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知道吧, 我們在搞sm。”
這句話音剛落,葉清羽的大腦便頃刻宕機了。
思緒紛亂如四月柳絮,揚揚灑灑, 一路從生命的意義飄到宇宙的起源。
“葉清羽?”
良久, 女人的呼喚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顫顫悠悠地輕觸耳膜。
葉清羽的眼眸緩慢動了動,堪堪回過神來。
此時此刻, 雅致的茶館包間里竹葉清香繚繞。
擁有紅棕色長卷發的漂亮老板抬手揪著她的衣領,迫使她不得已微微傾身低頭, 就像是一種溫馴的服從。
女人分明才說了驚天駭地的話, 春色濃郁的桃花眼里卻顯出與之矛盾的純善和無辜。
“葉清羽, 你怎么不回答我?”她不高興地歪了歪腦袋。
“回答什么?”葉清羽喉嚨微動, 開口時嗓音有點啞。
“回答你知不知道。”
裴絨眨了下眼, 勉為其難地再復述一遍, “我們在搞sm。”
“……”葉清羽的心跳滯澀了一下。
原來不是她聽錯了啊!
“我……我不知道啊。”
葉清羽的耳尖唰地漲紅, 心臟將胸腔撞得咚咚作響, 呼吸都有些不暢起來, “什么時候的事?”
不對!
怎么能這樣回答呢?
葉清羽反應過來自己胡說了什么,胸口一窒,連忙搖搖頭。
“不是, 我的意思是……”
她做了個深呼吸,終于從混沌中掙出幾分理智和清醒。接著抬手握上女人細白的手腕, 輕輕往外拉, 將自己的衣領從裴總手中拯救出來。
不被控制的身體姿態,讓她總算緩了口氣。
“裴總, 我們并不是這種關系。”
年輕女人扒開手,脫離了掌控, 秀美的面容上浮現出正直和鄭重。
于是,那否認的話落進裴小熊貓的耳朵里,就是在說——
“不用你養我了,我剛才看上了涂山月那只狐貍,待會兒就收拾東西離開。以后都只給狐貍剝山竹、切蘋果吃,還給她擦毛擦爪、揉揉耳朵肚子,手機桌面壁紙也換成可愛狐貍的背影……”
裴小熊貓一向慵懶的桃花眼頓時睜圓,不自覺露出的銳利犬齒尖尖,顯得頗為不可置信。
葉清羽就是這樣“最最喜歡小熊貓”的么?
竟只看一眼狐貍就被勾走了魂,以后連山竹也不愿意給小熊貓剝了。
她愣了會兒神,繼而睫羽輕顫,桃花眼里逐漸氤氳朦朧的霧氣,從緋紅的眼尾濡出幾分潮意。
抿唇輕輕呼吸了一下,偏過頭去:“你去吧,我才不阻止你。”
裴小熊貓是非常驕傲的小熊貓。
看上花心的人類,小熊貓錯付真心,才不要苦苦挽回!
她要去養十八個人類給葉清羽看,一個剝山竹、一個切蘋果、一個……
看見女人眼尾忽然泛紅,濃密睫毛也濡濕得亮晶晶的,葉清羽的心頭好似驀地被什么擊中,驟痛了一下。
又好像是綿軟得什么都能答應。
她一時無暇顧及裴總方才的語出驚人,不自覺斂了呼吸,抬手從桌面抽出紙巾,輕輕往裴絨手里塞。
同時觀察女人的表情,輕聲細語地問:“去哪里?阻止什么?”
被壞女人辜負的裴小熊貓拒不配合,將那紙巾推開。
喉頭哽了一下,才氣息不穩地說:“你不是要去給涂山月剝山竹么。”
“!”
葉清羽登時睜大眼睛。
這是怎么推斷的!漂亮老板似乎總有清奇的腦回路。
不過,她總算領悟了女人介懷的點,認真解釋道:
“裴總,我真的沒有動過跳槽的念頭。方才沒及時拒絕涂山小姐是在措辭,畢竟你們要合作,我擔心回答得不夠委婉,影響談話氛圍。”
裴小熊貓一言不發地聽著,耳朵微動了動。
先前積蓄的瑩潤淚水從眼眶抖落,沿著緋色的臉頰一路淌下,顯得很是可憐,像被驟雨淋濕后蔫耷耷的嬌艷春花。
葉清羽注視著她,只覺心頭一陣難以捉摸的情緒涌過,所到之處皆又癢又麻。
完全拿裴大小姐沒辦法。
她輕嘆口氣,一手輕輕地搭在女人肩膀,將她身子掰過來一些。
另一手捏著方才被拒絕的紙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女人濕漉漉的臉頰和綴著晶瑩淚珠的下巴。
是比上次辦公室里更心安理得、輕車熟路的伺候。
“這幾周來,我和你、和同事們相處很愉快,心里很希望能在絨竹工作室長期工作下去。”
她邊擦著,邊輕輕地說。
裴小熊貓依舊高冷地一言不發,卻乖乖仰著下巴被擦淚水,像被順毛的小動物般闔了闔眼。
視線里是年輕女人近在咫尺、秀麗可口的面容,臉頰肌膚上是她指尖認真又溫柔的動作,裴小熊貓憂郁的心像被輕柔春風吹拂,逐漸舒緩開來。
她好像誤會了,人類沒有移情別戀狐貍。
安靜了片刻,裴小熊貓終于開口,語氣幾分別扭:“那你還是給我剝山竹?”
人類不假思索:“剝。”
裴小熊貓又問:“切蘋果呢?”
人類認真點頭:“切。”
裴小熊貓還問:“那你手機壁紙換么?”
人類真摯地說:“我很喜歡裴總發的壁紙,真的很可愛。”
裴小熊貓抖了抖耳朵,感覺心情一點點被填得充盈飽滿。
人類好像還是她一只小熊貓的人類。
她雙手抱臂,分明眼睛、鼻尖都還紅紅的,表情卻從方才的蔫耷耷變成平日驕傲的漫不經心。
“那我們不就是sm么。”
一對一,主人馴小狗,小狗聽主人的話。
她方才在網上匆匆瀏覽的某個片段是這么說的。
葉清羽眼睫一顫。
怎么話題還是回到了那個限制級的詞!
莫不是漂亮老板用5g的信號沖出2g的網速,誤解了sm的意思吧?
她將被眼淚浸透的紙巾揉進手心,躊躇幾秒,才謹慎地說:
“我們的確不是那種關系。你……你并沒有虐待過我。”
裴小熊貓輕眨桃花眼,其中的困惑顯得很是清澈:“什么虐待?我給你發工資養你,對你好,你也只對我好……”
葉清羽眉梢微抬:“這就是你理解的sm?”
裴小熊貓篤定道:“網上這么說。”
網上有人說吃糖對小熊貓也不無好處。
裴小熊貓因此覺得網上好人多,話也真。
葉清羽失笑。
揪了半晌的心驟松。
裴總這種駭人的沖浪手法……怎么像只不夠熟悉人類社會的小動物呢?
“不是這么用的。”葉清羽含蓄地糾正,“sm是……嗯,某種方面涉及虐待的關系。網上的內容真真假假,裴總不能全信。”
裴小熊貓思索須臾,憑實力抓到重點:“所以你方才否認我,是覺得我對你好?”
對上女人水光湛湛的桃花眼,葉清羽彎起唇來,柔聲說:“可以這樣理解。”
裴小熊貓這回徹底舒心起來。
誤會解開,她眉梢漾起幾分愉悅,懶洋洋地舔了舔齒尖。
人類好,網絡壞。
漂亮老板那頭紅棕色的長卷發仍舊像換毛期小動物,卷曲蓬松、不夠服帖。一根炸毛般直立的呆毛此刻隨著主人舒展的心情逐漸變得軟趴趴的。
葉清羽看得心里莫名癢癢。
裴總真的好像一只生氣時張牙舞爪、虛張聲勢,實際上又很容易哄好的小熊貓啊……她竟然大逆不道地想要摸摸頭。
垂落身側的手指微動,終是收回不合理的沖動-
自從和涂山月談完合作,裴小熊貓的生活就忙碌起來。
便如此刻,本該在槐樹上甜滋滋睡午覺的時間,裴小熊貓還在辦公室里辛勤埋頭工作——
邊吃人類剝好的山竹,邊和小動物伙伴打電話。
“放心,我們小動物醫院肯定會支持你的。就按你說的,到時候雜志里開辟一個專欄,每期科普小動物的生理常識,同時提供救助熱線……”
裴小熊貓先慢條斯理地咽下一瓣清甜的山竹,才愉悅地應下:“那就這么說定了。”
“你在吃什么?”電話那頭的小動物醫生突擊檢查。
裴小熊貓一頓,看了眼爪心白凈的山竹,心虛地眨了下眼:“……竹葉。”
“你最好是。”醫生語重心長,“小熊貓不能攝入太多糖類,對腸胃不好,別下次又鬧肚子來我這里打針……”
裴小熊貓躊躇幾秒,可這是葉清羽認真給她剝的。
于是最后一瓣山竹還是塞進了嘴里,她心滿意足地吃下,揉揉肚子:“嗯嗯。”
“還有啊,現在春天,你應該快要到發情期了。平時記得注意一點,少和小動物接觸……”
“對了,你不是養了個人類?從今天開始也要避免和她接觸。”
“臨近發情期的小熊貓太脆弱了,而人類又格外危險,你就老老實實在你那寶貝槐樹上睡大覺吧,避免出門……”
裴小熊貓吃飽喝足,昏昏欲睡,躺在辦公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大尾巴,毛茸腦袋一點一點的。
最后在溫煦陽光下睡著了,粉舌無意識地伸出小截,醫生絮絮叨叨的交待和提醒半個字沒聽進去。
“喂?小能你在聽嗎?”
“……”
“嘟——”那邊無奈地掛了電話-
周六。
葉清羽仍舊習慣性早起。
在清晨柔和的春風中慢跑幾公里,回家洗澡更衣,滿身舒爽。
她給自己做了個全麥三明治,再搭配一杯牛奶,端著盤子來到客廳看電視。
屏幕上正在播放本市早間新聞:
“據悉,B市野生動物園的海洋館有一只海獺無故失蹤,目前引起動物園高度重視,正在全力搜查中……”
她邊看邊吃完了三明治,等仰頭喝牛奶時,頻道已經播放到下一則新聞:
“渾身是水的年輕女生孤身闖進電影發布會現場,被保安架走時大喊要找媽媽……”
吃完早餐,葉清羽起身將盤子端進廚房,仔細清洗干凈。
水聲嘩嘩,掩蓋了電視機的聲音:
“下面進入天氣播報。今天B市將迎來入春后的第一場暴雨,目前氣象臺已發布雷電橙色預警……”
……
裴小熊貓從槐樹上醒來時,鼻尖被什么柔軟的東西掩住了,沁著絲絲的清甜。
她動了動鼻尖,迷糊地抬爪將那東西扒拉下來,仔細一看,發現竟是槐花瓣。
小熊貓一頓,立即松開自己的大尾巴,一咕嚕爬起來,抬頭看去——
春風吹拂,一串串潔白無瑕的槐花如翩翩蝴蝶,在枝頭輕盈地起舞,晶瑩的晨露被陽光映照出細碎如鉆的光亮。
裴小熊貓的寶貝槐樹竟然一夜之間開花了。
沁人心脾的清香四溢,她愜意地嗅嗅,恍然想起上回葉清羽被自己吃掉了兩串槐花、從而沒有做成的槐花餅。
槐花般潔白的毛茸大耳朵頓時緩緩支棱起來。
她爬下樹,拿出手機,給葉清羽打電話。
那邊秒接,年輕女人清潤的嗓音伴著槐花香,格外悅耳,“裴總?早上好。”
裴絨抬頭看了眼槐花,“葉清羽,我的槐花開了。”
葉清羽不明所以地說:“嗯?”
裴小熊貓舔舔齒尖:“允許你現在邀請我去你家玩。”
倒不是她饞槐花餅,只是小熊貓生性不愛虧欠,向來有借有還。
葉清羽微頓,恍然回想起上次結束得不明不白的拜訪。
只要不喝酒,這次應該就不會有什么問題……
她輕笑了下:“正好,我早上買到了很甜的葡萄,誠邀裴總來我家品嘗。”
“準了。”裴小熊貓愉悅地說。
掛了電話,小熊貓輕巧爬上樹,毛茸爪爪在枝頭努力地扒拉著,身后大尾巴高高揚起。
花了好一會功夫,認認真真地給自己的人類摘了許多串漂亮的槐花。
邊摘邊饞,忍住沒有吃掉。
要留著肚子吃槐花餅的。
……
擔心裴總又被那只小黑貓保安攔住,葉清羽這次早早來到小區門口等候。
但今天小黑貓不在,收養它的那位保安姐姐倒是在。
她戴著保安帽,脖頸上幾道泛紅的貓爪印惹眼,正魂不守舍地靠在保安亭門邊。
葉清羽站在小區門口耐心等待許久,某次不經意抬眼,眸光驟亮。
裴總來了。
女人將一條淺黃色的收腰裙子穿得窈窕生姿,手里提著一籃潔白如雪的花。
她頭頂是蔚藍寬闊的天,身后是翠綠盎然的春,裙擺飛揚,像一陣春風踏過來,滿身愜意和自由。
這副蘊有濃郁春日氣息的畫面讓葉清羽看得忘了眨眼,呼吸也不自覺微促。
是不是因為她最喜歡春天?
“葉清羽?”
裴絨走到年輕女人面前,歪了歪腦袋。
“……嗯。”葉清羽慢半拍地應聲,胡亂斂了視線,俯身接過女人手中的小籃子,“裴總,這是什么?”
“槐花啊。”裴絨說,“上次你的兩串槐花……無故消失,小樓后院的槐樹今天開花了,我就給你帶了幾串。”
葉清羽微微睜大眼睛。
只覺心頭一片暖意融融。
沒想到裴總竟然還在惋惜那些失蹤的槐花,并且給她帶來了這么多串,實在太細致體貼了。
她輕輕笑起來,“真是謝謝裴總了。那正好,我今天做槐花餅給你吃吧。”
裴小熊貓就等著這句話呢。
她耳朵微動,矜持克制地點頭答應。
進了葉清羽的家,裴絨輕車熟路地換鞋洗手,去客廳坐下吃人類給她準備好的水果。
葡萄竟已經貼心地剝好了,翡翠般晶瑩剔透,吃起來甜滋滋的。
裴小熊貓咀嚼間滿足地瞇眼。
葉清羽看了眼裴總,心情輕快地拎著一籃槐花進廚房,將它們仔細挑揀、摘凈后,用淡鹽水浸泡。
頓了頓,她從櫥柜里拿出一個木制小筐將槐花罩住,免得又有什么未知的貪嘴小動物偷吃。
這可是裴總特意摘給她的。
在儲物柜里翻找半天,終于找到上次新買的面粉。她關上柜門,抬眼發現窗外天空不知何時變得陰郁,深暗的云層正在翻涌。
貌似快要下雨了。
“要我幫忙么?”
女人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葉清羽回頭便見漂亮老板倚靠在廚房門邊,濕漉漉的指尖還拈著顆咬了一半的水晶葡萄。
她莞爾,哪會勞煩裴大小姐,輕聲說:“你坐在客廳吃東西就好了。或者無聊的話,也可以去我的書房玩。”
裴絨頓時好奇:“書房在哪里?”
槐花還得泡會兒鹽水,葉清羽便洗凈手,先帶她去書房。
書房不大,但裝飾得雅致溫馨,書柜里整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書籍。
葉清羽最喜歡這里的落地窗,視野開闊,春看百花冬賞雪。
她開了燈,走過去拉開遮光窗簾,發現短短幾分鐘的功夫,天空已經愈發陰暗。
烏云如深色幕布,正在慢條斯理地蠶食著光明。
裴絨沒來得及發現這件事,她的目光已經停駐在書桌擺放的相框上。
那是一張小熊貓的水彩畫。
小熊貓呈直立姿態,毛茸爪爪高舉投降,露出的腹部有一塊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格外惹眼。
畫者落筆細致精巧,繪制的色彩可愛治愈,爛漫如海面橘色的晚霞。
裴絨一怔,沒碰葡萄的手將相框拿起來,桃花眼里幾分驚艷浮動。
看那小腹上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畫里是她世界最可愛的裴小熊貓沒錯了。
她回頭,看向年輕女人:“葉清羽,這是你畫的么?”
葉清羽點頭,思忖過后還是說道:“其實這本來是要送給你的禮物。”
自從知道裴總很喜歡小熊貓,她就琢磨著送女人一副小熊貓的畫。
但上次裴總讓她換掉桌面壁紙——她以前畫的小熊貓,她便以為裴絨不喜歡這種繪畫風格,于是這份剛完成的禮物便被可憐地擱置在了書房里。
裴絨的指尖隔空撫過畫中小熊貓的腹部,又問:“這是你照著我送你的毛絨玩偶畫的?”
否則葉清羽怎么會畫那愛心形狀的白色絨毛呢?
這可是她裴小熊貓獨有的。
別的小熊貓腹部通常都是整片黑色毛毛。
葉清羽卻忽然卡了殼。
她眼眸里難得浮上幾分起伏的不安,唇瓣翕合,最終還是選擇問道:
“其實裴總,我一直想問你……你送的毛絨玩偶有原型么?”
裴絨耳朵微動,頓時抬起頭來。
她的桃花眼清幽,“為什么這么問?”
葉清羽轉身,從書柜里取出一本厚厚的畫冊,放在桌面上,“裴總看看。”
裴絨看了她一眼,隨即將畫冊輕輕翻開。
只見里面無一例外地全是小熊貓。
畫筆從稚嫩的鉛筆線條逐漸變成豐盈飽滿的色彩,畫紙從粗糙泛黃的舊紙張更迭為嶄新清透的水彩紙,唯一不變的,是那只小熊貓的腹部始終有一塊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
“從小到大,這個形象經常出現在我夢里,后來便出現在我的畫里。”
年輕女人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所以那天看見你送的小熊貓玩偶,我驚訝得恍惚——就像夢忽然照進現實,奇妙得讓我甚至不敢輕易向你確認。”
裴絨指尖一滯。
便如窗外濃云在天際翻涌,此刻葉清羽的話也在她腦海里攪弄。
她抬眸,桃花眼逐漸熠熠,直勾勾地望向自己從人群里一眼看中的人類。
這個人類是不是生來就為了愛她呢?
竟然在還沒遇見過的時候,就已經認真畫了她裴小熊貓這么多年,像一份深沉的惦念。
她闔上畫冊,于是憨態可掬的小熊貓們、連同它們被繪制的那些時光也一起隨紙頁合攏。
心中似乎正有飽滿、充盈的愉悅彌漫開來,同時摻雜著迷蒙的惆悵酸意,渾噩難以辨清,讓她腦袋隱隱作痛。
“轟隆——”
一道閃電倏地撕裂暗黑天際,窗外雷聲驟響。
落地窗無法將那電光削弱半分,整個書房霎時亮得晃眼。
裴小熊貓渾身一抖,心頭攪弄的思緒瞬間被雷聲驅逐,只剩一種骨子里的驚懼。
她抬眸,連忙跌跌撞撞后退兩步,本能地兩手掌心攤開、高舉過耳朵,快速作出一副“投降”的模樣。
與她身旁相框里,那只舉手投降的小熊貓如出一轍。
“轟隆隆——”
小熊貓的投降并沒有讓雷聲心軟退讓,天際緊接著炸開更猛烈的震響,暴雨隨之傾斜而下,重重擊打在落地窗上,水花四綻。
裴小熊貓又一抖,兩手舉得更高,桃花眼霎時霧意迷漫,淋濕窗戶的驟雨仿佛一同打濕了她的面頰。
葉清羽站在落地窗附近,尚屏著呼吸、等待裴絨回答這些小熊貓是否存在原型,卻聽身后雷聲忽然響徹耳畔,猝不及防。
她心跳一頓,下一秒便見裴總已經眼眶紅紅地踉蹌著舉手“投降”。
——裴總現在和我畫里的小熊貓一模一樣。
這個念頭匆匆掠過,她立即轉身,將書房的遮光窗簾拉上,而后走向仍驚魂不定高舉雙手、眼眸濕潤可憐的漂亮老板。
心里莫名泛起酸脹的疼意。
“別怕。”
她握住裴絨的一只手臂,嘗試將人攙扶到客廳。
女人看起來渾身僵滯,卻被她輕輕一拉就綿軟成一灘水,柔若無骨。
將人小心安置在沙發上,葉清羽先去將客廳的遮光窗簾也拉緊,再快速折返回來,從茶幾上扯了幾張紙巾,輕車熟路地照顧膽小愛哭的老板。
捏著紙巾,頗為嫻熟地給女人擦眼淚,她忍不住輕輕嘆息:
“怎么這么怕電呢。”
上次遇見電蚊拍就被嚇哭,今天雷電估計更難辦了。
果然,擦完眼淚后,女人的眸光仍舊可憐地恍惚著。應是受驚后半晌回不過神來,猶沉浸在某種恐懼里。
葉清羽猶豫些許,指尖微動。
最終還是大逆不道地撫上了上司的腦袋。
那紅棕色的長卷發觸感比她想象的還要好,柔軟蓬松,摸起來像在摸毛茸茸的小動物。
她無端熟練,動作溫柔輕緩地從發頂摸至后腦,給人慢慢順著毛。仿佛天然便清楚該如何撫摸,才能給面前女人最大的安全感。
這種安慰方式顯然行之有效,裴絨下意識在她手心半仰腦袋,就像在配合撫摸。
斂起的眉梢漸漸舒展了一些,睜圓的桃花眼也慢慢放松一點,唇瓣不自覺張開,銳利犬齒露出小尖。
更像小動物了。
“……葉清羽。”
女人凝滯的眼睛微動,終于有些回過神來,開口聲音發啞,悶悶不樂地說,“誰準你摸我腦袋。”
聽見這熟悉的語氣,葉清羽頓時松了口氣。
看來好些了。
鯨木整理
她莞爾,從善如流地收回手,起身開燈,又拿起遙控播放可愛的小動物動畫片。
裴絨蜷在沙發上,大腦空空,一眨不眨盯著年輕女人窈窕的身影——
她輕觸按鈕,客廳里便充盈融融暖光;拿起遙控,電視機里便傳來清脆的歡笑。仿佛在施展一場魔法,讓小熊貓轉瞬置身熱鬧又安穩的氛圍里,就像是家。
葉清羽短暫消失在了客廳,回來時手上抱了一些毛茸茸的東西。
她俯身將毯子蓋在裴絨身上,又把小熊貓毛絨玩偶塞在女人懷中,
裴絨一言不發地看著她,安靜地用雙臂將玩偶抱緊了。
見漂亮老板眸光幽幽,一直不說話,葉清羽思忖須臾,用牙簽戳一顆晶瑩飽滿的葡萄湊到她的唇畔。
裴小熊貓鼻尖翕動,嗅到了葡萄清甜的味道。
不自覺地啟唇叼住了葡萄。
“好些了么?”
年輕女人溫溫柔柔說著,又抬手安撫地輕摸了摸她的頭。
裴小熊貓耳朵抖了抖,覺得人類要上房揭瓦了,竟敢在她小熊貓沒有允許的情況下反復摸摸腦袋。
倘若人類得寸進尺,那以后豈不是還要……
她想要嚴加管教的,可是嘴里有葡萄。
清甜的滋味浸潤喉間,將那點細微的羞惱盡數拂去,有些不想計較了。
裴小熊貓抱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毛絨玩偶,看著年輕女人溫潤如玉的臉,心情莫名安穩起來。
她動了動,整只在毛毯里縮成一團。開口說話尚有鼻音,望來的桃花眼隱隱蕩開微光:“我要吃槐花餅,葉清羽。”
“好。”葉清羽微頓,給她掖了下毯子,“那我去廚房了,裴總有事隨時喊我。”
裴絨胡亂應下。
人類離開后,客廳仍舊充盈著暖黃明凈的燈光、電視機繼續上演著輕松又治愈的可愛畫面。
她卻覺得空蕩了許多。
不自覺往毛毯里埋得更緊。
這應是葉清羽平時會蓋的毯子,上面滿著她身上清幽干凈的花香,裴小熊貓聞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
被雷電驚嚇過后,尚紊亂的心跳似被這份香味漸漸浸透、纏覆。她頭頂不自覺輕蹭毛毯,回憶起了方才年輕女人輕輕摸自己腦袋的感覺。
很熨帖、很舒服,摸得她差點當場變成一只小熊貓。
越回憶越渴望,身體深處好像有羽毛撓過,癢癢燙燙的。
“從小到大,這個形象經常出現在我夢里,后來便出現在我的畫里。”
方才書房里,人類這般述說著自己對裴小熊貓深長的惦念。
想到這里,裴小熊貓感覺心頭愈發燥熱,像有什么正在四肢百骸里醞釀、翻涌。
思緒亦被耳畔的雨聲沖刷得潮濕,胡亂蕩漾在心頭。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化作一只小熊貓,抱著懷里的小熊貓玩偶,在滿是葉清羽清香的毛毯里顫抖著蜷起大尾巴。
身上軟軟熱熱的,難受極了,就像發情期來臨的前奏。
窗外暴雨如瀑,聲勢滔天,雨點細密地敲擊玻璃,劃出蜿蜒不斷的水痕。
不知怎地,腦海里驟然出現葉清羽戴項圈的畫面。
裴小熊貓覺得更熱了,可又舍不得拿開葉清羽的毛毯,只能將小熊貓玩偶抱得更緊了些,胡亂蹭著,腹部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與玩偶相貼,偶爾忍不住發出難耐的輕輕嚶聲。
要努力,忍過這陣感覺才行……
葉清羽將槐花從淡鹽水里撈出,用清水洗凈,再放入少許面粉、調料和水,揉成稠度合適的面糊。
又打了幾個雞蛋,撒上白芝麻。
打開灶火,加入花生油。
趁著等待油熱的間隙,她走出廚房,往客廳那邊瞧了一眼。
沙發上的裴總似乎徹底縮進了毛毯里,偶爾翻動。
是她眼花了么?怎么感覺形狀不像人,就那么一小團鼓包……
“滋啦——”
鍋里的油已經燒得作響,伴著暴雨聲一起沖進耳朵,葉清羽眉眼微動,不得已轉身回到廚房。
……
槐花餅出鍋時,整個小屋里都是香味。
裴小熊貓從毛毯里軟趴趴地探出毛茸腦袋,化作人形時,臉頰脖頸都是誘人的緋紅。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長卷發,感覺背部都沁出了薄汗。
方才那一陣潮熱的意味似乎也隨之散去了。
她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尚不在發情期。可是,只是臨近,就已經有這么突然又強烈的反應了么?
是因為被雷嚇到了,還是因為……
裴絨慵懶地掀了掀眼皮,紅唇微張,輕輕喘著氣平緩。
“裴總,槐花餅做好了。”
年輕女人的聲音響起,伴著輕緩的腳步聲漸近。
裴小熊貓耳尖微動,無端生出幾分心虛的慌張來,就像小獸面對危險的天然警覺。
葉清羽拿了個小桌子,在裴絨腿側支起來,又端來一盤槐花餅,往女人手中塞了雙筷子。
“嘗嘗看。”
忙碌完,她偏頭看去,發現裴總的長卷發有些凌亂。
額角、鼻尖都有細汗,臉頰也紅通通的,不由一愣。
像哭過,又像沒有哭。
“你還好么?”她頓時問。
“沒事。”裴絨睫羽微顫,搖搖頭,抬手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肚子空空,槐花餅熱乎乎的香味調動味蕾,她用筷子夾了一塊,小動物般銳利整齊的皓齒咬上去。
又香又甜,好好吃。
她滿足地輕嘆口氣,直接把這一塊槐花餅吃完。
方才忍耐時消耗的體力得到補充,整個人沒有那么綿軟了。
“你也吃。”
她看向年輕女人溫潤如玉的臉,推了推盤子,覺得自己的人類又乖又辛苦。
要不獎勵葉清羽摸摸自己的耳朵?
裴小熊貓心念一動,還是堪堪收回這個想法。
余韻尚在,太危險了。
葉清羽完全不知道裴小熊貓的心理和生理活動,只是看女人吃得香甜,感到幾分滿足。
她也拿筷子吃了一些,填飽肚子。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暴雨已經停歇了。
葉清羽查看天氣預報,下午會轉晴。
她打開窗戶,便見烏云不再、彩徹區明,雨后潮濕清涼的空氣也攜著花香涌進來。
眉眼隨之松快幾分,葉清羽正要回頭說話,忽然聽見女人的聲音響起:
“葉清羽,我要回去了。”
葉清羽頓時轉回身,下意識問:“不多玩會兒嗎?”
總感覺裴總每次來她家玩都不甚圓滿。
上次快快樂樂地帶著小熊貓玩偶來,結果和她一起喝醉了酒,在她醉倒之際匆匆離去了。
今天穿著漂亮裙子提著槐花過來,結果被雷電嚇哭,吃了槐花餅就要回家了。
“嗯,我得回去了。”裴絨感覺身上黏膩,不太舒服,只想回去泡個熱水澡。
“那我送你出去。”
葉清羽心里微微嘆氣,不知是遺憾還是不舍。
分明以前邊界感極強,從不愿讓誰踏足自己的小窩。
裴絨掀開毛毯,穿上拖鞋,后知后覺腳步有些綿軟。
“對了。”在玄關換鞋時,她忽然想起什么,“你之前說,那張畫本來是我的禮物?”
葉清羽一頓,很快領會漂亮老板的意思:“我拿給你。”
她找了個精致小巧的袋子,將書桌上的相框裝進去,拎在手中陪裴絨出了門。
雨后的小區滿是輕盈的花草芬芳。
有晶瑩雨珠逐漸壓彎草尖,最后如珍珠抖落,滴在小黑貓的爪上。
葉清羽偏頭便見那只渾身濕透的小黑貓,它孤零零地趴在草地上,軟耳朵耷拉著,像喪家之貓。
好像是保安姐姐收養的貓。
她腳步一頓,身旁裴總似乎也同時看見了,朝小黑貓說:“你主人呢?”
“喵……”小黑貓抖抖身上的水,轉身鉆入了灌木里,消失不見。
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往保安亭那邊走。
保安姐姐一如早上那般,正靠在保安亭的門邊出神。她脖頸間的劃痕變成了深紅色,手臂卻有斑駁的新傷。渾身都濕漉漉的,就像剛淌著雨在草木間搜尋過。
裴絨桃花眼微扇,倏地覺得這畫面幾分熟悉,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葉清羽對保安說:“剛在兒童滑梯正對面的草叢看到它了。”
保安滯澀的眸光一閃,開口嗓音發啞:“……謝謝。”
出了小區門,葉清羽沒有看到想象中的三輪車。
“裴總,你怎么回去?羅姐不來接你么。”
裴絨搖頭:“她三輪車去保養了,我坐地鐵。”
葉清羽莫名覺得裴總和地鐵的氣質很不符。
她說:“我給你打個車。”
裴小熊貓的桃花眼登時睜大,“不要。”
“葉清羽,不要胡亂坐別人的車,他們可能送你去動物園。”她憂心忡忡地勸告。
“啊?”葉清羽反應了一下,有些沒懂,“不會的,只要設置好目的地……”
“真的。”裴小熊貓執著道。
“……好,我知道了。”
葉清羽看裴絨的確抵觸網約車,干脆陪她坐地鐵、接著步行到毛絨街108號。等女人安全地進了小樓院落,才原路返回家。
推門而入,客廳里仍有槐花餅的余香。沙發上毛毯凌亂,還有一個小熊貓毛絨玩偶孤零零地窩在角落。
少了漂亮老板,好像整個家都空蕩了。
葉清羽走過去,在沙發上坐下。
余光看見毛絨玩偶,隨即想起今天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它是否有原型?
思索間,她探手將毛絨玩偶拿來。
鼻間嗅到竹葉清香,應是裴總方才抱它時留下的。
只不過,比起裴總平時的淡香,此時毛絨玩偶的香味格外馥郁,是一縷沁人的幽甜。
像是……像是蘊含了某種原始的雌性氣息,聞起來莫名覺得心口燥熱。
她睫羽微顫。
怎么會有這種奇怪的聯想!
拂開思緒,葉清羽看著那小腹上愛心形狀的白色絨毛,抬起指尖碰了碰。
這邊,裴小熊貓頗為享受地泡完了熱水澡。
渾身的黏膩被洗凈,只余竹葉清香縈繞。
槐樹尚潮濕,她選擇走進三樓自己的房間,化作香噴噴的小熊貓,在柔軟的大床上咕嚕打了個滾。
放松地仰躺著,露出柔軟的肚子,爪爪扒拉著被單,準備睡覺。
愜意綿軟的耳朵忽然“唰”地支棱起來——
誰碰了她的肚子!
她睜開眼,看見整個房間里空蕩蕩,只有她裴小熊貓。
唯有窗外清風吹拂進來,梳理她蓬松的絨毛。
原來是風。
裴小熊貓再度舒適地躺下,預備做個甜美的夢。
那邊葉清羽戳完白色絨毛,指尖又捏上小熊貓毛絨玩偶的耳朵,愛不釋手地揉了揉。
裴小熊貓倏地睜眼,銳利的犬齒尖尖露出,抬爪捂住腦袋。
誰在揉她的毛茸大耳朵!
第25章
“嗚……不要揉我……”
小樓三層的主臥, 裴小熊貓在被窩里團成一團,爪爪將自己的毛茸耳朵按來搓去,卻始終無法擺脫那種被揉捏的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是——
葉清羽正用那雙干凈修長的手在她的耳朵上使壞, 溫膩的指腹摩挲、按壓, 將柔軟的大耳朵揉成各種形狀。
裴小熊貓難耐得整只蜷起,粉舌無助地伸出半截,氣喘吁吁。
……
葉清羽將小熊貓毛絨玩偶的耳朵仔細rua了個夠, 才把毛毯和玩偶抱起來,回到自己的臥室。
玩偶被放在床頭, 蓋上了毛毯。
年輕女人用指尖輕撫它的肚肚, 眉眼溫柔:
“雖然不知道你是否有原型, 但是睡個好覺吧。”
……
小樓三層。
裴小熊貓感覺自己的毛茸耳朵忽然被放過, 片刻后肚子又被輕撓了撓, 隨即一切歸于安寧。
她張著嘴, 眸光呆滯地喘了會兒氣, 紊亂的心跳仍舊難以平息。
一分鐘、五分鐘、一刻鐘……
她支棱著耳朵等待了好一會兒, 發現那種感覺沒有再度席卷, 只余清爽的春風輕輕撫過她發熱的身體,一派驟雨后的風平浪靜。
裴小熊貓漸漸放松下來,環顧四周。
軟綿綿地抬起爪爪對空氣抓來撓去, 確定床上的確只有她一只小熊貓。
所以方才到底是什么?
是幻覺,還是臨近發情期的某種癥狀?
在被一頓猛rua后的疲累里, 裴小熊貓沒力氣過多思考這個問題, 不自覺闔上眼睛沉沉睡去。
……-
周日,葉清羽去手工店做了一條小熊貓手串。
紅棕色的玉珠剔透飽滿, 中間綴著精致小巧的小熊貓泥塑,是她捏了一整天才終于捏出的滿意作品。
裴總戴起來肯定會很好看。
提著精心準備的手工禮物回到家, 葉清羽洗漱收拾后躺上床,余光瞥見一旁的毛絨玩偶。
心頭一動,突發奇想,將為裴總制作的手串戴在玩偶的毛茸爪爪上——
就仿佛她和它戴起來會有相似的效果。
小熊貓戴上小熊貓手串,簡直太可愛了。
葉清羽看得心都要融化,將毛絨玩偶抱在懷里,輕車熟路地揉了起來。
此時此刻,毛絨街108號,小樓二層娛樂休息區。
裴小熊貓正在和小動物們分享馴養人類的心得。
她坐在懶人沙發上,爪爪推了推裝酷專用墨鏡:
“下面說如何讓人類非你不可、忠貞不渝。”
金璨眨著一雙求知若渴的狗狗眼,拿出紙和筆,準備做筆記。
烏姝翡翠色的眼眸幽幽,碰了碰金璨的肩膀,低聲說:“晚點借我抄一份。”
金璨點點頭。
那邊裴小熊貓揚揚毛茸腦袋,高不可攀地說:
“你只需要做一只肚子上有愛心形狀絨毛的可愛小熊貓,人類就會自動拜倒在你的爪下。”
“……”
金璨捏著筆傻了眼。
她是一只金毛犬,該怎么中途變成小熊貓呢?
羅汴雙手抱臂,懶懶靠在娛樂區的門口,聽完嗤笑一聲,砸場子道:
“裴小熊貓課堂又開課啦?求斷更。”
裴小熊貓不理會,驕傲地摘下墨鏡,“接下來說如何讓人類回心轉意。”
這個問題可謂重中之重,金璨支棱起耳朵,再度握好筆,準備做筆記。
“給她揉耳朵,讓她嘗到揉耳朵的好。”
裴小熊貓高深莫測地說:“緊接著不允許她揉了。”
聽起來好有道理!
金璨唰唰做筆記。
她還不太會寫字,遇到不知如何記錄的地方,便畫一些簡單的小狗獨創符號。
她舉手提問:“絨姐,你就是這樣對人類的么?”
裴小熊貓耳朵一抖,重新戴上墨鏡,掩飾心虛的眼神:
“人類當然只有被我揉耳朵的份。”
金璨的狗狗眼霎時亮晶晶的,滿是崇拜:
“絨姐太厲害啦,我要努力向你學習——”
她話說到一半,驀地止在嘴里。
只見絨姐忽然輕“嚶”一聲,整只軟趴趴地躺倒在了懶人沙發上,蜷縮起來,抬爪捂住了自己的毛茸耳朵。
金璨一頓,連忙起身,“絨姐,你怎么了?”
羅汴也驚詫,趕緊望向窗外天空:“罪惡的小熊貓課堂被天降正義制裁了?”
裴小熊貓要懷疑能生了。
昨天從葉清羽家回來后,她無端覺得自己的耳朵憑空被人類一陣揉揉捏捏,最終只能歸作短暫的幻覺。
可沒想到此時此刻,那種感覺倏然重現,甚至變得更加清晰而深重。仿佛真的有人類的手在她敏感的毛茸耳朵上放肆。
微妙的觸碰,靈活的動作,持久的力道,揉得裴小熊貓渾身泛起酥意。
見上一秒還氣定神閑、從容開課的絨姐突然一整只縮著輕輕發抖,小動物們都紛紛慌亂起來。
“絨姐怎么了?”
“快——快送絨姐去醫院!”
“不、不用。”
裴小熊貓艱難抵御耳朵傳來的感覺,跌跌撞撞、四肢發軟地逃離了娛樂區,最終回到三樓房間,整只癱成軟綿綿的毛茸餅。
她喘了會兒氣,忽然覺得揉她耳朵的手松開了。
不由歪了歪腦袋,難道幻覺又消失了?
一動不動地感受片刻,裴小熊貓試探地打了個滾,漸漸放松下來。
然而下一秒,她驀地嚇得整只彈起,毛茸爪爪高舉投降,露出腹部那塊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
——她、她的毛茸大尾巴也被揉了!
這處比耳朵還要敏感,被輕輕揉弄兩下就讓她渾身無力,燥熱的感覺從心口密密麻麻蔓延開。
四肢百骸皆酥酥軟軟,她連直立投降的姿勢都維持不住,柔若無骨地悶聲栽倒在床上,大尾巴高高揚起,不住發抖。
“嗚……”
裴小熊貓的聲音里已經浸潤潮熱的哭腔,尖銳的爪爪把床單都撓破了,無助地低嚶著,“不要揉尾巴……”
……
那邊葉清羽將毛茸玩偶的尾巴rua了個夠,最終抱在懷里,終于心滿意足地閉眼睡覺了。
“小熊貓……小能……”
她嘴里無意識地念著,逐漸陷入夢里。
夢境漫漫,怪光陸離,始終分辨不清具體的人物和劇情。
直到一只腹部有愛心形狀白色絨毛的小熊貓用大尾巴狠狠抽了她。
“再揉我裴小熊貓,我就咬你!”
小熊貓戴著酷拽的墨鏡,露出銳利的犬齒尖尖,粉舌輕舔,狠狠威脅。
最終卻只是被她整只捉進懷里,反復揉成失去夢想的一灘毛茸餅,嚶嚶地哭……
“叮叮叮——”
鬧鐘響了。
葉清羽睜開眼睛,只覺意識昏沉。
她向來不太能記清夢境,此刻卻清晰憶起方才夢中的情景。
不由瞳孔震顫——
那小熊貓自稱“裴小熊貓”,莫不是她把裴總夢成小熊貓了吧?甚至還在夢里把對方揉哭了。
真是太過分、太不道德了!
雖然那只小熊貓的手感很是柔軟……她呼吸一頓,及時止住了回憶。
與現實如此割裂的夢境,還是忘記罷。
她隨手摸了摸抱在懷里的小熊貓,起床整理被子。
今天周一,該去上班了。
葉清羽帶著自己準備的小熊貓手串,幾分期待地來到公司。邊摸魚邊等漂亮老板來上班,從而將禮物送出。
同事們正在品閱水逐新出爐的大作《通感!小熊貓玩弄人類玩偶》,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討論兩句。
在火熱的氛圍里,葉清羽不由生出幾分好奇。
上次已經見識過小眾的文字,這次總不能更小眾了吧?
想著,她在群里點開pdf文件,懷著敬畏之心閱讀起來:
【恰逢春分,人類送來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玩偶,小熊貓歡喜收下,愛不釋手地抱著它睡覺。到了夜里,小熊貓抬爪揉揉玩偶,床上的人類忽然面紅耳赤,仿佛被揉了一般渾身酥-麻。她顫抖著哭道:“到底是誰的爪爪在揉我……”】
葉清羽倏地睜大眼睛。
有種再也不敢拜讀水逐高作的惶惑。
她默默關掉pdf,看了眼時間。已經上午十點,裴總還是沒來工作區。
不由問同事:“古月,你知道裴總怎么還沒來上班么?”
“絨姐住院了。”
古月說。
“啊。”葉清羽心頭一緊,連忙問,“裴總怎么了?”
“她好像身體有點不舒服,說要去醫院掛水。”古月說,“但是又不讓我們陪同,搞得神神秘秘的。”
葉清羽頓時想起裴總前天被雷電嚇到,后來有些虛弱地回去了。
她不由陷入擔心,拿出手機給女人發消息,始終沒有收到回復。
于是直到和羅姐一起去市場采購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羅汴帶著葉清羽走遍水產區的店面,仔細搜查今日待售的羅氏蝦們。
回頭見葉清羽一向明媚的眼眸恍惚憂郁,不由嘆氣:“我中午會去給絨姐送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葉清羽眼眸微動,頓時直勾勾看過來,像上一秒蔫頭耷腦、下一秒高高支棱耳朵的小狗。
羅汴心頭一震。
難不成小熊貓課堂講的內容是真的,裴小熊貓真的知道如何馴養人類,讓她“非你不可、忠貞不渝、回心轉意”?
那,那套理論對羅氏蝦會不會也有用……
琢磨間,羅汴看向水產店里滿池陌生的羅氏蝦,眼眸一黯,輕輕嘆氣搖頭。
一無所獲地從水產店離開,她開著三輪車,載著食材和人類回到工作室。
“羅姐,你在給裴總準備午飯么?”
葉清羽往廚房里探頭。
“對。”羅汴清洗著竹葉。
“可以麻煩給我一個盒子嗎?”
“好。”
葉清羽拿到洗凈的玻璃盒子,仔細剝了甜葡萄、山竹放進去,再蓋上蓋子。
羅汴走出廚房,便見人類正眉眼溫柔地給小熊貓準備愛吃的水果,眸光一頓。
不行不行,晚點還是得找金璨抄一抄筆記,萬一以后能用到呢。
是她蝦蝦有眼不識泰山,裴小熊貓課堂實在是高啊……
兩人簡單填了肚子,便一起前往醫院。
從三輪車跳下來,葉清羽抬頭看向那醫院建筑上醒目的招牌——“綿綿小動物醫院”,睫羽頓時一顫。
“羅姐,你確定裴總是在這里就醫么?”
“昂。”羅汴說,“這里有熟人,平時大家生病都來這。”
葉清羽喉嚨微動。
她努力讓自己拋開偏見——可能這位熟人是高手,同時擅長治療人類和小動物。
醫院內部裝修高檔精致,四處寬敞干凈。
葉清羽跟著羅姐坐電梯、穿過走廊,看見有狗狗打針時疼得嗷嗷叫,被主人心疼地摸摸;也看見小貓奮起把醫生咬住,主人半天扒拉不下來。
——看起來是純正的、收治動物的寵物醫院。
因此當她來到走廊盡頭,走進vip病房,看見漂亮老板獨自躺在病床上時,心頭生出一種深重的割裂感。
來新公司上班后,每天都在大開眼界。
女人似乎剛醒,紅棕色長卷發微亂地披在肩頭,臉頰浸潤著飽睡后的緋意。
看見葉清羽,她輕眨了下桃花眼,顯出幾分驚訝來。
羅汴解釋道:“葉清羽擔心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我就帶她一起來送飯了。”
葉清羽耳尖泛紅。
這事實陳述出來,怎么奇奇怪怪的呢?
裴小熊貓咬了下唇,腦海不自覺浮現被無形之手猛rua的經歷,于是和葉清羽對視時不由耳朵一抖,心口發熱起來。
她提了提被子,將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慌亂間隨口問:“你們吃飯了么。”
“吃了。”羅汴說,“葉清羽還給你帶了山竹和葡萄。”
“……”裴小熊貓的眼眸慢慢亮起。
暫時放下什么揉不揉尾巴,敏不敏感的問題。
她撐坐起來,手柔弱地縮在被窩里,直勾勾地看向葉清羽。
于是,柳醫生進門便見裴絨軟若無骨地半躺在病床上,床邊坐著一個年輕漂亮的人類,用叉子叉著剝好的葡萄,正溫柔又細心地投喂。
她眉梢驟斂。
“還吃么?”
葉清羽問。
裴小熊貓看了眼醫生,又看向年輕女人溫柔的眼眸,無端生出幾分底氣。
不是她饞,是她不忍辜負葉清羽的心意。
于是理直氣壯地指揮:“要山竹。”
柳醫生眉心一跳。
想阻止,發現裴小熊貓咬住了最后一瓣山竹,而水果盒已經空了。
“好了么?”她出聲,冷漠無情地說,“病人需要靜心休養,不能過多探望,會影響恢復。”
葉清羽一聽,頓時有些擔心。她收拾水果盒,站起身來,和羅汴說:“那羅姐,我們走吧。”
雖然裴總不愿意透露自己生了什么病,但她見女人氣色尚佳,吃水果也吃得很積極,暫且算是放下了心。
“裴總好好休息,早日康復。”
年輕女人留下真摯的祝福就離開了。
裴小熊貓盯著被關上的病房門。
柳醫生雙手抱臂,好整以暇地說:“裴小能,希望你能反思自己的錯誤。”
裴小熊貓桃花眼輕眨。
“讓你不要攝糖,不要在臨近發情期接觸人類。”柳綿說,“你倒好,讓人類親親密密地喂你吃了一整盒水果,兩樣全占了。”
說完,她冷笑一聲,“就這個月,你肯定會鬧肚子,哭著喊著來醫院吊水,信不信?每次打針都痛得嚶嚶叫,過幾天又好了傷疤忘了疼。”
裴小熊貓舔了舔齒尖,眼眸閃過心虛,顧左右而言它:“我覺得我好了,下午就出院。”
“不覺得有人類在摸摸、抱抱你了?”柳綿問。
“嗯。”裴絨活動了一下身體,“過來薰艾草好像有用,我今天到現在都沒有產生那種幻覺。”
“你身體檢查不出問題。”柳綿指出,“肯定是因為臨近發情期接觸了人類,造成某種危險的影響。你接下來別和她貼太近了。”
裴小熊貓胡亂應下,心情舒暢地出院了。
她的毛茸耳朵、她心愛的大尾巴,今天都完整屬于自己。
沒有人類手指揪揪捏捏,晚上睡覺也不覺得被抱在了柔軟的懷里。
真是徹底恢復了!
……
周二。
葉清羽昨天去媽媽家過了一夜,大早上回自家收拾,準備去上班。
在玄關換鞋前,她想到什么,又折返主臥,把心愛的小熊貓玩偶放進小包里。
昨晚沒能抱著睡覺,今天上班摸魚時玩一玩好了。
“咚咚。”
工作區的門被扣響。
白霜冷靜的聲音響起:“絨姐喊你們過來娛樂區開會。”
葉清羽耳朵微動,從電腦屏幕前抬頭。
破天荒的,竟然要開會了。
隔座的金璨也發出驚喜的聲音:“我還沒開過會呢!你們以前開會都做什么?”
古月懶洋洋打個哈欠,“就是說點好玩的、聊聊天,不用拘束。”
聞言,葉清羽心念一動,將小包里的玩偶拿出來。
邊和同事們一起去娛樂區,邊隨口好奇:“金璨,你也剛來工作室不久么?”
金璨眨著狗狗眼,“我和你同期入職的,只比你早來幾天。”
“這樣啊……”
葉清羽想起絨竹工作室的招聘信息,上面大字強調了只招“一名人類”,最后卻招了她和金璨。
看來是擴招了。
大家在娛樂休息區團團圍坐,毫無開會的正式和緊迫感。
“絨姐,今天開會說啥呀?”
“今……”
裴絨開口正要回答,忽然喉嚨一澀,話戛然而止。
——她怎么、怎么會又有種被抱在懷里的感覺了……
心臟在緊張感里逐漸怦怦跳得紊亂。
可她抬眸望去,便見自己對面的年輕女人正坐得端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
還抱著她送的小熊貓玩偶……
不由抿了下唇。
不行,第一次在養的人類面前開會,務必要豎立她裴小熊貓的威風。
于是她不動聲色地深呼吸,努力忽略那種被整只抱在懷里的感覺,面上浮現出幾分認真:“還記得我們之前的備用計劃么?是時候啟動了。”
念秋歪歪頭:“《小動物生存指南》?”
“對。”
葉清羽耳朵支棱著,一眨不眨地看漂亮老板開會。
女人的桃花眼依舊慵懶,紅唇張啟間,有不自知的風情四溢。
看著看著,她無意識捏起懷里毛絨玩偶的耳朵,熟練地肆意揉弄。
裴絨慢條斯理地說:“這些年來,我們工作室救助的小動物……越、越來越少……”
她話音驟頓,堪堪忍住差點溢出喉間輕喘。
她、她的耳朵又被捏了……
臨近發情期本就敏感,那無形的手指又頗會揉弄,叫她裴小熊貓瞬間桃花眼含霧,脖頸肌膚攀上緋色。
撐在沙發上的指尖無聲收攏,用力得骨節泛白,試圖承載住這陣奇怪的感覺。
不行……我養的人類還在看著我。
裴小熊貓是很要面子的小熊貓,凜凜威風都是靠自己爭取的!
她強忍著顫抖,想要繼續開會,視線無意往下掃過,忽然發現年輕女人的手指正在毛絨玩偶的耳朵上作亂——
對折、揉捏、揪揪扯扯,玩弄成各種形狀。
和她現在被玩耳朵的感覺一模一樣。
“……”裴絨的心跳滯澀一瞬,某種難以置信的揣測浮上心頭。
葉清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在摸玩偶,這只是她這幾天來養成的習慣。
于是,順理成章地,摸夠耳朵后,她的手又揉上了玩偶的毛茸大尾巴。
動作間,她一直注視著裴總,忽然覺得女人表情不對勁。
那雙桃花眼似被春雨浸潤,忽然變得濕漉漉的,眼尾也逐漸洇出可憐的粉色……
不會是生病還沒徹底康復吧?
她一擔心,手下意識用力捏了下大尾巴。
“……”
裴絨呼吸一抖,差點哼出聲。
人形沒有大尾巴,于是她感覺自己的尾椎骨處蔓延開了密密麻麻的酥癢,它們一路沿著脊柱上涌,侵噬了她的全部感覺。
不行、不行,受不住了……
“散、散會——!”
她胡亂留下幾個字,起身就逃離了娛樂區。
第26章
會議才剛剛開始, 漂亮老板突然紅著耳朵、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外。
“絨姐怎么又這樣?”
同事們嘰里咕嚕地討論著:“前天晚上也是突然發著抖沖出去了,還不讓我們送她去醫院。”
最近胡亂看了很多科普視頻的金璨支棱起耳朵,狗狗眼顯得憂心忡忡:
“絨姐是不是懷孕了?”
“啊!”
滿場震驚, 接著便是恍然大悟, “也是,否則怎么會總這樣……”
“懷孕”兩個字傳進葉清羽的耳朵里,無端在心口勾起一瞬刺痛。
但她來不及思考太多, 將小熊貓玩偶隨手放在沙發上,著急地起身便往門口走:“不管怎么樣, 先勸她去醫院吧。”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來到三樓主臥門口, 試探著敲了門。
裴絨已經化作小熊貓, 正在被窩里輕喘著顫抖。被那微妙的手法摸尾巴后, 身體余韻蕩漾不絕。
原來每天放肆揉捏她小熊貓的無形之手, 是葉清羽的……
心頭幾分嗔怪, 竟又有些放松。
“咚咚咚。”
敲門聲忽然傳來。
她一頓, 慢慢從被窩探出半個毛茸腦袋來。
年輕女人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隔音后些許模糊:“裴總, 你還好么?我們去醫院吧。”
裴小熊貓蹭了蹭枕頭,爪爪一言不發地抱緊自己的毛茸大尾巴,半斂的棕色眼眸顯得無辜又委屈。
“絨姐, 懷孕這種事萬萬耽誤不得,我們快去醫院檢查一下!”
古月說完, 話音忽然一轉, 禮貌含蓄地問:“到時候我可以夾一夾小熊貓寶寶嗎?”
“?”
裴小熊貓耳朵微抖。
什么懷孕,她幻聽了?
金璨的聲音緊接著響起, 認認真真地說:“絨姐,我最近在學漢字, 字典里有很多好聽的字,你可以給寶寶取……”
她話說到一半,面前的房門忽然“唰”地打開了,不由嚇得她睜圓狗狗眼。
裴絨的臉頰猶彌漫著醉人的緋色,抱臂慵懶靠在門邊。
她的目光率先朝葉清羽投去,不由一頓。
怎么看起來這么失落?
她裴小熊貓被揉揉成那樣了,都還沒來得及發小脾氣呢!
下一秒,她桃花眼微瞇,危險的視線掃過小動物們:
“誰說我懷孕了?”
金璨抖了一下,乖巧地承認:“絨姐,我最近看了一些科普,上面描述的癥狀和你很像。”
裴絨捋了捋微亂的紅棕色長卷發,召開新聞發布會一般,氣定神閑地聲明:
“沒有懷孕,只是特殊時期,請勿以謠傳謠,都退下吧。”
聽到裴絨的這番話,葉清羽整顆心驟松,這才發覺方才揪得有多緊。
原來是生理期啊……
她的眼眸緩慢清亮起來。
“那裴總好好休息。需要止疼藥或者姜茶么?我這里有。”
裴絨的指尖碰碰下巴,“都不用,你帶毛絨玩偶過來找我就好了。”
毛絨玩偶難道能止痛?
葉清羽若有所思地去娛樂區取回毛絨玩偶,裴絨仍靠在門口等她。
她將玩偶遞過去,途中隨手捏捏它的軟耳朵,“裴總,你喜歡抱著玩偶緩解不適么。”
裴小熊貓正要接過,忽然睫羽一顫,抬手捂了下自己被捏的耳朵。
“……唔。”
她含糊應聲,將玩偶抱在懷中。
指尖猶豫須臾,開始嘗試著捏捏揉揉。
——毫無感覺。
裴小熊貓瞳孔微顫,停頓幾秒后更加用力地揉著毛絨玩偶,從耳朵到尾巴。
還是沒有絲毫感覺。
難道推測錯了?
她不信邪地將玩偶遞給葉清羽,“你摸摸它。”
葉清羽有些不解,但還是很快照做。接過玩偶,靈活地捏著尾巴摸摸。
與此同時,裴小熊貓睫羽一抖,眼眸頃刻盈起霧氣,呼吸也急促起來,“停……!”
葉清羽抬眸,見裴總的面頰再度泛紅,不由緊張起來,“裴總?”
女人貌似忽然有小情緒了。桃花眼輕扇間,瀲滟的惱意顯得嫵媚勾人。
她宣布:“葉清羽,這個玩偶我要沒收了。”
“……啊?”
葉清羽眸光一滯,有些不舍地緊了緊自己愛不釋手的寶貝玩偶。
她本以為只是借給漂亮老板抱一抱,沒想到要被徹底拿走了。
裴小熊貓感受著年輕女人懷抱的溫軟,再對上那眼巴巴的可憐眸光,心頭一軟,舔了舔齒尖。
不行,不能心軟,她裴小熊貓才不是任人揉捏的小熊貓……
“那,我可以用禮物換回來么?”年輕女人忽然輕輕地說。
禮物?
裴小熊貓的耳朵緩緩支棱起來,狀似渾不在意地問:“什么禮物?”
葉清羽從口袋里掏出精致的小禮盒,打開給裴絨看。
只見紅棕色的玉珠剔透飽滿,中間綴著精致小巧的小熊貓泥塑,和裴小熊貓長得一模一樣。
裴小熊貓一眨不眨地看著,桃花眼里流轉著玉珠的晶亮,璀璨生輝。
除了水果,她最喜歡珠玉了……
“這是我上周日為你做的。”
聽到這句話后,裴小熊貓的眼眸愈發波光粼粼。
是人類親手給她做的。
她拿起手串,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怎么看怎么喜歡。
抬眸便對上年輕女人期待的眸光。
“……”
她心頭幾番糾結,最終還是抵御不了漂亮的玉珠,“那好吧,準你再摸摸幾天。”
說完,眸光掃過年輕女人那雙漂亮靈活的手,她兩腿莫名發軟,在小獸本能的警覺中附加條件:
“你得輕一點摸。”
人類乖巧地點點頭:“好,我很珍惜的。”
裴小熊貓想了想,又說:“我讓你摸哪里,你就摸哪里。”
葉清羽有些不明所以,稍微遲鈍地“啊”了一聲。
“葉清羽,你不聽我的話么?”
裴大小姐桃花眼濕漉漉的,臉頰猶浸著薄紅,話里是熟悉的嬌縱。
葉清羽:“……”
在反應過來前,她已經回答:“聽的。”
……
本以為“我讓你摸哪里,你就摸哪里”這句話是隨口一說。
誰知午休時間,葉清羽抱著毛絨玩偶睡得酣甜,忽然被電話鈴聲吵醒。
她迷糊接過,裴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顯得有點虛弱:“葉清羽,你揉揉玩偶的肚子。”
“……唔。”
葉清羽人還沒清醒,眼眸迷蒙半闔,手已經在毛絨玩偶的肚子上輕輕按揉起來。
那邊裴小熊貓軟趴趴地躺在搖椅上,毛茸爪爪放松地舒展成一朵蘭花。
她中午吃多了蘋果,肚子一直有點不舒服,睡不著覺。
輾轉間,忽然心念一動,領悟了毛絨玩偶的作用。
此時此刻被溫柔地揉著肚子,她忍不住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這般享受人類的遠程伺候,簡直是妙不可言。
對臨近發情期的脆弱小熊貓而言,安全又好用。
可是人類的手不乖,揉了沒兩下,忽然揉到她的大尾巴了。
裴小熊貓渾身一抖,不自覺張嘴露出犬齒尖尖,軟軟地命令道:“葉清羽,只揉肚子——”
“噢噢……”
年輕女人似乎半夢半醒,聲音有些含糊。
那修長溫膩的手指復又往上,在她那塊愛心形狀的白色絨毛處似有若無地打著圈。
這是小腹偏下的位置,裴小熊貓還是有點敏感,身體不住輕抖。
她輕喘一下,有點難耐地蹭蹭搖椅:“再往上些,用力一點。”
這回終于找對位置了,手正正揉在毛絨絨的小圓肚子上。
裴小熊貓在搖椅上晃悠著曬太陽,被揉得渾身舒坦,本能地伸出半截粉舌,美美睡起懶覺。
……
葉清羽醒來時,發現自己睡夢間竟然和裴總有長達一個小時的電話記錄。
她心頭一驚,不慎掛斷了電話。
接著茫然地盯著天花板半天,思考——
我應該沒有說奇怪的話吧?
下午裴總來上班時,又勾勾手指把她叫到辦公室。
“葉清羽,你做得很好。”
裴小熊貓懶洋洋地坐在辦公椅上,對人類說,“給你月薪再漲一萬。”
葉清羽睜大眼睛。
思忖幾秒,她正直道:“裴總,午休不小心接通的電話里,我可能說了些夢話,你別往心里去。”
面對這種突然的大幅漲薪,她真擔心是自己睡夢間在電話里囈語,向裴總痛哭工資低了。
人不能,也不應該太貪婪。
裴小熊貓眨了眨桃花眼,“你沒有說什么,是我想給你漲薪。”
她紅唇輕勾,露出清絕的笑靨,那是被摸舒坦的小獸的饜足,“我說過,你是我的小動物,我會好好對你的。”
“還有,毛絨玩偶你就一直拿著摸摸吧。”裴小熊貓大度地說,“送出的禮物沒有收回的道理。”
葉清羽感覺日子越過越有盼頭了,總是一覺醒來就面臨潑天的富貴。
5w月薪的摸魚工作,還能怎么辦?
當然是選擇堅定不移地做漂亮老板的三好員工了。
因此,對于裴總提出的新要求——要注意隨時接聽電話,葉清羽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葉清羽摸摸玩偶的毛茸腦袋,正要睡覺,忽然收到前公司副總裁的消息。
【小葉,回來工作吧?李凌已經離職,公司希望你來接替她的位置,月薪給你雙倍。】
葉清羽微斂起眉,以前累到反胃的經歷在腦海上涌,她對這份高薪工作不為所動。
當即敲字婉拒副總。
副總不依不饒,很快回復消息,開出更多誘惑的條件。
這般一來一回你推我攘,時間悄悄過去許久。
“嗡——嗡——”
忽然界面跳轉,備注為“裴小熊貓”的聯系人來電。
正和前公司的副總對話,突然接到現任老板的電話,葉清羽心頭一緊,無端生出幾分心虛。
指尖輕點,很快接通。
女人的語氣有點委屈,又有點悶悶不樂:“葉清羽,你在做什么?”
裴小熊貓不高興了。
她最近有些喜歡睡床,于是今晚洗完澡后,整只香噴噴熱乎乎地鉆進被窩里。
放松地打了個滾,想到什么,忽然一頓。
葉清羽晚上肯定會愛不釋手地抱著毛絨玩偶睡覺,還時不時要摸摸耳朵、揉揉尾巴,嘖,真是太黏裴小熊貓了。
想到這里,裴小熊貓有些高傲地蹭了蹭枕頭,耳朵卻緩緩支棱起來,默不作聲地等待著那種感覺。
等得昏昏欲睡之際,忽然感覺毛茸腦袋被一只手溫柔地摸摸了。
裴小熊貓眼眸驟亮,在被子里難耐地輕動,預備等待人類的服務。
葉清羽如果要摸耳朵或者尾巴,必須輕一點,不許用奇怪的、叫她小熊貓渾身發抖的手法……
正思索著,卻覺下一秒,那雙手驟然從她身上離開了。
裴小熊貓動動腦袋,等待半天,還是沒有感覺出現。
她有些不高興地蔫耷毛茸耳朵。
葉清羽翅膀硬了,晚上都敢不抱著她裴小熊貓睡覺了?
裴小熊貓從不讓自己受委屈,一個電話就打過去。
“葉清羽,你在做什么呢?”
葉清羽呼吸一斂。
手機不斷振動,前副總還在喋喋不休地發微信消息,勸說她回去。
她清了清嗓子,溫聲回答女人:“我準備睡覺了。”
原來是還沒睡覺。
裴小熊貓勉強原諒不積極抱她的人類,催促道:“那你快點睡覺。”
“好。”葉清羽翻了個身,隨手將毛絨玩偶抱進懷里揉揉,“裴總,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被溫柔地抱著摸摸了,裴小熊貓愜意閉了閉眼,軟趴趴地說:“沒什么事,你好好對待玩偶就好了,摸時要輕一點。”
她隱約想到——如果人類的手真實地這般摸摸自己,會不會更加舒服呢?
之前醉酒時摸她的耳朵,就很、很厲害來著……
這個念頭剛浮起來,身體深處便悄悄有些發熱了。
電話被掛斷了。
葉清羽看向懷里的玩偶,有些不解。
今天裴總怎么格外在意這個玩偶?又是突然要收回,又是反復強調如何摸摸的。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水逐的大作,那個關于“通感”的故事。
總不至于她摸摸小熊貓,“裴小熊貓”會有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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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這個顯然不可能的想法逗笑。
順手揉揉玩偶耳朵,她不再理會沒完沒了的前副總,關燈睡覺-
接下來幾天,葉清羽覺得自己儼然成為行走的小熊貓玩偶按摩儀,帶遠程控制的那種。
漂亮老板要求她每天帶毛絨玩偶上班,于是——
摸魚時,裴總突然發來微信:【葉清羽,要揉揉肚子。】
她便揉揉毛絨玩偶的肚子。
午休前,裴總又發來消息:【葉清羽,要捏捏耳朵。】
她就又捏捏耳朵。
她懷疑這是某種小眾的游戲。
晚上睡覺時,裴總大半夜打來電話,聲音濕答答的,很是可憐:“葉清羽,打雷了。”
葉清羽迷迷糊糊地醒來,隱約看見窗外正在閃電。
她努力從睡意里掙出幾分清醒,擔心道:“裴總,你還好么?”
“要摸摸腦袋。”漂亮老板悶悶不樂地在電話那頭說。
葉清羽還沒能來得及思考,便已經熟練地將玩偶抱得更緊了些。
抬手溫柔地摸摸它的毛茸腦袋,仿佛這樣就能摸到裴總的腦袋上。
“耳朵也要。”
那邊軟軟地哼一聲,像是舒服,接著傳來布料摩挲的聲音,應是在被窩里翻身。
“好……”葉清羽半睡半醒,將懷里的毛絨玩偶胡亂摸了個遍。
即將栽進夢鄉前,電話那頭忽然傳來紊亂的呼吸聲,像是小獸整只炸毛了:
“葉清羽,禁止逆毛摸!”
“對不起能寶……”葉清羽雙眼緊閉,濃密的睫羽投落安寧的陰影,睡夢中熟練地給毛絨玩偶順順毛,溫柔至極,“你最乖了。”
裴小熊貓在電話那頭整只愣住。
能寶……?
一瞬心頭恍然,就像曾經被無數次這般呼喚。
可若試圖追尋,卻又想不起來絲毫了。
第27章
“絨姐喊大家來開會了。”
清早, 白霜輕叩工作區的門。
葉清羽抬頭,想起上次戛然而止的會議。
她抱著毛絨玩偶起身,跟同事們走進娛樂區。環顧四周想找位置坐下, 懷里的玩偶忽然被裴總抽走了。
“借我抱一抱, 開完會再還你。”
裴絨抱緊毛絨玩偶。
她可不能再在開會時讓人類揉哭、然后落荒而逃,否則小熊貓的面子該往哪擱。
等大家陸續到齊,她清了清嗓子。
“接著上次開會的內容說——《小動物生存指南》該啟動了。”
停頓幾秒, 她一向慵懶散漫的面容難得浮出認真,顯得又美又御, 很有幾分上司的風范:
“這些年來, 我們工作室救助的小動物屈指可數。如今媒體網絡高度發達, 為了保全自己, 她們不得不藏得越來越深, 精神上孤立無援, 遇事也無處求助。”
“因此, 《小動物生存指南》亟待創辦, 成為小動物們的燈塔。”
“我已經和涂山出版社、綿綿醫院談好了合作, 她們都會全力支持的。”
小動物們都紛紛稱好,“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古月展臂高呼:“好耶,是時候統治人類了!”
動作間牽動了手臂的傷口, 她下一秒便痛嗷起來。
“咦,古月你怎么突然受傷了?”念秋問。
古月眉毛一擰, “昨晚路過隔壁, 忍不住試著夾那只鵝,結果又被她叨傷翅膀, 連夜爬去醫院包扎了。”
說完,她眼眸忽閃, 憂郁望向天花板:“可我竟覺得,她叨我的模樣有幾分魅力。”
“……”
娛樂區驟然陷入一陣微妙的沉默。
裴小熊貓揉揉懷中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玩偶,將話題拉回正事:
“《小動物生存指南》預計每個月出一到兩期,版面設計及印刷等工作由出版社負責,我們只主要負責內容部分。”
“除了小動物科普外,還開設幾個特別專欄。”
“故事專欄由水逐負責,上面連載你的文章,之后也可以接小動物寫手的稿。”
水逐點點頭,眸光驟亮。
她最近有很多新靈感,也在網上學習了不少奇怪的play,一定能讓小動物們大開眼界。
唔,下篇文章是寫小熊貓捆綁人類,還是寫大鵝壓倒鵜鶘呢?
但是有個重要的問題——
“雜志審核會很嚴格么?”她問。
裴絨思忖幾秒,“我待會兒問一下出版社。”
水逐抖抖耳朵。
審核再嚴格,想必也不可能有人類的讀書軟件——晉江app那么嚴格了,那里的尺度令小動物春天都不敢發情。
裴絨繼續分配任務:“葉清羽。”
忽然被點名,本就專注聽女人講話的葉清羽眨了眨眼睛。
她已經大致明白,絨竹工作室有救助小動物的習慣,并且現在要為此創辦公益性質的雜志。
只是,小動物們怎么看得懂雜志呢?雜志目標群體應是寵物主人或機構吧。
思索間,她看見裴總紅唇輕啟:“你帶著金璨,一起負責‘小動物有話說’bot專欄。”
“小動物們如果來稿,由你們首先審稿,挑選合適的稿子進行回復,并在下一期發出。”
聽起來這個專欄交互性很強。
拿著5w月薪,上班終于要做點實事,葉清羽感到有些期待和愉快。
否則總覺得像被漂亮老板包養了。
“烏姝和念秋作為偵查記者組,如果遇到求助,你們先去勘探虛實。”
“還有一些欄目等之后再慢慢籌劃,譬如小動物漫畫、小動物深夜情感欄目等……”
“在剛起步時,雜志售價定為1元。我們不求利潤,唯一目標是向社會中的同類們發出隱蔽的訊號,在保護好我們自己的同時,告訴她們這里可以提供幫助。”
……
《小動物生存指南》應是早就計劃過,裴總很快把事情安排好。
大家工作量都很小,延續了絨竹工作室懶懶散散輕松摸魚的節奏,預計半個月出薄薄一本,各方面都頗為隨性——
直白來說,相對市面上的雜志而言,不那么專業。
但葉清羽還是為裴總不計利益行善的行為觸動。
雖然有些嬌縱、膽小愛哭,但她還是骨子里溫柔大氣的姐姐。
“葉清羽?”
葉清羽從思索里回過神。
白霜交待:“我在群里發了你們bot的收稿郵箱,平時記得多多關注新郵件。”
葉清羽打開網頁登錄郵箱,剛進去便看見上方彈出了一條新郵件,不由有些好奇。
雜志還沒出第一期呢,就有粉絲投稿了?
這封郵件的署名很神秘:不愿透露姓名的小熊貓。
內容也沒頭沒腦地霸道:人類生來就只能喜歡一只小熊貓,多一只都不行。
還在學習漢字的金璨勤奮刻苦,遇到不認識的字便復制后搜索,對著屏幕學習起來。
最后弄明白意思,她感同身受,喉間發出狗狗般的可憐嗚咽,“人類也生來就只能喜歡一只小狗,多一只都不行。”
葉清羽翻閱了會兒,下意識說:“這是測試用的投稿么?應該不用回——”
話說到一半,身后忽然傳來漂亮老板的聲音:“這肯定是粉絲投的,需要回復。”
葉清羽一頓。
她回頭,便對上那雙波光流轉的桃花眼。
裴小熊貓指尖還捏著顆咬了一半的翠綠大葡萄,高深莫測地說:
“別看我們《小動物生存指南》剛起步,其實已經有忠實粉絲了。葉清羽,你要用心閱讀和回復這條投稿,不要讓我們珍貴的粉絲心寒。”
說完,她歪了歪腦袋:“而且我會給你漲薪,算是負責bot的工資。”
葉清羽怔住。
漲薪才算負責bot的工資?那她之前的5w月薪,算做什么的工資呢……?
總,總不可能是做狗的。
最終,她在金璨的認同下回復投稿郵件:
【小熊貓說的都對。】
辦公室里,裴小熊貓閱讀完新郵件,毛茸大耳朵愉快地支棱起來。
她靠坐在辦公椅上,又吃了一顆葡萄。
這種陽光玫瑰葡萄最近深得小熊貓的心,不用勞煩人類幫忙剝,連皮吃起來清香四溢,甜滋滋的。
不小心一口氣吃了大半串,反應過來時,腸胃已經又開始不適了。
最近幾乎天天都有些腸胃不適。
裴小熊貓難受得呼吸發緊,下一秒化作人形,熟練拿來手機給葉清羽發消息:【葉清羽,揉揉玩偶肚子。】
接著變回小熊貓,蔫耷耷地等待肚子被揉揉。
很快,肚子傳來人類手心溫膩又柔軟的觸感。
恰到好處的力道讓小熊貓仰起毛茸腦袋,瞇了瞇眼。
可是,往常人類揉揉就能好起來的肚子,今天格外脆弱。
起先只是悶得不舒服,后來逐漸發展成一抽一抽的疼痛,怕疼的小熊貓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嚶”聲,大尾巴都開始發抖。
嗚……
不行,要去醫院了。
……
三輪車風馳電掣地在街頭穿梭。
葉清羽擔憂地看向身旁的漂亮老板。
女人軟綿綿地倒在座位上,紅棕色長卷發有些凌亂,桃花眼可憐兮兮地沁出潮濕水光,臉頰也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
為了抵抗疼意,她的齒尖將下唇咬得鮮紅,像快要流血了。
眼前這一幕很熟悉,熟悉得她心里無端揪痛,竟像是恨不能那痛苦能轉移到自己身上。
葉清羽耐不住這種復雜而強烈的心疼,一手為上司撐著太陽傘遮陽,一手伸到女人唇前,“裴總可以咬我,別把自己嘴巴咬流血了。”
裴小熊貓已經疼得思緒凌亂,小獸的野性在痛感里放肆起來。
她張嘴就咬住年輕女人那截皓白的手臂,銳利的犬齒尖尖在細嫩肌膚中留下圓圓的凹槽。
葉清羽抿唇,一聲不吭地承受濕軟的刺痛感。
她好像有點習慣這種感覺,就像曾經養過什么爪牙尖尖的小獸,常常被咬和撓出印子。
擔心弄傷自己的人類,裴小熊貓努力掙出最后幾分力氣,不讓自己咬得太狠。
但到醫院時,葉清羽的手臂還是留下了顯眼的紫紅咬痕。
“喲,才出院幾天,是什么風把我們裴小能又吹回來啦?我猜猜,是水果味的風?”
小動物醫院里,柳綿穿著白大褂,雙手抱臂,戲謔地看著自己即將接診的病人。
“快點給我打針。”裴小熊貓虛弱地捂著肚子,疼得沒空搭理這只羊,“我要吊水。”
可等火急火燎地住進vip病房,真要開始吊水時,她瞧著那細長的針,又忽然閉上濕漉漉的桃花眼。
睫毛浸出潮濕水澤。
“等等。”
柳綿扎針的動作一頓,好整以暇地看了眼自作自受的小熊貓,“又怎么了?”
裴小熊貓拉高被子,整只縮進被窩,“我要準備一下。”
這一準備,就是漫長的兩分鐘過去。
葉清羽站在旁邊,看見漂亮老板縮在被窩里,疼得發抖都不肯鉆出來,不由擔心:“是暈針么?該怎么辦?”
“只是單純怕打針痛。”
柳綿有些沒眼看。
知道裴小熊貓和新養的人類膩歪著,連臨近發情期都不愿收斂和回避,她有些沒辦法地說:
“葉清羽,這件事要麻煩你幫忙了,得按著她把針給打上。”
葉清羽抿了抿唇。
這般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思忖幾秒,坐在病床邊,輕輕地喊:“裴總?”
邊說著,邊試圖掀開蓋過裴總腦袋的薄被。
女人方才在被窩里磨蹭好一會兒,此時紅棕色長卷發愈發凌亂,臉頰也憋悶得潮紅,望來的眼眸可可憐憐的,像只無助又脆弱的小動物。
“打針遠沒有肚子疼難受的,況且只在一瞬間。”
葉清羽溫聲細語地哄著,輕輕將裴絨的手臂拉出來,接著不緊不慢地、悄無聲息地往柳醫生方向遞。
另一只手則輕車熟路地伸向女人的發頂,仔細替她理著發絲,將它們捋得乖順。
年輕女人溫潤如玉的面容占據視野,頗為養眼。發頂也傳來舒適的力道,是種刻入骨髓般熟悉的安撫。
裴小熊貓唇瓣半張,不自覺被勾走了注意力,一瞬不瞬地看著葉清羽。
她睫毛微抖,余光掠過年輕女人手腕上暗紅的牙印,是一種極具占有意味的標記。
裴小熊貓眼眸略暗,犬齒尖尖有點癢。
下一秒,手背上忽然傳來鉆心的刺痛,裴小熊貓眼眸瞬間睜大,疼得頃刻發出屬于小熊貓的“嚶嚶”聲。
“打完了,沒事了。”
葉清羽連忙安撫地摸摸女人腦袋。
手上動作著,思緒卻幾分恍然。
裴總方才發出的聲音,怎么那么像她在網上聽到的小熊貓“嚶”聲?
難道是她又幻聽了?
終于吊上水,裴絨的桃花眼已經淚水汪汪,急促地輕喘了好幾口氣,整個人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說了讓你少吃水果。”
柳綿無奈地說:“前幾天我還預言你會來醫院吊水,沒想到成真得這么快。”
裴小熊貓咬著唇,倔強地不說話。
小熊貓生來嗜甜,那是刻在dna里的本能。如果不吃甜甜的水果,能生還有什么意義呢?
像是知道她的心思,柳綿說:“不是完全不能吃,但你得有度啊。”
“現在好了,把自己放縱得一點都不能吃了,接下來至少兩周,你要嚴格戒糖。”
葉清羽耳朵微動,問道:“柳醫生,她不能吃太多水果么?”
“對,吃多了腸胃承受不了。”柳綿嘆了口氣,“跟一只長不大的幼崽似的,每年都因為肚子疼來醫院打幾針,恢復后又不長記性。”
“小葉,既然你天天和她待在一起,戒糖這件事得拜托你監督了。”柳醫生嚴肅地說。
裴小熊貓眸光一頓,兩手捏著被子邊沿,濕潤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人類。
葉清羽那雙靈活修長的手,為她剝山竹葡萄、切蘋果蜜瓜,從來不拖延不含糊。
接下來也肯定會疼小熊貓,給她吃水果的吧。
小熊貓不貪心,一點點就夠了。
卻見人類認真地問醫生:“請問是接下來兩周,一點水果都不能吃么?”
柳綿點頭:“對,一點都不能。”
年輕女人于是望過來,笑得很好看:“裴總,我們好好遵醫囑。”
裴小熊貓的桃花眼一蔫,像忽然失了水分,頃刻枯萎。
她悶悶不樂地整只縮回被子里。
……-
今天是漂亮老板戒糖的第一天。
鯨木整理
葉清羽準時來工作室上班,發現平日精神抖擻摸魚的大家,今天難得開始精神抖擻地工作了。
一向說話做事不緊不慢的水逐將鍵盤敲得翻飛,屏幕上洋洋灑灑大段的小眾文字,刻畫了鵜鶘和大鵝的酸甜愛戀。
目前進度是鵜鶘單向暗戀。
敲到一半,她忽然向古月確認細節:“那天她叨了你左邊還是右邊翅膀?”
古月傲氣地哼哼幾聲,炫耀功勛似的:“兩邊。”
葉清羽剛坐下,聞言忍不住看向古月的背后,沒見變異出翅膀。
難道是幻翅?
這位同事真的很像在幻想自己是一只鵜鶘。
沒多久,坐她正對面的烏姝起身,帥氣地隔空打了一套豹拳,哼著歌往工作區的門口走。
“念秋,跟我一起健身去。到時候去前線探查,把辜負小動物的人類揍得鼻青臉腫……”
“我不需要肌肉,只要能飛就行了……”念秋嘰喳地抗議,最后還是跟著下了樓。
葉清羽沒仔細聽,她正在檢查投稿郵箱。
毫無懸念,她們“小動物有話說”bot并沒有新的來稿。
想了想,她打開社交平臺,嘗試了解bot一般如何運營。
沉浸式地學習一陣,再抬眼看時間時,已是十點一刻。
上午十點通常是裴總發消息讓她剝山竹、切蘋果的時間點,而現在手機毫無動靜。
葉清羽不由心生欣慰——老板有在自覺戒糖。
辦公室里,裴小熊貓確實規規矩矩地在戒水果。
她早已是一只成熟的小熊貓了,才不會連戒水果這種小事都沒有毅力——
其實是太久沒吃竹葉竹筍,此時吃進嘴里,新鮮和陌生感催生了美味的享受。
毛茸爪爪握著一根脆嫩的竹筍尖尖,銳利的齒尖啃下,發出清脆的“咔嚓”聲音。
好吃。
裴小熊貓心滿意足,咀嚼間毛茸大耳朵一抖一抖的,彈軟極了。
筍足葉飽,她又熟練地要求人類遠程隔空揉揉肚子。
愜意地甩了下大尾巴,腦袋里忽然蹦出一個問題——
她若不久后進入漫長的發情期,毛絨玩偶該怎么辦?
以那種時期的敏感程度,她小熊貓應該根本承受不住人類手掌的揉弄……
僅是設想,身體就隱隱發熱起來。
算了,現在還沒到發情期,先享受。
裴小熊貓舔舔齒尖,無憂無慮地墜入睡眠-
漂亮老板戒糖的第三天。
水逐在屏幕前抖抖耳朵,說話難得帶了情緒:“雜志審核怎么那么嚴格?快趕上晉江了。”
“稍微露骨的描寫都不行,可我記得人類政策不是鼓勵三胎么?”
更別提她們小動物有時一胎能生六個八個。
豚豚心塞得想找只小動物啃啃耳朵。
念秋則趴在座位上,死活不肯跟烏姝去健身。
“你喊白霜一起吧,我翅膀酸死了。再練下去,我擔心抖抖翅膀能扇起一場颶風。”
而此時此刻,葉清羽收到了裴總發來的消息:
【葉清羽,我只吃一顆蘋果、兩個山竹。】
非常克制地點菜。
葉清羽堅定不移地回復:【裴總,醫生說兩周內不能吃任何水果。】
裴小熊貓不情不愿地讓步:【半顆蘋果、一個山竹。】
葉清羽:【堅持一下,兩周很快就過去啦。】
裴小熊貓在辦公室里蔫耷耳朵,毛茸爪爪揉向空虛的肚子-
戒糖的第五天。
裴小熊貓腸胃愈漸舒適,精神愈漸虛弱。
她有小情緒了。
從來不悶頭受委屈的裴小熊貓設了個凌晨三點的鬧鐘,半夜從樹上沒精打采地爬下來,向bot郵箱投稿抗議:
【小熊貓不吃蘋果,地球會崩塌。】
為了遮掩身份,匿名敲打bot,她決定這次扮作國際小熊貓——
除了凌晨發郵件外,還使用翻譯軟件把郵件內容譯成英文,并且將署名改成英文的“來自國外的小熊貓”。
葉清羽第二天一早看到郵件,憑著極好的記憶力,掃一眼發件人郵箱地址就知道是上次的“忠實粉絲”。
有漂亮老板試圖假扮小熊貓。
她忍俊不禁,敲字回復郵件,哄小動物幼崽般的語氣:【都戒糖五天了,好厲害。很快就熬到頭了,到時候給你剝山竹吃。】
裴小熊貓坐在辦公椅,毛茸爪爪胡亂揉著臉,悶悶不樂。
竟然掉馬了,得重新注冊個新郵箱了。
煩惱間,她忽然想到什么。
眼眸驟亮,耳朵也緩緩支棱起來。
我就下樓看看,肯定不吃。
裴小熊貓矜持克制地來到一樓客廳,腳步一頓——
茶幾上竟然除了幾包零食,空空如也。
這幾天葉清羽和羅汴一起采購,特意沒有買裴小熊貓愛吃的水果。
裴小熊貓難以置信地愣在原地-
戒糖的第七天,午休時間。
人類和大部分小動物們都回到自己的床上或窩里,安安靜靜睡午覺了。
唯有裴姓嫌疑能拎著一個可疑的黑色袋子,悄無聲息走上二樓,踏進辦公室。
先將門仔細反鎖好,然后坐在辦公桌前,開始給自己剝山竹。
誠然,裴小熊貓化作人形后,雙手也很是漂亮的。
奈何不太中用。
一通胡亂剝山竹,白膩的指尖全是玫紅的汁水,也沒辦法像葉清羽那樣剝出貓爪一樣的白凈果肉。
不管了,能吃就行。
她舔舔齒尖,迫不及待地咬了一瓣果肉,清甜的山竹汁充盈味覺,叫小熊貓渾身舒坦,瞇了瞇眼。
可是豐沛的汁水從掌心一路流到手肘,感覺很不舒服。
享用絕妙的美食,怎能不以最愜意的狀態呢?
反正大家都在午休,先去洗手再回來吃吧。
裴小熊貓非常謹慎,先在門口側耳聽了幾秒。
整個世界都靜悄悄的,只余春日午后懶洋洋的溫煦。
她用干凈的手背艱難解鎖開門,下壓,探出腦袋……
果然沒有人和獸。
裴小熊貓耳朵微動,漸漸放松下來,往衛生間走。
到底是心虛,她把沾滿汁水的雙手背在身后,這樣總有回旋的余地——
“裴總?”
衛生間的門驀地在面前打開,年輕女人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傳進耳朵。
其實聲音輕而柔,然而靜謐里的一聲驟響,對做賊心虛的裴某能而言宛若驚雷炸開。
小熊貓的膽小天性霎時在四肢百骸里蔓延,她桃花眼瞬間睜圓泛紅,渾身嚇得一顫。
踉踉蹌蹌往后退兩步,兩手掌心攤開、高舉過耳朵,下意識作出“投降”模樣。
于是裴小熊貓剝山竹后,沾了玫紅色汁水的、滿是犯罪證據的兩只手,在人類眼前一覽無遺。
“……”
第28章
空氣一時在微妙的靜謐里陷落。
葉清羽站在衛生間門口, 看著面前像膽小的小熊貓一樣,驚得兩手高舉“投降”的漂亮老板。
目光掃過那雪白指尖上沾染的可疑玫紅色汁水,又流轉到女人濕漉漉的、甜膩的唇角。
她眉梢微動, 有些無奈, 又很想笑。
“裴總。”葉清羽輕輕呼吸一下,努力忍回笑意,狀似困惑地說, “你這是在自首么?”
裴絨睫羽輕顫,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
頓時呼吸發緊。
完了, 被人類抓了個正著。
她垂斂方才嚇得浸潤水意的桃花眼, 投降的雙手也收回身側。
在年輕女人灼灼的目光中咬住唇角, 像一只貪玩時忽然被人類捏住了命運的后頸、提溜到半空中的毛茸茸小熊貓。
不行。
不能讓人類這般捏住后頸, 否則她的凜凜威風可怎么辦?
想著, 裴小熊貓堅定抬眸, 風輕云淡地說:“葉清羽, 平時給我剝山竹辛苦了。”
葉清羽歪了下腦袋:“嗯?”
“所以, 我今天要剝給你吃。”裴小熊貓氣定神閑地說。
人類一定會感動, 并且忍不住提出和她一起分享的吧。
“原來裴總大中午不睡覺,是在為我剝山竹。并且擔心不甜,還奉獻自己, 先嘗了幾顆?”
葉清羽恍然大悟。
裴小熊貓眉梢一斂,悶悶不樂, “只嘗了一瓣果肉。”
真令能難過, 她為了今天的山竹大餐精心謀劃許久,結果才吃了那么一小瓣就被逮到了。
“那, 既然裴總親自剝山竹,我一定不會辜負, 好好把它們吃完。”人類說。
裴小熊貓微愣。
吃完?不給小熊貓分一點的么?
等回了辦公室,葉清羽一眼便見辦公桌上那一袋圓滾滾的山竹,忍不住輕嘆了一口氣。
真是人心不足,裴小熊貓吞山竹。
她走近,看到桌面上那枚被剝得亂七八糟、只缺了一小瓣果肉的山竹,心頭微松。
幸好才吃了一點點就被她無意抓到了。
“這便是裴總為我剝的?”
在女人直勾勾的注視下,她拿起那只山竹,指尖靈活地稍作撥弄,剩余的果肉就完整露出。
她啟唇咬住,一口吃進去了。
頓時,空氣中山竹清香四溢。
裴絨看得睜大了桃花眼。
粉唇也不自覺半張,露出小獸的兩顆銳利犬齒,齒尖濕漉漉的,饞極了。
“原來裴總才剝了一個山竹。”葉清羽正直地看向眸光忽閃的女人,“那剩下的就不勞煩裴總了,我自己拿去剝著吃就好。”
“……”
全部、都被、沒收了!
裴小熊貓深吸了一口氣。
她在辦公椅靠坐下來,燦若桃花的面上滿是毫不遮掩的氣悶,眼眸直直盯著葉清羽手上的黑袋子。
……都已經一個星期沒吃過水果了,舌尖全是竹筍味,連山竹蘋果是什么味道都快忘了。
小熊貓吃一點點怎么了?
裴小熊貓整只越想委屈,桃花眼里逐漸氤氳起薄薄的霧氣,濃密烏黑的睫羽被濡濕得亮晶晶的,銳利齒尖也咬住下唇。
葉清羽本還在故意逗偷吃的漂亮老板,卻見女人起先氣呼呼地坐在辦公椅上,后來一雙桃花眼漸被無形春雨打濕,淚影婆娑。那紅棕色的長卷發毛茸茸地簇擁在頰側,整只可憐委屈極了,像被飼養員奪走飯碗的小熊貓。
她心跳一頓,捏著袋子的手指微緊,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要、要不就給裴總剝兩顆吃……
吃兩顆又怎么了……
在面前那雙破碎的朦朧淚眼里,葉清羽的監督意識愈發薄弱,已經搖搖欲墜。
開口正要說話,又一瞬從女人泛紅的眼尾、緊咬下唇的動作里聯想到三輪車上的情形。
裴總捂著肚子,疼得像只脆弱無助的小獸。
不行,不可以心軟。
葉清羽堪堪收斂住投喂的心思,卻也沒辦法對哭包老板坐視不管。
就好像她以前也曾養過一只毛茸茸的哭包小獸,捧在手心里疼,從來不舍得讓它受半點委屈。
她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往辦公椅那邊走。沒提袋子的手抽了張紙巾,俯身細致溫柔地給裴大小姐擦眼淚。
受驚會哭,打針要哭,戒糖也哭。
她邊熟練地擦拭,邊在心里無奈感嘆。
擦完,她輕聲邀請:“裴總,今天下班要不要去我家吃飯呢?”
“雖然暫時不能吃水果,但我可以給你做其它好吃的。”
裴絨本來就委屈,被年輕女人這般溫柔如水地服務,愈發恃寵而嬌,淚流不斷。
直到聽到“好吃的”三個字。
她耳朵微動,一時忘了要哭。
之前去葉清羽家吃飯,人類的手藝確實很好。
菠蘿咕咾肉,荔枝燉蝦……
裴小熊貓的眸光逐漸晶亮。
尚有淚水在眼里晃蕩,閃爍著碎鉆般的粼粼波光。
她喉嚨微動,故意猶豫好幾秒才矜持地答應下來。
“嗯。”
葉清羽心里一松,輕笑起來。
“嗡——嗡——”
桌面手機忽然振響。
裴絨吸了吸鼻子,接起電話,聽到那邊說著什么。
她的面容分明還彌漫著雨后潮濕的殷紅,顯得脆弱誘人,此時眉梢卻微斂起來,多出幾分談判氣勢。
“我說過,虧損的錢我會全額承擔。雜志價格暫時就只定在1元,大多初出社會的同類根本沒什么錢……”
葉清羽將紙巾揉進手心,無聲看著,恍然生出幾分割裂感。
裴總有時是只愛哭的小熊貓,有時卻又是成熟的公司老板。
就像一只小動物跌跌撞撞被迫融入社會,偶爾縱容自己天然的獸性,更多時候卻為了生存不得不變幻出大人模樣。
想到這里,心里無端抽痛了一下。
就仿佛她知道,若非命運玩弄,裴絨本可以只做前者。
……-
下午五點,準時下班回家。
羅姐和三輪車都不在公司,葉清羽和裴絨一起坐地鐵回小區。
這個點還不到地鐵晚高峰,長椅上尚有空座。
她們并排坐下,中途有個中年男人上來,坐在了裴絨身邊。
他那從小到大不曾被社會規訓的、仿佛合不攏的兩腿大剌剌地敞開,占據大堆空間,差點擠到裴絨。
葉清羽頓時眉梢微斂。
她輕聲說:“裴總,我們換個位置。”
換位置坐下后,她向來溫柔的面容上表情驟失,顯出幾分淡然的冷意,對男人說:“麻煩把腿合攏,你擠到我們了。”
這男人沒她高,坐姿也松散佝僂,需要仰視她。
許是被氣勢鎮住,男人眼里的怒意剛鉆出來就熄了火,默默收攏了腿。
坐男人另一側的小姑娘頓時投來感激的目光。
葉清羽抿了抿唇,腦袋里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要不買一輛車吧。
這樣以后裴總去她家玩,她可以開車接送,而不是帶人這般擠地鐵。
下一秒,她把這個念頭胡亂塞到角落里。
太奇怪了,仿佛她眼巴巴地期盼裴總來自家玩似的。
十秒后,她拿出手機,點進知名汽車品牌的官網翻了翻。
倒不是想買,只不過先稍微查看銀行卡里可隨意支配的活錢,再隨便預約了周六下午去4s店看車。
……
小區門口,保安姐姐和她的小黑貓正一起站崗,小黑貓“喵喵”地直往保安姐姐手心蹭腦袋。
裴絨看得心頭微松。
她早就知道這只小黑貓是自己的同類,有化人形的能力。現在看起來已經和主人和好了啊。
欣慰的同時,心里又咕嚕咕嚕地冒起酸泡泡。
人家養小貓,小貓都喵喵黏人。
她小熊貓養人類,人類什么時候會主動來貼貼呢?
愁苦的裴小熊貓跟著自己的人類一起來到小區大型超市,很快拋下這份酸意。
因為超市進門就是水果區。
各種各樣熟透的水果散發出專門誘惑小熊貓的馥郁芳香,盈滿鼻間時,舌尖便仿佛能嘗到那份甜美的滋味,勾得裴小熊貓不自覺抬步就往那邊走。
手腕忽然被人類握住,腳步生生打了個轉。
葉清羽隔著衣料輕輕圈住女人纖細的手腕,見裴絨沒有表現抵觸,便稍微握緊了些,沒有松開。
她覺得如果不這樣嚴加看護,裴總會趁自己不備在水果試吃區攪弄風云,到時候想必為時已晚。
戒糖期的裴小熊貓蔫耷地被年輕女人牽著手腕走,偶爾戀戀不舍地回頭望一望。
感覺能生再也不會快樂了。
等到了蔬菜區,葉清羽一眼看到售賣的竹筍。
她記得那天柳醫生說,多吃竹筍有助于裴總腸胃恢復。
這里竹筍看起來頗為鮮嫩,她當即取了個塑料袋,挑選品相最好的竹筍往里面裝。
“!”
裴小熊貓在一旁睜圓桃花眼。
葉清羽說做“好吃的”,難道是指竹筍?
竟然不打算用菠蘿咕咾肉、荔枝燉蝦招待她了么?
美好的幻想頃刻崩塌。
“我不想吃這個,葉清羽。”
她眉梢微斂,不自覺半扒著年輕女人的肩膀,像小熊貓習慣性扒著樹一般。
感到肩頭忽然落下的溫熱重量,葉清羽心臟陡然漏跳一拍。
她喉嚨微緊,溫聲勸道:“試一試好不好?我會努力把它做好吃的。”
——人類終究是膩了小熊貓了,都不聽話、不心疼了。
裴小熊貓松開葉小樹,兀自憂郁起來。
從超市出來,葉清羽看著又氣鼓鼓成小熊貓形河豚的漂亮老板,不由拉了拉女人的衣袖,莞爾道:
“不騙你,真的做好吃的給你吃。”
回到家,葉清羽將超市購買的食材放在廚房,很快開始做飯。
她清洗完竹筍,放在一旁。
又將干凈的鍋架在灶臺上,開了火。
低頭忽然發現沒系圍裙,好像是上周末洗了。
擔心衣服濺油,她隨手關火,轉身對上雙手抱臂、倚靠門框圍觀自己做飯的漂亮老板,溫聲說:
“裴總稍等一下,我去穿上圍裙再來。”
年輕女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廚房只剩下裴絨一只小熊貓。
她靜默幾秒,緩緩支棱起耳朵。
罪惡的竹筍就靜悄悄擺在前方灶臺邊。
她已經連續一周吃這種食物,連做夢都是竹筍成精狂追小熊貓。人類竟還想繼續喂她竹筍,簡直是過分。
裴小熊貓舔舔齒尖,在空無一人的廚房里獸性大發,決定化身兇惡的猛獸。
——把竹筍們猛猛燙熟。
她用一旁干凈的空碗接水往鍋里倒去,差不多后,不太熟練地效仿人類開了火。
等里面開始冒花白的泡泡,她凝眸思忖幾秒,將整盤竹筍們一咕嚕倒了進去。
可憐的生竹筍們被高溫烹煮,應該熟透了。
葉清羽沒辦法再讓她小熊貓吃了。
裴絨紅唇微勾,盯著鍋里,露出小獸作惡后危險又愉悅的神情。
“我回來了。”
葉清羽系上小熊貓圍裙,回到廚房,發現裴總竟然站在開了火的灶臺邊。
她瞳孔驟顫,幾步走近。
熟練關火,而后上下打量漂亮老板:“裴總,你沒事吧?”
裴絨眨眨桃花眼,高深莫測地回答:“我沒事,竹筍有事。”
葉清羽微愣。
她偏頭看向鍋里,便見竹筍們正整整齊齊地在水中燙煮。
睫羽緩慢眨了一下。
心頭發暖,感動頓生。
裴大小姐看起來就十指不沾陽春水,沒想到還會主動給她減輕負擔,趁她離開時幫她煮竹筍。
而且,看起來煮得挺好的……
葉清羽用鏟子試了一下,脆嫩度把握得剛剛好。
她驚艷回頭,不吝夸贊:“謝謝裴總,煮得很不錯。”
裴小熊貓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
怎么做壞事還被夸了?
人類應當是在溺愛她小熊貓。
裴絨了然,心情頗有些愉悅地受下夸贊。
“這道菜就是先用水把竹筍煮熟,而后將特制醬汁淋上去。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吃的。”
人類說著,用漏勺將竹筍們撈在盤子里備用,接著搜尋調料,準備做醬汁。
“……嗯?”
裴絨忘了眨眼。
啃了二十幾年生竹筍的小熊貓,世界觀陡然在此刻崩塌了。
原來人類就是愛吃燙熟的竹筍。
她竟誤打誤撞助長了竹筍的囂張氣焰。
驚愕間,葉清羽已經炒好醬汁,一盤鮮香四溢的竹筍熱氣騰騰地端上餐桌。
裴小熊貓愣在原地,桃花眼泛起憂郁。
她終于知道自己的發情期為何遲遲不來了——
人們都說飽暖思淫-欲,她小熊貓最近吃不飽水果,心里也拔涼拔涼的,當然不會發情了。
委屈間,余光瞥見一旁餐具架里有長柄叉子,她忽然心念一動,伸手將叉子拿來。
接著透過鐵窗般的叉齒看向葉清羽和那盤竹筍。
——假裝把人類和竹筍一起關進了小熊貓監獄里。從此每天由小熊貓爪揉捏懲罰,就像葉清羽揉捏她的毛茸耳朵那樣。
裴小熊貓生悶氣地想。
第29章
三菜一湯很快陸續出鍋。
餐廳開了暖黃的燈光, 桌面菜品擺盤精致,香味濃郁。
葉清羽偏頭看向漂亮老板,見她手上把玩著一把叉子, 不由問:“裴總想用叉子吃?”
裴小熊貓微頓, 將自導自演的“鐵窗淚”放下。
“用筷子。”
在葉清羽盛飯時,她幫忙擺了筷子。
飯也盛好,兩人終于在餐桌前落座。
裴小熊貓首先低頭吃了一口飯。
米飯含糖量不低, 小熊貓還算喜歡。
“裴總,試試竹筍么?”葉清羽說。
裴小熊貓耳尖一動, 聽到“竹筍”兩個字, 每一根絨毛都想要拒絕。
“我……”
她開口就要回答, 到嘴的話卻戛然而止。
無意抬眸, 便見對面年輕女人的目光清潤似水, 幾分期待如漣漪蕩開。
視線下移, 葉清羽白皙的指尖有些泛紅, 也不知是不是做菜端菜時燙到了。
……人類為小熊貓洗菜做飯很辛苦的。
裴小熊貓捏著筷子, 心里微緊。
算了, 就疼疼葉清羽,吃一吃吧。
哪怕煮熟的竹筍對小熊貓而言實在有些奇怪。
她無聲深呼吸,努力做好心理建設, 終于凝出上刀山下火海的勇氣。
伸出筷子,夾了一根細細的竹筍, 啟唇咬了一小口。
“咔嚓。”
汁香濃郁、脆嫩爽口, 是小熊貓從未嘗過的滋味。
裴小熊貓一頓,睫羽輕顫。
她靜止幾秒, 隨即又咬了一口,細細品嘗。
桃花眼慢慢亮起來, 如春林初盛。
這一刻,裴小熊貓決定赦免葉清羽和竹筍,把她們一起從小熊貓監獄里釋放出來。
仔細觀察著裴絨的表情,葉清羽松了一口氣,彎起唇來。
看來是喜歡了。
“這個也好吃,嘗嘗看。”她推了推另一盤菜。
很快,裴小熊貓的筷子在餐桌上舞出了肉眼難辨的殘影。
……
菜足飯飽,裴小熊貓的肚子圓圓。
她癱在椅子上,撐得一動不能動。
這一餐分明沒有任何水果的身影,卻每一道菜都讓她回味無窮。
葉清羽將碗筷放進洗碗機的間隙,裴絨化作一只小熊貓,抬起毛茸爪爪,心滿意足地給自己揉肚子。
廚房門是磨砂材質,只能隱約朦朧地看到外面的輪廓。
葉清羽收拾完廚房,無意間偏頭看去,忽然發現餐桌邊漂亮老板坐的位置上,好像有一團紅棕色的毛茸茸……正在給自己揉肚子?
那大尾巴還緩慢地上下甩動了一下。
她呼吸一滯,不自覺睜大了眼睛。
“嘩——”
抬手立即推開廚房門,卻見漂亮老板正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手揉著肚子。
葉清羽捏緊廚房門邊沿,失神片刻。
是她心里真的把裴總當做小熊貓了么?怎么會有那么真實的幻覺。
“葉清羽,肚子好撐。”漂亮老板偏頭看來,可可憐憐地說。
葉清羽眸光堪堪聚焦,輕嘆口氣,將超自然的幻覺從堅信唯物主義的大腦里驅逐。
“那我們出門散散步消食吧。”
“唔。”
裴小熊貓撐得走路都有些艱難。
此時在小區樓下,還是葉清羽牽著她的手腕往前輕帶,她才能慢悠悠跟著走幾步。
好想化作小熊貓,整只扒拉在葉小樹上。都不用自己動爪就能踏遍各地,還能在空中蕩大尾巴。
裴小熊貓憧憬地想。
可是,什么時候讓葉清羽知道自己其實是小熊貓,才既不會嚇到她,也能絕對確保自己的安全呢?
畢竟上一次不慎讓人類知道自己的原形,就被送去了動物園,然、然后……
裴小熊貓心跳一顫,噩夢般的記憶驟然浮現,面上頓時血色盡失。
感覺女人忽然步伐一頓,葉清羽駐足回頭看去,便見裴絨臉色蒼白。
她心頭一緊,連忙擔憂地問:“裴總,是不是肚子撐得疼了?我送你去醫院。”
裴絨抿唇,看向年輕女人清澈的眼眸,那里唯有真摯的緊張和關心。
這是她在人群中一眼看中的人類,肯定會不同的吧……
想著,她有些脆弱地說,“借我靠一下。”
葉清羽還沒反應過來,肩頭便傳來溫熱的重量。
女人軟軟地倚靠著她,貼得并不緊密,于是她們之間的縫隙有春日晚風輕拂而過,像某種具象的勾勒。
耳尖無端發熱起來,心臟也跳得怦然。
葉清羽不自覺斂著呼吸,眼也不眨,脊背挺直地站著,像一棵蔥郁挺拔的小松。
嗅著年輕女人頸間清幽的花香,似比周圍的春花還芬芳。
裴小熊貓竟能在危險的人類身上尋到安全感,心頭不安在逐漸籠罩的夜色中消解,緩慢平穩下來。
她眨著微潮的桃花眼,偏頭仰視,看到年輕女人溫柔可口的面容,是裴小熊貓喜歡的樣子。
咬了下唇,忽然輕輕問道:“葉清羽,你怎么看待動物園?”
葉清羽微怔,這個話題很突然。
但漂亮老板望來的目光灼灼,顯然很在意答案。
她努力忽略當下似乎有些親密的姿勢,仔細思考后認真回答:
“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動物園可以讓大家近距離觀賞或接觸平時看不到的動物,算是常見的娛樂去處。”
裴小熊貓耳廓微動,桃花眼浮起幾分悶悶不樂。
粉唇半張,銳利的犬齒尖尖蠢蠢欲動,有些想要往年輕女人近在咫尺的白皙脖頸咬去。
“從小動物的角度來說……”
葉清羽繼續道,“若它們本身的確在野外生存艱難、或者身負重傷,能進入良心動物園受到悉心養護,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但是對許多動物而言,它們是被人類用各式各樣的牢籠關起來作為展覽的商品,束縛了野性和自由。尤其有些黑心動物園,完全沒有對動物的愛護意識。”
她記得小時候去動物園參觀,看到白虎那般威風凜凜的大型猛獸被關在狹小的房間內,焦慮地在里面不斷轉圈走動,重復刻板行為。
還看到許多小動物被游客強行撫摸,驚懼不已、逃無可逃。
從此她再也不愿意去動物園。
聽著人類輕聲細語地述說這些,裴小熊貓眉梢微松,漸漸安靜下來。
頓了頓,她桃花眼幽邃,低聲問:“那……動物表演呢?”
葉清羽不假思索地說:“我挺反感的。現在思想進步,大家都漸漸開始有意識地抵制動物表演了。”
“……哦。”裴小熊貓蹭蹭人類肩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裴總是小動物愛好者,甚至為此自費創辦公益雜志,想必是很看重這種議題。
葉清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不會觸雷,只能真實地按照自己的想法作答。
倏地,腦海回響起裴絨曾經說的話:“葉清羽,不要胡亂坐別人的車,他們可能送你去動物園。”
葉清羽一瞬恍然,心間好像閃過什么念頭。
可是電光石火,根本來不及抓住。
她只能垂眸看向自己肩上紅棕色的毛茸腦袋,似乎從那蔫耷的長卷發、低垂的濃密睫羽、以及噴灑在自己肌膚上的微促呼吸感受出女人此時顫抖的心情。
就像是心念相通,她能隔空觸摸到她的疼痛。
指尖微動,她的左手伸到空中,躊躇半晌,還是輕放在女人的頭頂。
裴小熊貓睫羽一顫。
頭頂忽然落下力道,溫柔而緩慢,小心翼翼,極具安撫的力量。
只幾下就消失了。
擔心漂亮老板并不想被摸摸腦袋,葉清羽嘗試安慰兩下便克制地收回手。
卻感覺裴大小姐動了動,不樂意地說:“葉清羽,還要摸摸腦袋。”
就像平時發微信命令她摸摸毛絨玩偶一般。
葉清羽呼吸微頓,從善如流地將手再度放回去。
像安撫自己不慎丟失、尋回時已經傷痕累累的毛茸小獸一般,從發頂到后腦,仔細地順毛。
心中那些扎得難受的毛刺似乎由此軟化,刺痛漸消。
裴小熊貓瞇了瞇眼,放松地享受人類的摸摸。
果然,比起遠程撫摸毛絨玩偶的通感,這只手直接接觸時更令小熊貓舒服……
“喵~”
哪里忽然傳來小貓的聲音。
被摸得即將軟成一灘水的裴小熊貓霎時支棱起耳朵,抬頭警惕地往旁邊望去。
果然看見那只小黑貓窩在主人懷里,洋洋得意地喵喵叫——
“你不是說養了只人類么?怎么還是被人類摸摸毛。”
裴小熊貓的桃花眼里頓時浮起幾分危險的警告。
笨貓,她這是在賞人類摸摸,和黑貓那番撒嬌打滾黏人有著本質的不同。
肩頭重量倏地散去,葉清羽一怔,偏頭便看到保安姐姐抱著貓經過。
耳尖燥熱,莫名地心虛和手足無措。
她分明什么也沒做,只是安慰了一下低落的老板罷了。
保安姐姐露出“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的表情,連忙抱著還在喵喵叫的小黑貓離開了。
晚風吹過,樹葉婆娑,顯得格外靜謐。
方才的氛圍隨風散去,只余夜間的清爽,兩人不約而同沒再提及方才的話題。
裴絨朝葉清羽遞出手腕,眼里浸潤困倦的水光,“葉清羽,送我去地鐵站,我想回去睡覺了。”
夜幕已經降臨,小區路燈亮起。
天際只余暗橘色的晚霞殘影。
葉清羽輕輕握著裴絨的手腕,一路把女人護送回了工作室。
仿佛在莫名其妙地擔心,如果她讓漂亮老板獨自坐地鐵回去,指不定會被壞人抓去動物園。
……-
最近,《小動物生存指南》的準備工作愈發如火如荼。
坐在葉清羽左邊的水逐正和出版社的審核人員線上鏖戰,為了保留新文里那段激情四射的片段,急得頭頂的橘子都掉了好幾次。
而金璨就像一只等著扔球玩具機出球的小狗一般,一旦那圓滾滾的橘子落下,便眼眸晶亮地撿起。
葉清羽右邊的古月則負責著小動物科普專欄,主要工作是接收小動物醫院發來的資料,進行挑選整理。
她悄悄夾帶私貨,在科普里附加一條:
【如果被鵜鶘夾,小動物們應該乖乖配合,這樣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條被主審白霜打回了,備注:負責人禁止濫用職權。
古月不服氣地去和白霜對峙:“這是小動物醫院發的,關我古某人什么事。”
白霜面無表情,說話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這一條我無論怎么看,都能看到你的署名。”
古月灰溜溜地回來了,給隔壁大鵝發微信訴委屈。
大鵝很快回復:你還想夾誰?
熱火朝天的工作氛圍里,葉清羽的bot投稿郵箱空空如也。
自從掉馬,漂亮老板再也沒有披著小熊貓的馬甲投稿過了。
是不是不該揭穿的?
反思間,她有些后悔。
這時,一聲清“叮”,有新郵件發來。
葉清羽心頭一動,立即點開,看到一個陌生的郵箱賬號來稿——
投稿人:我真的不是鵜鶘!
投稿內容:如果被鵜鶘夾,小動物們應該積極配合,這樣才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睫羽微顫。
在她右邊,古月滿意地在心里哼哼一聲。
還是她鵜鶘聰明,既然這條不能放在科普專欄,就放進bot專欄,總歸是能讓小動物們看到的。
得意間,葉清羽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古月,這是你投的測試稿么?”
古月一頓。
她的頭頂“唰”地支棱起一根憂郁的呆毛來。
都說不是鵜鶘了,同事們到底是怎么能一眼看出她的啊!-
不知不覺,來新公司上班已經一個多月。
在這期間,葉清羽時常生出自己精神不正常的感覺。譬如幻視、幻聽、聽不懂同事們說的話。
有時又覺得,好像是因為新同事們的行為認知與大眾不那么一致。
不過,她已經逐漸煉就了強心臟,想必很難再有什么大開眼界的事了……
上午十點半,羅汴準時開著三輪車帶葉清羽去采購。
采買完大量牛肉,接著輕車熟路地去往水產區。
羅汴和老板很熟,三兩句就要了大大小小數斤魚、螃蟹、扇貝等。等葉清羽談好價格,她便揮揮手將賬記在裴絨名上,頗有在整個水產區翻云弄雨的豪氣。
走前,她習慣性搜尋玻璃缸里待售的羅氏蝦們,發現竟有兩只雌性正卿卿我我地糾纏。
思忖幾秒,她默不作聲地伸手把兩只扒拉開。
葉清羽眨了眨眼,有些好笑:“怎么了?”
“我心眼小,有點看不得這種場景。”羅汴嘀咕一句。
葉清羽想起羅姐和她那愛游野泳的伴侶,心頭微緊。
這是已經分開了么?
“總是觸景生憶,想起以前和她快樂的時光。”
羅汴輕嘆口氣,狀似不在意地走出店面。卻又忍不住駐足回頭,找老板把那兩只羅氏蝦買下,打算帶回去養。
眼見羅姐嘴里說著看不慣,行動上卻成全了兩只甜蜜的羅氏蝦,葉清羽不由有些觸動。
等待老板打包的間隙,她輕輕地說:“你若這般想念,要不要嘗試追回來呢。”
羅汴搖搖頭。
沉吟片刻,一向瀟灑的她眼眶竟有些泛紅。
“她壽命到了,早就死好多年了。”
葉清羽心跳一頓。
幾十歲年齡差的忘年戀,很難不面對天人永隔的痛。她唇瓣囁嚅,有些不知該如何安慰羅姐,感覺任何話語都顯得蒼白。
“羅姐,你不是從來不買蝦么?今天怎么突然買兩條羅氏蝦。”
水產店老板笑呵呵地說,“剛好,我這里新到一批羅氏蝦,比缸里的品質還要好。你要不要看看?”
羅汴胡亂吸吸鼻子,“行吧。”
明知道她已經不在了,還是盲目堅持這個習慣。
老板轉身進倉房,回來時提了一大袋羅氏蝦,將它們倒入空著的玻璃池中。
羅汴在一旁等待,有些糟糕的心情讓她想點煙。
手往褲子口袋里摸了摸,沒有摸到,她煩悶地捋了捋淡青藍色的長發,隨便往玻璃池看去。
眼神忽然一凝,目光如炬。
“停!”
老板倒蝦的動作一頓,下意識說:“怎么了?”
“不是吧。”羅汴的眉頭緩緩皺起來,往那缸羅氏蝦走去。
“我好像看到前女友了。”
葉清羽:“……!”
不是剛剛才說已經去世了么?
不對——
羅姐看的怎么是蝦池?
羅汴走到池邊,伸手往里精準一撈,一只羅氏蝦便啪嗒啪嗒拍打著水花,掙扎著從水里出來了。
“我看看……”
羅汴將蜷起的羅氏蝦扒拉著展開,指尖小心提溜著蝦頭,將蝦蝦湊到接近自己鼻尖的距離,想仔細觀察是不是真的前女友。
那蝦蝦淡青藍色的軀殼肉眼可見地慢慢變成緋紅色,忽然高高抬起蝦尾,濕漉漉地用力甩在羅汴的左右臉頰上,發出“啪”、“啪”兩道脆亮的聲響。
羅汴一聲痛嗷,捂住臉頰。
“這真是我前女友!”
葉清羽睜大了眼睛。
第30章
葉清羽一向是接受度很高的人。
她從不以自己的喜好評判別人的愛好, 秉持“沒有傷及無辜的條件下,存在即合理”的態度。
因此——
古月幻想自己是鵜鶘,天天念叨著“讓我夾一夾”, 甚至喜歡上隔壁大鵝……她理解且尊重。
畢竟現在社會壓力大, 人們幻想自己是無憂無慮的小動物、或者喜歡某種攻擊性強的動物,都是一種精神寄托。
金璨和前女友在開放式關系里玩“主人和小狗”的扮演play,并且分手后仍然像一只小狗般喜歡撿球……她理解且尊重。
人類都有著自私的劣根性, 也多見濫情花心,金璨卻赤忱忠誠如真正小狗, 著實難能可貴。至于熱衷于撿球?那是壞女人傷人太深, 讓她產生了心理創傷。
水逐每天寫著人-獸、獸獸戀愛, 那些聞所未聞的play、激情四射的細節描寫雖然小眾, 但她理解且尊重。
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xp, 更何況水逐還愿意碼字產糧給大家吃, 這無疑是偉大的。
羅汴和她前女友喜歡游野泳, 經常去河流、湖泊吵架, 而且還是年齡差很大的忘年戀……葉清羽理解且尊重。
人生苦短, 做自己喜歡的事、愛想愛的人,不用在意眾人眼光。當然,游野泳非常危險, 可能羅姐和前任有著常人不具備的專業技巧。
至于漂亮老板……
裴總無論如何都是頂頂美好可愛的,做什么、說什么都肯定有她的道理。
總之, 來到新公司就像現代人毫無防備地誤闖一片原始森林, 每天都頗感震撼,但葉清羽已經發自內心地接納現在的同事們。
大家思想開放包容, 都有種穩定的瘋感,不精神內耗、不勾心斗角, 快快樂樂地享受生活。
可、可、可是——
此時此刻,只見羅姐的臉頰被手中羅氏蝦啪啪甩出兩道濕漉漉的通紅印子,看起來頗為滑稽,然而她的眸光卻愈發炯炯有神。
她眼含熱淚地對羅氏蝦說:“你還是那么會抽我!”
葉清羽:“……”
水產店老板:“……”
老板小聲問葉清羽:“羅姐這種情況多久了?”
她很擔心自己最大的客戶要住進精神病院,從此每月營業額驟降。
葉清羽睫羽微顫,喉嚨發澀,說不出話來。
……
“她彈彈蝦尾,我就劃拉劃拉地游過去了。”
“以前她用步足扒拉著糾纏我,最后我被掏空一般游回洞里。”
……
羅姐說過的話驟然浮現在腦海,曾經葉清羽聽不懂,現在終于茅塞頓開——
原來她、她竟然在搞真的人蝦戀啊!
世界觀顛覆間,葉清羽恍然意識到,羅姐那頭淡青藍色的長發就是照著她的“前女友”染的。
這是怎樣的深愛。
這個世界終究是變成了葉清羽不理解的樣子。
那邊羅姐捧著寶貝前女友不放手,但前女友似乎并不待見她,一直甩著蝦尾掙扎,轉眼又往羅汴的手腕“啪”地甩出一道紅印。
她眼眸晶亮:“我當年就是喜歡你這樣勁勁的。”
羅汴沉浸在驚喜的振奮中,過了半天才注意到自己還在水產店里。
她當即瀟灑地擺擺手:“老板,快選個最漂亮干凈的玻璃缸賣給我,我要趕緊帶前女友回家了。”
老板看著羅汴和她的蝦,瞠目結舌、欲言又止。
最終半天才找回聲音,不太利索地按羅汴的話照辦。
她拉著葉清羽悄悄說:“到時候麻煩你把病床號告訴我,畢竟都是老熟人了,我會提水果籃去看望的。”-
十分鐘后,葉清羽坐在三輪車后座,和大型玻璃缸里的一只羅氏蝦面面相覷。
——羅姐的前女友。
這六個字浮現在腦海,產生一種巨大的荒謬感。
玻璃缸中的羅氏蝦顯然處于不太放松的狀態,整只蜷著身體,似乎是驚懼不安。它獨自在偌大的缸里飄著,不再呈現方才的緋紅,恢復了漂亮的淡青藍色。
葉清羽閉了閉眼,反復勸說自己——
羅姐找蝦做女朋友又如何,既沒有傷天害理,也沒有……
“葉清羽。”開三輪車的羅姐忽然喊道。
葉清羽抬眸,慢半拍地應聲。
“她還好么?”羅姐問,語氣里難得體現出些許緊張和溫柔。
不等葉清羽回答,她已經將三輪車暫時在街邊停下,自己走下駕駛座,親自來后座看。
手探入玻璃缸里,伸出一根白皙的指尖輕撫羅氏蝦的腦袋,輕輕說:
“別怕啊,我就在前面……”
蝦蝦拒不配合,身體隱隱又呈現緋紅色,在水里彈了一下,步足胡亂扒拉著羅汴的指尖,不許她摸摸頭。
葉清羽發現,這位“前女友”雖然不太配合,但自從羅汴過來后,狀態明顯變得放松。蜷縮的身體舒展,不再驚懼。
而且表面不讓摸頭,實際卻整只都貼著羅汴的指尖,就像某種口嫌體正直。
她心頭一動,無聲輕嘆口氣。
雖、雖然這次不那么容易理解,但一人一蝦似乎的確是真心相愛。
而且,原來羅氏蝦竟然是有感情的動物,是她對動物的認知過于淺薄了。
……
回到工作室,羅汴便迫不及待地安置起自己的前女友。
這里嫌光線不好,前女友會不喜歡;那里擔心風景不好,前女友會過得不滋潤。
真是叫她蝦蝦操碎了心。
而葉清羽回到工作區,在工位坐下,第一件事就是在網上搜索羅氏蝦。
【羅氏蝦有靈智嗎?】
【羅氏蝦能聽懂人話嗎?】
似乎壓根沒人關心這個問題,搜索結果都是水產養殖的廣告,以及羅氏蝦的一百種烹飪方法。
葉清羽陷入沉思。
隱隱有種直覺,她好像即將觸碰到這個世界奇妙的一角……
“吱呀”一聲,工作區的門開了。
她下意識抬頭看去,便見漂亮老板走進來,紅棕色的長卷發間還夾了枚樹葉。
那雙絕艷的桃花眼泛紅,瀲滟水光忽閃,這位哭包好像又哭過了。
心口一緊,葉清羽注視著女人,霎時忘記什么人蝦情未了的故事。
裴小熊貓今早做了個長長的夢,夢里一片電閃雷鳴,將她心愛的絨毛都燒焦了。
她拼命想要逃,卻總會被抓回去,電得“嚶嚶”叫。
醒來后猶沉浸在那種感覺,忍不住發抖哭哭,獨自抱著大尾巴舔了很久的毛,還是難以消除驚懼。
而且爪爪都無意間撓破了。
要人類哄哄才能好。
于是她一聲不吭地徑直走到葉清羽工位處,指尖揪住年輕女人肩膀處的衣料,扯了扯。
葉清羽抬頭便見裴總面若被春雨打濕的桃花,睫毛尖沾染的淚珠亮晶晶的,破碎又可憐。
她悶悶不樂地說:“葉清羽,我做噩夢了。”
頓了頓,繼續道:“左爪也受傷了……”
有過今天的震撼,漂亮老板把自己的左手稱為“左爪”這種小事已經微不足道了。
葉清羽看向裴總垂落的左手,女人的指甲干凈漂亮,卻全都留得過長,食指的指甲已經從中間斷裂了一點。
不由眉梢頓斂,仿佛能感同身受那種痛。
她當即站起來,“我給你處理一下。醫藥箱在哪里?”
“娛樂區。”
裴小熊貓眨了眨桃花眼,朝她伸出手腕,嗓音有種哭后的柔弱,“你牽我。”
周圍同事們都正熱火朝天地為《小動物生存指南》忙碌著,沒人分神關注這一隅。
葉清羽從善如流地握住哭包老板的手腕,帶著人離開工作區,來到對面的娛樂區。
在抽屜里找到醫藥箱,順勢把一旁的紙巾和指甲鉗也拿上。
轉過身,漂亮老板已經整只蜷在懶人沙發上。
她走到沙發旁蹲下,看著女人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捏著紙巾柔聲說:
“先擦一擦眼淚吧?”
裴小熊貓睫羽輕扇,看了眼紙巾,兩手一動不動,理所當然地等著葉清羽給她擦。
葉清羽習以為常地給漂亮老板擦眼淚。
這儼然已經成為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甚至比去采購還頻繁。
捏著紙巾,輕柔地觸碰那些潮濕的痕跡。卻感覺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
——哭包老板又哭起來了。
裴總身體微微顫抖,哭得像流浪在外受驚的可憐小獸一般,仰頭看著她,滿面都是濕漉漉的桃紅,哽咽著說:
“葉清羽,雷電很可怕的。”
“打在身上,也會很疼。”
葉清羽指尖一頓,心臟似被無形的巨手揪緊,鼻尖也莫名泛起酸意。
她以為裴絨是陷在噩夢里走不出來,抬手輕輕觸上那紅棕色的長卷發,極盡溫柔地安撫,“只是夢,現在不疼了。”
裴小熊貓呼吸微促,配合地仰起腦袋,毛茸茸的睫毛尖輕顫,喜歡被這樣順毛撫摸。
其實覺得有些不夠。
耳朵也想要摸摸,背部也想要,爪爪也是。
但小熊貓不貪心,至少此時此刻,年輕女人溫柔的眼眸就足以讓她漸漸忘記槐樹上的驚夢。
漂亮老板的淚雨聲勢漸弱,最后只余云銷雨霽的薄紅,葉清羽心頭微松。
她再摸摸頭,哄小動物幼崽一樣:“把左手給我,我給你處理一下受傷的指甲。”
“你指甲有些偏長,需要修短一點,否則就容易像今天這樣斷裂。”
裴小熊貓本還在哭后綿軟的余韻里,聞言瞳孔驟顫。
人類竟然是想要剪她的指甲?
她頓時有些氣鼓鼓起來,不讓葉清羽繼續摸摸頭了,雙手也一聲不吭地背到身后。
小熊貓最討厭剪指甲。
她人形的指甲每次長至偏長后,都會很影響使用手機、鍵盤。可她實在害怕剪指甲的感覺,總是留到不得不剪,才哭著自己剪掉。
想著,她將手在背后藏得更深了些,揚著一張哭完后分明尚梨花帶雨、可可憐憐的臉,趾高氣揚地說:
“葉清羽,你今天休想剪我的指甲。”
小熊貓剪完指甲,豈不真是小能貓了,她不要!
葉清羽眨眨眼,有些不明白:“不喜歡剪指甲么?”
“……會疼。”裴小熊貓悶悶不樂道。
葉清羽微頓,心里有些好笑。
該不會是裴大小姐不太會剪指甲吧?
“方法對了不會疼的。”
葉清羽溫聲說,“你的指甲留著不剪,從中間斷裂才會疼。”
裴小熊貓耳尖微動,幽幽看著她不說話,還是有小情緒,整只像炸毛了一樣。
葉清羽拿她沒辦法,思忖須臾,提議道:
“我給你剪一個沒受傷的指甲試試好不好,疼就立馬停。如果今天不剪,你下次手又受傷了可怎么辦呢?”
裴小熊貓思索片刻,終于有些愿意松口,危險地威脅道:“疼,我就咬你。”
“好。”葉清羽勾唇笑道。
見人類答應得如此胸有成竹,裴小熊貓覺得她可能真有幾分了不得的技術。
于是猶豫半晌,終于愿意伸出左手遞給人類,臉埋在自己的臂窩里。
活脫脫預備受刑的小動物一般。
粉唇微張,銳利的犬齒尖尖露出,像是人類一旦膽敢把她剪疼,就會狠咬過去。
葉清羽捏著女人細白的指尖,將指甲鉗卡到合適的位置。
“咔嚓。”
空中一聲脆響,裴小熊貓本能地頭皮發麻,喉間“嚶”的一聲顫抖。
葉清羽抬眼看來,聲音含笑:“感受一下,到底疼不疼?”
裴小熊貓動了動腦袋,毛茸茸的長卷發間露出半張臉來。
好像真的不疼。
“那我繼續剪嘍。”人類溫溫柔柔地說。
……剪指甲竟然不是酷刑。
裴小熊貓恍惚間不小心乖乖配合,伸完左爪伸右爪。
很快,人類給她剪得干干凈凈,斷裂的傷口也細致處理,完全沒有弄疼她。
“好了,你看看。”
裴小熊貓低頭看向自己邊緣短短的光滑指甲,睜大了桃花眼。
她人形的指甲從來沒有這么短過。
下一秒后知后覺地憂郁起來。
爪爪被修剪成這樣,這下真的是裴小能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