。

    “大哥做了什么?”祁彥沉聲問。

    若非如此,李卓也不會這么著急的等他回來,所以祁彥猜到,定是大哥那邊有所行動。

    “西南軍正在徹查那批劣質軍械,那個本地坊主已經死了,他們斷了線索,但西南軍中有人猜出此事跟或許跟禹王府有關,大公子得知后,竟假借世子的名義要替西南軍維修那批劣質軍械。”

    祁彥想了想,便知道大哥的意圖:“他想引西南軍來查我。”

    只要西南軍查到祁彥操控軍械的證據,拖累到禹王府,父王一定會震怒,大哥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是,西南軍已經在懷疑,這個時候跟他們迫不及待的提出要幫忙維修軍械是很可疑的,所以西南軍只要放出軍械,再順藤摸瓜,說不定就能來一場人贓并獲,大公子應該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那批軍械被大哥送去洞庭了?”祁彥恨恨的說。

    大哥這一手是要把他新建成的兵器坊連根拔起,事成之后,不僅能挫祁彥的銳氣,還能讓他損失慘重!

    “是,大公子以世子的名義把那批軍械送進了洞庭私鑄坊,金姑娘的人未察覺有異就收進去了。”

    祁彥氣得甩袖:“蠢材蠢材!”

    那金玲雖說一心為他,可有時未免太蠢,連這種張冠李戴的伎倆都察覺不出來。

    “然后呢?西南軍只怕也查到洞庭了吧?”祁彥目中露|出狠厲:“若真如此,恐怕也只能犧牲她了。”

    若真被西南軍查到洞庭,那就只能把金玲推出去頂事了,而祁彥只需矢口否認便是,至于金玲和她背后的金氏會是怎樣的下場,已經不在祁彥此刻的考慮范圍之內了。

    “世子,金姑娘未必要犧牲的。”李卓適時打斷了祁彥發狠的思維。

    “怎么?她都已經收下那批軍械了,大哥哪怕釘也會把她釘死,難道還能讓她脫身?”

    祁彥跟他大哥斗了好些年,知道他大哥行事素來老辣穩健,他既然下決心要從金玲身上撕開一條口子來針對祁彥,那就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李卓說:

    “此時屬下也覺得奇怪,那軍械明明已經入了洞庭私鑄坊,然而西南軍日夜兼程趕去之后,卻撲了個空。”

    祁彥疑惑:“撲空?”

    “對,那批軍械確實在洞庭私鑄坊里放了幾日,但在西南軍的人趕到的前一日,又被另外一批人給提走了,直接運到湘州府一處石礦倉庫。”

    “提走了?誰的手筆?咱們的人嗎?不對,我沒下過這種命令。”

    祁彥自問自答了一陣,忽的又問李卓:

    “你怎知東西提到湘州府的石礦倉庫去了?”

    李卓苦笑:“因為對方也是打著世子的名義,給了洞庭那邊正常的交接單,交接單上明確的寫著要送去的地址。”

    這回輪到祁彥搞不懂了。

    這件事分明就是他大哥想藉機鏟除他而使得手段,怎么到臨門一腳時,卻被打斷了?

    “地址你們知道,那是不是說明,西南軍的人也會知道?”祁彥問。

    李卓回:“若他們想查,就肯定知道。”

    祁彥雙手抱胸,在書房中踱步,腦中思慮不停,忽然靈光一閃:

    “你是說湘州府的石礦?”

    見到李卓點頭后,祁彥一拳擊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驚喜道:

    “我記得大哥在湘州府就有一個石礦!你說會不會是金玲看出了異常,故意做的反擊?她猜到了大哥想害我,所以如法炮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把西南軍的懷疑引到大哥身上去了。”

    若真是如此,那金玲還不算太笨,不僅救了祁彥,也救了她自己和她背后的金氏。

    這樣聰明的女人,留在身邊倒也算個助力。

    一場針對他的算計災難就這樣迎刃而解,祁彥心情大好,就在此時,王府的門房來詢問,說是有一位金姑娘求見世子。

    “金姑娘……”祁彥遲疑片刻,對門房回了句:“讓她進來吧。”

    李卓說:“咱們正說金姑娘,沒想到她這便來了,定然是向世子稟告來的。”李卓的想法與祁彥不謀而合:

    “從前還真有點小瞧她,正好讓她進來說說細節。”

    李卓適時告退,將空間留給世子和金姑娘兩人相處。

    **

    金玲這些天過得很不順,因為私鑄坊的事情,金氏對二房的處罰已正式下達,二房一夜間斷了資金來源,等著擴充的產業全都被迫暫停;

    而她為禹王世子投入大量金錢的西南榮寶號被關后,又為他在洞庭另起爐灶,可洞庭這個私鑄坊還沒做幾天,又被金梧秋發現了,就在剛才她收到手下來報,說前幾日他們出了最后一批貨后,金氏那邊就有人上門收地封坊,把洞庭私鑄坊直接給一鍋端了。

    金玲惱恨不已,卻也知道自己不是金梧秋的對手,這才想來找背后的靠山出面。

    只要禹王世子親自開口,壓制一個金梧秋還不是手到擒來。

    王府們王通過后,立刻請金玲進門,言語很是客氣,金玲感覺良好,昂首挺胸進入王府,端著儀態跟隨領路門房去了祁彥的書房。

    讓金玲沒想到的是,禹王世子竟親自在書房外等她,金玲心中滿是甜蜜,輕聲細語的行禮過后,便被祁彥一把拉進了書房說話。

    “世子,您這是……”

    突如其來的熱情讓金玲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今日之前她雖得了世子的青眼,但除了要吩咐她辦事時才溫柔小意些,平常對她略有疏冷。

    “玲兒,你可真讓本世子大開眼界。”祁彥拉著金玲的手坐下,興致勃勃的夸獎她道。

    金玲不知自己哪里讓人大開眼界,便沒說話,只是笑著應了一聲。

    “本世子要好好獎賞于你,說吧,想要什么?”祁彥大方的讓金玲提要求。

    金玲一頭霧水,但聽世子說要獎賞自己,便想趁此機會,開口讓世子幫她整治金梧秋:

    “獎賞什么的就算了,不過小女子近來確實受了些欺負,還望世子替小女子做主。”

    祁彥疑惑,這金玲能做出那樣的反擊,可見不是個弱的,又怎會受欺負?

    “你說,若真有人膽敢欺負你,本世子定不會坐視不理。”

    得了祁彥的話,金玲倍感自信,便將心中委屈一股腦兒說出:

    “那小女子先謝過世子了。事情是這樣的……”

    一番陳述,金玲把因為自己為祁彥做事而牽累二房的事,還有洞庭私鑄坊被金梧秋派人封了的事一股腦兒的控訴而出:

    “她是族長,素來對我二房多有打壓,此番更是壞了世子的大事,還請世子出面教訓一番,也好叫她知道,小女子背后有人撐腰,不能叫她隨意搓圓捏扁。”

    祁彥聽完金玲的控訴,意識到事情似乎與他想像中有點出入:

    “你是說……最后那批貨出去后,金氏就派人去封私鑄坊了?”

    金玲點頭:“沒錯!好險還出了一批,否則咱們真是血本無歸了。金梧秋實在太過分了!請世子務必不可放過她!”

    祁彥看著金玲的蠢態,哪里還不明白,他以為的聰明人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金梧秋……江南金氏的現任族長,一個據說有點金之手的女人。

    想來軍械之事她早就查出原委,知道大哥想動金氏,這才使了一招暗度陳倉,移花接木,順著大哥的計謀,反坑了大哥一場。

    其他便罷了,她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查到禹王府內訌,查到西南軍械案的內幕,還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布局好一切,這樣的能力令人驚嘆,因為要做成這些事,所涉及的不僅僅是金錢,還有資訊、人脈缺一不可。

    這樣的人,若是能為他所用,祁彥何愁大事不成?

    “世子?”

    金玲見祁彥聽完她的控訴后,就一直在發呆,忍不住出聲輕喚。

    祁彥回過神后,對金玲問:

    “這個金梧秋……可曾婚配?”

    金玲被問得一愣,她是想讓世子教訓金梧秋,跟她婚不婚配有什么關系?

    “她成過親,不過因為太蠢了,被男人騙了好些錢,然后她就把那人休了,可有什么用呢,都不是黃花閨女了。”金玲在抹黑金梧秋這上面也算敬業了。

    祁彥聽后,頗覺可惜,不過若是能助他成事,是不是黃花閨女又有什么關系。

    “世子?我二房如今已元氣大傷,若洞庭的私鑄坊也保不住的話,怕是短時間內,小女子也拿不出錢再替世子建一個新的私鑄坊了,所以您千萬要為小女子把洞庭私鑄坊保下才行,務必殺一殺那金梧秋的銳氣。”

    金玲察覺出祁彥的神色變化,于是盡量把自己和他的利益掛鉤,這樣才能更好的說動他幫忙。

    祁彥不想再聽這些蠢話,淡淡一笑后恢復以往疏冷:

    “此事本世子已然知曉,你且先回去吧。今后若非本世子宣召,你不必來了,李卓,送客。”

    金玲仿佛被人當頭澆下一盆涼水,看見進門送她的李卓時仍搞不懂發生了什么。

    剛剛明明還好好的,怎么一說要他教訓金梧秋,他就變了臉色?

    “世子,我……”金玲還想再說點什么,被李卓打斷:

    “金姑娘,這邊請。”

    說完,不給金玲反應的機會,李卓幾乎是用身體逼著金玲退出書房,由另外兩名隨從一左一右的拖著出去了。

    李卓轉身回書房問祁彥:

    “世子,金姑娘怕是生氣了,需要哄一哄嗎?”

    祁彥輕笑:“哄什么?為了一己之私,就能枉顧祖訓,不顧族人安危的人,留在身邊又有什么好處?”

    李卓在書房外已經聽到事情經過,知道意外幫世子坑了大公子的人不是金玲姑娘,而是金氏的族長金梧秋。

    “可金姑娘畢竟對世子情根深種,做那些事也是為了博世子高興。”李卓說。

    祁彥卻不以為意:

    “那又如何?若我不是禹王世子,你覺得她會對我情根深種嗎?她想從我身上獲得權勢,又怎么能怪我利用她呢。”

    說完這些,祁彥對李卓吩咐道:

    “去查查金梧秋這個女人,一天內我要知道有關她的所有消息。”

    李卓微微一愣,為難道:

    “世子,一天恐怕不太夠吧。”

    祁彥堅持:“就一天!金梧秋查軍械,查禹王府,才用了那么兩天,本世子查個近在眼前的女人難道還要過夜不成?”

    李卓欲言又止,最終咬牙應下:

    “是。那世子想知道她哪方面的消息?”

    祁彥霸氣側漏道:“全部!”

    李卓暗自抹了把冷汗:“世子是想對此女出手嗎?可咱們是來京賀壽的,在京城待不了多久。”

    “一個女人而已,本世子出手,你覺得需要多久?”

    祁彥自信滿滿的發言讓李卓無言以對。

    不過想想以往的情況,只要是自家世子看中的女子,不論家世脾性如何,憑世子的出色人品及身份地位,哪次不是手到擒來。

    想來這個叫做金梧秋的女子也不會例外。

    **

    金梧秋在公主府的西窗前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祁珂見狀,給她遞去一方帕子,沒精打采的說:

    “你還是早些回去吧,別著了風寒。”

    金梧秋吸了吸鼻子,擺手道:

    “無妨,鼻子突然有點癢而已。”

    祁珂幽幽一嘆,她蜷著雙腿靠在窗邊,不過一日功夫,整個人就像霜打的小白菜般,蔫兒了吧唧。

    “我真沒事,你和嬤嬤就別擔心了。”

    然而祁珂這氣若游絲的模樣,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金梧秋勸道:

    “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那人也死了,你大仇得報,何必再把自己困在其中呢。”

    祁珂沒有說話,而是把腦袋耷拉在窗臺邊,眼神空洞的不知道在看向何處。

    金梧秋暗自嘆息,心想這么下去不是辦法,但祁珂是心病,無藥可醫,旁人除了勸說,又不能鉆進她的腦子里,幫她把那些難堪的往事全都丟掉,除了她自己,沒人能把她從回憶的泥沼里拉出來。

    正憂愁著,就聽張嬤嬤的聲音在外響起:

    “公主,宮里來了圣旨,要您接旨。”

    祁珂聽到‘圣旨’二字后,才緩緩坐直了身體,目光緩慢的跟金梧秋對上,金梧秋怕她怠慢圣旨,趕緊上前將她拉起身,送到前院接旨。

    一刻鐘后,祁珂失魂落魄的從傳旨太監手中接過圣旨,腦袋空空的跪在原地好半晌都沒有反應,張嬤嬤趕忙上前給傳旨太監送了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大紅封,然后親自送天使出門。

    跪在她身后一同接旨的金梧秋,吃力的把祁珂扶起身來,此時張嬤嬤送完天使回來,目光落在祁珂手中的圣旨上。

    “陛下竟讓咱們公主去接待北遼使團?”張嬤嬤難以置信的問:“陛下是不是不知道那使團正使是誰啊?”

    金梧秋掃了一眼明黃圣旨:“只怕陛下就是知道才會如此的。”

    正因為知道祁珂在為此事所困,皇帝陛下才想以毒攻毒,逼著祁珂去正面應對。

    “那陛下……也太狠心了。”張嬤嬤心疼自家公主。

    “啊————”

    突然,蔫兒了好久的祁珂像受到刺激般大叫了起來,只見她憤然甩開金梧秋和張嬤嬤的攙扶,一把將圣旨摔在了地上,一言難盡的吼了句:

    “不是!祁昭他有病吧!”

    第44章 (修bug)

    ◎煙花炸了多久,就吻了多久。◎

    第四十四章

    北遼使團來了個郁坤, 讓祁珂龜縮家中不敢出門,皇帝直接下旨讓祁珂接待北遼使團,絲毫不顧祁珂內心的糾結與痛苦。

    為此祁珂覺得心寒的同時還十分氣惱, 捏著圣旨在家中左看右看,越看越生氣, 干脆踩著夕陽進宮去找下圣旨的人理論。

    正趕上祁昭換了衣裳要回麟趾行宮, 被氣勢洶洶的祁珂給堵在了勤政殿外。

    兩人面對面站著, 四目相對,祁珂雙手叉腰, 氣得已經顧不上禮數, 祁昭則一如既往的冷面以對。

    這姐弟倆不言不語的對峙, 就是苦了一旁的盧英,想為他們打個圓場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片刻后, 祁昭覺得這樣有點幼稚,想繞過祁珂,可他往左邊繞,祁珂就往右邊堵, 他往右邊繞,祁珂就往左邊堵,主打一個我不說話你也別想走的架勢。

    祁昭雙手抱胸, 面色著實說不上好看, 盧英在旁為五公主直捏冷汗。

    “縮頭烏龜終于肯出來了?”

    既然堵著不讓他走, 就別怪他說話不好聽了。

    祁珂果然要炸:

    “你說誰是縮頭烏龜?”

    祁昭冷臉嗤笑:“難道是朕嗎?”

    祁珂語塞, 深呼吸兩下讓自己冷靜, 隨后質問祁昭:

    “我問你, 圣旨怎么回事?”

    祁珂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不曾這樣無尊無卑的跟祁昭說話了, 好像自從寧王叔謀反之后, 祁昭就像換了個人,那時他才十二三歲,卻狠辣無情的殺了很多很多人,每天菜市口都被血染紅。

    被殺的那些人里,有不少是祁珂認識的,看著那些熟悉的人變成冰冷的尸體被拖走,祁珂無能為力,盡管心中知道這些人都跟寧王謀反有關,按國法是該殺的,但這并不妨礙她害怕變得冷酷無情的祁昭。

    “你不識字?需要朕讓人再讀一遍?”祁昭好整以暇問。

    祁珂氣得跺腳:

    “我不要!你把圣旨收回去!”

    祁昭沉默的盯著她,態度表情一切,祁珂快要抓狂,開始焦慮的原地打轉:

    “反正你不收回,我也會抗旨的。我絕對不會去接待那勞什子使團,你要殺便殺好了。”

    祁昭冷眼看著她在面前轉圈,像只急著咬自己尾巴卻怎么都咬不到的小狗,等她視死如歸的說完之后,才疑惑的問出一句:

    “你連死都不怕,還怕見郁坤?”

    祁珂突然聽到這個名字,崩潰的捂耳蹲下把自己抱成一團,脆弱的模樣令人心疼,盧英趕忙上前攙扶,祁珂卻一動不動的團著,完全不配合。

    祁昭掃了她一眼,長腿便毫不猶豫的從她身旁走過,祁珂以為自己豁出面子耍個賴,沒準就能讓祁昭退一步,誰想到這個冷血無情的暴君居然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走了!

    “你若不收回旨意,我便去找大姐姐!我……”

    祁珂蹲在地上對著祁昭的背影叫囂,在祁珂的印象中,從小到大唯一能讓祁昭改變心意的,除了長公主之外沒別人,既然她求不到祁昭,那就去求長公主!

    誰料她話才出口,原本都走出去一段路的祁昭忽然轉身繞了回來,一把將蹲在地上丟人現眼的祁珂拉扯起來,向后推了推,卻不放手,緊緊攥住祁珂的手臂厲聲質問:

    “你到底在怕什么?”

    祁珂突然被吼了這么一嗓子,手臂又被他捏得生疼,滿腹的委屈很快讓她鼻頭泛酸,很快眼底就聚滿了眼淚。

    祁昭看她這副樣子,實在生氣,卻也放緩了語氣問她:

    “祁珂我問你,這是哪里?”

    祁珂吸了吸鼻子,也想把眼淚抑制住,努力鎮定后回道:

    “皇宮啊。”

    祁昭耐著性子問:“哪里的皇宮?”

    “大,大祁。”

    “朕是誰?”

    “皇帝。”

    “你是誰?”

    “……公主。”

    “所以,你一個公主,親弟弟是當朝皇帝,你在自己的國家,怕一個別國的五品小官?你腦子沒問題吧?”祁昭躬下身,讓祁珂與他平視:

    “他若敢對你不敬,你身為公主,隨隨便便從巡防營或開封府調個三五百人,當場就能把那個什么郁坤碾死在街頭。你怕什么?”

    祁昭的話讓祁珂聽傻了,一旁的盧英也驚訝不已,很難想像,這些痞里痞氣的發言,竟然是從陛下口中說出的。

    這是在唆使公主殺人嗎?

    那是北遼的使團正使,陛下竟然允許公主說殺就殺的嗎?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一個使團正使在出使別國時,公然對別國公主不敬,那殺他也不過是彰顯國威罷了。

    畢竟兩國國力相當,誰也吃不下誰,端就是比誰更沉不住氣罷了。

    北遼使者若以禮相待,大祁自然以禮回之;若膽敢冒犯公主,那大祁自然也不會姑息。

    祁昭說完這些話,便放開了祁珂,轉身就走,腳步比先前快了許多,邊走還邊看向漸黑的天幕,然后走得更快。

    祁珂臉上的眼淚被風吹干了,鼻頭也不酸了,腦中回蕩的是祁昭先前說的話,不知為何,那些話竟讓祁珂生出了不少底氣。

    她原以為祁昭是想借郁坤的事,讓她難堪,給她警告;可現在看來,祁昭不僅不是想欺負她,還有為她撐腰的意思。

    想起他急匆匆離開時的背影,祁珂問盧英:

    “這么晚了,陛下是要出宮嗎?”

    盧英回:“陛下這段時間,常住麟趾行宮。幾乎每日這個點就走,今日還稍微晚了些呢。”

    祁珂從衣袋中取出一只小鏡子,外加一盒胭脂,邊打開邊問:“盧總管不跟著伺候嗎?”

    盧英主動替祁珂持鏡:“陛下夜間不喜人伺候,暗衛跟著就好。”

    祁珂補好妝,謝過盧英,聽他提起暗衛,忽的想起一人:“對了,陛下的暗衛中,可有一個叫謝映寒的人?”

    這人如今跟了梧秋,祁珂想多關注一下,有什么事也好早些提醒梧秋。

    盧英卻是一愣,白皙的面皮上漾出專業的微笑:

    “暗衛之事,奴才不知,公主見諒。”

    祁珂其實也只是隨口一問,并沒指望盧英能對她細說,皇帝的暗衛身份歷來都是保密的,也就一個謝映寒入暗衛前在京中鬧出過動靜,祁珂才對他有一絲絲的印象。

    罷了,不說便不說吧,祁珂辭了盧英出宮去,與入宮時的焦慮沉重有所不同,祁珂出宮的步伐明顯輕松了不少。

    **

    金梧秋在摘星樓上等待著某個約她見面卻遲到的人。

    今日傍晚,她從公主府回涌金園,一進房就看見站在窗臺上等她的小二喜,驚喜的撲過去喂水喂蟲,從小二喜的腿上解下信筒。

    謝映寒約她今晚去摘星樓用飯,還特地要求,一定要摘星樓的頂樓雅間。

    金梧秋覺得好笑,這人從前有沒有約姑娘吃過飯,他就負責挑個地方,其他就全都交給姑娘自己去安排唄?

    也虧得是金梧秋,換做別個女子都不會慣著他。

    而且一開口就要摘星樓的頂樓雅間。

    這摘星樓是京城最高最豪華的酒樓,共七層,據聞頂樓雅間金雕玉砌,宛如天宮,價格昂貴的同時,還不是出錢就能訂到,有人總結出來預定摘星樓頂樓的方式:三分錢、三分權、四分運。

    運氣的占比甚至在錢與權之上,為何會如此,因為這是在京城,誰也不敢保證自己是最有錢、最有權的那個,萬一有比你更有錢、更有權的,與你在同一天預定了,那你是不是就得往后稍稍。

    但這些規則,對金梧秋卻不適用。

    在窗口看了京城最晚的晚霞,看了京城最早的星辰,金梧秋等的人還沒到,卻是摘星樓的樊掌柜親自端了一盤瓜果一壺酒釀進來給金梧秋。

    “金老板的客人遲到了,送您些水酒,您別心急。”樊掌柜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摘星樓便是在她手中成為京城酒樓之最的。

    “多謝樊掌柜。怎好勞煩你親自送來。”金梧秋從窗邊走過,請樊掌柜一同坐下聊聊。

    樊掌柜也沒客氣,便在金梧秋身旁坐下,親自為金梧秋斟了杯酒:

    “金老板只要來,什么時候奴家不親自招待了?”

    金梧秋謝過,等樊掌柜也為自己斟酒后,兩人兩杯相碰,各飲半杯。

    “這摘星樓能到如今的規模,離不開金老板的支持,大恩大德,我樊三娘一輩子都記得。”

    當年此間酒樓還不叫摘星樓,后來樊三娘接手后,便想著要做就做京城之最,她要建京城最高的酒樓,可她一缺錢、二缺人、三缺技術,當時京城的酒樓最多也就三層起,她一下子要建七層,足見難度有多高。

    后來樊三娘聽說江南水災后,有金氏幫受災百姓們重建家園,其中有位曾建過九層寶塔的大師投效了江南金氏,她便親自下江南去求。

    這一求,就見到了當時初為族長的金梧秋,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樊三娘對此十分訝然,心中有些失望,擔心自己所求之事,一個小姑娘怕是不懂的。

    然而在幾番交流之后,金梧秋不僅同意讓建筑大師親赴京城免費為她設計七層酒樓,還另投了八萬兩給樊三娘做周轉資金,并不要樊三娘今后酒樓的盈利分成,只需在盈利后,歸還八萬兩外加三千兩的利息就行。

    要知道,后來摘星樓建成,瞬間就成了京城最火熱的銷金所,最高的時候一天的流水賬目就有三四萬兩,若是金梧秋貪心一些,堅持用那初始的八萬兩入股,那如今所獲取的利益至少要以每年百萬兩記。

    金梧秋的誠心相助,讓樊三娘感激欽佩不已,所以在還了足夠本金利息后,樊三娘還堅持要與金梧秋分成,被金梧秋果斷拒絕,只說今后若她來京城摘星樓時,請樊掌柜好生招待就成。

    有過這段淵源,這才有今晚金梧秋一句話占據摘星樓頂樓雅間的機會。

    兩人正聊著這些年的家常,就有訓練有素的伙計進來稟報,說是金老板約的客人已到。

    樊三娘聞言,立刻起身,命人將她用過的杯碗收拾掉,客客氣氣的退了出去。

    在樓梯口與一位氣質高華的男子打了個照面,樊三娘知道,這應該就是金老板的客人,她有些意外,她還以為能讓金老板用上摘星樓排場的客人,應該是當朝權貴或一方巨賈的人物,沒想打竟只是一個俊俏出塵,雅人深致的年輕公子。

    看來這位公子對金老板很重要。

    樊三娘心中了然,與祁昭當面抿唇一笑,福身見禮,祁昭頷首回之。

    走入雅間,祁昭瞧見了坐在茶座上的金梧秋,抱歉道:

    “臨出宮前遇到五公主進宮,耽擱了會兒,讓你久等了。”

    金梧秋請他坐下,將新沏的茶送到他面前,奇道:“五公主進宮了?”

    祁昭喝了兩口茶,只覺如逢甘霖:

    “對,十分兇惡,跟要吃人似的,陛下都怕了她。”

    祁珂剛收到圣旨的時候就十分不滿,當場要進宮找皇帝理論,被金梧秋和張嬤嬤勸下了,沒想到金梧秋回去以后,她竟還是沒忍住。

    “那結果呢?圣旨……改了嗎?”金梧秋問。

    祁昭搖頭:

    “圣旨怎么可能改?五公主被英明神武的陛下給勸服了,決定接旨,與大駙馬梁淺一同,在圣壽節前后擔任北遼使團的接待官。”

    金梧秋回想了一下大駙馬是誰:“便是那個高中狀元,被長公主幫下捉婿的大駙馬嗎?”

    “對。金老板對皇家很了解,經常關注嗎?”祁昭問。

    金梧秋卻是搖頭:

    “只是聽說。大駙馬與五公主共事,能處理好使團接待事宜嗎?”

    祁昭道:“你是想問我,大駙馬本事如何?”

    想了想后回答:“這么說吧,陛下覺得大駙馬梁淺是塊非常合格的磚頭,哪里需要就搬哪里,十分好用。”

    祁昭的這個形容倒是找準了大駙馬的定位,也讓金梧秋明白,梁淺自是有能力護住五公主的,畢竟能讓皇帝覺得‘好用’,是很多臣子追求一生都未必能達到的境界。

    見金梧秋笑了,祁昭往窗口的漏刻看了一眼,說:

    “哎,時間快到了。走。”

    金梧秋不解:“什么時間?還沒吃飯呢。”

    祁昭不由分說,拉起金梧秋就往窗邊去,指著夜空的方向說:

    “明日是圣壽節,今晚戌時正刻,六部聯合在光華門前有千余發煙花預祝,這里個方位看得最清楚。”

    竟是為了……看煙花?

    金梧秋失笑:“所以你讓我訂摘星樓,就是為了找個視角最好的地方看煙花啊?”

    祁昭身子探出去半邊,聞言點頭:

    “對啊。要不然你又不愛吃飯,難道我會喊你來摘星樓吃飯嗎?”

    金梧秋:……

    “大少爺,你知道摘星樓多難訂嗎?若我今晚訂不到怎么辦?”金梧秋終于有點理解珍珠姑娘有時候抓狂是為什么了,這家伙的想法確實欠揍。

    祁昭拉住金梧秋的手,說:

    “若訂不到,我便帶你飛上去看。”

    金梧秋以為他說笑:“怎么飛?你當你是神……啊!”

    ‘神仙’還沒說完,祁昭就摟著金梧秋的腰躍下窗臺,幾個翻轉過后,金梧秋才覺得腳再次落地……不對,不能說是落地,而是落在屋脊之上,摘星樓的屋脊之上,抬頭就是一輪圓月,清輝照人。

    而他們腳下和眼前則是萬家燈火,蜿蜒彩龍。

    暌違已久的高處美景讓金梧秋暫時忘記了身處屋脊之上的恐懼,此時的夜風夾雜著千家萬戶的煙火氣,聞起來并不清新,卻仿佛能安撫人心。

    祁昭扶著金梧秋在屋脊的空處坐下,讓她暫時先扶著瓦楞,自己則翻身回了雅間,不一會兒,從軟榻上取了一張小矮桌上來,用瓦將桌腿墊穩后,他在回雅間取酒取菜。

    這超乎尋常的舉動,把上來送菜的伙計都震驚到了,祁昭干脆讓他們把酒菜送到窗邊,由他接過送上屋脊,如此反覆了七八趟,矮桌上已然是酒菜俱全。

    金梧秋還是第一次在這樣的環境用餐,新奇的同時又有點質疑,有沒有到屋頂上來吃飯的必要,直到光華門前的第一炮煙花在前方上空炸裂開來,那絢爛的色彩將也空照亮,讓金梧秋在黑夜里也看到了五彩斑斕的光。

    這時祁昭遞給她一杯酒,金梧秋接過與之相碰,就著第二發,第三發,第四發……仿佛無窮無盡的煙花,飲下一杯酒。

    這一夜,他們沒怎么說話,因為說了也聽不清,干脆專注的品菜、品酒、品煙花、品愛人,兩人十分默契,每回只要有一人看向對方,對方就會立刻感覺到,繼而回望,對視。

    在最大的一發煙花在空中炸裂時,祁昭探過身子,捏著金梧秋的下巴,印下一吻。

    金梧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因為一個淺淺的吻而軟了身子,差點滑落時,被祁昭一把撈住,他用抱孩子的姿勢將金梧秋穩穩橫抱在腿上,以不容退縮的強勢,再次吻了下去。

    后來煙花炸了多久,祁昭就抱著金梧秋吻了多久,直到夜空恢復了安靜,兩人亦舍不得分開。

    那一夜的事,金梧秋所記不多,但屋脊上的煙花之吻卻在她記得的兩人所有的回憶中,占據極高的位置,每每想起,都會有種渾身冒泡的幸福。

    就好比現在,金梧秋看著樊掌柜重新給她送上來的一桌豐盛酒菜,忽然笑了出來,被發現后,用干咳掩飾尷尬,祁昭也有點不好意思,表面上雖然依舊從容,但兩只泛紅的耳朵卻出賣了他。

    “明日圣壽節,你們會很忙吧?”金梧秋吃了一口菜后問。

    祁昭點頭回道:“嗯,這兩日都挺忙的,明日宮中有慶典,絲毫脫不開身。”

    金梧秋表示理解:

    “無妨,明日我正好要去郊外莊子一趟,晚上估計就歇莊子里了。”

    祁昭問:“歇莊子里?安全嗎?”

    金梧秋笑道:“當然,自家莊子若不安全,我金氏也別在商場混了。況且珍珠和琥珀都跟著我呢。”

    祁昭嘆道:

    “若不是明日,我親自陪你去才放心。”

    金梧秋輕聲安慰:“放心,不會有事的。”

    祁昭略感遺憾:

    “我也知道不會有事,從前沒有我在身邊,你都好好的,我就是……瞎擔心。”

    金梧秋見他緊張自己,不禁笑得更歡,祁昭佯裝要拿酒灌她,嚇得金梧秋趕忙躲閉,摘星樓上,歡聲笑語聲不斷。

    **

    習日。

    金梧秋在城外莊子里盤了一天帳,原以為要入夜才結束,沒想到傍晚就忙得差不多了。

    莊頭留她們在莊子里歇下,金梧秋見天色尚早,此時若趕回涌金園還不算晚,便婉拒了莊頭好意,被他硬塞了好些莊子里自產的瓜果蔬菜后,啟程回城。

    她們馬車發動時,回城必經路上的一片樹林中正埋伏著一輛馬車和幾道黑影。

    李卓的腦袋從草叢中探出,看向空無一人的官道,身邊有幾個蒙面的手下,正等著他下命令。

    “你們確定那個金老板的馬車從此處回城?”

    位于他左側的手下肯定回道:

    “李哥放心,咱們的人從金氏商鋪打聽來的,今天金老板要出城。這條路是她回城的必經之路。”

    “那就好。”李卓說:“世子今晚在宮中,吩咐咱們的事必須做到,不然不好交差。”

    手下明白李卓的意思,但語氣頗覺為難:

    “李哥,今天兄弟們打聽了一天,也就打聽到那個金老板出身江南金氏,跟五公主是朋友這種所有人都知道的消息,連一點她的喜好都沒打聽出來,世子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李卓無奈,他根據世子的吩咐,去調查金老板,原本以為沒有多難,然而被現實打臉,他到現在都沒忘記,下午向世子稟報時挨的那一巴掌有多疼……

    “世子,那金梧秋甚少露面,住在十里街的涌金園里,外頭的人對她都不太了解,金氏商鋪的掌柜的也只說得出一些很表面的事,對金老板真正的喜好什么,一概不知。”

    李卓忙活了一整天,連對方愛吃什么,喜歡什么多沒打聽出來,他自己也很挫敗。

    祁彥聽后十分憤怒,當即給了李卓一巴掌,怒道:

    “混賬,外頭人不了解,那就去她的住所打聽!”

    李卓捂著臉嘆氣:

    “回世子,去了,但涌金園的防衛太嚴,屬下的人想盡辦法還是沒問出來只言片語。”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還需要本世子教你們嗎?”

    李卓自覺冤枉:

    “屬下花了的。屬下從前去打聽事,一百兩銀子花出去,連那戶人家老爺夫人昨晚吃的什么,吃了幾口都能打聽出來,可涌金園那邊,屬下的人都加到五百兩了,人家愣是給退了回來,一個字都不肯說。”

    “五百兩都不要?”祁彥有點懷疑。

    對尋常人家來說,五百兩意味著幾十年的產息,不可能不心動,那涌金園里伺候的,不也都是普通人,竟連五百兩都看不上?

    “不要!”李卓搖頭嘆氣:

    “后來屬下的人去打聽了下,說涌金園中伺候的人,大多都是金老板從江南帶來的老人,他們每月薪資二十兩起,四季有衣裳,佳節有福利,過年那兩個月,還有三倍的薪資可拿,這還不算金老板平日高興了的賞賜。就這么算下來,涌金園最低等的仆婢每年至少就有三百兩收入,這么高的薪資,看不上五百兩也正常。”

    李卓邊說邊艷羨不已,涌金園中給金老板洗衣擦地的仆婢都有這么高的薪酬,而他身為王府世子的貼身長隨,跟著主子出生入死,臟活累活全包,一個人打幾份工,每個月的薪資今年才漲到四十八兩,還不算他出外差的花銷,每年能存個一百兩下來就算好的了。

    祁彥也略感震驚,饒是王府的仆婢,一等婢女一個月最多也才三兩銀子,這涌金園難道真能涌金不成?

    “涌金園的薪資高,規矩也大,金老板對伺候之人唯一的要求就是忠誠,若有異心,即刻不用,所以沒人愿意接咱們的銀子出賣金老板。”李卓說。

    “什么叫出賣?不過就是打聽一下喜好而已!”祁彥面色陰沉。

    李卓忽然想起一件事:

    “雖然屬下等沒打聽出金老板的喜好,但卻知道她今日去了城外莊子,所以屬下相信,其他消息只要時間足夠,慢慢總會打聽出來的。世子您稍安勿躁。”

    祁彥揚起手,恨不得再給他一巴掌:“本世子如今最缺的就是時間。”

    圣壽節后,雖說還能在京城逗留幾日,可終究不能長待,若他無法在離京之前把金梧秋弄到手,等回了西南,就更不好辦了。

    “你說她今日去了城外?”祁彥問。

    李卓點頭:“是,說是去莊子里盤賬。”

    “那她總得回城……”祁彥自言自語,負手踱步,思慮片刻后,對李卓吩咐:

    “待會兒本世子進宮,你找幾個人埋伏在她回城的必經之路上,找個機會把人扣下!”

    李卓微驚:“世子,直接扣人會不會出事?聽說那金老板跟五公主是很好的朋友,她若不見了,公主定不會善罷甘休。”

    祁彥嘖了一聲:“不會扣那么久的。你們先抓人,等本世子出宮后就去‘解救’她出來。”

    李卓有點明白:“世子您是想自導自演英雄救美的戲?”

    祁彥自信滿滿:

    “一個女人在最絕望、最脆弱的時候,出現了一個如本世子這般英俊瀟灑,風度翩翩的男子去救她,會不心動?更別說,本世子的身份在這兒,金梧秋一個商戶女,在得知本世子身份后,還不得眼巴巴的湊上來求本世子愛憐?”

    就如她本家的那個金玲一樣,祁彥不過略施小計,她就對自己種下情根。

    李卓覺得略有不妥,但除了尷尬賠笑,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憑他個人的判斷,世子這回的獵艷行動只怕不會順利,畢竟那涌金園的厲害,李卓已經親自體驗過了,一個能把手下仆婢都管理得滴水不漏之人,可見厲害,又豈會是隨隨便便攀龍附鳳之人。

    但他今日已經辦砸一件事,若此時再質疑世子,只怕他就要真的要卷鋪蓋走人了。

    回憶結束,所在草叢后的李卓忍不住一聲嘆息。

    **

    此時的天色已晚,最后一抹晚霞也正式落下,金梧秋的馬車在官道上平穩行駛。

    馬車里燈火通明,金梧秋歪在座椅上看書,珍珠姑娘和瑪瑙姑娘在窗邊下棋。

    “東家,咱們何必這么晚回城,老劉有雀蒙眼,回頭把咱們帶溝里去怎么辦?”珍珠姑娘邊下棋邊調侃車夫老劉。

    話音剛落,就聽老劉在外反駁:

    “胡說八道!老子出了名的貓眼,東家別信她。”

    馬車里笑了一陣,珍珠姑娘本就是想調侃老劉幾句,活躍活躍氣氛,如今目的達到了,便不與他爭辯。

    忽然,馬車左右晃了晃,然后慢悠悠的停了下來,珍珠和瑪瑙對視一眼后,對車外問:

    “老劉,我就說你眼睛不好吧,還不承認?”

    金梧秋也擔心問了句:

    “老劉沒事吧?”

    車外老劉沉聲回了句:

    “東家,有人攔路。您暫時別出來。”

    說完,老劉就反手扔了個東西進車廂,瑪瑙用帕子將一支細巧的弩箭捏起,立刻有了判斷:

    “改良過的神臂弩。”

    這支弩箭剛才應該是射向老劉的,只不過被老劉徒手接住了,對方沒能得逞。

    金梧秋面色凝重,掀開車簾向前方看了一眼,只見寬闊的官道上,有十幾個黑衣打扮的人將她們的馬車團團圍住……

    【作者有話說】

    實在不好意思,腦袋發昏寫了個大bug,現已修改,可能還有不足,但今天時間晚了,明天我再看看。抱歉抱歉。

    第45章

    ◎對金老板有真心的人多了,他算老幾?◎

    第四十五章

    圣壽節當晚, 宮宴盛典,凡三品以上官員皆可攜家眷入宮赴宴,君臣同樂。

    皇帝身著繁復厚重的玄色禮服, 頭戴冕旒端坐于高高的帝臺之上,作為最尊貴的背景板, 整晚都得挺直背脊, 按照禮部的規章說一些符合國體, 符合身份的話,然后就是等著群臣、使者們參拜, 然后一一獻禮。

    獻禮之后, 宮宴便開始了, 群臣們杯觥交錯,禮敬有加;各家家眷們借此宮宴結交相識, 相談甚歡。

    幾位公主自是盛裝出席,端坐于帝臺之下,五公主祁珂奉圣旨接待北遼使團,由大駙馬梁淺作陪, 祁珂全程表現得落落大方,就連郁坤主動上前見禮,提起‘好久不見’四個字時, 她也能強忍住退縮, 維持住了體面。

    郁坤似乎還想對祁珂說點什么, 大駙馬梁淺便及時過來把郁坤拉去一旁喝酒, 讓祁珂暗自松了口氣。

    一場宮宴, 歌舞升平, 君臣盡歡, 最后在群臣高呼萬歲聲中順利結宴。

    宴后, 禹王世子祁彥辭了兩位大人的邀約,匆匆向宮外走去,仿佛有什么急事。

    他能不急嗎?

    宮外還有一個美人等著他這個大英雄從天而降去搭救呢。

    也不知李卓他們將人扣在哪里,祁彥得盡快出宮與他們匯合。

    **

    祁昭將太后送回永壽宮,自己則回了寢宮昭福殿,剛進殿,就有一道黑影跟隨進入。

    “她回城了嗎?”

    祁昭一邊解開繁復禮袍的腰帶,一邊對跟隨進入的黑影問。

    “回陛下,金老板回涌金園了。只是回城路上有些不太平。”高影如是回道。

    祁昭解衣裳的動作一窒,轉身問他:

    “不太平?”

    他昨晚聽說梧秋今日要出城,終究有些不放心,便讓高影胖影暗中隨行保護。

    “在金老板回城的必經之路上,遇到一伙試圖綁架金老板的人,屬下等正要出手,金老板的車夫就跟那幫人打了起來,那車夫武功很高,那伙人不是對手,打斗時有人繞到金老板的馬車周圍,試圖先擒車里的金老板,誰知他們才剛靠近,馬車四周就射出幾百支暗箭,把那些試圖靠近馬車的人都射翻在地,落荒而逃了。”高影邊說邊倒吸涼氣,不得不說,那金老板的馬車可真厲害!

    祁昭此時已將外袍脫下,穿著輕便些的內袍走出,沉聲問高影:

    “那伙人是誰?”

    高影回道:“是禹王世子的人。”

    祁昭目光一沉:“是他!”

    在自己和太后面前裝得純良無害,裝得禹王府毫無野心,背地里卻在打這種主意。

    “金老板知道嗎?”祁昭問。

    高影說:“現在應該知道了,那些人跑了以后,金老板讓她的車夫暗中跟了上去,咱們的人都在后面,眼看著那車夫跟到禹王府之后才回去的。”

    祁昭這才略微放心些,梧秋背后是江南金氏,若沒有點自保手段,金氏這么大塊肥肉,只怕早就被人分食殆盡了。

    “陛下,金老板那邊還要跟著嗎?”高影問。

    祁昭想了想后說:“自然是要跟著的,若金老板有危險,你們便出手相救,若是金老板沒有危險,便只需盯著回來稟報即可。”

    “是。”高影領命應聲。

    “使團那邊,蕭凜有什么動作?”祁昭又問。

    高影回道:“他每日在四夷館待著,除了上回去找了一趟金老板之外,這幾日都沒再出過門。”

    祁昭冷哼:“怕是知道有人盯著他了。”

    “他敢孤身來大祁,就早該想到會被盯上,但他不出門,是不是在用行動表示,他無意挑起兩國事端?”高影猜測:“陛下,您說這個蕭凜,會不會就是為了金老板而來,畢竟兩人之前……”

    祁昭打斷:“只要他一日在大祁,就必須盯死,讓他怎么來的就怎么回去。”

    別國太子在大祁出現,得虧現在兩國未曾交戰,蕭凜又初為太子不久,比起北遼其他幾個手握兵權的東西南北大王,他的威脅不算大,大祁暫時沒有殺他與扣下他的理由,否則就憑他這作死的行為,九條命都不夠他回去的。

    “還有,別讓他有機會靠近金老板。”祁昭最后吩咐。

    “是。”高影領命后正欲退下,但還是忍不住對祁昭問:“陛下,大影和小影去隴州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知何時回京?”

    祁昭差點忘了這茬,當初怕暴|露身份,干脆把大影————真正的謝映寒,給打發去了隴州,小影傷勢未愈,便請假跟隨。

    輕咳一聲回道:“應該快了。”

    高影很想問,‘快了’是有多快,最近暗衛處事情太多,保護這個,盯著那個的,每一處都不能出岔子,需要大量人手,胖影最近都快熬成瘦影了,可見工作強度之大。

    但陛下顯然不說,高影也只能壓下滿腹疑惑,躬身告退,苦命的加班去了。

    **

    金梧秋聽了老劉的稟告,得知那些半路竄出來的黑衣人,竟然是禹王府的人。

    如今在禹王府住著的,是來京給太后賀壽,參加圣壽節的禹王世子祁彥,金梧秋跟他從未有過交集……

    哦不對,或許有點交集。

    因為金玲背后的人就是禹王世子祁彥,或許是因為金梧秋整治了金玲,強行關掉她洞庭那邊的私鑄坊,也算動了他禹王府的利益,所以他才派人來對付金梧秋的?

    誰知這個關于‘報復’的想法,第二天就被打破了。

    禹王世子昨晚宮宴之后趕著出宮,興致勃勃的想要去英雄救美,可惜被現實打了個七葷八素,當他看著連李卓在內,滿院子哀嚎的傷患的那一刻,氣得鼻孔冒煙。

    也是他低估了金梧秋,以為她跟金玲差不多,大意輕敵的結果就是以失敗告終。

    但他并沒有氣餒,第二天就想出了更加直球的方式——送禮。

    帶著禮物上門,光明正大的求見。

    誰知他卻連涌金園的大門都沒能進去,禮物就被原封不動的抬出了十里街外。

    祁彥氣極,卻不服,因為他始終相信,金梧秋如今拒人于千里,是因為她還沒有見過自己!

    只要想辦法讓她見到自己,親耳聽到他的表白,一定會淪陷。

    于是,祁彥干脆親身上陣,到她的店鋪門前制造偶遇,誰知對方聽完他自報家門后,只是‘哦’了一聲,連幸會都沒說就從祁彥面前走過。

    祁彥氣得差點折斷手中為搭配他謙謙公子氣質的折扇。

    這么目中無人的女子,他還是第一次見,若說之前祁彥只是想跟金梧秋逢場作戲一番,現在兩次三番的被拒,反倒激起他的好勝之心,不拿下此女子,誓不罷休!

    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他不懂憐香惜玉了。

    **

    化名慕容弦的蕭凜,自從發覺身份可能暴|露后,便不再輕易走出四夷館,但這并不妨礙他對金梧秋的事有所關注。

    “殿下,近日來大祁的禹王世子對金老板似乎動了心思,窮追猛打,金老板拒人千里,怕是得罪了那禹王世子,現如今有麻煩了。”

    蕭凜扎著圍裙,在灶臺旁切菜,聞言停下動作,屬下繼續說:

    “金老板想在朱雀街上多開幾家商鋪,聯系了幾家有轉鋪意愿的掌柜的,今日在梨園見面相談。那禹王世子得了這消息,竟暗中派人將梨園團團圍住了,金老板現在被困在梨園了。”

    只聽‘匡啷’一聲,蕭凜將手中菜刀摔在案板上,這回他冒險來大祁,就是為了跟梧秋再續前緣,悄悄的把人接去北遼,誰知剛到大祁就暴|露了身份,使他陷入被動,不敢有什么大動作。

    但梧秋此時有危險,他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讓郁坤想辦法調集人手去梨園救人。”

    “是。”

    **

    梨園位于小白云觀東側,顧名思義,是一座以梨花聞名,對外開放的觀賞園林,如今園內晚梨花開得正盛,約上三五好友,在園中包一片院落,品茗賞花,作詩閑談,都別有一番雅趣。

    金梧秋一直覺得朱雀街上金氏的商鋪太少,且多以珠寶為主,與其他街道飲食、妝衣等鋪無法做到客流聯動,便想再開幾家,難得最近聽聞朱雀街上有幾家老鋪子想轉讓,她第一時間就派人聯系那些掌柜,相約在梨園當面商榷。

    誰知宴席還未開始,金梧秋談話的院子便被人強行闖入,眾掌柜嚇得大驚失色,紛紛向金梧秋表示,談生意可以,但若想暴力脅迫,他們是萬萬不會從的云云。

    金梧秋讓眾掌柜稍安勿躁,將目光鎖定在最后走進雅間的祁彥身上,沉聲質問:

    “世子,你這是何意?”

    祁彥好整以暇的盯著金梧秋,對手下一揮手,手下便自動開始驅趕雅間中的其他掌柜。

    金梧秋知道今日生意是談不成了,高聲安撫:

    “諸位掌柜,實在抱歉的很,在下今日別有客到,待事了后,梧秋定會親下拜帖,請諸位掌柜再聚。”

    今日來赴約的掌柜都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這個帶人闖入的勞什子世子來者不善,金梧秋說是客人,算是全了幾方臉面。

    掌柜的們被趕出了雅間,祁彥卻暫時不打算放他們出梨園,省得有人去通風報信,徒增麻煩。

    雅間內很快就只剩下祁彥與金梧秋兩人,祁彥還是第一次在近處打量金梧秋的面容,覺得此女外表看來清麗無雙,身姿高挑,窄肩細腰,很有江南女子的溫婉氣韻,怎料內里脾氣卻硬的很,跟她的外表有些不搭。

    “世子,看夠了嗎?”

    金梧秋雙手負在身后,左手撫上右手手腕上的冷箭,淺笑嫣嫣的問。

    祁彥被她唇瓣的微笑吸引,作勢伸手去摸,被金梧秋率先閃避,他也不介意,反倒自如的坐了下來:

    “金老板女中豪杰,令本世子傾慕不已。”

    “傾慕?”金梧秋輕笑著環顧一圈,意思是:你就是這么表達傾慕的?

    祁彥無奈攤手:

    “唉,本世子何嘗不知這么做不好,怎奈金老板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本世子愛慕心切,只得出此下策,還請金老板莫要見怪。”

    說完,祁彥端起一杯茶,來到金梧秋身旁:

    “這樣好了,本世子以茶代酒,給金老板賠罪可好?”

    金梧秋再退,始終與他保持兩三步的距離,祁彥也不急,只當金梧秋已然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今日無論如何都跑不出他的手心,自然也就沒必要被她逼得太緊。

    “我這人天生不愿應付厭惡之人,所以世子有什么目的,還是直接說吧。”金梧秋冷道。

    祁彥瞧著她,覺得這女子冷臉時有種說不出的桀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祁彥從來就不喜歡那些對他投懷送抱的,天生喜歡征服不馴之物,比如烈馬,比如不喜歡他的女人。

    “目的我不是已經說過了,本世子心悅金老板,希望與金老板多多親近。”祁彥再次靠近金梧秋,金梧秋用腳勾了張椅子擋在身前。

    祁彥看著椅子和椅子后面無表情盯著自己的金梧秋,突然決定表現一些風度,重新退回了茶桌旁,兩人隔著桌椅說話:

    “還未感謝之前金老板出手相助,把洞庭那批軍械送去了我大哥的礦場,為本世子避免了一場災禍。”

    “也是因為那件事,讓本世子見識到金老板的手段,說實在的,本世子身邊正需要像金老板這樣,既聰明手段又高明的女子主持內宅,若是金老板愿意,本世子可以許金老板一個側夫人的位置,讓你入主禹王府,如何?”

    祁彥還是那么的自信滿滿,總覺得自己開出的條件對一個商戶女來說是很難拒絕的,說完就坐等金梧秋自己靠過來,然而他左等右等,什么也沒等到,抬眼向金梧秋看去,還收獲了一個仿佛在看傻子的輕蔑眼神。

    “怎么?”祁彥覺得面子有點掛不住,不怒反笑:“金老板覺得不好嗎?”

    金梧秋深呼吸平復了一下心情,問祁彥:

    “你就是用這些話騙的金玲?”

    從前只知道金玲糊涂,卻想不到她糊涂至此!

    這么一個九天十地都難找出來的傻缺玩意兒,金梧秋沒一箭射了他都算是心地善良了。

    祁彥卻以為她是在意自己曾與金玲的牽扯,果斷撇清:

    “金玲又怎么能跟金老板相提并論呢?本世子可沒有承諾過她任何。只有金老板你是特殊的。”

    金梧秋嗤笑一聲,毫不客氣的罵道:

    “狗東西!真該讓金玲來看看你這副嘴臉。”

    為了這么個男人,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以為能感動對方,不料在對方口中,她竟什么都不是。

    祁彥臉上的笑容,在聽到金梧秋罵他‘狗東西’的時候就掛不住了,將手中杯子摔在地上,怒聲咆哮:

    “金梧秋,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本世子屈尊降貴來找你,你不知感恩,還敢對本世子出言不遜,看來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處境?”

    金梧秋見他不再偽裝,反倒輕松下來,自己尋了個位置坐下,好整以暇的問:

    “我什么處境?不如請這位狗世子來告訴我。”

    祁彥咬著后槽牙道:

    “此地已然被本世子的人包圍了,今日你插翅難飛。若是乖乖的聽話,本世子先前的承諾不變,但你若不知好歹,就別怪本世子對你不客氣了。”

    金梧秋的左手在袖中輕撫袖箭,輕哼一聲:

    “好啊,我正想看看世子想怎么對我不客氣。”

    祁彥有心鎮壓她,聞言一拍桌子,對外大喊一聲:“來人!”

    雅間外悄然一片。

    金梧秋還故意探頭張望,把祁彥氣得夠嗆,以為手下離得較遠沒聽見,干脆自己去開門喚人:

    “來人!都死哪兒去了!來——”

    祁彥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雅間的門一開,就有一把閃著銀光的劍,精準無比的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他被人用劍抵著脖子,逼著后退,祁彥姿勢僵硬,腦袋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就在剛才開門的瞬間,他已經看到了院中的情形。

    那些跟著他闖入梨園的手下,此刻全都抱頭蹲在地上,每個人的脖子旁邊,都各有一把屬于他們的刀劍。

    祁彥被逼著倒退,跌坐在一張太師椅里,顫顫抖抖的對金梧秋問:

    “你,你,你做了什么?這怎么可能!”

    他是在得知金梧秋在梨園的瞬間才決定直接帶人闖入的,金梧秋不可能事先知曉才對。

    “世子,你在威脅我之前,都不打聽打聽,此處是誰的地盤的嗎?”金梧秋起身,指了指四周,財大氣粗的揭曉謎底:

    “這梨園和隔壁的桃園,乃至旁邊的小白云觀,這一片都是在我金家的地上建成的,你在我家的地盤上對付我,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若非是自己的地盤,金梧秋還真沒膽子孤身一人把那些掌柜都集中到一起來。

    祁彥屬實沒想到這一層,他只當金氏在京城,只有那些街上的商鋪和城外的幾十個田莊,沒想到城內還有這么大一片地,早知如此,他也不敢這般囂張了。

    “你,你想怎么樣?本,本世子若在京中出什么事,陛下與我父王都不會放過你的。”祁彥色厲內荏的威脅。

    金梧秋走到他身前,將貼在他脖子上的劍推開了一些,祁彥見狀,以為她被自己嚇到了,正想說幾句軟化時,金梧秋一個巴掌掀在她臉上,把祁彥的臉都打偏到一邊。

    “這一巴掌,是因你攪了我的生意。便宜你了,我數到三,帶著你的人,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一……”

    祁彥捂著自己的臉,內心激蕩不已,他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女人當面打了巴掌,他想還手,可自己卻受制于人,聽著那女人毫不猶豫的數出了‘二’,祁彥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猛地起身便往門邊跑去。

    跑了一半,又被金梧秋喚住:“世子!”

    祁彥停住,擔心金梧秋改變主意,想回頭問他,誰知剛一轉頭,眼前就覺一道銀光從他眼前閃過,然后他的腦袋被迫向后帶了帶,頭上的發冠就此破碎,令他發髻松散,瞬間成了披頭散發的瘋子。

    而對面金梧秋正抬起了她的手臂,那支將他發冠打碎的袖箭,正是從她的衣袖中射出的……

    祁彥盯著金梧秋抬起的手,此刻兩腿才開始發軟,這金梧秋袖中藏箭,若他剛才動手冒犯,只怕早就被她射穿喉嚨了吧。

    “這一箭,是還世子那晚的攔路之情!”金梧秋淡淡的說完,放下手臂,冷冷的說了個‘滾’字。

    祁彥哪里還敢多留,今日之辱,待日后再找機會討回來便是。

    捂著腦袋來到院中,把同樣灰頭土臉的手下叫上,一溜煙的跑出了梨園,哪里還有當初闖入時的半分囂張。

    “東家,這人存心不良,就這么放過他,今后會有麻煩。”護衛如是說。

    金梧秋調整手腕上的袖箭,回道:

    “他一個藩王世子,在京城待不久的。待他回了西南,也就鞭長莫及了。不過防范還是要做就是了,不可掉以輕心。”

    “是。”護衛領命退下。

    **

    宣和殿中,高影有急事奏報。

    祁昭放下奏折,讓他近前回話,高影將今日梨園之事一五一十的告知祁昭知曉。

    當祁昭聽到祁彥竟敢在京城公然鬧事,還敢脅迫他家梧秋,氣得直接把手中的奏折摔在龍案上。

    “你們動手抓住此人了嗎?不必告訴他緣由,直接留一口氣讓他滾回西南就成。”祁昭怒道。

    高影趕忙解釋:

    “陛下,咱們沒出手,金老板自己的人就解決了,她還打了禹王世子一個巴掌,給他吃了一根袖箭。”

    祁昭頗感意外:“你們沒動手啊?”

    高影訕訕:“這不……沒機會嘛。”

    陛下吩咐過,他們只能在金老板有生命危險的時候動手,可今天這情況,有生命危險的顯然時禹王世子啊。

    祁昭長松一口氣,語氣頗為贊賞:

    “幸好她有防備,不愧是她!”

    高影沒懂陛下臉上那與有榮焉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還有另一件事沒有稟報:

    “今日四夷館那邊也出動了,不過他們在看到金老板有幫手后,就悄悄離開了梨園,應該是蕭凜的意思。”

    高影嘆道:“這北遼太子蕭凜在明知自身難保的情況下,還愿分出兵力前去搭救金老板,看來他對金老板是有幾分真心的。”

    祁昭撿起剛被他摔了的奏折,平靜無波的說了句:

    “對金老板有真心的人多了,他算老幾?”

    高影無言以對,假裝沒聞見這滿殿彌漫開來的酸味……

    【作者有話說】

    金老板和她兩個沒用的男人……還是得靠自己!

    第46章

    ◎你不會被皇帝看上了,太后要召你進宮當娘娘吧?◎

    第四十六章

    祁彥從梨園倉皇逃回禹王府, 被丫鬟攙扶進房沐浴更衣好一番伺候后,才稍微緩過點勁兒來。

    由兩名婢女捏肩,兩名婢女捶腿, 祁彥敞著內衫,靠在躺椅上喝茶壓驚。

    被人用劍抵著脖子的滋味不好受, 但這都比不上金梧秋的一巴掌和一支箭對祁彥的傷害大, 心生懼意的同時, 也恨足了金梧秋這個女人!

    他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祁彥越想越生氣,把手中正在喝的茶杯猛地摔在地上, 把幾個婢女嚇得連忙跪地求饒, 祁彥覺得她們礙眼, 一腳踢開跪得最近的那個,暴怒大吼:

    “滾——都給我滾——”

    婢女們哪敢停留, 嚇得作鳥獸散,差點撞上胳膊吊在胸前繃帶上的李卓。

    祁彥發泄了一番后,稍稍平靜了一些,看到站在門邊的李卓, 問:

    “何事?”

    李卓咽了下喉嚨,覺得主子越發難伺候,硬著頭皮說:

    “世子, 宮里來人了, 說是陛下召見。”

    祁彥疑惑不已, 想起上回入宮覲見時, 陛下曾說閑了請他入宮飲酒, 難道是因為這個?

    不管因為什么, 祁彥都不敢抗旨, 趕忙喚人來伺候著換上禮服, 匆匆入宮去了。

    在勤政殿外等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被盧英傳喚進殿。

    祁彥忐忑行禮,卻無人喚他‘平身’,祁彥悄悄抬了抬眼,只見陛下在龍案批閱奏折,仿佛沒聽見似的。

    但內殿就這么大,祁彥這么個活生生的人走進來行禮問安,怎么可能聽不見,但陛下沒讓他他起,他就得一直跪著。

    祁彥真心覺得今日犯了太歲,不僅在一個商戶女手中吃了大虧,又莫名其妙的被召進宮,他在腦中左思右想自己這兩日有沒有說錯話,做錯事,答案是:沒有。

    他在宮中行事說話,從來謹小慎微,不管是對皇帝還是太后,不該說的不多說,不該做的不多碰,嚴格按照父王的吩咐隱忍藏拙,竭力克制言行,不讓陛下對禹王府生出忌憚。

    他都做到這地步了,陛下還有哪里不滿意的?

    又等了大概一刻鐘,祁彥只覺膝蓋都發麻的時候,龍案后終于傳出一聲:

    “起來吧。”

    祁彥擦了一把冷汗,恭謹謝過:“謝陛下。”

    “朕今日一早想傳世子入宮伴駕,世子卻不在王府。”祁昭邊批奏折邊問。

    祁彥暗驚不已,今早皇帝派人去王府了嗎?門房那群蠢貨竟未曾稟報。

    原來皇帝是因為這個對他不滿,祁彥略略松了口氣,即刻解釋:

    “臣不知陛下今日召見,便與三五好友,出門飲茶去了。”

    祁昭抬眼看了看他:

    “去了哪個茶樓?與哪些好友?”

    祁彥心頭一緊,擔心陛下看穿他在胡謅,可他早上做的事情,如何能說?只好硬著頭皮繼續編道:

    “呃,是一處叫做梨園的雅苑,所謂朋友,其實就是些手下。”

    地方他不敢亂說,喝茶的人也不敢亂編,但并不妨礙他移花接木,用七分真掩蓋三分假,事后就算皇帝派人去梨園調查也不怕。

    畢竟他是真的去了梨園,也是真的帶了一堆手下,至于有沒有喝茶,誰又能說得清。

    “世子倒是好興致。”祁昭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難得回京嘛,便想多嘗嘗京中風味。”祁彥小心解釋。

    祁昭又是片刻沉默,就在祁彥臉都快笑僵的時候,祁昭才抬頭說了句:

    “世子既然如此喜愛京中風味,不如就留在京城吧。”

    祁彥笑容徹底僵住,嘴角抽抽好一會兒后,才艱難的問出:

    “留,留在京城?陛下,是,是何意啊?”

    祁昭將奏折放下:“就是字面意思,世子聽不懂?”

    祁彥倒吸一口涼氣,雙腿一軟,撲通便跪了下來:“陛下!”

    他是藩王世子,若是被留在京城,那不就成質子了,成了質子,等同廢棋,禹王府換世子只是早晚的事,他這輩子也就完了。

    “朕記得……世子家中還有一位庶長兄吧?”

    皇帝的話聽著越來越危險,祁彥整個后背都被冷汗浸濕。

    “正好,有他在王叔膝下盡孝,想必世子在京中也能安心了。”

    他安心?

    他安心個鬼啊!

    祁彥果斷叩頭驚呼:“陛下開恩。臣,臣……”

    他臣了半天,愣是什么也沒說得出來,因為他不敢應承,也不敢拒絕,生怕說錯話萬劫不復。

    “世子不愿?”祁昭慢悠悠的問。

    祁彥俯趴在地,汗珠滴落:

    “臣此番奉父命來京為太后賀壽,如今還未回去覆命。”

    祁彥鼓起勇氣說完,緊張等待皇帝的反應,殿中每一刻的安靜對祁彥來說都像是度日如年。

    “哦,那世子打算何時回去覆命?”

    終于,在祁彥感覺等了幾百年以后,皇帝的聲音終于響起,問的話卻令祁彥大松一口氣,搞了半天,說了那么多嚇人的話,皇帝原來是在催他離京啊。

    幸好,幸好不是真的想讓他留京當質子。

    祁彥不敢拖延,直接給了皇帝一個準確時間:

    “一會兒臣便去永壽宮向太后辭行,最多兩日,臣便回西南覆命,請陛下恩準。”

    祁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著跪在地上快要虛脫的祁彥,抬手打發他起身回去。

    祁彥幾乎是被盧英扶著走出勤政殿的,迎面一陣風把祁彥吹得清醒過來,謝過盧英后,逕直前往永壽宮辭行,半刻都不敢停。

    **

    金梧秋這兩日是公主府的常客。

    圣壽節之前,是擔心祁珂被郁坤影響情緒,時常過來陪伴;圣壽節過后,是祁珂忍不住興奮,有空就喊金梧秋過來閑談。

    “梧秋,你是沒看到圣壽節那晚我有多勇敢。你倆也別忙了,梧秋又不是外人。”

    祁珂一改頹態,恢復往昔風采,從常思常念兩兄弟手中接過水酒果盤,親自為金梧秋服務,還十分順手的給常思和常念也斟了酒,讓他們也一同坐下聽自己的‘英雄事跡’。

    兩兄弟一左一右的坐在祁珂身旁,端著祁珂親手為他們斟的酒杯,靜靜的做兩個聽眾。

    “就這么近的距離,他跟我說‘好久不見’,還裝著神秘兮兮的樣子稱呼我‘大嫂’,哈,他怎么敢的?我當時就沒給他好臉,反問他是不是有喊人嫂子的習慣。”

    “我還說,我反正風流慣了,他要想讓我當他嫂子,就把他哥哥帶過來給我看看,要是長得好,本公主不介意再收一個男人在身邊伺候。”

    祁珂昂首挺胸的訴說自己的戰績,在說到最后一句‘再收個男人’后,常思和常念兩人不約而同的放下了酒杯,祁珂見狀,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我就是氣氣他,不會真收的。”祁珂向兩人解釋。

    常思是大哥,面皮較白;常念是弟弟,笑起來有梨渦。

    兩兄弟是祁珂從奴隸場帶回公主府的,對外說是收了兩個面首在身邊伺候,但實際上,三人就是主仆,兩人對祁珂生活上的照料一點都不輸張嬤嬤。

    有了這兄弟倆,祁珂便沒再搭理從前那些亂七八糟,想從她身上求財、求權、求地位的男人了。

    “您是公主,收不收是您的自由,何必與我們解釋?”常念仗著自己笑起來好看,一些陰陽怪氣的話由他笑著說,便讓人生不出氣來。

    “嗯,確實。”常思比較沉穩,一般在常念陰陽完之后才跟著附和兩句。

    “我們不過是兩個低賤的奴隸,哪敢阻攔公主您啊。”常念一邊笑一邊說,說話態度滿分,說話內容負分。

    “是這樣的。”常思做認同狀。

    祁珂在他們的兩面夾擊下丟盔卸甲,雙手合十請二位神仙收了神通。

    三人不過是在說笑,卻讓金梧秋看得很歡樂,待祁珂終于把兩尊大佛哄好并請走后,才忍不住調侃:

    “我看這兩兄弟就挺好,跟你挺配的。”

    祁珂雖然是公主,但母妃早逝,就算有長公主偶爾照拂,但更多的時間都是孤獨的,所以養成了她如今這有些散漫,有些軟弱的性格,她需要愛,需要被照顧,需要有人全心全意的包容她。

    但她的身份注定了靠近她的大部分男人都是別有用心的,反倒是常思和常念這種,祁珂親手從奴隸場中救贖出來的人,才永遠不會背叛她。

    “我也覺得他們挺好,不過人家年紀還小呢,等他們再大一些,我就問他們誰愿意來給我當駙馬。”祁珂半真半假的說。

    金梧秋失笑:

    “你救他們是幾年前來著?”

    祁珂想了想:

    “沒幾年吧,我從北遼回大祁那陣子,渾得不像樣,總在勾欄瓦子里撒錢買醉,有時候也去賭坊,那種地下的,斗狗、斗蛐蛐、斗雞、斗人……他倆就被奴隸主送上臺,讓他們兄弟倆自相殘殺,贏的那個可以離開,輸的那個就是死。”

    金梧秋從前只知道那兩兄弟是祁珂從奴隸場買回來的,第一次聽到這些細節。

    “然后,兩兄弟上臺了,竟直接閉眼對坐,誰也不動手,讓周圍的觀中看了好一會兒寂寞,噓聲四起,后來奴隸主親自上臺用鞭子抽打他們,可不管怎么打,兩兄弟都抱在一起,常念那小子比較狠,撲上去把奴隸主的耳朵給咬下來了,常思話不多,就死死的幫他摁著奴隸主。”

    “當時周圍觀中都沸騰了,沒人在乎場中被打的是誰,只在乎刺不刺激。常思那小子真狠,把奴隸主的耳朵咬牙來以后,還在嘴里叼了好長時間,滿嘴滿身滿臉的血……我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毛。”

    祁珂回憶著當初看到的場景,直到此刻都心有余悸,那兩個在場上拚命的孩子,莫名讓祁珂感同身受,讓她想到了自己在北遼牢房中遭受的那些鞭打折磨,想著當時自己的處境,若不是正好遇到梧秋,她愿意無條件搭救自己的話,她的下場甚至還不如這兩個奴隸出身的孩子。

    于是祁珂當場就決定救下兩人。

    事后那奴隸主自然是要報復兩個孩子的,就連祁珂豪擲千金想買下他們,奴隸主都沒答應,吵著嚷著要讓人把那倆孩子剁碎了喂狗。祁珂最后被逼得沒法子,只能在后臺自爆了身份,又給了奴隸主一大筆金銀,才順利把兩人帶回公主府。

    那之后,兩人便以她新納面首的身份出入公主府,但實際上,祁珂只是把他們當成弟弟,好生照顧的同時以禮相待,直至今日。

    “我原本是想給他們自由的,但他們說自己無處可去,我才把人留下,沒想到留出兩位大爺來。”祁珂調侃的說。

    金梧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問:

    “他倆是大祁人嗎?”

    金梧秋想起了慕容弦,她當初讓慕容弦入贅時,都沒問他是哪里人,要早知道他是北遼的,金梧秋就不找他假成親了,那樣她也就不會損失那么多錢。

    “不是。他倆是烏月人,一個位于大祁和北遼之間的小國,你聽說過嗎?”祁珂說。

    金梧秋隱約對這地方有點印象,一個信奉月之神的巫國,沒有國主,只有天選祭司。

    聽說那里的祭司有通神之能,不過這都是傳說,金梧秋覺得烏月國之所以能立國,主要與他們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有關,山峰環繞,易守難攻,連生意都做不進去,夠偏夠神秘,這才在大祁和北遼兩個大國的夾擊之下依舊存在。

    “既有國,為何不回?”金梧秋問。

    祁珂說:“他們是烏月國的平民,沒有父母兄弟,不想回去了。”

    金梧秋表示理解,這世上確實有很多地方貧瘠且封閉,人們在那里過著從出生就能看到死亡的生活,既沒了親情牽絆,又見識過京城的繁華,不想回去也很合理。

    兩人又說起了郁坤的事,金梧秋說:

    “我總覺得,北遼不會無緣無故派他出使大祁,在他們離開大祁之前,你還是盡量少出門,少接觸的好。”

    祁珂說:

    “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就是來惡心我的唄。不過他們這回可盤算錯了,本公主心志堅定,無所畏懼。”

    金梧秋呵呵一笑,厚道的沒有提起她那兩日閉門謝客的慫樣。

    “不過這回,祁昭倒是令我刮目相看。”祁珂又說。

    這天下間能這般坦然無懼,直呼皇帝姓名的人,怕是只有她祁珂了,金梧秋感慨后問:

    “為何?”

    于是祁珂把圣壽節前日進宮堵祁昭的事情說了一遍:

    “若不是他肯定為我撐腰,我也不會這么有底氣。”

    金梧秋頗感贊同,對皇帝評價又高了一些,畢竟歷史上用公主和親換取和平、用公主身份籠絡下臣的皇帝比比皆是,大祁的皇帝卻從未對自己的姐姐們動這樣的心思,還充分給予她們自由和安全感,寧愿國庫吃緊,也從未想過增加賦稅。

    最讓金梧秋黑不了的就是,大祁這任皇帝對商人的態度是歷朝歷代中最尊重的了,雖然民間很多人的想法暫時還沒有改變,但身為商人的她,已經能明顯的從政策上感覺到國家對商人的變化。

    就好比科舉,在本朝之前,商戶之子低賤,即便有才也不允許參加的,但本朝卻可以,只這一條,就給了無數商人前所未有的希望與鼓舞。

    “所以,你以后也別總說皇帝的壞話了,我覺得他對你們這些姐姐還是很不錯的。若真遇上那種動不動喜歡拿公主和親的皇帝,你才沒處哭訴呢。”金梧秋真心勸道。

    反正有關皇帝的一系列壞話,什么古板、腹黑、殘暴、不近人情,全都是從祁珂嘴里聽到的。

    “行吧,那我以后少說點好了。但他真的很古板,很殘暴的,當年寧王叔謀反,菜市口殺的人碼起來有一座小山那么高,還有好些婦孺家眷都沒放過……”

    祁珂似乎回憶到一些不好的畫面,臉色都蒼白起來。

    金梧秋對寧王謀反之事知之甚少,最多聽人提過一嘴,并不知道當年京城為此事究竟死了多少人,但算算年紀,那時的皇帝還沒成年吧,那么小就要面對親人的背叛,群狼環伺之下,他想心軟估計都不行。

    兩人各有各的想法,卻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沒過一會兒,張嬤嬤就領著一個年輕姑娘進到雅室,然后張嬤嬤讓那姑娘自己進來,她自己急匆匆的走了。

    金梧秋定睛一看,進來的竟然是她家的珍珠姑娘。

    “珍珠?你怎么找來了?”

    金梧秋起身,掀開珠簾出去,知道若無大事,珍珠不可能來公主府尋她。

    “東家,您快回去吧,宮里來了個公公,到涌金園傳太后懿旨,說今晚請您赴宮宴,務必盛裝出席。”

    珍珠姑娘說完這些話,整個人還是懵的。

    她跟著東家走南闖北,自是見過不少世面的,王公貴族,富賈鄉紳,見過不勝凡幾,可卻從未跟宮廷有過交集,更沒想過有一天會跟宮里打交道。

    別說珍珠姑娘有點懵,金梧秋也懵了,再次確認:

    “是真的懿旨嗎?”

    此時祁珂也從珠簾后走出,問珍珠姑娘:“去傳旨的公公可說了他叫什么?”

    珍珠姑娘回道:

    “說了的,叫松泉公公,宮里來的儀仗,還有賞賜,看著不像假的。”

    金梧秋看向祁珂,祁珂說:

    “永壽宮確實有個叫松泉的,是大內總管盧英的徒弟,從前在宣和殿伺候,名字還是皇帝親自取的呢。他個頭不高是吧?”

    珍珠姑娘點頭:“是。”

    “那應該沒錯了。更何況還有賞賜呢。”祁珂說完,又問:“可有說為何召見你家東家?”

    “沒說,那公公就一個勁兒的恭喜,說咱們東家要走運了。”珍珠姑娘眉頭緊鎖,顯然并不覺得自家東家進宮會走什么好運。

    祁珂沉思片刻,忽然抓住金梧秋的手道:

    “你不會被皇帝看上了,太后要召你進宮當娘娘吧?”

    金梧秋從期待到無語,還以為她能說出點什么有用的話,沒好氣將自己的手抽出,此時張嬤嬤去而復返:

    “幾位別猜了,是太后給禹王世子辦的踐行宴。宮中也來人請公主出席了。”

    原來先前張嬤嬤把珍珠領進門后,宮里也來人傳旨,不過只是口諭,張嬤嬤便自己去領了,沒驚動公主。

    “禹王世子的踐行宴……請你去做什么?”祁珂有點搞不明白這件事的因果關系。

    金梧秋卻是臉色一變,她跟那位禹王世子的孽緣竟還沒完,他自己的踐行宴,卻讓太后召金梧秋入宮是幾個意思?

    **

    不管祁彥是什么意思,不管金梧秋愿不愿意,太后宣召,就容不得她拒絕。

    從公主府回到涌金園,金梧秋接了懿旨和賞賜,在松泉公公那一聲聲的恭喜中,把旨意請進了門。

    太后的賞賜中包括了一身正式宮裝,有宮中的繡娘隨行,不合適處可當場改,改完直接坐上太后派來的車攆入宮。

    換裝的時候,金梧秋悄聲叮囑珍珠姑娘:

    “今晚謝郎若是來了,你與他解釋一下,不必說得太嚴重,免得他擔心。”

    珍珠姑娘噘著嘴不滿:

    “都這時候了,東家還怕他擔心!”

    金梧秋見她憂慮,輕聲安慰:“沒事的,你東家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珍珠姑娘眼圈發紅:“那可是太后啊。東家若是抗旨,就是殺頭的罪!怎么會沒事嘛。”

    這話無法反駁,金梧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她。

    衣裳很合身,基本沒什么要改的地方,金梧秋上了妝,就被松泉公公催促著上了車攆,奔赴宮宴去了。

    祁珂早就在宮門口等待,看見金梧秋便迎上來,強勢與她同坐一車,有祁珂在側,金梧秋的心總算沉淀下來。

    此時她才驚覺,自己原來并不像嘴上說得那般輕松,這高聳的宮墻,森嚴的守衛,饒是見識廣博,家財萬貫的金梧秋也不免心驚,暗暗思索著,跟一個藩王世子拼得魚死網破的代價,自己最終能不能承受。

    祁珂感覺到金梧秋的不安,下車后就一直拉著金梧秋的手不放,給她安慰和力量。

    兩人走入永壽宮大門的那一刻,傳旨的松泉公公便被轉角處的盧英招手喚了去,兩人交頭接耳的說了幾句話后,盧英便飛快往宣和殿趕去。

    但在盧英趕到之前,祁昭就已經知道了金梧秋被太后傳召入宮的消息。

    高影將今日涌金園外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出,祁昭氣得將手中奏本直接摔了出去。

    這個祁彥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話都已經說到那份上,他居然還有膽惦記梧秋,真當他那點子齷齪心思無人察覺嗎?

    第47章

    ◎我做你的側夫人,他做我的正夫郎,你快活你的,我痛快我的。◎

    第四十七章

    禹王世子的踐行宴在永壽宮中舉辦, 規模并不大,只有幾位公主,及一些老王妃出席, 金梧秋是這場踐行宴中最特殊的存在,所以她一進殿就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祁珂拉著金梧秋來到長公主身旁, 金梧秋與幾位公主一一見禮后, 長公主問:

    “可知今日入宮所為何事?”

    今天這場踐行宴來得太突然, 幾乎沒有人事先知曉,幾位公主差不多時候收到消息。

    像這種臨時決定的宮宴, 公主們其實可以不出席的, 但在聽說金梧秋被太后宣召入宮后, 都覺得有些奇怪,最終幾位公主還是決定出席。

    金梧秋搖了搖頭, 祁珂壓低了聲音回道:

    “一開始我還以為皇帝看上梧秋了,誰知卻是因禹王世子。”

    長公主憂慮:

    “今日是太后為禹王世子舉辦的踐行宴,他明日就要離京了,今日讓太后宣召你入宮, 只怕所圖不小。”

    金梧秋無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三公主祁音連手邊的書都放下了,說道:

    “他人品一般,不可深交。”

    祁珂好奇:“三姐姐與他相熟嗎?怎知他人品?”

    三公主左右看了看, 用書本掩著說:“你沒發現嗎?這人只在陛下與太后面前恭敬, 對其他人可是眼高于頂的。表里不一者, 豈為君子乎?”

    長公主贊同:“音華說得不錯。”

    三公主得了夸獎, 低頭翻書掩飾羞怯。

    祁珂有些急躁:“不知這人想對梧秋做什么, 連提前防范都不成, 真討厭!”

    始終沉默的二公主祁淑語出驚人:

    “他十有八|九是想讓太后賜婚。”

    祁淑是幾位公主里頭腦最為冷靜的, 看問題也比較深入。

    經她這么一提醒, 眾人覺得確實有這個可能,金梧秋眉頭緊鎖,若祁彥真這打算的話就難辦了,金梧秋要怎么做才能在不違抗懿旨的情況下拒絕呢?

    祁珂也明白其中利害:“這可如何是好?太后若真下旨賜婚,就逃不掉了,除非……陛下開口,可陛下又憑什么幫梧秋開口呢?”

    幾人愁云慘霧的對話時,殿外傳來一陣宮人吟唱:

    “太后駕到。”

    眾人皆起身相迎,片刻后,太后儀仗現身,雍容華貴的太后由身側謝婉攙扶著進殿,禹王世子祁彥乖巧的跟隨其后,在人群中一眼鎖定盛裝的金梧秋,嘴角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金梧秋鼻眼觀心,跟隨眾人一同向太后行禮。

    “都起來吧。”太后謝氏抬手,目光巡梭一圈,落在金梧秋身上,問道:

    “你便是江南金氏的金梧秋?”

    金梧秋上前回應:“回太后,正是民女。”

    太后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后,點了點頭:“不錯,模樣很是端正,也不怪禹王世子對你念念不忘。”

    金梧秋面不改色,言笑晏晏的回道:

    “太后說笑了,民女與禹王世子只有一面之緣,且雙方印象都極差,還動了手,禹王世子除非是眼瞎心盲寡廉鮮恥,否則又怎會對民女念念不忘呢。”

    就算猜到了祁彥的打算,但在太后正式開口賜婚之前,金梧秋還是可以說點實話的。

    果然,太后在聽到金梧秋說起兩人的關系,以及她對禹王世子的評價后,驚訝的向身后祁彥看去一眼,祁彥表情亦是一僵,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小聲在太后耳邊說道:

    “太后您看,就是這股勁兒,臣喜歡死了。”

    金梧秋等站得比較近的人都聽見了,無語的同時更佩服祁彥能屈能伸。

    太后對祁彥還是很好的,聞言便以目光警告了一番金梧秋,而后便若無其事的走向她的鳳椅。

    看來在祁彥和金梧秋之間,金梧秋的意見與喜好并不在太后的考慮范圍之內。

    祁珂拉著金梧秋入座,小聲在她耳旁嘀咕:

    “梧秋你放心吧,如果太后真要賜婚,你實在推辭不了,我就說你是我的人!”

    前面的內容還很正常,最后一句把金梧秋嚇了一跳:“你的人?”

    “對啊。”祁珂認真點頭,見金梧秋滿臉的一言難盡,祁珂大咧咧道:“哎呀,好姐妹,不必在意那些細節!”

    金梧秋無語的笑了:“謝謝你,但不至于!”

    眾人落座后,太后出聲對眾人說起今日臨時舉辦宮宴的緣由:

    “禹王世子從西南趕赴京城為哀家賀壽,哀家十分歡喜,世子明日要啟程離京,哀家今日設宴踐行,另外,應禹王世子的請求,宴中還有一件喜事要宣布。”

    一位頭發花白的老王妃率先捧哏:

    “不知太后有何喜事要宣布,我等也好沾沾喜氣。”

    太后慈祥的拉過禹王世子的手,說道:

    “昨日這孩子在宮中與哀家相談良久,說在京城遇見了一位有趣的娘子,對她一見傾心,央求著哀家為他做主,哀家見他心誠,今日便將他心儀之女宣召入宮來,想成全世子的一片癡心。”

    太后語畢,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看向金梧秋,作為今日宮宴唯一的一個生面孔,身份等同寫在臉上了。

    “金氏女上前來。”

    太后看向金梧秋,令她上前。

    祁珂想起身說話,被金梧秋暗自搖頭攔住,讓她稍安勿躁,自己領命上前。

    “金氏女,哀家聽聞你曾成過親?”太后對金梧秋問。

    金梧秋不動聲色回:“回太后,確實成過一回親。”

    “因何分離?”太后又問。

    “他乃入贅,某日惹我不悅,我便將他休了。”金梧秋對答如流。

    這個答案令殿中發出些許嘩然,夫妻不管是和離還是休棄都不足為奇,奇的是她竟說得這般坦然。

    惹她不悅,便將入贅之夫給休了,可見性情極其強勢囂張。這樣的女子,太后要把她賜婚給禹王世子,豈非給世子找了個麻煩。

    幾個公主對望,知道金梧秋這么說只是在無奈自救,想通過自污讓太后打消賜婚的念頭。

    然而,她的人品如何與她的想法喜好一樣,根本不在太后的考慮范圍之內。

    太后今日賜婚的主要原因,是因為禹王世子他‘求’了,而太后‘應’了,至于被賜婚的另一個人愿不愿意,喜不喜歡,根本不重要。

    “倒是個性子剛強的。”太后淡淡評價一句:“那哀家今日,若將你賜予禹王世子做側夫人,你可得好好收斂你的性子了。”

    懸念終于揭曉,金梧秋毫不意外,以她商戶女的身份,在這些當權者眼中,連個正室夫人都沒資格做。

    反倒是以長公主為首的幾個公主紛紛起身反對,長公主一馬當先:

    “太后,瑤華覺得此事不妥,金梧秋并非永壽宮的奴婢,太后想賜婚,至少得先問問她愿不愿意。”

    祁珂則有些激動:

    “梧秋是我最好的朋友,太后不能將她當物品一般賜給他人。”

    祁淑的頭腦更為冷靜,直接換了個思維上升高度:

    “太后有所不知,金老板是江南金氏的現任族長,而據淑華所知,金氏可是承擔了江南近兩成的賦稅,若因太后賜婚過于倉促,使金氏陷入混亂,明年稅收減少可如何是好?”

    祁音也放下書本,正色勸告:

    “請太后三思。”

    幾位公主難得一見的統一戰線,為了一個太后想要賜婚給禹王世子的女人,而殿中有些不認識金梧秋的人,在聽說她的來頭后,多多少少都想起一些關于她的傳聞來。

    太后看著如雨后春筍般突然冒頭的幾位公主,她們竟一致反對自己,先不管她們說的有沒有道理,這些行為就很讓太后反感。

    在太后看來,金梧秋就算出身富貴之家,但終究是商戶女,還成過一回親,太后能破例把她賜婚給藩王世子做側夫人,已經算是優待,她就該感恩戴德歡天喜地的接旨謝恩,然后皆大歡喜。

    可現在幾位公主統一口徑,太后卻不得不重新掂量了。

    此時,她身旁的謝婉突然俯身在太后耳旁說了幾句話,太后再看向金梧秋的眼神就變得更加凌厲:

    “哀家竟不知你還有如此手段,一點甜頭就讓幾位公主都迫不及待站出來替你說話。”

    金梧秋不知道謝婉在太后耳邊說了什么,但總歸不會是好話,金梧秋看向她的時候,謝婉正志得意滿的垂著眼眸,似乎做了一件令她十分愉悅的事。

    “罷了,既然幾位公主開了口,那哀家便問問你,對于哀賜婚,你可有異議?”

    太后的音調漸冷,說是在詢問金梧秋,其實就是在施壓,想用她太后的威儀讓對方不敢造次。

    禹王世子對此結果樂見其成,他現在巴不得金梧秋惹太后不快,這樣他就更有把握拿到賜婚懿旨。

    “太后賜婚,民女怎敢有異議?只不過在那之前,民女也有些話想說。”金梧秋將兩手甩開,雙手交握在腹前,昂首朗聲道:

    “誠如淑華公主所言,我金氏在江南的確頗有資產,若太后將我賜婚給禹王世子做……側夫人?那我金氏自然要對禹王府鼎力支持,禹王府要錢給錢,要力給力,我相信憑我金氏的富貴,定能讓禹王府很快就兵強馬壯,勢不可擋。”

    “屆時禹王府的精兵強將在西南雄踞一方,定能更好的保家衛國,為陛下與太后分憂。”

    金梧秋的聲音清脆而有力,在永壽宮的大殿里回蕩,把每個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紛紛疑惑她這話什么意思?是在明著跟太后說,要用她金氏之財輔佐禹王稱王稱霸嗎?

    兵強馬壯,勢不可擋……精兵強將,雄踞一方……她可真敢說啊。

    可饒是如此,你還不能說她有錯,因為她只是在假設,而且她最后又把話題轉到保家衛國上面。

    然而傻子也明白,一個藩王兵強馬壯、雄踞一方對于朝廷的中央政權來說會是怎樣的災難。

    剛才還打著看戲吃瓜的賓客們這回可都笑不出來了。

    當然,最笑不出來的還得是太后,因為她猛然意識到,金梧秋說的這些,并非不可能發生。

    她用驚詫的目光看向同樣震驚的祁彥,鳳目中多了幾分審視,祁彥察覺不妙,趕忙一掀衣袍跪下解釋:

    “太后,禹王府自先帝起便忠心耿耿,絕無二心,臣只是心儀此女,并無其他打算,太后莫要被她危言聳聽。”

    說完,祁彥感覺周遭的注視并未減少,干脆又說:

    “此女性格素來乖張,但臣喜歡的只是她這個人,就算她不是出身江南金氏,臣也會來求太后賜婚的。”

    可惜,金梧秋剛才那些話的殺傷力太大了,太后此時已然清新過來,不會再輕易聽信祁彥之言。

    “世子。”金梧秋站在祁彥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跪地解釋的他:“先前那些話,是民女想對太后說的,如今民女還有些話想對世子說。”

    祁彥喉頭發緊,不知她又要說什么挑撥之言,可他如今的形勢,如箭在弦,已經由不得他,只能振作精神來應對:

    “金老板請說。”

    金梧秋唇角勾起一抹淺笑:

    “相信在座各位多少也聽說過一些在下的傳聞,兩個月前,本人金梧秋在得月樓花重金聘了一位身家清白的俊俏夫郎,本人與那夫郎情投意合,私定終生,現如今早已水乳交融,難舍難分。”

    “若是世子真心想要納我為側夫人,我沒別的要求,只要世子能同意我將此夫郎一并帶入禹王府,從此以后,我做你的側夫人,他做我的正夫郎,你快活你的,我痛快我的,三人親如一家,可好?”

    金梧秋雖然問出了‘可好’二字,卻沒給祁彥留回話的機會,自問自答道:

    “世子說過,素來就喜歡我這性子,想來是不會介意才對。”

    話音剛落,殿中就傳出‘噗’一聲笑,祁珂趕忙捂住嘴,怕自己實在忍不住大笑出來。

    其他幾位公主也是面面相覷,感覺她們先前真是多慮了,就金老板這種戰斗力,根本不需要她們出面,就能把對方懟得昏天黑地,啞口無言。

    “你!”祁彥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原本他只是想借太后之手,把金梧秋直接控制到手,只要有了名分,他想怎么磋磨人都可以,怎料這女人根本連太后都沒放在眼里,說的那些膽大包天的話,幾乎要葬送他禹王府的未來。

    此時又說出這種不知廉恥的逆天言論,簡直讓他淪為了此殿中最大的笑柄,偏偏他此刻騎虎難下,拿她沒轍,只能咬牙堅持:

    “太后,此女雖言語瘋癲,但臣對她情根深種,愿意等到她回金氏交接完族長之職,孤身一人隨我回府,絕不貪圖她金氏一分一毫。”

    金梧秋冷眼相待,祁珂卻忍不了了,站起身罵道:

    “金氏是你說交接就交接,你說不貪圖就不貪圖的?你以為你是誰?說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祁彥只當沒聽見,對著太后堅定不移的叩頭請求:

    “望太后成全!”

    太后此時確實有點動搖,她也看出了祁彥對金梧秋未必是愛,只怕更多是恨,他這是打定主意要把金梧秋弄到手,甚至說出只要她孤身一人的話。

    若是能把金梧秋從金氏徹底脫離出來,讓她孑然一身,她這無法無天的底氣想必也就消失了,那樣也算懲罰了她敢威脅當朝太后之罪。

    謝婉見太后猶豫,從旁勸道:

    “太后,婉兒覺得禹王世子太癡情了,太后不如就應了他的請求,成全一段佳話也好啊。”

    謝婉一邊勸,目光還一邊向金梧秋示威,仿佛在說:這就是你當初有眼無珠拒絕我的后果。

    金梧秋心中冷笑,猶豫著要不要請出多年前,因金氏賑災有功,朝廷頒發的那張【一等功勛】鐵券,可以免除了金氏謀反、通敵、叛國、弒君等抄家滅族大罪之外的一切罪名。

    比如違抗懿旨之罪。

    雖說那珍貴的鐵券用在這種窩囊的事情上有些可惜,但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中,她似乎也沒有更好的保命之法了。

    “既如此,那哀家……”

    太后遲疑了好半晌后,終于做出決定,打算答應祁彥所求時,殿外傳來一道尖利吟誦聲:

    “圣旨到——禹王世子接旨——”

    殿中一片嘩然,紛紛站起身來,盡管圣旨是給禹王世子,不是給他們的,但圣旨面前,誰敢安然端坐,就連太后都驚訝的起了身。

    盧英雙手托著明黃圣旨來到殿內,甩了拂塵與太后行禮后,便來到祁彥面前展開圣旨讀道:

    【奉天承運皇帝,曰:賜西南黔東知府之女杜若芳與禹王世子祁彥為此生唯一之妻,望二人永結同心,天長地久,望禹王世子束身自好,潔身自愛,此生斷不可辜負妻恩,與妻白首到老。欽此。】

    “世子,接旨吧。”盧英宣讀完圣旨,提醒神情呆滯的祁彥接旨,待他雙手舉國頭頂,將旨意接住后,盧英又補了一句:

    “陛下還有口諭,請世子接旨后,即刻啟程回西南成婚,別讓杜小姐等得太久。”

    傳完旨意后,盧英再次回身向太后見禮,而后轉身離開,不帶走一片云彩。

    盧英走得輕松,留下殿中這些聽旨的人們可都炸了鍋,都在交頭接耳的猜測陛下是什么意思。

    不僅給祁彥賜婚了,還是直接點名道姓的賜了個知府的女兒,跟禹王府打過些交到的人都知道,這黔東知府乃是禹王側妃的娘家,若真要算,那姑娘還算得上是祁彥的表妹呢。

    禹王曾想讓杜家女給世子做側室,沒成想,皇帝直接下旨,把那姑娘抬成了正室,唯一的正室。從此以后,禹王世子想休妻另娶都不可能。

    幾位公主也是如此,祁珂壓低了聲音問:

    “我沒聽錯,真的是圣旨嗎?”

    祁淑舉起兩根手指:“要不我掐你一下。”

    祁珂果斷捂住自己的臉:“不了不了,是真的是真的。”

    “大姐姐,陛下是何意?”祁音小聲問長公主祁瑤,得到了長公主的搖頭回應。

    另一邊,金梧秋探頭往祁彥手中展開的圣旨上看了兩眼,祁彥因為覺得難以置信,正在反覆確認,然而圣旨上的字就在那里,他在怎么看也不會改變。

    往祁珂那邊看了看,用眼神問她:你的手筆?

    祁珂連忙搖頭,表示她可沒這本事。

    于是,金梧秋納悶了。

    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說他嗎?

    也許是謝映寒聽說了她進宮的消息,知道太后想把她賜婚給祁彥,所以就跑去圣駕前求了一道圣旨來給她解圍。

    若是真的話,那他也……太敢了。

    金梧秋暗自在心中欣喜,隨即又擔心這件事會不會給他帶去麻煩。

    謝婉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對太后問:

    “太后,陛下這旨意可與您商議過?也太突然了。您要不要再幫幫禹王世子,他……”

    話未說完,就被太后打斷:

    “住口!真是一點分寸都沒有!”

    斥責完謝婉,太后驀地起身,由貼身嬤嬤攙扶著走出大殿,殿中賓客們起身相送,接著便是永壽宮的主事嬤嬤上前來主持宮宴,酒水宴舞,菜肴節目,并不會因為太后的離場而減少半分。

    但比起宴會剛開始時的劍拔弩張,此時的宴會才更令人舒心。

    祁彥確認完圣旨后,似乎還想去找太后說些什么,卻被盧英從勤政殿帶過來又留下的幾個侍衛阻攔,他們十分‘客氣’的‘請’祁彥出宮,因為按照皇帝口諭,祁彥接旨以后就該即刻出宮離京了。

    祁彥離開之前,憤然瞪向金梧秋,金梧秋也不甘示弱,從剛擺上桌的果盤上摘了一顆葡萄,當著所有人的面砸向了祁彥的臉,并高聲說了句:

    “世子,待你回到西南大婚之時,我金氏定然奉上厚禮,恭賀世子新婚!”

    祁珂暗中給金梧秋點了個贊,表示:干得漂亮。

    祁彥如霜打的茄子,在幾個侍衛的‘簇擁’下,蔫然離去,大敗而歸。

    永壽宮的宮宴照常進行,盧英也回到了宣和殿覆命。

    “陛下,旨意送到了。禹王世子此刻已然出宮。”

    祁昭‘嗯’了一聲,隨手將一把魚食丟進養著幾尾錦鯉的碩大蓮盆中,將高影從暗處喚出:

    “祁勇如今何在?”

    高影回道:

    “那位如今應該正被西南軍給纏住了,那批西南軍的劣質軍械莫名其妙的到了他的礦場上,他百口莫辯。”

    祁昭問道:

    “那他知道此事是誰所為嗎?”

    “陛下應該知曉,禹王府大公子與世子爭斗多年,兩人之間無論誰出事,第一個懷疑的應該都是對方。”高影說。

    祁昭點了點頭:

    “也對。那就再給他們加點料。”

    祁昭伸手撥開水面的蓮葉,看著水下悠哉悠哉的幾尾紅魚,沉聲道:

    “把祁彥離京回西南的消息透露給祁勇……”

    敢在他警告過后繼續搞事,還想打梧秋的主意,祁昭沒讓他魂斷京城,就算格外開恩了。

    【作者有話說】

    今天有點晚,抱歉~

    下章或者下下章就該知道身份了吧。

    第48章

    ◎他是為了救東家嗎?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

    第四十八章

    金梧秋平安從宮中歸來, 最高興的莫過于珍珠姑娘她們,好一番噓寒問暖后,金梧秋沐浴更衣, 早早回房休息,大概這一天過得太刺激, 金梧秋竟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夜晚, 廊下燈籠的光影照在門窗上, 世界仿佛只有她一個人在,連呼吸轉身的聲音都變得極其分明。

    誰知她剛轉過身, 就看見床榻邊有道坐著的身影, 定睛一看, 金梧秋松了口氣:

    “怎么不點燈?嚇我一跳。”

    那人的聲音在黑暗中傳來:“回來見你在睡,怕擾了你。”

    干燥微涼的手撫上金梧秋的臉頰, 指間仿佛有松香殘韻,很好聞。

    “要不要躺會兒?”金梧秋不想讓光打破此刻的溫馨,對他提出邀請,并很快得到回應。

    祁昭俯身在她臉頰上親了親, 便翻身上榻,金梧秋身子往后退了退,想多讓出些空間給他, 誰知等他躺下, 又把金梧秋給撈了回來, 手臂繞過她的肩背, 將金梧秋緊固在他的胸膛上。

    金梧秋安心靠著, 默默數起了他的心跳, 短暫的沉默后, 祁昭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今日在宮中可有嚇著?”

    金梧秋搖頭:“你也太小看我了。”

    “也是。”祁昭將懷中人摟得更緊些:“我卻是嚇到了。”

    金梧秋想仰頭看他, 身子卻動不了:“所以,你就去替我求了道圣旨?”

    本來都已經做好單槍匹馬戰斗的準備了,誰知關鍵時刻卻等來了強有力的援軍,那感覺很驚喜。

    片刻的沉默讓金梧秋有些心焦,用手拍了拍他的心口:

    “怎么不說話?是你去幫我求的嗎?”

    “嗯。”輕柔的應聲,有種入睡前的慵懶。

    不會想睡了吧?金梧秋心想,也是,工作累了一天,回家倒頭就睡,沒毛病。

    金梧秋回來已經睡過一輪,現在精神很好,但她也沒有再出聲打擾,安安靜靜的聽著對方的呼吸,等待他睡去。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后怎么辦?”

    安靜黑暗的房間里忽然響起他的聲音,金梧秋再次睜開雙眼,想仰頭看他,這回他倒是松了手,讓金梧秋重新枕上枕頭,而他的手臂依舊橫過她的肩頸,保持隨時能夠把她拉回懷里的姿勢。

    金梧秋終于感覺到今晚他有些不同,回想他先前的問題,略想了想后,鄭重回道:

    “等你不做暗衛了,我們就回江南……成親?”

    祁昭問出那個問題后,便緊張的將呼吸放緩,直到聽她說起‘成親’二字時才略略松兩口氣,欲揚先抑的問:

    “回江南?”

    金梧秋說:“也可以去隴州。”

    祁昭呼吸再次一窒,沉吟半晌后,才試探著對金梧秋問:

    “那如果,我不是謝映寒呢?”

    不是謝映寒?

    這個問題夠奇怪的。金梧秋心想,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想必是隴州謝氏給他的壓力太大了,讓他下意識的想遠離。

    金梧秋笑了一聲,然后將祁昭的手握至心口:

    “那可太好了。你若不是謝映寒,那我們明天就能成親,沒有任何阻礙。”

    祁昭知道金梧秋定是沒聽出他的弦外之音,暗嘆一聲后問她:

    “……你成親,金氏就沒有阻礙嗎?”

    金梧秋果斷搖頭:

    “生意可以商量著來,我自己的事當然自己做主。”

    祁昭感慨:“那么大個家族,你不怕亂嗎?”

    金梧秋卻有不同看法:

    “若只是因為我按照自己的意愿成了個親,家族就亂了,那說明家族的制度本身就有問題,該想著怎么改革,而不是委屈自己讓大家滿意。”

    “家族雖大,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如果金氏是一艘航行中的大船,我就是個階段性的舵手,只能陪著船走一程,盡量護著它不翻船,但不管我怎么努力,這船早晚都會交到另一個舵手手中,最終船能開多久,能開多遠,不是區區一個我能決定的,天災人禍,朝代更迭,世上沒有永恒不變的東西。”

    “就好像人們習慣稱呼皇帝為‘萬歲’,但皇帝真能活一萬歲嗎?歷史上想長生不老的皇帝那么多,他們窮極一生,有人尋到長生之路了嗎?【時辰到了】這四個字,適用于世間所有生物。”

    金梧秋的聲音平緩而堅定,像小溪般流過祁昭心田。

    兩人對世事的看法不謀而合。

    祁昭收緊手臂,將金梧秋再次擁入懷,聲音從她頭頂傳出:

    “你說要跟我成親,我當真了。”

    金梧秋被摟的太緊,憋得慌,便在他腰上狠狠的掐了一下,趁著祁昭吃痛時,一個反撲把某人摁在下面。

    祁昭卻不在意,反而繼續追問:

    “我可以當真嗎?”

    金梧秋只覺他這沒安全感的模樣甚是可愛,想親他一下,誰料那人卻捂住自己的嘴不給親,非要讓金梧秋給出肯定回答。

    “可以可以!行了吧?”

    金梧秋一把將對方的手挪開,摁在枕頭上,由不得他反抗的親了下去,原以為今晚可以翻身農奴把歌唱,誰料戰事還未開始,金梧秋就潰不成軍,被某個好不容易壓制住的家伙反攻而上,衣袍翻飛間,素雅的床帳緩緩落下,遮住了那一床不能描述的春|光。

    **

    圣壽節過后兩三日,各國使團終于要離京了,其中自然包括讓祁珂心驚膽戰的北遼使團,最后一晚有送別宮宴,一般這種時候,謝映寒回來都會特別晚。

    下午門房來報,說慕容弦求見,金梧秋料想他是來告別的,不想與他過多牽扯,就讓門房帶了‘一路順風,早日還錢’這八個字給他,沒讓他進門相見。

    夜幕降臨,金梧秋在書房里看賬,珍珠姑娘匆匆來敲門:

    “東家,您快出來一下,公主出事了。”

    金梧秋立刻放下賬本,打開書房大門,看見一臉焦急的珍珠姑娘和她身后形容狼狽的少年。

    “常……念?”金梧秋仔細辨認了一下,遲疑的喚出對方名字。

    只見那少年不管不顧撲過來救:

    “金老板,求您去救救公主和我哥哥,他們被郁坤抓走了。”

    “什么?”金梧秋震驚不已,讓常念冷靜下來細說:

    “下午我家公主忽然收到一封信,是郁坤寫的,我不知道里面寫了什么,反正公主看過之后臉色大變,當即讓人套馬車出門,我和哥哥,還有張嬤嬤都覺得這是個陷阱不能去,可公主一意孤行,我們攔不住,便只能多多帶人陪她一起去。”

    “馬車很快到了城外,公主按照郁坤信里的要求,去了城外一座小村莊,那郁坤見到公主,什么也不說,直接動手,他們人多勢眾,又準備充足,公主府的護衛不敵,我們全都被郁坤給抓了。”

    “郁坤把公主從我們身邊帶走了,張嬤嬤腿摔折了,我和哥哥也打得不輕,郁坤給了我一封信,讓我來交給金老板,他說若要公主平安歸來,要金老板親自去才行。”

    金梧秋接過常念從懷里掏出的那張皺巴巴的紙團,上面寫著:

    若要祁珂的命,拿金梧秋來。

    紙團里還附帶一只紅寶石耳珰,是祁珂常戴的那款。

    “東家,不能去,這分明是陷阱。”珍珠姑娘說完,對常念問:“你們公主被抓,你沒回公主府喊人,或者報官嗎?”

    常念哭道:

    “公主府的護衛都在城外了,我這身份去報官,人家官老爺也不信啊,等他們核查清楚,公主和我哥哥只怕命都沒了。而且,而且……”

    后面的話常念沒說完,但意思大家都懂。

    而且郁坤要的是金梧秋去救人,若金梧秋不去,他一怒之下直接把公主殺了也未可知。

    情況緊急,金梧秋沒太多時間猶豫,對珍珠姑娘叮囑道:

    “珍珠,你派人去長公主府報信,讓長公主想辦法營救,我先隨常念去城外走一趟,盡量拖延時間,你安排人在我們馬車后面跟著,主意別跟太近。”

    “東家!明知是陷阱,還要往里跳嗎?”珍珠姑娘再次勸阻。

    常念則但心金梧秋改變主意,不去救公主和他哥哥,趕忙催促道:

    “金老板,公主和我哥哥的命全都靠您了,您千萬別不管他們。”

    金梧秋將祁珂的耳珰捏在掌心,不再猶豫:

    “趕緊照我說的去做,常念帶路。”

    說完,便不顧珍珠姑娘的阻攔,金梧秋進房換了身裝備,隨即跟常念出門去,珍珠姑娘盡管著急,卻也不敢耽擱,一邊派人去長公主府報信,另一邊趕忙安排人手跟隨在金梧秋的馬車后方隱蔽處。

    **

    馬車很快出城,金梧秋卻盯著手里的信愁眉不解。

    這件事的邏輯有問題,郁坤抓祁珂還能說是想為他哥哥報仇,可指明要讓金梧秋去救祁珂卻是為何?

    先不說金梧秋與他并無仇怨,他在大祁綁架了大祁公主,要么手起刀落把人殺死了事,要么星夜飛馳把人迅速帶去邊境,怎么會還想多此一舉的再帶個麻煩上路呢?

    “這信……真是郁坤寫的?”金梧秋對一旁低頭不語的常念問道。

    常念像是在想什么事情被打斷,懵懵的看向金梧秋,金梧秋只得重復問了一遍,常念點頭:

    “是他。”

    金梧秋又問的更仔細了些:“是你親眼看著他寫的,還是別人交給你的?”

    常念抬眼看了看金梧秋,見她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竟下意識避開目光,這可疑的神情讓金梧秋心生警覺,迅速將手伸進衣袖,摸到了腕上的袖箭,正想將箭頭對準常念時,只見常念把上車后始終縮在右手袖子里的左手猛地揮出。

    一道白色粉末便在馬車里彌散開來,金梧秋自覺不妙,迅速捂住口鼻,然而因為距離太近,空間太小,還是太晚了,濃郁的香氣一個勁往她鼻子里鉆,她清醒前最后看到的,就是緩緩向她靠近的常念……

    **

    今晚宮宴本該出席的北遼使團沒有出現,問過才知他們前幾日便直接向禮部要了通關文書,說打算宮宴之后便立刻離京,禮部不疑有他。

    祁昭的人倒是一直派人盯著,他知道使團今日下午要離京,也知道蕭凜走前去了一趟涌金園,但梧秋沒有見他。

    蕭凜在涌金園外逗留片刻便直接回了使團,跟著使團一同出城。

    他們出城時,除了在城外十里坡外的一處盛產杏干的小村莊停留了半個時辰,向當地村民買了兩百斤杏干抬上馬車,除此之外,使團的隊伍一切正常,始終在往邊境方向前進。

    所以,當長公主進宮告訴他,祁珂被郁坤抓走了之事時,祁昭十分震驚且不解。

    “云華那個糊涂蛋,什么時候都不長腦子。”長公主恨鐵不成鋼的罵道:“現如今,金老板已經跟著她那個小面首去救人了,陛下也請給我派兵,我親自去把那個郁坤給砍了!”

    祁昭猛然從龍案后站起身,對長公主驚詫問:

    “你說什么?誰去救人了?”

    長公主不解陛下怎么突然這么激動:

    “就……云華的那個朋友,金老板,還有那個小……”

    祁昭不等長公主說完,就一拍龍案往內殿走去,長公主見狀慌忙跟上:

    “陛下,您去哪兒?還沒給我派兵呢。”

    祁昭一邊走一邊解開龍袍,丟給跟隨在后的盧英,動作迅速的換上勁裝常服,沉聲說道:

    “朕親自去。”

    “陛下……”

    長公主看著皇帝急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納悶不已,連忙緊跟而上,在看到皇帝竟讓人牽出了他那匹黑身白蹄的神龍駒后,長公主震驚達到巔峰。

    祁昭翻身上馬,從禁止騎行的宮道一路狂奔至宮門,在所有守衛跪地禮的注視下奔出皇城。

    大駙馬梁淺原本在宮門口等長公主,因為長公主出門著急,他便干脆當了一回車夫,親自駕車送長公主來宮中見駕。

    沒想到長公主沒等到,卻等到了一馬當先的陛下。

    他知道定然出大事了,趕緊卸了馬車前的馬,跟在皇帝那匹神龍駒后面。

    祁昭一路狂奔,先是來到涌金園,還沒下馬,就看見珍珠姑娘焦急萬分的在門前踱步,祁昭從馬上躍下,未及平復氣息便問:

    “你們東家呢?”

    珍珠姑娘在等救兵,不想來的卻是這個討厭的家伙,看他神情嚴肅,珍珠姑娘沒敢隱瞞,將如今的緊急情況一一告知:

    “我們原本是跟在東家后面的,想著東家身上有暗器,馬車里也全是機關,應當沒事才對,誰知東家的馬車剛出城就停了下來,然后上了一輛路邊的青棚馬車,再然后……就沒了蹤跡。”

    這也是珍珠姑娘著急的緣故,原以為萬無一失的保護,卻因東家換了馬車而險象環生。

    祁昭不解:

    “為何換了馬車就沒了蹤跡?你們的人不是跟在后面嗎?”

    珍珠姑娘急得都快哭了:

    “是跟在后面的,可那輛青棚馬車轉了個彎,突然從一輛變成了八輛,還分別往八條不同的路走,我們的人剛開始沒敢跟得太近,后來竟分不清東家究竟上了哪輛車。”

    祁昭面色鐵青,周身氣勢相當駭人。

    此時又有一匹駿馬在涌金園門前停下,梁淺下馬后,先是環顧一圈,在涌金園的牌匾上看了又看,然后才來到祁昭身旁,小心翼翼的問:

    “您來此處做什么?”

    祁昭沒有回答,而是猛然轉身上馬,對梁淺大喝吩咐:

    “讓京畿衛封鎖城門,五城設卡排查,東、西大營點兵三千,城外候命。”

    如此吩咐完,祁昭甩鞭策馬而去,梁淺一頭霧水,緊跟上馬,在馬上追著詢問:

    “是有人謀反嗎?您倒是說清楚啊!等等我!”

    兩個人,兩匹馬,跟來時一般匆匆離去,只留下珍珠姑娘站在門前一頭霧水。

    剛才那討厭的人說什么?

    封城門,設關卡,東西大營點兵……三千??

    他是為了救東家嗎?這陣仗是不是太大了?

    **

    金梧秋感覺臉上一陣涼意,好似有人在為她用涼水擦面……

    她猛然驚醒,把湊到她面前想要繼續為她擦臉的蕭凜嚇了一跳,不過很快恢復,笑顏燦爛:

    “你醒啦。”

    金梧秋仍有些糊涂,四肢也酸軟無力,她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軟榻上,周圍環境很陌生,她掙扎想坐起身,但只是動一動,就用盡了她所有力氣。

    “這是哪里,你怎么在這兒?”金梧秋虛弱的問。

    她剛才還跟常念一起出城去救祁珂,半道她察覺常念有問題,想動手時被常念搶先撒了迷藥,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蕭凜將濕毛巾放回水盆,自己過來將金梧秋從軟榻上扶起:

    “你先別著急動,藥勁兒還沒過呢,動了會頭疼的。”

    這么說著,蕭凜十分自然的在金梧秋身旁坐下,勾住渾身發軟的金梧秋,讓她靠在自己懷里。

    金梧秋想掙扎卻沒力氣,只能由著他擺弄,腦中卻已飛速運轉起來。

    她之前疑惑,郁坤為什么要指名金梧秋去救人,現在算是明白過來,哪里是郁坤要金梧秋,分明就是慕容弦要。

    “祁珂呢?你們有沒有綁她?”金梧秋現在最擔心的還是祁珂。

    蕭凜回道:“綁了,他們現在應該走了一半路程了。”

    金梧秋強撐著身體向后看去:

    “你們抓她想干什么?她是公主,你們就不怕引起兩國開戰嗎?”

    蕭凜見她額前沁出汗珠,不忍的為她擦拭,口中回道:

    “她殺了郁坤的哥哥,郁坤也只是想報仇而已。”

    金梧秋費力揮開蕭凜的手,努力憑自己的力量坐穩:

    “她殺郁坤的哥哥,是因為他哥哥先背叛的。”

    “她哥哥沒有背叛,是她隱瞞身份在前。”蕭凜嘆息糾正:“好了好了,你別激動,反正他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你現在著急也沒用。倒是咱們終于可以好好的坐下來談一談了。”

    蕭凜見金梧秋極力為祁珂爭辯,干脆岔開話題,進入主線。

    “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你只要還了錢,咱們就兩清。”金梧秋逼自己冷靜下來,總得先搞清楚狀況,才能想辦法救人。

    “你想跟我兩清?”蕭凜笑著搖頭:“怕是不可能了。”

    蕭凜扶著金梧秋的肩膀,將她擁入懷中,在她耳邊輕柔且霸道的說了句:

    “因為我不會同意。”

    金梧秋忍著不悅,暗自去摸手腕上的袖箭,卻摸了個空,而金梧秋的一切小動作都沒能逃過蕭凜的雙眼,他指了指窗臺前的長案,對金梧秋說:

    “別找了,都在那里,你還是老樣子,防備心那么重,一點都沒變。”

    金梧秋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副袖箭和兩把匕首,她之前分別藏在右邊的靴子里和后腰上。

    保命防身的兵器被人收走,金梧秋才真正的意識到這回遇到大麻煩了。

    而比起她的擔憂,蕭凜那邊卻開始甜蜜的回憶起往昔來:

    “那時你才十四吧,單槍匹馬闖進一個老掌柜家要賬,我拿著算盤都快不會撥了,你居然還在那氣定神閑的喝茶,那老掌柜手里可是沾過人命的,你竟敢惹他!”

    “后來帳算完了,你開口要錢,那老掌柜關門放狗,你知道的,我最怕狗了,以為那天要和你一起在狗食盆里相見了,誰知你忽然一抬手,把那狗射了個一劍穿喉,血濺了老掌柜一身,嚇得他直接跪下。”

    “你說你怎么從小膽子就那么大呢?”

    蕭凜從回憶中走出,看著近在眼前的金梧秋,癡癡的說:

    “從那之后,我就喜歡上了你。但我不敢說,怕你嫌棄我。直到你拿著一百兩銀票來找我成親,你都不知道我當時高興得都快瘋了!”

    “跟你成親后的那一個月,是我人生最幸福的日子。每天一睜眼就能看見你,走出門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倆是一對夫妻,如果后面我沒有做那混賬事,你我相處到如今,只怕孩子都好生好幾個了吧。”

    金梧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打斷他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想多了。”

    蕭凜卻不在意,自顧自的繼續說:

    “我回北遼后,沒有一日不在想你,你就是我暗無天日的世界中唯一照入的光,因為你,我咬牙撐著走過了那些布滿荊棘的路,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與你重新開始。”

    金梧秋實在不喜歡聽這些,到現在已是極限:

    “廢話少說。慕容弦,你究竟是誰?”

    能在大祁境內,神不知鬼不覺甩掉金梧秋的護衛,把她帶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有這樣的本事,他絕不會只是一個尋常的使團書史。

    蕭凜欣慰一笑,對金梧秋說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慕容弦是化名,我真名叫蕭凜,是北遼太子,此番冒險來大祁,就是為了把你帶回北遼,做我的太子妃。”

    【作者有話說】

    下章見。

    第49章

    ◎把她放過來,朕許你使團離京回遼。◎

    第四十九章

    蕭凜?

    北遼太子?

    金梧秋懷疑是不是迷藥的勁兒還沒散, 都出現幻聽了。

    直到她被蕭凜擁入懷中,耳邊繼續傳來:

    “梧秋,跟我回北遼, 做我的太子妃,可好?”

    金梧秋奮力掙脫, 將蕭凜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 最終得出結論:

    “瘋了。”

    蕭凜見她不信, 從懷中取出一方印信,在金梧秋的手心里戳了一下, 讓她自己看。

    印上是五個曲里拐彎的篆體字, 金梧秋隱約認出是【北遼太子印】。

    她這才再次將目光落在蕭凜身上, 蕭凜將印信收好,說:

    “除了這方印, 上回被你拿去抵債的雙魚佩,也是我太子府徽,憑那玉佩在北遼可隨時調兵千人。”

    “你看,你隨手拿的一塊玉佩就那么重要, 可見你天生就該做我的太子妃,所以隨我回北遼,好不好?”蕭凜說完, 便伸手撫上金梧秋的臉頰, 被恢復了些力氣的金梧秋直接打掉:

    “不好。”

    蕭凜看著自己被打掉的手, 并不生氣, 金梧秋的回答反倒像是在他意料之中般。

    “沒關系, 你此刻覺得不好是因為你還沒有隨我回北遼, 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等到那時你就知道當我的太子妃有多好了。”蕭凜自信滿滿的樣子讓金梧秋很不爽, 她耐著性子問:

    “你能給我什么?”

    蕭凜:“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金梧秋:“我有,謝謝。順便提一下,你還欠著我錢呢。”

    蕭凜:“……位高權重。”

    金梧秋:“哈,我已經夠高夠重了。”

    蕭凜:“……那權傾朝野,生殺予奪!你總沒有了吧?”

    金梧秋:“確實沒有!可我要那干啥?”

    蕭凜深吸一口氣,勸起了自己:

    “沒關系,今后總能想到你要的。”

    金梧秋看著他自欺欺人的樣子,毫不留情的揭穿他:

    “你是想讓我放棄原本我已經擁有的一切,然后跟你從頭開始,再由你來給我你想給我的一切,是嗎?”

    蕭凜似乎有點受傷:

    “你一定要說這些話來傷我的心嗎?我們那一個月的同床共枕,對你來說什么都不是嗎?”

    金梧秋糾正:

    “你說話就說話,別帶歧義!”

    假成親那會兒,確實每天同床共枕,但也只限于同床共枕,蓋上被子純聊天罷了。

    “梧秋,我這么喜歡你,你對我難道沒有一絲感情嗎?”

    蕭凜試圖靠近,金梧秋節節后退,抬手做防備阻擋,不想給他任何希望,果斷拒絕:

    “沒有!而且我已經有人了,我很喜歡他,是絕對不會跟你回北遼的,你不要對我有任何幻想。”

    蕭凜停下腳步,幽沉的目光盯著金梧秋看了一會兒后問:

    “你喜歡的人,不會是你花重金聘的那個夫郎吧?”

    這件事,在他來大祁見到她的那天就聽說了,但他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

    金梧秋是什么樣的人,蕭凜自覺沒人比他更清楚。

    十六歲時,她為了反對逼婚,就敢大張旗鼓的給自己找個相公,如今八年過去,想必金氏那些族老們又盯上她的婚事,所以她故技重施,敲鑼打鼓的給自己聘了個夫郎。

    同樣的套路,同樣的目的,蕭凜作為過來人,又怎么可能當真。

    “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蕭凜繼續逼近,金梧秋邊退邊說:

    “為何不信?我就是喜歡他!此生如果非要找個人成親的話,他就是我的第一人選!”

    也許是鄭重金梧秋的語氣,讓蕭凜也不禁認真對待:

    “他是誰?做什么的?能給你幸福嗎?”

    金梧秋說:

    “他是誰不重要,做什么也不重要,我的幸福我自己會給,他可以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們只需要彼此相愛,彼此陪伴就好。”

    蕭凜沉默,像是在思考金梧秋話語的真實性,那雙輕佻上揚的桃花眼里漸漸沒了笑意: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現在也已經晚了。”

    “忘了他吧!跟我回北遼,我們也可以彼此陪伴,彼此相愛,一輩子不分開。”蕭凜偏執的神情讓金梧秋感到危險。

    “你別過來!”

    金梧秋大喝一聲,飛快向窗外看了一眼,從布局判斷,應該就是個普通宅院,而越普通的宅院,就越容易藏人。

    “這是什么地方?”金梧秋沉聲問。

    “京城百里外的小鎮,一處十分隱秘的宅院,你的人找不到的。”蕭凜有恃無恐,完全不怕金梧秋要跑的樣子。

    金梧秋若有所思的看向窗外,她被常念迷暈后帶來這里,跟在她后面的護衛們估計已經被甩掉了。

    祁珂此刻不知怎么樣了,珍珠姑娘應該已經通知了長公主,皇家公主失蹤定會掀起軒然大波,現在金梧秋就希望尋找公主的那些人能給力一點,快點救出祁珂。

    至于她自己,蕭凜既然要把她帶回北遼,那就一定會動身,只要他動身就會產生痕跡,給擅長情報的翡翠姑娘一點時間,金梧秋應該能被找到。

    可是就算翡翠她們找到金梧秋又能如何,蕭凜的真實身份甚是棘手,他敢孤身來大祁,必然會在身邊設下萬全保護,翡翠打探情報是把好手,但想從一國太子手中搶人,只怕還差點火候。

    “別看了,過來喝點茶,休息休息。咱們如今有的是時間。”

    蕭凜兀自坐下泡茶,喚金梧秋過來。

    金梧秋暗自長嘆,認命般坐了回來,蕭凜遞給她一杯茶,金梧秋猶豫著要不要接,蕭凜說:

    “放心,沒毒。”

    金梧秋確實有點渴,接過茶一口飲盡,把空茶杯往前一推,讓蕭凜再給她倒一杯。

    蕭凜樂得為她服務:

    “我就喜歡你審時度勢的樣子,形勢不如人時,就該退讓著些,傻子才會不管不顧的往前沖,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不說,還會讓形勢變得更糟。”

    金梧秋不置一詞,逕自喝茶,連喝了三杯以后,才放下杯子緩緩說道:

    “漏刻上是辰時三刻,我昨天酉時不到出門,戌時才被常念算計,若你們馬不停蹄的跑,到現在應該能到京城百里外。”

    蕭凜目光微動,笑問:“什么意思?”

    金梧秋把幾個枕頭拖過來靠在背后,盡量讓自己舒服一些:

    “我的意思是,這里不是京城百里外,而是京城附近吧!”

    常念不可能帶著她狂奔一百多里,這么長的距離,路上會留下多少痕跡自不必說,而且憑蕭凜的身份,想要平安回到北遼,就不可能不管不顧埋頭往前沖,那會讓他成為一個流動的靶子。

    最好的辦法就是聲東擊西,就近隱藏,等到朝廷追趕祁珂的隊伍回來了,或者此番風波平息了之后,他們再悄無聲息的潛回北遼。

    由此可見,他之前說郁坤帶使團和祁珂往邊境趕這件事也存疑,就算真的有隊伍此刻正在往邊境趕,那也是他們為了故意引導大祁追兵而放出的煙霧彈。

    看著金梧秋篤定的模樣,蕭凜忽然笑了出來:

    “你還是那么聰明。”

    金梧秋嘆了口氣:“這種時候,聰明也沒用,徒增煩惱罷了。”

    蕭凜安慰:

    “聰明在任何時候都有用,待你隨我回了北遼,你的聰明將會有很多用武之地,你的生活會比在平淡的大祁有趣的多。”

    金梧秋倒是聽出一些話音:

    “你在北遼過得并不好吧。即便你貴為太子。”

    蕭凜目光幽沉,隨即自嘲一笑:

    “是。你說對了。我過得不好,我怎么可能過得好?”

    “我的父親殺了我的母親,又因畏懼我外祖家的兵力而將我立為太子,處處防備,處處壓制,我吃不好,睡不好,因此格外懷念被你從街頭撿回金家去的那段日子。”

    “在金家,我只需要打好算盤,做好掌柜吩咐的帳,就有吃有喝有住,有大把閑暇時光看天、釣魚……”

    “梧秋,你不必擔心,到了北遼我不會限制你,你可以繼續做生意,甚至把整個金氏都遷移到北遼也行,我可以讓金氏成為北遼最大的商戶,可以讓你少很多在大祁的限制,你可以自由自在的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面對蕭凜的再次表白,金梧秋頓了頓后,直接岔開話題:

    “祁珂也被關在這個院子里嗎?”

    蕭凜沒等到她的回應,有些失望,但他并不著急,梧秋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要他堅持不懈,總有一天梧秋一定會看到他的誠意。

    “她不在這里,我們有幾處藏身之所。”蕭凜說。

    金梧秋擔心祁珂的安危:“郁坤會殺她嗎?”

    “我交代過他不可在大祁境內動手殺人,不過他們之間畢竟有血仇,公主可能會受點委屈吧。”

    金梧秋聞言,欲言又止,但最終什么都沒說。

    蕭凜見她這樣,體貼的問:

    “需要我做什么嗎?只要你開口,除了放走她之外,我都可以考慮。”

    言下之意,祁珂在郁坤手上受不受折磨,全看金梧秋愿不愿意開口求情,而如果她開口,又該用什么對等籌碼還這個情?

    蕭凜好整以暇的看著金梧秋,等著看金梧秋會為祁珂做到哪種地步。

    金梧秋緊咬牙關,怒目以對,正考慮要不要為祁珂稍微妥協一點的時候,就聽外面傳來兩道忽高忽低的哨聲。

    而聽到這哨聲的蕭凜忽的神色一變,連招呼都沒跟金梧秋打一聲,就猛的站起身往外走去。

    打開房門的同時,幾個高手模樣的人從四面屋頂翻身而下,對開門而出的蕭凜跪地回稟:

    “殿下,西邊出事了,郁大人、荀大人和甘大人他們應該好像被發現了,此地不安全,須盡快撤離。”

    話音剛落,就聽房內傳出咻的尖聲,一個信號從窗口被射向半空,在天上炸開成一個金元寶的形狀。

    蕭凜見狀,猛然回房,就看見金梧秋一臉興奮的站在窗邊,比了比她從窗臺上取回的袖箭,那元寶信號就是從這袖箭中發射而出的。

    “殿下,此女留不得,還是解決了她再上路吧。”蕭凜身旁一位高手如是建議。

    只見蕭凜看著金梧秋臉色鐵青,但哪里舍得對她動手,沉聲吩咐道:

    “帶上她,撤。”

    高手護衛們面面相覷,盡管覺得殿下此舉不妥,但誰也不敢違抗,進來一把拉住金梧秋,緊跟在蕭凜身后,向這所宅院的后門撤退。

    誰料還沒到后門,前方探路的人就返回驚道:

    “后門有人。”

    蕭凜眉峰蹙起,立刻做出反應:

    “走東院。”

    金梧秋不知道他們所謂的東院是哪里,她雙手都被人鉗制住,根本掙脫不開,只能被他們推著跟隨向前。

    剛出廊下,走到院子中間時,東院探路的人急速歸來:

    “東院院墻外也有人,殿下,我們怕是被包圍了。”

    此人話音剛落,就聽一聲巨響,院子的大門從外面被巨木撞開,照壁后迅速跑進來兩隊人馬。

    蕭凜身邊的手下們將他和金梧秋圍在中間,警惕的向后退去。

    兩隊來勢洶洶的人馬進來之后便退在一邊,并不著急動手,而是默默的等著照壁后的人走入。

    金梧秋怎么也沒想到,從照壁后第一個走出的竟然是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不過一晚沒見,他眼中竟布滿血絲,整個人憔悴了不少。

    可謝映寒怎么來了,這些包圍住蕭凜的兵都是他帶來的嗎?他身邊那個是大駙馬梁淺嗎?他們倆怎么會在一起?

    而心中的種種疑惑都沒有金梧秋后面看到的畫面震驚,在謝映寒和梁淺身后,兩個士兵拖著個四肢好似被折斷了,全身血淋淋的人緊隨其后,還有幾個被反剪著雙手,狼狽不堪的年輕人,看樣子應該都是北遼使團中人,頗有點身份那種,被謝映寒一一擒來是為何?

    祁昭進院后,一眼便看到被蕭凜緊緊摟住的金梧秋,她和蕭凜被北遼的高手護衛圍在中間,臉色有些蒼白,但沒受傷。

    懸了一個晚上的心,總算在這一刻稍稍平復了些。

    此時,蕭凜身邊有人認出那被折斷了四肢拖進來的血淋淋的人是誰:

    “是郁大人!他們把郁大人折磨成這樣!畜生!”

    不等祁昭開口,他身旁梁淺就口沫橫飛的強懟回去:

    “我呸!你們才是畜生!這狗東西竟敢對我朝公主下手,沒把他碎尸萬段挫骨揚灰都算仁慈了。”

    金梧秋聞言,高聲問道:

    “公主如何了?”

    她一開口,梁淺便下意識往身旁祁昭看去,只聽祁昭沉聲回道:

    “放心,有人護著她,她只受了點輕傷。”

    兩人對話有來有往,蕭凜看在眼中,對金梧秋問:

    “他是誰?”

    北遼使團入宮覲見過,但蕭凜是隱藏身份而來,只在四夷館周圍活動,未曾入宮,所以并不認識祁昭。

    金梧秋沒好氣回了句:“不跟你說過了嘛,我有個情郎,他就是了。”

    蕭凜抓住金梧秋的手猛地一緊,看向祁昭的目光中滿是恨意。

    而同樣震驚的,還有祁昭身旁的梁淺,我的個乖乖,他剛才聽到了什么?

    如果他沒誤會的話,皇帝不眠不休,興師動眾,親自帶隊尋了一個晚上的人就是江南金氏的金老板,現在人終于找到了,金老板卻說皇帝是她的情郎!

    梁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也就是說,前陣子金老板在得月樓高薪聘的那個夫郎……是皇帝!

    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真相!

    “他是大祁的皇帝,你們快走————”

    手腳被折斷后,又身受好幾刀的郁坤扯著滿是鮮血的喉嚨大喊了一句,立刻又被旁邊的士兵重重踢了一腳。

    蕭凜這邊的人全都吃驚不已,他們怎么也沒想到,會直接把大祁的皇帝親自招來。

    而金梧秋心中的駭然一點都不比蕭凜一行人要少,此刻她甚至懷疑自己可能根本就沒有醒來,一直置身夢中。

    要不然,怎么一夜之間,慕容弦成了北遼太子蕭凜;而她心心念念的小情郎謝映寒又成了大祁的皇帝。

    祁昭看到金梧秋在人群中滿是震驚的臉,想向她解釋,但時機不允許,只能先以眼神安撫,然后迅速開始與蕭凜談判:

    “太子殿下來訪我大祁,竟如縮頭烏龜般藏身于四夷館中,朕念你尚且安分,才給予你最大的包容,未成想竟還是包藏禍心,敢對我朝公主下手,朕今日便是將爾等項上人頭摘下,贈與北遼王也無可厚非吧?”

    蕭凜的目光卻不在祁昭身上,而是落在面無表情的金梧秋臉上,不合時宜的問她:

    “你不知道他的身份?”

    金梧秋很少對人面無表情,一般這個時候,都是她極其生氣的時候。

    所以蕭凜從她的表情就判斷出,在今日之前,金梧秋并不知道她所謂的情郎的真實身份。

    她被騙了。

    蕭凜忽然感覺心里的難過減輕不少,因為他知道,金梧秋此生最恨的就是被騙。

    祁昭目光如火般盯著與金梧秋湊近說話的蕭凜,對身旁梁淺遞去一眼,梁淺立刻會意,親自來到使團副使甘良身后,將他被反剪的雙手掰成個詭異角度,此人頓時承受不住,大聲哀嚎起來。

    高亢的哀嚎聲終于吸引了蕭凜的主意,他緊咬牙關片刻后又放開,情緒很快從憤怒中平靜下來:

    “陛下不必如此,想怎么樣直說即可。”

    祁昭冷道:“你孤身一人來我大祁,朕便是殺了你又如何?”

    “陛下不會殺我!否則也不會在此與我說這么多廢話了。”蕭凜此刻異常冷靜。

    腦中迅速分析大祁皇帝的心理,換位思考一番,如果他是大祁皇帝,在知道蕭凜這個北遼太子與北遼王之間難以和解的仇怨后,他是絕對不會在此時殺了蕭凜的,畢竟蕭凜死在異國他鄉,最高興的人莫過于北遼王,而北遼王的高興,必然不會是大祁皇帝所希望的。

    祁昭有些佩服此人的膽量,既然被猜中了心思,他也不必再偽裝,指著金梧秋直言道:

    “把她放過來,朕許你使團離京回遼。”

    蕭凜身邊的人紛紛露|出喜色,都覺得這是一筆十分合算的買賣,誰知蕭凜卻拒絕了:

    “休想!我潛入你大祁為的就是她,若不能將她帶走,我又何必過來!陛下還是提別的條件吧。”

    祁昭眼中滿是寒芒,蕭凜身邊的人卻都炸開了鍋般勸他:

    “殿下,不可再為此女以身犯險了。”

    “用她換使團全員性命,只賺不虧啊!”

    蕭凜怒吼:“住口!”

    然而危急關頭,他身邊的護衛可能比蕭凜自己還要在意他的性命,畢竟如果蕭凜出事,他們和他們的家人也就都活到頭了。

    “殿下!留得青山在!您不為自己考慮,也得想想老將軍啊。”

    “是啊,還有甘大人、荀大人,他們若有個三長兩短,老將軍又該如何向殿前司和南宰相交代,殿下不能為了一己之私,陷老將軍于不顧啊。”

    這些人話中的老將軍,指的是蕭凜那手握兵權的外祖父,女兒被北遼王殺害了,但為了捧外孫坐上太子之位,老將軍只能飲恨忍下,蕭凜等同與他的希望與劍鞘,若沒了蕭凜,老將軍勢必要與北遼王斗個你死我活的。

    蕭凜抓著金梧秋的手在顫抖,他不想放開,卻又難抵心中折磨,他的生死早已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外祖父和這些跟隨他的人在支持他的同時,也給他的脖頸套上了層層枷鎖。

    在他還沒有到達那個至尊之位時,他沒有權利和能力,不顧一切的任性妄為。

    金梧秋感覺胳膊上的鉗制漸漸松了,蕭凜周圍的人如釋重負般將金梧秋推了出去,祁昭也信守承諾,對梁淺使了個眼色,梁淺便下令放人,卻不是一起,而是一個一個的放。

    在金梧秋自己走向他們之時,這邊首先送過去的是被折斷了手腳,拖在地上走的郁坤,他已經是個廢人,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保護金梧秋在與人擦身而過時不被偷襲重傷。

    金梧秋看著對面拖出來的血印,強忍著惡心向前,就在兩人快要平行之時,只見先前還像個廢人般被拖著走的郁坤,忽然挺起他的身子,重重砸向地面,藉著地面的力量將身子迅速騰起,金梧秋離得最近,親眼看見他從口中吐出一根銀針,向著祁昭的反向吐去。

    說時遲那時快,金梧秋幾乎是下意識的沖向郁坤,把騰起的他撞偏了方向,郁坤一針不行又吐一針,只是這一針卻不是對祁昭,而是對著壞了他最終好事的金梧秋。

    這一切只發生在兩個瞬息之間,等郁坤吐出兩針后,其他人才都反應過來,一支不知從哪里射來的飛箭射穿了郁坤的喉嚨,將他整個人釘在地上,當場死去。

    金梧秋被近在眼前血腥畫面嚇到的瞬間,感覺肩膀處有些刺痛,隨即整個人麻了一般向后倒去,倒在一個溫暖堅實的懷抱中……

    第50章

    ◎你和我之間的事,退一萬步說,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錯嗎?◎

    第五十章

    祁昭一路策馬, 把暈倒的金梧秋帶到了麟趾行宮。

    一路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到寢宮,喚太醫診治,他自己則在一旁焦急等待, 好不容易太醫收了手,祁昭迫不及待湊過去問:

    “如何?”

    老太醫醫術高明, 把脈后便知病癥:

    “回陛下, 此女中了劇毒, 但毒性很輕,流于表面, 之所以昏迷, 應該與她之前所中迷藥未解有關, 老臣這便去開一劑解毒方,只要按時服藥, 再休養幾日,該當無事。”

    祁昭起先聽到‘中毒’二字,整顆心都懸到嗓子眼,舌尖吐針可謂郁坤的臨死一擊, 想與對手同歸于盡,針上必然淬毒,且是那種見血封喉的劇毒。

    這一點太醫已經證實, 至于太醫為何又說毒性很輕, 流于表面, 祁昭有些不解。

    太醫下去備藥時, 祁昭想看一下金梧秋的傷口, 將她外衫除下, 摸到她貼身穿的衣料, 只覺觸感涼滑, 竟是一件輕薄的銀紗衣,此種銀紗材質,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想來金梧秋為了祁珂甘心前去赴約,知道此行必然兇險,便穿了這貼身的防護衣。

    若郁坤的最后一招是用刀用劍砍的話,金梧秋有此衣護身,必然無事,可惜郁坤用的是針,針頭尖細,衣料再怎么刀槍不入,也還是被刺進了一些。

    祁昭命人取來干凈衣物,拉下床帳,親自為金梧秋更換衣物,銀紗衣脫下后,祁昭看到她肩膀附近一處極小的傷口。

    若非傷口周圍泛著青紫,換做尋常,這么細小的傷口估計都很難被看到。

    祁昭此刻萬分慶幸,慶幸金梧秋盡管沖動,但在保護自己這方面比較細致,若非如此,郁坤這一針下去,金梧秋此刻焉還有命在,屆時祁昭的后半生都將埋葬在痛苦與悔恨中。

    太醫那邊很快將解毒湯熬好送來,祁昭不假于人親自喂藥,動作盡管有些笨拙,但一口一口卻喂得十分細心。

    麟趾行宮的宮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皇帝陛下,紛紛對那位躺在龍床上的女子身份產生好奇。

    梁淺處理好使團后續事宜,才趕回麟趾行宮覆命,得知陛下抱回來的女子無大礙,總算松了口氣,在殿外一直等著,等到祁昭忙完一切后,才請人進去通傳。

    不一會兒,傳話的宮人從寢殿出來,對梁淺道:

    “大駙馬,陛下請您進殿說話。”

    梁淺領命進殿,殿中藥味濃郁,皇帝正跪在床沿上,為龍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蓋上被子,那動作輕柔得仿佛他蓋的是一團煙霧,生怕被子掀的風大一些都能把煙霧吹散似的。

    蓋完被子,祁昭又忙著把龍床兩邊帳幔放下,左左右右的來回好幾趟,笨拙又真誠的樣子讓梁淺恨不得悄悄找畫師畫下來,拿回去給他家長公主也欣賞欣賞。

    他從前一直覺得皇帝是塊沒有感情的石頭,頑固不化,不解風情,對男女之事冷淡到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否正常。

    如今看來,真真是多慮。

    陛下不僅正常,還發揮超常了。

    忙活完金梧秋,祁昭從內殿走出,見梁淺賊眉鼠眼的一個勁兒往內殿看,祁昭一把將之薅走。

    “輕,輕,輕點!”梁淺識時務的求饒,指了指內殿:“要不臣還是出去稟告吧,免得吵了金老板休息。”

    祁昭放開他,猶豫一會兒后在主位上坐下:

    “我怕她醒,你小聲點便是。”

    嘖嘖,這寶貝勁兒!

    梁淺只敢在心里吐槽,表面上還是十分恭謹的:

    “郁坤已死,北遼使團也已經離開大祁,蕭凜走時有些不愿,一直在問金老板的情況,被他手下強行帶走了。”

    “五公主已經送回府中,她沒受什么傷,倒是她的那個小面首傷得很重,肋骨斷裂,脾臟破裂,手骨和腿骨都有折斷的痕跡,也多虧了他死死抱住公主,才沒讓公主受傷的。”

    祁昭聽完感覺有點復雜:

    “她那兩個面首是什么人?一個護她一個出賣她。”

    梁淺解釋:

    “據說是烏月國來的一對孿生兄弟,護著公主的是哥哥,不過那個弟弟也不算出賣公主,是蕭凜想要用公主引金老板前去,才用哥哥的性命威脅弟弟出面欺騙金老板的,實際說起來,他也是被迫。”

    看過那哥哥的慘狀,梁淺倒是有點理解弟弟的行為,但他不敢說,畢竟都是因為那弟弟的緣故,金老板才會落入蕭凜之手,遭受這場無妄之災。

    “先全都關在公主府吧,她的人,讓她自己決定怎么處置。”祁昭思慮片刻后說。

    “是。”梁淺領命。

    這時內殿中傳出一聲輕吟,祁昭立刻像彈簧似的起身,對梁淺揮手讓其退下,自己則三步并作兩步跑進殿中查看。

    金梧秋睜眼后,入目皆是明黃色調的床帳。

    第一反應是誰家會用這么丑的顏色做帳子,然后才反應過來,這顏色丑雖,卻也不是誰家都能用的吧。

    正暈乎乎的納悶之際,原本合著的床帳被人從外面掀開,金梧秋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才猛然想起之前發生的事。

    先是她被常念騙了,蕭凜抓住她,告訴她真實身份,然后謝映寒帶人找到了她,再然后她就發現,謝映寒也有真實身份,比蕭凜的還要令她震驚。

    “感覺怎么樣?太醫說中毒不深,但暫時不要亂動。”祁昭湊到金梧秋身前,想伸手摸摸她的臉,金梧秋向后退讓,冰冷的目光讓祁昭不敢再近一步。

    這回他是真的心虛了。

    “我原本是想跟你說的,就是那晚,我問你若我不是謝映寒你會如何。”

    “可后來我猶豫了,怕你不肯接受。”

    “我知道我不該騙你,我錯了……”

    祁昭深諳金梧秋的性子,解釋再多不如直接認錯,乖巧的跪坐在金梧秋身旁,等待被諒解。

    然而,金梧秋只是看了他兩眼,就將身子轉了過去。

    祁昭見狀,趴過去看她:“哪里不舒服嗎?”

    金梧秋閉上雙眼,拒絕與他交流。

    祁昭抻著腦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確定她是真的不想理自己后,在她額頭、臉頰和脖頸上摸了摸,確定體溫正常后便不再打擾。

    感覺到身后那人離開,金梧秋這才緩緩睜開雙眼,盯著床帳上的繁復龍紋陷入沉思。

    **

    用了兩副藥后,金梧秋頭腦清明了不少,但人還是沒什么精神。

    從侍奉她的宮婢口中得知,此處是皇帝的麟趾行宮。

    祁昭每日都挺忙,總是有大臣過來求見,但一日總能抽出些時間來看金梧秋幾回。

    他知道金梧秋不愿理他,也不強求,有時坐坐就走,有時扶著金梧秋到花園里走兩圈。

    休養了大概七八日,金梧秋的身體總算恢復,這才讓宮婢去請祁昭來說話。

    很快的,祁昭便邁著歡快的步伐來找金梧秋,宮婢們自覺告退。

    “太醫說你身體里的余毒都清了。”

    祁昭看著瘦了一圈的金梧秋心疼不已,已經命人去把鮑御廚從皇宮請來,讓他想辦法用藥膳給梧秋調理調理身子。

    “這幾日有勞了,多謝照料。”金梧秋客氣的說。

    “你我之間,何須言謝。”

    祁昭深情款款的看向金梧秋,卻沒有得到回應,只見對方淡然一笑:

    “謝還是要謝的,有些話也該說清楚。”

    祁昭心生不妙:

    “你想說清楚什么?”

    問完后,不等金梧秋開口,祁昭又追加一句:

    “別說什么從此陌路的廢話,我不會答應的。騙你確實是我不對,你想罵我、打我,想怎么出氣都可以,但你不能否認我們之間的感情。”

    這些天,金梧秋在思考,祁昭也沒閑著,他想得很清楚,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手的。

    “我們之間的感情,從一開始就是虛假的,你不過是沒體驗過我這樣的女人,覺得新鮮才會半推半就與我在一起,我承認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很開心,但再美好的夢都有醒的時候。”

    金梧秋盯著手中的茶杯,在澄澈的茶湯中看到了自己的挫敗的影子,自嘲的笑了笑,隨即堅定抬頭,正視祁昭的目光:

    “夢該醒了,就讓彼此夢中的那個人保持最完美的姿態退場吧。”

    祁昭想過金梧秋會想跟他分開,但沒想到她會這么果斷,兩個人明明那么相合默契,無論是精神還是□□,總是能讓祁昭清楚的聽到心底的聲音,那聲音告訴他,他們就是為對方而生,過往的抗拒不過是為了等待命定之人出現。

    現在,他的命定之人出現了。

    但她卻想退場了。

    “退什么場?為什么要退場?”祁昭喃喃道,像是在問金梧秋,也像是在自言自語。

    金梧秋問他:“你想軟禁我嗎?”

    祁昭疑惑:“什么?你知道我不會那么做的。”

    “既然不會軟禁我,那你有什么理由把我留下?”金梧秋冷靜發問。

    祁昭啞口無言。

    他想金梧秋自愿留下,但顯然對方不這么想。

    不僅不想留下,還急著跟他撇清關系。

    “那……我們以后……”祁昭艱難的問出,預感答案會令他失望。

    “到此為止吧。這個結局對你我是最好的。”金梧秋說完便起身要走,經過祁昭身邊時,被他拉住了衣袖。

    金梧秋沉默以對,靜待著反駁他可能要說的任何挽留的話。

    兩相堅持良久后,祁昭忽然嘆了口氣:

    “此處離城有些遠,我送你吧。”

    金梧秋訝然他竟這么輕易就答應讓她離開,不過這正是她所期盼的。

    “不必,給我一匹馬就好。”金梧秋說。

    她現在急需快速回到自己的地方,用熟悉的環境包裹住自己,才能從這段莫名其妙開始,又莫名其妙結束的感情中走出來。

    “送一程都不可以嗎?當真要這么決絕?”祁昭的聲音很低沉:“不是說要完美退場嗎?”

    一連三個問題讓金梧秋遲疑良久,回道:

    “好吧。那就最后一次麻煩你。”

    祁昭沒有說話,立即命人安排車駕,片刻后,兩人坐上了一輛外表不甚華麗,內里卻五臟俱全的古樸馬車。

    金梧秋坐在車窗旁,看著窗外景色和漸行漸遠的行宮大門。

    “此處離涌金園有些遠,但不像宮中禁制繁多,出入更方便。”祁昭見金梧秋在向外看,從旁解說道:“我前陣子白天就來這辦公,夜幕降臨就騎上快馬趕去見你,大半個時辰的路感覺也沒有很難。”

    金梧秋放下車簾,不再觀望,閉上雙眼靜坐。

    但耳邊的碎碎念卻始終沒停:

    “許是我心里裝著想見的人,再遠的路都不覺得遠了。”

    “在涌金園里與你共度一夜,第二日凌晨我就得起身,若是趕上朔望臨朝日,天不亮就得離開。”

    “每每那時侯,我都好想把你變小,連人帶被子卷起來藏到衣袖里帶走,走哪兒帶哪兒,一刻都不分開。”

    金梧秋看似雙目緊閉,但周身已經起滿了雞皮疙瘩,但她知道越是此刻越是不能搭理對方,他想回憶就讓他回憶個夠好了。

    世間很多的麻煩都是當斷不斷引起的。

    這幾日她想得很清楚,兩人之間身份上的欺騙其實并不算多大的事,金梧秋生氣歸生氣,倒也不會因為這個就與他斷絕關系。

    后續事宜才是她真正介意的。

    她沒有任何做他后宮女人的意愿,不想被任何規矩和人束縛,她想要的是能和她天涯海角共進退,萬水千山并肩行的人。

    當初一個謝映寒就讓金梧秋猶豫了好久才答應,那還是基于金梧秋有自信能隨時擺脫對方的前提下,祁昭的身份可比謝映寒要麻煩千百倍,金梧秋說什么也不可能妥協。

    趁著兩人相處未深時分開,絕對是最最正確的選擇。

    麟趾行宮到涌金園確實很遠,遠到能讓祁昭把他這些日子往返路上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事無鉅細的念叨三遍。

    他真的好啰嗦!從前怎么沒發現他這么啰嗦!都快跟虞子青有的一拼了。

    金梧秋聽得煩不勝煩,卻又打定主意不理他,只能反反覆覆的煎熬著。

    就在祁昭打算開說第四遍的時候,車夫天籟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主子,到地方了。”

    金梧秋猛地睜開雙眼,兔子一般迫不及待要逃下車去,沒注意自己的裙擺被某人壓著,起身過猛的結果就是被拉了回來,撞在祁昭身上。

    “抱歉。”

    金梧秋說了句,然后低頭拉扯自己的裙擺,然而祁昭就像一座山似的紋絲不動,金梧秋沒法子只能重新坐好,等他說完告別的話。

    “有沒有跟你說過,你真的狠心。”祁昭將金梧秋的裙擺抽出,捏在掌中幽怨的說了句。

    金梧秋不想說話,只想要自己的裙擺。

    “可即便你狠心,我還是放不下。”祁昭用金梧秋的裙擺在臉上抹了一把,金梧秋對此十分嫌棄,卻還是咬牙忍住了罵他的沖動。

    她不斷提醒自己,管他是抒情還是矯情,只要自己夠無情,分手就一定能成功!

    無情的第一要素就是,不搭理!

    只要她忍住了,從今往后就能天高海闊憑魚躍了。

    “梧秋,我能親你一下嗎?”

    “……”金梧秋以為自己聽錯了,震驚回頭:“啥?”

    “最后親一下。給彼此留一個最美好的印象,這不是你說的嗎?”祁昭用無比真誠的目光看著她。

    金梧秋心里有一萬句罵人的話,此時此刻匯聚成兩個字:

    “有病。”

    罵完,憤憤從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裙擺,金梧秋再不想跟這人待在同一空間,翻著白眼下車去。

    看著熟悉的涌金園大門,金梧秋心緒稍定,長舒一口氣后,正打算回過頭最后看一眼對方,完成分手儀式的最后一步。

    誰知她剛一轉身,還沒開口,馬車就從她面前徑直駛過,不帶絲毫留戀,他甚至都沒跟金梧秋說一聲再見就走了!

    走了!

    這沒禮貌的狗男人,分手果然是對的!

    “東家!東家!”

    珍珠姑娘的聲音老遠就從涌金園內傳出來,金梧秋收拾好情緒,回過頭就看見以珍珠為首的幾個姑娘向她奔來。

    金梧秋扶住她們,被她們七嘴八舌的簇擁進了園子。

    “東家,這些天您都在皇帝的行宮待著嗎?有兩個侍衛過來傳話了,讓我們不必擔心,可我們怎么可能不擔心呢?可翡翠派人去打探了幾回都沒成功,那里防守太嚴了。”

    珍珠姑娘一邊給金梧秋倒茶一邊倒豆子般說話。

    “確實很嚴,不愧是行宮。”翡翠姑娘感慨道。

    對此,金梧秋沒什么好說的,就敷衍了幾聲,然后悶頭喝茶。

    “那日您失蹤后,謝公子突然來了,他好像挺有能耐的,能調動京畿衛和巡防營的兵,還有軍營,他點了三千的兵去找您,這也太厲害了。”

    珍珠姑娘把所有茶點都往金梧秋面前送,好似擔心金梧秋這幾天都沒東西吃似的。

    “他還點兵了?”

    金梧秋輕聲問了句,她只知道自己被蕭凜抓走后,只一個晚上就被找到了。但具體怎么找的,什么細節是一概不知。

    “點了吧。我當時聽到他說點兵,也不敢相信,可他走后沒多久,京城街上果真就開始出現大量官差排查,各個路口都設有關卡,中央大道上一整晚上都有跑馬奔走的聲音,住在城門附近的人也說,那晚城門緊閉,連只蒼蠅都過不去。”

    聽著珍珠姑娘的話,金梧秋想起那日早晨見到他時赤紅的雙眼,烏青的眼底,一夜未眠的憔悴樣,捏著杯子的手不由得緊了又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京城有這么大的陣仗呢。平日里太平盛世一般,官差府衙好像都沒什么存在感,老百姓們的日子平淡富足。沒想到官兵出動起來是這樣的,這都是謝公子為您做的嗎?”

    珍珠姑娘在見識過‘謝公子’的厲害后,再不敢稱呼他為‘討厭的人’了。

    金梧秋短暫失神后,放下杯子澄清:

    “不是為我。是為公主!”

    珍珠姑娘愣了愣,恍然大悟:

    “哦,是為公主啊。行吧!那也挺厲害的!東家,他究竟是誰啊?還有剛才是他送您回來的嗎?他怎么不進來,是還有別的事嗎?等他回來,一定讓九娘好好做幾道菜犒勞犒勞他。”

    金梧秋被珍珠姑娘連珠炮般的問題問得頭疼不已,直接吩咐下去:

    “今后謝公子不會再來了,就算他來,也讓門房不必再放他進來。我和他結束了。”

    金梧秋幾句話,成功把一屋子的人給說懵了,碧璽姑娘和翡翠姑娘對視一眼,九娘和瑪瑙姑娘也面面相覷,而珍珠姑娘直接咋呼出來:

    “什么?結束了?東家,為什么呀?謝公子因為您失蹤可著急了,他……”

    “好了好了。”

    不等珍珠姑娘說完,金梧秋直接起身趕人:

    “別問了。問就是這么個事兒!我有點累了,要不你們都先回去,讓我休息休息把。”

    “可是!”

    珍珠姑娘還想問,被翡翠和碧璽姑娘同時拉住:

    “好了珍珠,東家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數的,咱們先出去,讓東家好好休息。”

    金梧秋感激的向她們微笑,幾個姑娘擁著珍珠從金梧秋的房中離開,還順便幫她把房門給帶上了。

    先前人多的時候不覺得,現在只剩自己一人后,金梧秋忽然覺得房間變得好大,好空曠。

    真是奇怪,從前她一個人住的時候,怎么從來沒有這樣的感覺,只覺得房間越空人就越自由。

    她疲憊的爬上床,把自己蜷成一團,似乎想用這種辦法彌補心頭的空缺,然而效果并不好,她還是覺得胸前空得厲害,干脆把身旁的枕頭抱進懷中,不知是不是錯覺,盡管好些天沒睡了,但這枕頭上依舊殘留著他的氣味。

    在一起時這味道并不明顯,可如今分開了,她很有可能今后再也聞不到了,這味道突然就變得強烈分明起來。

    金梧秋抱著深吸一口氣,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再去想他,現在分開,難過只是一時的,總比將來感情更深后分開要好。

    在這種洗腦之下,金梧秋果然好受多了,把懷中枕頭往地上一踹,自己翻了個身,心安理得的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金梧秋是被一陣拍打的聲音吵醒的。

    一睜眼,房內燈火通明,拍打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金梧秋猛地轉身一看,就看見祁昭拎著自己的枕頭在那前前后后的拍打,看見金梧秋醒了,果斷上前埋怨:

    “你怎么回事,拿我枕頭撒什么氣?我還得睡它呢。”

    金梧秋暗自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確定不是在做夢,她懵懵的坐起身,對祁昭問:

    “你怎么又來了?”

    祁昭反問:“我說過我不來了嗎?”

    “……”好像沒說過。

    “你怎么進來的?”金梧秋又問。

    她下午回來后,明明吩咐下去,今后不讓他進涌金園的大門了的。

    “翻墻啊。”祁昭說的理所當然。

    “沒觸動機關?”金梧秋問。

    祁昭將枕頭放回原處,自己則徑直坐在床沿脫鞋:

    “你忘了你家的機關只進不出,我只是進來,又不會強行出去,怎會觸動?”

    說完這些,祁昭脫完鞋,剛舒舒服服的躺下,金梧秋就一腳踹過來,被早有防備的祁昭一把抓住,抱進懷中讓她不得動彈。

    金梧秋掙扎未果,怒道:

    “你以為我是跟你開玩笑的嗎?不管你是誰,我說過不想跟你在一起就是不想!你若再來糾纏,大不了鬧一場,我是不怕丟人的!就不知你怕不怕了。”

    祁昭猛地從床上坐起身,放開金梧秋的腳,用比金梧秋還大聲的聲音壓制道:

    “金梧秋,你不要太過分!你和我之間的事,退一萬步說,難道你就沒有一點錯嗎?”

    【作者有話說】

    不會虐的,虐不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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