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區的門被反鎖。
午后的愜意與安寧、連同微風中攜帶的沁人花香盈滿了這一隅。
裴絨放輕腳步，獨自來到熟睡的人類身旁，睫羽撲簌。
養人類需要耐心，需要循序漸進。但那是人類醒著的時候。
趁人類睡著時玩玩怎么了？
反正葉清羽從今往后都是她一只小熊貓的，她可以隨便玩。
下一秒，裴絨化作裴小熊貓，兩爪握住桌子邊沿，踩著古月的座椅輕巧攀上桌面。
而后邁著悠悠晃晃的步子，湊到趴在桌面的人類腦袋邊。
人類埋在臂彎睡得很香甜，烏黑柔軟發絲半遮半掩間，隱約露出那姣好寧靜如春日遠山的面部輪廓。
暖陽流淌在年輕女人白皙的肌膚上，臉頰側細小的絨毛都被照出透明的燦金色。
裴小熊貓這才發現，原來人類也毛絨絨的。
她仔細觀察了半晌，腦袋歪了歪，抬起毛茸左爪，小心翼翼地在人類發頂拍拍。
爪心絨毛與人類柔軟的發絲相觸，心中會升起一種奇妙的快樂和滿足感。
大家都是這樣玩自己養的人類么？裴小熊貓不清楚，至少她玩得不亦樂乎。
爪子到處按按拍拍，那烏黑柔軟的發絲被她沒有修剪過的銳利爪尖勾住，不慎弄亂了一些。
裴小熊貓一頓，想幫人類重新理順頭發。
舔毛梳理是不可能舔的，葉清羽給她小熊貓舔才差不多。
但是她的爪子一向用來抓竹筍握蘋果，沒有做過這么精細的活兒。
眼見人類的毛發越弄越亂，裴小熊貓急得漸漸整只都站立起來，連帶著受傷的右爪也加入工作。
兩爪在人類腦袋上胡亂忙活的小熊貓，像極了理發店里忙碌的tony老師。
五分鐘后，裴小熊貓放棄了，軟趴趴地躺倒在人類亂糟糟的頭發邊。
有著漂亮環紋的紅棕色大尾巴無意識輕掃，偶爾擦過人類的臉頰。
她覺得沒玩夠，又翻了個身，伸出爪子輕輕碰碰人類那中看不中用的手。
觸感溫溫滑滑。
只要多補補，應該很快就能好用起來。
昏沉睡夢中，葉清羽感覺自己的發頂一直在被什么毛茸茸的東西時拍時撓。
不久后，臉頰也被柔軟的觸感掃來掃去。
再后來，右手背隱隱泛起癢意，似有絨毛若即若離地觸著。
她幾次努力想要睜眼，卻又被濃重的困意拖住，如此反復掙扎半晌，還是沒能醒來。
“嗡嗡嗡——”
小樓院落綠化極好，春天到來之際，蚊子也開始復蘇。
忙碌了半天的裴師傅有操不完的心，又開始為午睡的人類驅趕蚊子。
養人類真難。
小熊貓嘆氣。
她困倦的眼眸半瞇，每當蚊子要湊近時，便抬爪揮揮，把討厭的東西驅趕開。
困意越來越深重。
小熊貓的腦袋一點一點，毛茸大耳朵隨之一抖一抖，時而昏沉時而清醒。
某次睜眼時，模糊的視線里隱約可見人類白膩的頸側停留了一只花蚊子。
小熊貓可是猛獸。危急之時，有著不俗的反應力。
她分明還困得暈乎乎的，動作卻十足迅捷，一爪往那蚊子猛猛拍去。
“啪——”
蚊子扁了。
小熊貓滿意。
人類醒了。
小熊貓僵住。
葉清羽睡眠正酣，頸側卻忽然被用力撓了一巴掌，她渾身一震，暈頭轉向地彈坐起來。
趴著睡的姿勢會壓迫神經，她又睡了很久，于是此刻手麻腳麻、視野朦朧、睡意困頓……竟隱隱約約看到一只紅棕色的毛茸茸，蜷縮成一團，窩在自己手臂邊。
——像極了她最喜歡的小熊貓。
小熊貓？！
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怎么可能出現在工作室里、她的桌面上……
不對，不刑。是幻覺，是在夢里。
葉清羽緩緩放松下來。
她輕打了個哈欠，動動因為沒有枕頭而略為酸疼的脖頸。
困意再度來襲，她隨手將那毛茸茸一團往自己趴的位置一挪，才枕下腦袋。
喉間不自覺發出舒適的喟嘆。
又柔軟，又毛絨絨，又暖烘烘的午休小枕頭……
……
裴小熊貓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她不可置信地張開嘴，屬于猛獸的犬齒尖尖半露，小粉舌頭也無所適從地伸出來。
大尾巴上下輕甩，她低頭，看到人類臉頰埋在自己柔軟的肚子上，秀美的眉眼睡得舒展，偶爾還動動腦袋，蹭蹭她的肚子絨毛。
雖然她養的人類睡著的樣子很可愛，臉頰蹭蹭肚子也很舒服……
但是！
肚子是小熊貓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怎么可能給人類當枕頭睡覺。
而且，是她裴小熊貓在養人類，應該她掛在人類身上，把人類當棵樹睡才對！
裴小熊貓一動不動地越想越氣。
-
葉清羽一覺醒來，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呼吸綿熱，骨頭酸軟，記憶混沌。
方才似乎經歷了很多，可夢境連一絲痕跡都未留下。
大抵因為她以前都只淺睡二十分鐘，今天卻睡了一個多小時。
整個工作區靜悄悄的，空曠安寧得一如午休之前。
葉清羽伸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才從座位上站起身，打算去洗臉清醒一下。
她來到衛生間，毫無防備地抬頭看向鏡子里的自己，而后驀然僵住了。
一向柔順的長發此刻如雞窩般凌亂。
頸側有一片像是被小動物撓出的爪印，其中還鼓起了一個蚊子包。
右耳廓有枚牙印，兩個小坑像小動物尖銳的犬齒啃咬的，并且應該剛咬沒多久。
看不見時毫無知覺，此刻站在鏡子前，身體便開始泛起相應的癢與痛意。
葉清羽瞳孔微顫。
……是裴總的三花貓么？
那么聰明可愛的貓，原來是只搗蛋鬼？
來神仙工作室上班的第一天，葉清羽體會到了“清閑又高薪”的代價。
她繼續上下察看，暫時沒發現別的痕跡。皮膚印子也都沒破皮，應該不需要打狂犬疫苗。
檢查完抬頭，無意間再度與鏡子里滿是小動物痕跡的自己對視，葉清羽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仿佛被某個遙遠的時光擊中——
此情此景，有種強烈的既視感上涌。
恍惚了幾秒，她搖搖頭。自己分明沒養過、也很少接觸小動物。
收拾完，葉清羽沿著走廊往工位走。經過裴總辦公室時，門“咔噠”一聲，剛好被從內打開了。
新老板顯然剛睡醒，桃花眼盈著困頓的水霧，歪了歪腦袋，聲音在午后變得松軟：
“葉清羽，你午休還好么？”
“還好。”
葉清羽向來不愛計較，更不會在意小動物的調皮搗蛋，但還是認為有提醒的必要。
因此她閑聊般說：“只不過一覺醒來，身上好多小動物的印子。”
“……嗯？”
裴絨的目光悠悠掃過人類肌膚上自己親爪撓的、親口啃的印子，桃花眼輕眨一下，腦袋微歪：
“怎么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