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時間倒退回幾小時前——
下午五點整。
烏姝準時到達翡翠湖莊。
“鳥小姐, 下午好。”
工作人員早已提前候在湖莊大門,熱情地將她迎進來,領到一處臨湖的化妝室。
這化妝室極為寬敞豪華, 一面巨大的落地窗視野開闊, 湖景優美。
作為那么大一只豹豹,烏姝不適應狹小的空間,這種化妝室倒是讓她幾分放松。
“鳥小姐請坐!
她被按著坐在了一面化妝鏡前。
豹豹有些討厭人類施力按自己的動作。
她墨色眼眸微瞇, 喉間不自覺發出大型貓科動物危險的咕隆聲。
工作人員莫名脊背生涼。
她深呼吸,微笑著說:
“鳥小姐, 請看向您的右前方, 那是您今晚要穿的禮服。”
烏姝往右前方瞥了眼。
禮裙總體呈暗黑鎏金色, 精致的豹身刺繡盤纏腰間, 右臂處皮革袖箍禁欲。一眼看去有種俠客的瀟灑與利落, 又不失優雅。
與黑豹周身的銳利氣質相得益彰。
“對禮服可還滿意?”
——毫無預兆地, 女人柔情似水的聲音從門口輕盈漾來, 重重刺在烏姝的心尖。
她胸口一滯, 眸色陡暗。
“你們先出去吧, 我陪她換禮服!
女人溫聲交待,工作人員很快離開。
“篤、篤……”
是高跟鞋優雅地踩在木制地板。
那聲音愈來愈近,卻愈發難以聽清。
因為心臟正在胸腔激烈地鼓噪作響, 幾乎掩蓋過所有動靜。
烏姝深呼吸。
垂在身側的兩手微動,指尖緊緊摳著掌心, 掐出深重的疼意。
白知晚來到她的身后。
一雙含笑的明眸看向化妝鏡, 恣意描摹勾勒年輕女人的面容。
“鳥妹小姐,怎么不說話?”
烏姝順滑的墨色長發倏然無聲變得蓬松, 發頂還悠悠支棱起一根呆毛。
是大貓炸毛了。
“看來對禮服不滿意!
白知晚忽地輕斂唇角笑意,幾分憂郁地低嘆。
烏姝心頭一緊, 面色疏冷:“……滿意。”
“這樣么!
白知晚抬手,指尖優哉游哉地將豹豹羞惱的呆毛撫平,“那我來為你換上吧。”
烏姝眼神幽澀。
她冷聲道:“白小姐現在很閑?”
白知晚輕輕歪頭,面露疑惑:“你怎知我姓白?”
豹豹:“!”
豹豹:“……猜的!
“鳥小姐很厲害!
白知晚再次綻放笑靨,似是被說服了。
只是,她將“鳥”字在舌尖用力拈著念出來,像是種意味深長的強調。
“我的確姓白,且今晚就是我的喜宴。”
“但喜宴的另一個主人還未就位,我有些閑得無聊!
邊說著,她邊緩步走到烏姝面前,雪白的指尖纏繞上年輕女人的衣扣。
柔聲繼續道:“恰好經過,便順手為你更衣了。”
聽到“喜宴的另一個主人”,烏姝呼吸瞬間不穩,躁動得差點要化作獸形。
幸而及時反應過來,堪堪止住。
……應該沒暴露吧?
她狀若無意地抬眸看向白知晚,女人睫羽微垂,柔美出塵的面容透著認真與從容。
一如三年前的模樣。
甚至比那還增添幾分成熟的風情。
烏姝喉嚨不由一動,輕輕吞咽了一下。
濃密睫羽掩映眸中笑意,白知晚指尖動作,很快將年輕女人的襯衣解開。
“麻煩鳥小姐站起來!
烏姝正走神,不自覺配合地站起身。
上身襯衣褪去,只余黑色的胸衣。
年輕女人身材極好。
肌膚緊致、腰身勁瘦,肌肉線條張揚又蓬勃,具有野獸般的生命力。
意識到白知晚的目光正幽幽流轉在自己的身體上,豹豹暗自吸了口氣。
腹部收緊,將近日鍛煉出的完美線條超經意地展示出來。
白知晚的唇角幾不可察地輕勾。
不吝夸贊:“鳥小姐的身體線條特別漂亮。我可以稍微感受一下么?”
那雙溫柔的眼眸清澈,蘊著單純的欣賞。
烏姝抿唇,有些高傲地仰了下腦袋。
可笑。
她這些天拼命健身游泳,豈是用來給壞女人摸摸的?
一秒后,豹豹眼眸微瞇,冷哼:
“只許一下!
白知晚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指尖慢條斯理地摸上去。
女人軟白的手指帶來溫膩的觸感,輕輕描摹肌肉線條時,烏姝的身體不自覺發顫。
腹部登時繃得更緊了。
呼吸漸促,她忽然感覺癢意沿著腹部一路蔓延到頭頂,一對豹耳隱隱似要鉆出來。
擔心暴露,她心頭倏地一急,抬手便將白知晚的手揮開。
“不許摸了!”
忽然被兇了一下。
白知晚心尖微麻,竟覺某處因此溢出潮濕。
她不動聲色地咬了下唇,語氣依舊從容:
“好了,該穿禮裙了!
白知晚去取禮裙時,烏姝自己將長褲褪了。
絕不是她多聽話,主要是怕壞女人還要摸她腿,這多少會令豹為難。
于是白知晚剛轉過身來,便見年輕女人身高腿長,比例絕佳。
腿部的線條也緊實優美。
再配上那酷冷深邃的面容,實是視覺盛宴。
白知晚喉嚨微緊了一下。
禮裙并不難穿。
白知晚動作干凈克制,為烏姝拉上細鏈,又扣緊袖箍。
她欣賞幾眼,笑顏柔婉似春水:“很合適。和我想象中一樣的感覺!
壞女人笑得實在好看。
烏姝愣神一瞬,下一秒記起自己只是白知晚婚前無聊的消遣,驀地冷了神色。
開口趕人:“既然換好衣服,你可以走了!
“稍等!卑知晚不急不慢地說,“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飾品!
“可以麻煩鳥小姐幫我打開你面前的第一層抽屜,取出里面的盒子么?”
烏姝狐疑地看了這壞女人一眼。
她靜默兩秒,依言取出盒子,遞向白知晚。
白知晚卻不接。
她就著烏姝捧盒的姿勢,輕啟蓋子,從里面取出一樣物品。
“叮叮叮。”
輕搖會有銀鈴的清脆晃響。
那聲音實在熟悉得深刻入骨,烏姝一瞬瞳孔驟縮,頭皮繃緊。
她騰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將盒子隨意一擱,就要往外沖。
“我還有事,先走……”
“站住!
女人聲音仍舊如晚風柔婉,然而輕巧吐出那命令般的詞,卻讓烏姝不自覺聽話地僵愣在原地。
白知晚抬起手,指尖輕輕一推,就將烏姝推得踉蹌后退兩步。
繼而慢條斯理地將暗黑豹紋項圈纏繞在年輕女人纖長的頸間。
“咔噠”一聲,項圈牢牢扣緊。
如同某份命運。
“……豹豹,你還想去哪里?”
白知晚捏著項圈的皮革,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
身高腿長的年輕女人于是被迫俯身彎腰,驀地貼近了她。
那面色酷冷的黑豹,在這姿態中竟隱隱顯出某種臣服。
“讓我猜猜。”
白知晚一向溫柔的眼眸此時幽邃如深海,隱隱浮動著某種歇斯底里的瘋狂。
有濕潤的緋色漸從眼尾溢出。
她輕輕笑了一下:
“這一次,你打算躲去無人的深林?”
“還是遠渡重洋?”
“總之和上次一樣,又要一聲不吭、毫無預兆地離開,獨自逍遙快活。只留下我一人,無論如何都尋不見你!
烏姝聽得呼吸發沉。
女人這一句接一句,說得仿佛當年是她豹豹狠心拋棄,簡直顛倒是非。
甚至說到一半,白知晚的眼圈便徹底紅了,向來從容的語氣亦蘊了脆弱的顫意,像在真情實感地控訴委屈。
可分明幾個小時后,她還要去和別人結婚!
怎么能、怎么能夠這么壞。
烏姝氣得呼吸都發抖,忽然抬手緊緊捏住白知晚的肩膀,將女人用力推倒在一旁沙發上。
下一秒,她化身黑豹,喉間發出惱怒的低吼。
巨大的豹爪毫不留情地抵在人類脆弱的喉嚨,只需輕輕用力,人類就會碎在她鋒利的爪尖。
面對兇猛野獸預備進攻的危險姿態,人類往往會本能地畏縮和戰栗。
白知晚卻仿若還嫌不夠。
“你可以繼續用力。”
白皙的面頰彌漫緋紅,她風情萬種地輕輕闔了下潮濕的睫羽,輕喘著仰頭。
這般有恃無恐。
烏姝氣得豹爪不自覺施力,鋒銳的爪尖輕易刺入女人薄嫩的肌膚。
傷口涌出的鮮血惹眼。
那抹濃稠的紅瞬間灼傷了烏姝的眼眸,她倏然回過神來。
慌忙收起爪尖,頗有些懊惱。
白知晚卻朝她情意綿綿地笑。
女人白膩的頸間沾染鮮血,長裙下的小腿卻還在若有似無地輕輕蹭她。
“你也可以繼續弄疼我。”
烏姝呼吸一緊。
這壞女人是不是瘋了!
“醫藥箱在哪里?”
她咬牙切齒,從沙發上躍下來。急急忙忙在房間里翻找幾下,才想起要化作人形。
片刻,她忽然敏銳地往落地窗外瞥了眼,隱約捕捉到一抹黑影。
那邊沒有路燈。
晚風吹拂,許是樹木搖曳。
豹豹腦海里都是女人頸間鮮紅的血色,焦急擔心之際,顧不上多想。
繼續投身搜尋,最后終于從某個柜子里翻出醫藥箱。
她從中取出碘伏和棉簽,小心地給女人脖頸傷口消毒。
“……嗯!
刺痛間,白知晚輕輕喘了一聲,濕漉漉的睫羽微顫。
“現在知道痛了?”
烏姝冷嘲熱諷,動作卻更小心了些。
白知晚不言。
她垂眸,安靜地注視年輕女人緊張又認真的面容。
忽然莫名其妙地說:“我的豹豹真好看!
烏姝動作一頓,冷冷睇她一眼:“白小姐,我早已經不是你的了。”
緊接著忍不住諷刺:“馬上就要結婚的人了,白小姐還是收心好好過日子吧!
白知晚咬了下唇,輕笑:
“沒錯?隙〞好過日子的。”
烏姝呼吸發緊,動作倏地一重。
“嗯……輕點兒!
白知晚低低嚶嚀一聲,淡淡的嗔怪語氣聽起來頗有些曖昧。
烏姝緊咬牙關,不再磨嘰。
動作利落地處理完,關上醫藥箱。
“以前我受傷時,你都是舔我傷口。”
白知晚忽然眉眼溫柔地說。
“白知晚!”
烏姝終于忍無可忍地叫她全名。
“你的結婚對象真可憐!”
“她知道你背地里還在對以前的寵物勾勾搭搭么?”
白知晚輕眨了下眼:“知道的!
“……”
這回答出乎常理,于是烏姝到嘴的指責突然沒了用武之地。
她沉默半天,憋出一句:“那你們真是天生一對!
白知晚:“確實相配!
“……”烏姝整只炸毛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實在傻得慌,大老遠跑過來聽白知晚秀恩愛。
豹豹氣得眼眶泛紅,還欲刻薄幾句,下巴卻忽被勾住。
下一秒,唇上一軟。
是女人的唇瓣貼了過來。
“……”
烏姝瞳孔驟縮。她不自覺屏住呼吸,靈魂都似一瞬出了竅。
回過神時,所有感官都凝聚在了唇上——
馨香的溫軟正摩挲著她的唇,濕熱的舌輕舔過她的唇縫。
疼痛又眷戀地念了三年的人,此刻如此柔弱可欺,又唾手可得。
猛獸天生的進攻性和占有欲在這一刻蓬勃而發。
烏姝重重呼吸一下,剎那忘記背景和身份,掐著白知晚的下巴就反客為主地親過去。
沒什么技巧,全是野獸的本能。
灼熱呼吸交錯間,既啃又咬,無師自通地進一步攻陷。
吮吸、攪弄,急不可耐地掠奪那唇齒間的清甜。
越吻越深,吞納女人喉間所有承受不住的細密嗚咽。
良久,唇分。
白知晚唇瓣濕潤,喘息急促。
她伸出被吮得酸軟的舌,輕舔了下小獸胡亂咬傷的唇瓣,感覺到刺痛。
那溫柔如皎月的面容染上一絲欲-色,嫵媚勾人:
“小姝,我們結婚后,你也要經常這樣親我!
烏姝呼吸正不穩,聞言睫羽一顫:
“……什么結婚?”
“果然是連自己的名字都寫錯的笨蛋!
白知晚輕嘆口氣,透著幾分無奈的縱容。
她伸出指尖,輕輕揩拭年輕女人唇角的濕潤:
“現在還沒看出來,今晚是你和我的喜宴么?”-
“豹豹——”
“被綁架了你就眨眨眼——”
說完這話后,念秋屏息凝神,觀察烏姝有沒有眨眼。
只要她眨眼,小動物救援隊必將頃刻出動,舍己為豹!
一秒、兩秒……十幾秒過去。
只見豹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壞女人,壓根沒舍得眨眼。
眾人獸相顧無言:“……”
裴小能貓輕嘆口氣:“不必施救了,豹豹顯然樂在其中!
葉清羽說:“感覺她們先前有什么誤會,方才已經解開了!
羅汴思忖片刻:“也是,畢竟好人有好豹。”
前女友:“好!
羅汴愛憐地摸摸前女友腦袋,“這次用對了!
前女友眼眸清潤,看著她,字正腔圓:“汴、汴!
羅汴眸光一凝。
她眼疾手快地捂嘴:“乖,說好暫時不提這個字的!”
幸好大家正專注觀看儀式,暫時沒注意她倆。
特邀司儀笑意盈盈:“下面請新人交換戒指,并親吻對方!
臺上柔白似溫玉的女人眉目含情,垂眼看年輕女人為自己仔細戴上戒指。
正想轉而給烏姝戴戒指,卻倏地被扣住下巴。
下一秒,急切的小獸全然忘了流程,已經垂首朝她吻了過來。
絨竹工作室全體同時睜圓眼睛:“哇——”
這整齊的歡呼聲帶動全場,大家都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裴小能貓看得愣神。
臺上的親親,好像和她與葉小樹之間的親親有所不同。
認真學習片刻,小熊貓自信地舔舔齒尖。
下次也要這樣把葉小樹親得腰酸爪軟。
水逐也正認真觀摩臺上,若有所思。
透過現象看本質,她忽然想改站白知晚攻了。
繼續欣賞了會兒新人情深意濃擁吻的畫面,豚豚心中涌出許多靈感——
姐姐面上溫柔,背地里卻甩著鞭子,把兇猛的豹豹壓在身下這樣那樣。
她篤定地點點頭,眼神晶亮。
這次絕不會錯。
……
儀式過半,葉清羽看了眼不遠處的名牌,葉曌女士竟然還沒到場。
不由有些擔心。
發了條微信詢問,很快收到消息:
【媽媽有點事耽誤了,晚些再來!
她這才放下心。收起手機,拿濕巾給小熊貓擦擦吃蘋果后的濕潤唇角。
擦完,又抬手摸摸小獸腦袋順毛,柔聲提醒:“今晚已經吃五塊了!
裴小能貓被摸摸得桃花眼愜意半闔,開口理直氣壯:“今天匆匆前來,沒帶禮物。吃九塊蘋果,是我小熊貓的衷心祝福!
羅汴前女友:“好。”
葉清羽:“……”
……
遠處翡翠湖畔,夜色正濃郁。
蕭鈺幾步上前,站在葉曌身后。
“姐姐,你怎么沒有去觀禮?”
她們和白知晚開展重要合作,這場晚宴相當于一次友誼建設。
按葉曌的性格,不可能不及時到場的。
葉曌失神地看著湖泊。
晚風中,湖面輕起的漣漪蕩進了她的眼眸。
她靜默片刻,答非所問:
“蕭鈺,你覺得這世界上,小動物可能變成人么?”
第72章
“蕭鈺, 你覺得這世界上,小動物可能變成人么?”
從小到大,人們大多接受著科學教育, 由此逐漸形成的觀念便和呼吸一般自然地融入生活, 指引、推動卻也束縛著思想。
就像在聽到這句問話之前,蕭鈺從未懷疑過小動物可能變成人。
安靜地思忖片刻,她說:
“說不定可以。姐姐怎么看?”
葉曌深呼吸了一下。
她閉上眼, 腦海中浮現今晚看見的畫面——
化妝室中,身姿矯健的黑豹瞬間化作了黑發女人。
而這位黑發女人就是今晚訂婚宴的主角之一, 同時還是裴絨工作室的成員。
究竟是她思女心切, 產生離奇的幻覺。
還是……某個令她心顫的真相早已近在身邊?
葉曌睫羽微動, 緩緩睜開眼:
“你知道么?我在葉家掌權之前, 曾經只是一個普通的小獸醫!
蕭鈺注視她的背影:“含糊知道大概!
葉曌低笑了聲:“那你應該不知道, 我一共有兩個寶貝女兒。”
“……”
蕭鈺心口一皺:“嗯, 的確不知!
晚風從湖面泛來, 攜著濃郁的潮意。
葉曌眨了下被風浸濕的眼眸, 平靜地開口:
“出生時, 我被取名為寧引娣!
“我還算聰慧,自小展現出天賦。但即便神童名聲廣傳城鎮,寧家也從不讓我進祠堂、上族譜!
“后來因為喜歡動物, 我在作為伴讀留學時私自改學獸醫,回來后因此和寧家決裂!
“決裂當日, 我給自己更名為葉曌!
說到這里, 葉曌略作停頓,笑了下:
“那天傍晚, 確是日月當空!
“后來,我應聘進入一家大型動物園工作, 成為園內唯一的獸醫……”
那個年代,人們對動物的認知匱乏。
主要只是覺得新鮮,沒有多少真切的愛護。
即便是大型動物園,管理依舊混亂糟糕,對動物不甚上心。
獸醫位置亦長期空缺,好不容易才招進葉曌。
工作幾個月來,動物園對待動物的種種行徑讓葉曌逐漸失望,幾度想要離開。
可一旦離開,這家動物園沒了獸醫,那些生病中的動物就會直接被動物園放棄了。
葉曌最終選擇暫時留下,邊盡己所能地救治動物,邊尋找出路。
不久,由于人手不夠,動物園要求她兼任飼養員,負責診療室旁的小熊貓園區。
成為飼養員的當天,園區里一只懷孕的小熊貓恰好分娩。
這是葉曌第一次獨自給小動物接生。
她臨時上陣,在簡陋的環境里全力助小熊貓分娩。
一只、兩只……
第三只怎么也出不來。
那天半夜,滿室濃郁的血水味中,葉曌緊張得脊背都是冷汗,眼睛亦熬至通紅。
整整三個小時后,才終于接到了第三只崽。
粉粉嫩嫩的,毛發短而稀疏,整只近乎透明。
軟趴趴地躺在葉曌的手心里,像一只小鼠。
比起嚶嚶亂叫的前兩只,這只明顯生來羸弱,連叫聲都發不出來。
動靜亦細微,隨時要夭折的模樣。
兩只爪爪卻勉強抱住了葉曌的指尖。
手指被抱住的那一瞬,葉曌心尖倏地發顫,不自覺輕彎了一下唇。
三只小熊貓崽崽窩在懷里,虛弱的媽媽逐一舔過。
愛憐地舔完大崽,又仔細舔二崽,等舔到那只弱小的幺女時,她倏地一頓。
竟像整只受驚一般,后爪一蹬,把幺女猛地踹開了。
小熊貓崽崽被這般一踹,差點滾摔在地,幸而葉曌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了。
事發太過突然,她定睛一看,卻見羸弱的小熊貓幼崽身上溢出鮮血,已經沒了動靜。
這是努力了大半夜才接出的小生命。
她一時忘記要眨干澀的眼,低頭靜默看著一動不動的小崽,感到一種鉆心的疼痛。
“以當時的衛生和醫療條件,這只小熊貓崽極大概率活不下去。動物園不愿承擔治療成本,讓我直接把她拿去埋了!
“是我舍不得放棄,申請自費治療她!
“我直接在診療室支著小床住下,徹夜照顧她。她在小窩里狀態時好時壞,幾度瀕臨夭折。”
“有一次,我甚至都以為她死了,捧著她哭了好久,卻忽然被她顫巍巍地抱住了手指!
“……二十天后,她第一次發出微弱的‘嚶嚶’叫聲,那是我學獸醫以來最高興的時刻!
小熊貓崽崽竟在生死邊緣堅強地挺過來了。
她漸漸長出一些柔軟的毛毛,整只灰乎乎的,爪心卻是粉色。
平日最喜歡抱著葉曌的手指,在女人手心愜意地蹭來動去。一會兒不見人就嚶嚶哭,頗為黏飼養員。
可惜好景不長。
動物園經營不善,游客流量越來越少,急于尋找賣點。
某天,園長忽然想起那只小熊貓幼崽,遂派人去診療室檢查。得知幼崽存活,他決定大肆宣揚這只小熊貓的頑強生命力,作為吸引游客的噱頭。
園長要求立即將幼崽放回小熊貓園區進行展示。
葉曌的強烈反對遭到拒絕和打壓。
作為領單薄工資的獸醫,那是葉曌第一次深刻意識到沒有權力的無力。
迫不得已,可憐的小熊貓崽崽尚未完全恢復,便走出診療室,回到戶外園區生活。
就如出生第一天,被媽媽嫌棄地一爪踹開那般——
園區里的所有同類都莫名排斥她,對她表現出不低的警惕和攻擊性。
葉曌心頭擔憂,大部分時間眼不錯珠地仔細看顧她,不讓她受到欺負。
然而作為獸醫,總有顧不上的時候。
那天被緊急召去別的園區治療,葉曌將小熊貓崽崽單獨放在透明展示柜里,又遞進玩具,才仔細鎖上門。
完成治療后,她立即匆匆忙忙趕回小熊貓園區。
卻見透明展示柜的門不知被誰打開了,而小熊貓崽崽正趴在戶外草叢里。
應是被同類胡亂咬傷,身體四處都滲著鮮紅的血。
園長看得“嘖”了聲:
“怎么這么脆弱。趕緊把這小東西拿走!”
“明天上面來咱們動物園視察,那大領導還是六十歲大壽生日,可千萬別出岔子,沖撞了老人家!”
葉曌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將小熊貓崽崽小心地抱起來。
小崽嗅到熟悉的味道,受傷浴血的爪爪抱著她的手指,脆弱地嚶嚶叫。
葉曌回過頭,朝園長微微笑,眸色幽深。
“好。”
第二天,診療所里。
葉曌在前來視察的大領導面前,一手抱著渾身暗紅血跡的小熊貓崽,一手指著旁邊欄中還未治療的小動物,也是那般對園長微微笑:
“園長,這只、這只、這只都有治療成本。是全部像以前那樣處理,干脆直接拖去后山埋掉么?”
大領導是一個頭發花白,但精神爍矍的老嫗。
聞言,她瞇起了眼:“什么情況?”
……
黑心動物園長期經營不善,惡劣行徑頗多。
被徹查之后,直接強制關停了。
動物們暫時滯留在園內,等待歸置。
據說關園當日,園長不甘心地在園里轉悠,被突然闖出的大黑熊一點一點撕咬著吃掉,場面凄慘,無人施援。
而葉曌聽到這個消息時,正身陷奔波。
彼時小熊貓只算是野生動物,瀕危等級尚未評估,也還未納入保護動物范疇。
作為擁有獸醫從業資格證的人,葉曌有一定可能成功辦理小熊貓崽的飼養許可證。
葉曌攜著獸醫從業資格證,以及一系列辦理飼養許可證需要的資料,前往當地林業局。
被反復問話、考察,飽受工作人員的刁難。
那些人擺明了想拿好處。
情況陷入僵滯之際,先前去動物園視察的大領導恰巧經過。
她是林業局局長。
局長舒展花白的眉,笑得慈祥:“小醫生,我記得你。是個心善的!
那是葉曌第二次感受到權力的重要性。
因為局長一揮手,年輕的葉曌就合法抱著她的小熊貓崽崽回家了。
“我給她取名為‘絨’。”
“她在動物園被欺負啃咬得渾身是傷,毛毛都禿了。而‘絨’是旺盛的毛發,也意味著蓬勃的生命力。我希望她能早日恢復成一只健康活潑、毛絨絨的小熊貓。”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平靜而溫馨。
葉曌開了家小型寵物醫院。
每當她工作,絨寶就窩在旁邊,自己乖乖地抱著毛茸大尾巴玩。
等她忙完了,絨寶才整只黏人地趴在她懷里蹭蹭,嚶聲撒嬌,不肯下去。
“絨寶特別聰明,能聽懂人話,乖巧懂事。”
“可能自小在園區被孤立,她對別的小動物都很護食。但即便是吃自己最愛的蘋果,她都會剩下最大的那塊,想留給我吃!
“甚至作為天性膽小的小熊貓,在顧客暴躁時,她會整只直立在我面前、高舉兩爪試圖朝對方撲過去,只為保護我!
想起艱辛歲月里,那些和絨寶互相陪伴的過往,葉曌眉眼溫柔,唇角輕輕勾起弧度。
“不過,她莫名生長得極為緩慢,比普通小熊貓慢很多。一歲半的時候,她身上毛發都還是灰黃色,整只小小的!
葉曌醫術了得,名聲漸漸傳開。
當時城鎮上養得起寵物的大多是有錢人,出手亦闊綽。
于是,家里生活雖算不上多么優渥,但至少進入安穩的溫飽階段了。
有了房子,有了存款。
“在她兩歲半時,我生了小羽。”
“這一人一獸從小幾乎形影不離!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一家三口住在并不寬敞但十足溫馨的房子里,其樂融融。
人類幼崽迅速成長,從襁褓中嗷嗷待哺、到跟著小熊貓滿地亂爬,后來跌跌撞撞地追著小熊貓跑。
與此同時,小熊貓也終于逐漸上色,變成一團紅棕色的毛茸茸。
小短腿走路一顛一顛的,看起來貓貓祟祟,可愛極了。
只是,爪爪漸漸鋒銳,絨寶開始拆家了。
不僅自己拆得歡快,還帶著剛擺脫紙尿褲的羽寶一起拆。
兩只半夜三更窸窸窣窣,不得消停。
葉曌時常半夜在客廳抓現行。
她一只手拎著羽師傅的睡衣領口,一只手揪住絨師傅的毛茸后頸,將兩只一起提溜在空中,讓她們好好欣賞自己的拆家杰作。
“雖然不得不教育,但我其實并不生氣!
“她們活蹦亂跳、滿身旺盛的生命力,讓我感到很安心和滿足!
“那時候,我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養著兩個可愛的寶貝女兒。感覺幸福不過如此,沒什么可追求的了!
說到這里,葉曌輕輕笑了起來。
“我們仨就這樣親昵地一起生活了十五年!
話音散落在風中,她停頓下來,似沉浸在回憶里。
過了片刻,聲音低得近乎呢喃:
“……在小羽十五歲的時候,絨絨離開了!-
熱烈的掌聲中,訂婚儀式圓滿結束。
裴絨對著視頻通話揮手,“你們好好休息吧!
金璨在線觀看了豹豹訂婚的大半程,心滿意足地揮爪:“好,拜拜!
儀式落幕,宴席便開始熱熱鬧鬧地上菜。
絨竹工作室這桌較為特別。除了人類食譜里的菜,還擺了幾大盤高級生肉、生海鮮和蔬菜。
小海獺從包里取出寶貝石頭,仔細放在桌上。隨即迫不及待地拿了一枚牡蠣,往石頭上敲敲。
“咚咚咚——”
觥籌交錯的晚宴上,這聲響并不會引人注意。
但林菘耳尖敏銳地微動,不自覺偏頭看去,隨即眸光一凝。
只見小姑娘兩手使力,砸破了牡蠣殼。隨即取出其中軟肉,迫不及待一口吃掉了。
“……”
林警官面色依舊冷肅淡然,心里卻生出揉揉臉的沖動。
她抬手,慢條斯理地正了下衣領。
眸光上移,隱隱看見那小姑娘的側臉,莫名覺得眼熟。
……
“豹豹來了!”
葉清羽抬眼,便見那邊烏姝和白知晚相攜而來,畫面賞心悅目。
某只豹方才在臺上肆意親吻未婚妻,現在面對目光炯炯的娘家人,倒是后知后覺地感到窘迫起來了。
她之前在小動物們面前豪言壯語,表達對壞女人的不屑一顧。
結果轉頭就被女人吃得死死的,乖乖地半步踏入婚姻殿堂。
簡直是一豹還一報。
幸而大家雖然在微信群里打滿問號,現在卻并沒有出言調侃,只眼眸晶亮地送上祝福。
白知晚指尖捏著紅酒杯,朝眾人獸笑得溫柔:
“由衷感謝大家這些年對小姝的接納和照顧!
她出于真摯的謝意,心甘情愿地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
在豹豹如此重要的日子,作為在場的姐姐獸,裴小能貓豈有不站出來的道理。
“酒在哪里?”她歪了下腦袋。
葉清羽心臟漏跳一拍,莫名涌上某種預感。
“可以么?”她輕輕捏了下小熊貓的手。
裴小能貓紅唇輕勾,豪情萬丈:“當然!
白知晚遞來半杯葡萄酒。
裴小能貓瀟灑地一飲而盡,在場小獸們都一起鼓掌歡呼。
葉清羽彎起眼眸,也跟著鼓掌。
無妨,小熊貓高興就好。
更何況裴小能貓喝完后,頭頂都沒有冒出毛茸大耳朵。
似乎酒量見長。
對此,裴小能貓也頗為自得。
她臉頰漫上綺麗的緋紅,輕揚起下巴:“下次這種事,也……也讓我小熊貓來。”
大家圍坐圓桌,暢吃歡談盡興。
心中頗有些感懷,古月突然站起來,掌心朝下地伸出手:
“希望我們工作室的全體人獸都能幸福!”
“好!”
“一定!”
“啪!
“嘭。”
大家都跟著站起來,親昵地圍聚成一圈,紛紛將手清脆地拍上去,疊在一起……
“啪。”
最頂端搭上來一只毛茸茸的小熊貓爪。
葉清羽瞳孔驟縮。
她連忙偏頭看去,便見漂亮老板已經儼然化作了一整只軟綿綿的小熊貓。
眾獸皆驚:“絨姐怎么化獸形了!”
裴小能貓毛茸大耳朵微縮,舔了下犬齒尖尖,頗為無辜地歪腦袋:
“唔?”
幸而今晚是訂婚宴,一對新人引全場矚目,沒人注意她們這邊。
葉清羽眼疾手快地拿起身后的外套,展開蓋在毛茸老板身上,將醉醺醺的小熊貓整只掩著抱起。
“你們吃,我先帶裴總走了!
葉清羽小心地抱著可疑的、鼓鼓囊囊的外套,穿過熱鬧的宴席往外走。
中途,外套奇妙地輕動,縫隙中倏地探出了半個可愛的毛茸腦袋。
“嚶!
葉清羽眉心一跳,在引起賓客注意前,手忙腳亂地將毛茸腦袋重新按回去。
小獸不高興,悶悶不樂地在衣服里啃了一口人類指尖。
“乖,馬上就好了。”
葉清羽低低地哄。
這自言自語鬼鬼祟祟的模樣,惹來保安姐姐警惕的注視。
葉清羽朝她禮貌微笑。
出了大廳,步入蒼翠的夜色,葉清羽終于松了口氣。
大家都在宴席,外面似乎沒有人。
葉清羽又往停車場方向走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抬起外套,將毛茸老板露出腦袋來。
醉酒的小熊貓方才被悶半天,一時蠢蠢欲動。
“葉小樹。”她含糊地喊,隨意舒展了下毛茸大尾巴。
輕甩間,身上蓋著的外套被掃下去了。
“在呢!
葉清羽單手摟著小熊貓,俯身拾起外套,卻感覺懷里猝不及防地一空,是小獸一咕嚕躍了出去。
“裴總!”
她心頭一驚,再抬頭看時,便見她家小熊貓已經扒在一旁樹干上了。
艱難抬起毛茸爪爪往上爬,裴小能貓高高揚起大尾巴,聲音綿軟地嘀咕:
“葉小樹……那是什么果?我要摘給你吃。”
葉清羽抬頭望去,便見樹上結滿了青黃色的李子。
一旁掛著告示牌:請科學摘果。
是正常能吃的果,她心頭微松。
“爪下小心一點。”
這小熊貓正兀自醉著,葉清羽擔心她爪滑,會從樹上掉下來。
可又不愿打擾小熊貓興致,她便在下面緊緊盯著,隨時準備伸手接住小獸。
反正樹并不高,她有把握。
眼見小熊貓已經搖搖晃晃地爬到了一根有果的樹枝上,整只在風中一悠一蕩,像隨時要栽倒,葉清羽的心高高懸起。
全神貫注之際,忽然聽耳畔傳來聲音:
“寶貝!
葉清羽渾身一顫,偏頭便對上葉女士的眼睛。
葉曌隨口問道:“你怎么在這兒?晚宴結束了么。”
葉清羽呼吸發緊:“我……”
此時此刻,葉曌的正上方。
醉眼迷蒙的小熊貓已經抬爪摸到了李子。
好心的小熊貓決定先替葉小樹嘗嘗這果甜不甜,她迫不及待張嘴,一口咬住飽滿的李子——
一股濃郁的酸澀在舌尖頃刻迸開,刺激得醉酒的小熊貓渾身發麻。
爪爪一軟,整只就直直往下墜去。
樹上倏然發出“窸窣”響動,葉曌抬起頭。
路燈光線被葳蕤的枝葉遮擋,她只隱約看見一團黑影掉下來。
葉曌瞳孔驟縮,下意識伸手接住。
“嚶!
接了滿懷的毛茸茸。
第73章
“嚶。”
懷中倏然落下一團暖熱、軟糯的毛茸茸, 伴隨熟悉的小熊貓嚶聲。
葉曌似有所覺,脊背剎那間躥出一道宿命般的麻意。
她脖頸僵澀,緩緩低頭。
借著幽暗的光線, 看到一只小熊貓的毛茸小臉。
那極致可愛又漂亮的花紋, 和絨寶一模一樣。
“唔?”
裴小熊貓醉乎乎地歪了下腦袋,伸爪貼了貼葉女士的臉頰。
爪心柔軟的絨毛掃過臉頰,帶來輕微的癢意。
卻在葉曌心中頃刻掀起洶涌的狂潮。
她眼眶熱燙, 強自按捺欲將沸騰的喜意,抖著手將小熊貓往上托起。
只見那毛茸肚子上有一團愛心形狀的雪白絨毛。
——真、真的是絨寶。
整顆心臟剎那間陷入抖顫。
葉曌深重喘息, 濃烈的情緒從脊椎骨一路沸騰地躥涌上來, 沖擊得她鼻尖陡酸。
“絨……”
喉頭瞬間哽塞得發不出聲, 她將小熊貓重新緊緊抱進懷里。
熟悉的姿勢、熟悉的觸感、熟悉的溫度——
她曾經如珍似寶地抱了整整十八年。
十年過去, 所有這些細節仍不息地游走在血液中, 清晰地鐫刻在骨子里, 變成暗流般的深沉痛意。
卻于此時此刻化作漫長歲月的回甘。
醉醺醺的小熊貓攜著滿身葡萄酒的香味, 軟趴趴地窩在女人肩頭。
熟悉的懷抱帶來一種無邊的心安, 就像在風雨中流浪飄泊已久的小船終于歸港。
她一瞬記憶迷蒙, 忍不住舔舔被李子酸得發軟的齒尖,毛茸腦袋蹭蹭女人肩窩,委委屈屈地告狀:
“媽媽, 那果不甜……”
——媽媽。
葉曌頭腦空白一瞬,視野頃刻被水霧遮掩得朦朧一片。
當年絨寶下落不明, 羽寶失憶, 一家三口只余她獨守過往。
整整十年,她被困束在掙不脫的深淵。那里翻滾著思念與自責, 悵惘與絕望,遺憾與痛恨, 濃黑不見天日。
卻似乎在這一瞬間的狂喜中得以窺見天光。
“媽……媽媽在呢!
她哽咽著說。
話音在喉間一瞬扭曲得變了形,下一秒實在承受不住,她倏地蹲下來。
湖畔夜色濃郁,晚風習習。
幾近只手遮天的葉總此時只是一位再平凡不過的母親,抱著失而復得的小熊貓崽顫抖著啜泣,后來甚至嚎啕大哭得像個孩子。
哭得快要缺氧,胸口窒澀、肺腑俱痛。
嗓子亦幾近失音,聲嘶力竭。
那泣聲攜著濃烈的情緒傳遞進葉清羽的心頭,亦悲亦痛。
她迷惘地看著媽媽緊抱小熊貓垂淚涕泣的畫面,只覺頭腦忽起尖銳的刺痛,伴隨著耳畔陣陣嗡鳴。
隱約似有什么內容正重重沖擊愈漸松動的枷鎖,即將突破最后的桎梏。
她咬牙忍耐痛意,緩緩蹲下,展臂用力環抱住了小熊貓和媽媽。
淚水不自覺流了滿面。
她抬起手,反復輕撫媽媽纖瘦的背,像撫慰自己不曾觸及的深長傷疤。
……
遠處,蕭鈺站在樹下遙望,下巴尖聚集著晶瑩的水珠。
她吸了吸鼻子,輕輕笑起來-
葉清羽緩緩驅動SUV。
副駕駛上,醉酒的裴小熊貓安穩地在葉曌女士懷里睡著了。
顯然,她對這份懷抱十足放松——
躺著睡得四仰八叉,大方露出毛茸肚肚,粉舌伸出半截,偶爾舔舔齒尖。
葉曌垂頭,目光愛憐地落在那可愛的毛茸小臉上,眉眼溫柔。
她伸手,熟練地揉揉小熊貓腦袋,揉得小熊貓舒服地發出“嚶”聲,抬爪抱住了她的手。
葉曌呼吸陡滯。
絨寶還只有巴掌大時,最喜歡兩爪抱她的手指。后來長大了,便喜歡兩爪抱她整只手。
出離十年,倒是始終未變。
她鼻尖一瞬泛酸,又有些想哭。
前方遇上漫長紅燈,葉清羽將車停穩。
握著方向盤的手忽被毛茸大尾巴輕輕撓過,觸感軟糯。
她忍不住往副駕駛看了一眼。
便見葉女士正揉裴小熊貓揉得不亦樂乎,而裴小熊貓亦享受極了,睡夢中主動蹭蹭葉女士的手心。
“……”
葉清羽眼眸清幽。
太陽穴突突跳動,刺痛感又躍動在腦海。茫茫記憶于薄壁后興奮地翻涌,似還差最后一分擊撞。
她不是傻瓜。
浴缸里洗小熊貓、院落中玩躲能能游戲……
曾經在腦海中突兀出現、卻得不到歸置,于是被她當做既視感忽略掉的童年畫面,此刻似隱隱有了歸宿。
葉清羽抿了下唇:
“媽媽,你方才是說……你以前養過一只小熊貓么?”
葉曌動作微頓。
當年絨寶被搶走時,她恰巧不在現場,是年少的羽寶獨自經歷了那般場面。
失憶帶走心頭創傷,其實算是種解脫。
她不忍在輕描淡寫間讓女兒再度回顧痛楚。
于是葉曌選擇暫不多言:“對,養過一只。以后有機會再和你細說。”
稍作停頓,她溫柔地說:“所以媽媽對照顧小熊貓有些心得,你安穩開車,不用擔心裴總!
葉清羽乖巧應了:“嗯,謝謝媽媽!
葉曌覺得自己應該平靜從容一些,按捺住癢意,不要讓小羽起疑。
浸淫權力場多年,她分明非常擅長暗斂情緒。
可這是丟失了十年的女兒。
她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忍不住戳戳裴小熊貓爪心,捏捏毛茸大耳朵,撓撓軟糯的肚子,無聲感嘆:
“怎么會有這么可愛的小熊貓?誰家的呢?”
睡夢中的裴小熊貓似有所覺,配合地驕傲仰頭,爪爪抱她的手:
“嚶!
葉曌眼睛一瞬再度潮濕,輕勾起唇:
“乖寶。”
葉清羽認真開車,眸中翻覆著某份逐漸清晰的答案-
SUV停在了葉家的別墅院落。
葉女士內心強大,始終是一副從容自若的模樣。
今晚卻忽然抱著小熊貓大哭,流露出葉清羽未曾見過的脆弱。
因此她決定今晚帶小熊貓跟媽媽住。
“你們快去洗個澡,早點休息睡覺吧!
葉曌將懷中熟睡的小熊貓小心地遞給葉清羽,嘴里催促著快去洗澡,指尖卻還捏著小熊貓爪爪不放。
葉清羽輕輕笑起來,眸光溫柔地籠罩著媽媽,伸臂攬攬她的肩膀:
“嗯,我先帶她去洗澡。你也好好洗個澡放松一下。待會兒再見!
畢竟是從小帶到大的女兒,葉曌輕易從葉清羽的眼神和動作中覺察出某份意味。
羽寶向來聰明敏銳。
她喉嚨微動,抬手輕柔地摸摸葉清羽的腦袋。
“去吧。”
葉曌站在原地目送一人一能,看她們進了臥房。
她忍不住微微彎眸笑起來。
從小到大,絨寶和羽寶一直都是住一間房。即便分離十年,關系仍然這么要好。
笑容卻后知后覺地凝在唇角。
現在的確仍然住一間房。
可是意味似乎已經變了——
如今,絨寶不僅是羽寶的姐姐、老板和朋友。
更是包養羽寶的金主。
換而言之……
她一手拉扯長大的兩個寶貝女兒正在談戀愛,并且以一種很潮的方式。
葉曌女士眸光抖顫,整個人站在原地陷入凝固-
雖然不;貋碜。~女士一直有安排臥房的定期清潔。
葉清羽推開房門,嗅到撲面而來的清新香味。
她尋了浴巾,在浴缸里放了水,輕車熟路地給毛茸小熊貓洗澡。
許是喝酒后睡得正沉,今天洗澡的裴小熊貓很乖,軟乎乎地任由擺弄。
葉清羽手心揉出綿白泡泡,往毛茸小臉上仔細涂抹:“能寶,我們小時候是不是認識?”
又往下,揉搓她的毛茸爪爪:“讓你化形的那個人,會不會其實是我或者媽媽?”
有人可曾為此吃了無數悶醋。
手心揉搓到毛茸肚肚,她忽地停頓須臾,聲音漸漸低下來:“……你又是怎么離開的,去了哪里呢?”
這些問題,都沒有小熊貓回答。
洗完澡,葉清羽用浴巾將濕漉漉的小熊貓抱起,仔細擦拭毛毛。
隨后暫時放在沙發上,尋來吹風機。
正準備打開吹風機,卻聽房門被輕輕叩響。
門外隱約傳來細微的聲音:“寶貝。”
葉清羽起身過去開門。
便見葉女士已經洗過澡,腿邊蹲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機器箱子。箱子有一面透明小門,可以看見里面放著一只小蘋果玩偶。
這是……
“小動物烘干箱!比~曌說,“干凈的,并且我方才又擦拭了一遍。”
“用吹風機有些慢,小熊貓也容易受涼。你把絨……裴總放進烘干箱,關門后按啟動按鈕就好了!
原來家里一直備著干凈的小動物烘干箱。
葉清羽一怔,心頭瞬間泛濫潮意。
她將烘干箱推進臥房,對葉曌說:“媽媽也進來吧!
“嗯?”葉曌正準備走,聞言一頓,“怎么啦。”
“我想去洗澡了,而且也不太會使用烘干機。媽媽能先幫我照顧一下裴總么?”
葉清羽眨著一雙清潤柔和的眼眸。
葉曌與自己的女兒對視,一瞬明白了她體貼又真摯的心意。
母女之間默契地心照不宣。
她抿了下唇:“好。”
……
葉曌將烘干過后的香噴噴小熊貓放在床上。
小熊貓毛毛被烘干機吹得蓬亂,葉曌又拿來小熊貓的梳子,從上至下將絨毛仔細梳順。
久違地被梳毛,裴小熊貓愜意得爪爪舒展成蘭花,睡夢中囈語:
“媽媽……”
在她成為一只流浪小熊貓前,媽媽總是以這樣的力度溫柔地給她梳毛毛。
如今即便暫時忘記了,刻在骨子里的眷戀猶深。
“嗯!比~曌輕彎起唇。
以前絨寶不會說話,是不是在心里無數次喚過她“媽媽”?
所以今晚醉酒和睡夢之際,才呼喚得如此自然。
葉清羽從浴室出來,往床邊看去,眼睛微圓。
學到了。
她之前怎么沒想過要給小熊貓梳毛。
果然在養小熊貓這件事上,她還有很多需要向葉女士討教的地方。
梳完毛,葉曌伸手不舍地揉揉小熊貓腦袋。
又將毛茸大尾巴拿起,蓋在小熊貓的肚臍位置。
她偏頭看向葉清羽:“你也要早些休息!
葉曌起身正要離開,卻倏然被裴小熊貓嚶聲抱住了手,纏著不肯放。
臥房靜默一瞬。
葉清羽莞爾:“媽媽今晚就抱著小熊貓睡吧。”
……
時隔十年,一家三口再度睡在一起。
葉曌將裴小熊貓抱緊,以免她半夜變成功夫小熊貓。
空氣陷入一種安穩的寧靜,空調將溫度調至涼爽適宜。
葉曌盯著天花板,忽然想起以前的事——
酷暑之際,小區經常夜里斷電。
小熊貓絨毛濃密,極為不耐熱,她便總是在冰箱里備著大冰塊。
一旦夜里斷電,她就搬出大冰塊,讓絨寶趴在上面。
再放個墊子,讓羽寶躺在旁邊納涼。
她則支著腦袋,拿大蒲扇給兩個女兒扇風,直到后半夜來電。
這些時刻,當時只道是尋常,卻是后來十年間輾轉懷念的幸福。
葉曌的眼角又潮濕起來。
她閉上眼,不小心將滾燙的眼淚擦在了懷里的小熊貓毛巾上。
身旁葉清羽逐漸呼吸均勻,許是睡著了。
葉曌輕探出手,小心握住女兒的手腕,卻被女兒反手安撫地牽住。
心中一瞬充盈久違的圓滿。
安心間,睡意漸濃。
她貼著兩個寶貝女兒睡去。
……
夜半。
有一對小熊貓耳朵貓貓祟祟地支棱了起來。
片刻后,臥房發出窸窸窣窣的響動,門被打開。
……
“絨寶!”
葉曌驀地驚醒,喘息急促。
回過神來,發覺懷中空空。
她心頭一顫,猛地彈坐起來。
偏頭看去,只見床鋪上月光清白寂靜,葉清羽竟也不在。
“絨……絨寶?”
“羽寶?!”
葉曌聲音發顫,溢出焦急的哽咽。
難不成昨晚又只是一場幻夢,醒來萬事皆空。
甚至,羽寶也離開她了么?
葉曌跌跌撞撞地下床,連拖鞋都忘了穿。先驚慌失措地在臥房尋了個遍,又赤足踏出房間。
“窸窣!
客廳方向傳來細微的聲響。
葉曌怔了一瞬,心頭頓生某種預感。
她腳下放緩,輕慢地往客廳走去——
月色皎潔,清輝灑入客廳。
皮質沙發上,裴小熊貓正抬著爪爪撓得起勁,輕車熟路地拆家。
葉清羽蹲在她旁邊,疑似助能為虐。
猝不及防地,二十多年前的場景在眼前重現。
葉曌鼻尖驟酸。她停在原地,倏地抬手捂住了唇。
身軀不住的戰栗承納了細碎克制的嗚咽。
良久。
她胡亂揩拭臉頰,深呼吸了一下,徑直走過去。
左手揪住葉清羽的睡衣后領,一時拽扯不動。右手擰住小熊貓的毛茸后頸,整只輕松提溜到空中。
“嚶。”
半夢半醒的小熊貓被揪住命運的后頸,四只作惡的爪爪無助地在空中扒拉。
“絨師傅,羽師傅!
“二位拆得可還高興?”
葉女士似笑非笑的聲音傳入葉清羽的耳朵里——
“鐺!
一瞬如碎冰碰壁。
原來并不需要多么驚心動魄的擊撞。
只是這般簡單、樸實,卻又溫厚的生活細節。
它如細紋游走在肌膚,深刻地烙在時光里。
曾經觸手可得,后來卻遙不可及。
此時跨越數十年,在葉清羽耳畔蕩起恢宏而悠長的嗡鳴。
她神思恍然,腦海中一瞬記憶如潮涌。
第74章
家里有一只小熊貓是什么體驗?
對于這個問題, 葉清羽自出生起便擁有了回答權。
……
五個月。
小小一只葉清羽穿著尿不濕,睡醒后躺在搖籃里啃手手,大眼睛懵懂盯著天花板。
搖籃旁, 有一只小熊貓好奇地伸出爪爪, 扒著圍欄探索。
恰好造成一小陣有節奏的輕微晃動。
于是,幼崽版葉清羽被晃得打起哈欠,剛醒來便再度陷入酣眠。
在發現這件事前, 葉女士一度覺得羽寶是一只過于貪睡的寶寶。
十個月。
小葉清羽已經熟練學會翻身和爬行,整只精力旺盛。
一條有著漂亮環紋的尾巴在前方搖來晃去, 她被吸引得眼睛溜圓晶亮, 跟著小熊貓滿地亂爬。
小熊貓還處于幼年期, 四爪短短, 爬起來像一條毛茸茸的貓貓蟲。
小葉清羽不自覺效仿, 小短胳膊短腿并用, 也爬得貓貓祟祟, 姿勢和小熊貓如出一轍。
拆家亦學得有模有樣。
葉女士有些苦惱, 因為她有時分不清哪一只才是小熊貓。
一歲。
抓周會上。
小葉清羽對眾多抓周物品不屑一顧, 而快速往前爬去,堅定地抓住了毛茸小熊貓。
葉曌將兩只崽攬進懷中,摸摸羽寶的小腦袋, 笑意盈盈:
“看起來,你未來的追求是絨寶。”
“不錯, 姐妹倆要永遠相親相愛。”
彼時她未曾設想, 將來姐妹倆會在哪種關系里相親相愛。
三歲。
小葉清羽站在樹下,抬頭看著樹上的小熊貓, 清澈的眼睛里涌出晶瑩的淚花來。
“媽媽……”
她可憐地揪葉曌的袖子。
葉曌說:“爬樹是小熊貓的本能,她有時也需要在樹上待一會兒的!
“你努力吃飯長大, 成為一棵高高的、挺拔的葉小樹,絨寶就喜歡爬你了。”
葉曌只是隨口開個玩笑。
誰知從那天起,羽寶每天吃飯都變得更積極起來。
“媽媽,我什么時候才能變成一棵葉小樹?”
她經常問。
葉曌會認認真真測量一下她的身高,隨即遺憾地宣布:
“寶寶,你現在還只是一顆小芽。”
“要多喝水,給自己灌溉一下。”
葉小芽:“嗯!”
從此喝水的事情再也不用葉女士操心。
……
轉眼到了該上幼兒園的年齡。
葉小芽無論如何都不肯去,纏抱著媽媽的腿,奶聲奶氣、有理有據地給出無數個理由。
葉曌輕易將這些理由概括成一句話:幼兒園沒有小熊貓。
羽寶撒兩回嬌,葉曌便心軟了。
作為還算讀過不少書的人,她決定親自在家里教幼兒園的內容。
于是每天早上,葉曌對著黑板上課,下面兩只端正地排排坐。
她主要教拼音、漢字、算術,有時會上繪畫、音樂和體育課。
小熊貓支棱著一對雪白的毛茸大耳朵,聽得暈頭轉向。
葉女士敲敲黑板:“下面請絨寶說出這道算術題的答案。”
恰有柳絮飄進屋內。
小熊貓鼻尖翕動,渾身絨毛隨之顫抖,連打了兩個噴嚏:
“嚶、嚶!”
她順勢軟綿綿地倒下去,躺在葉小芽身上秒睡得酣甜,夢中愜意地舔舔齒尖。
“絨寶回答正確!”
葉女士滿意地在題目空處寫上“2”。
葉小芽眼睛睜圓:“……”
下午,葉小芽會拿鉛筆認真練習寫字。
小熊貓便蹲在旁邊吃蘋果塊,吃得“咔嚓咔嚓”響,主打一個重在參與。
有時,會用毛茸爪爪握著啃了一個缺的蘋果塊,大方分享至葉小芽的唇邊。
到了夜里,在葉女士的帶領下,葉小芽會給小熊貓刷牙、洗澡、吹毛、梳毛、修剪爪爪等。
儼然成為一名小小的、可靠的小熊貓飼養員。
晚上睡覺,更是要緊緊抱住小熊貓。
——媽媽很早便交待過,這只小熊貓睡床時若沒被緊抱,會平等地爪踹所有人。
……
一家三口平靜而溫馨的生活里,葉小芽生長得極快。
起初,她和小熊貓摟抱在一起時,兩只看起來體型差不多。
彼此都是對方睡覺時的大型抱枕。
后來,小熊貓身體逐漸發育完全,還是那樣小小一只。
葉小芽卻越竄越高,胳膊腿細長,晚上睡覺時將小熊貓整只抱在懷里。
六歲生日那天,葉女士正式宣布:
“你已經是一棵小苗苗了!
離成為葉小樹更近一步,葉小苗高興極了。
只不過與此同時,她該去上小學了。
這次無論如何撒嬌,葉女士都不為所動。
現在小學的教學內容豐富,是她當年受的教育無法比擬的。不能再一味寵溺,該讓羽寶出去增長見識了。
“能寶不能和我一起去上學嘛?”
去上學那天,葉小苗緊緊抱著小熊貓,哭得鼻涕和眼淚都擦在了懷里的小熊貓毛巾上。
小熊貓毛巾動了動。
她一向愛潔,每天認認真真給自己舔毛,也不喜歡毛毛被弄臟。
此時卻抬起被鼻涕眼淚沾染得濕漉漉的毛茸腦袋,溫柔地舔舔葉小苗的臉頰。
“嚶……”看起來也頗為不舍。
葉曌愛憐地摸摸兩個崽的腦袋:
“學校不收小動物,小熊貓出門在外也不太安全。”
“羽寶要好好學習,晚上回來把學到的知識手把爪地教給絨寶!
于是葉小苗還是背著書包去上學了。
絨寶則每天蔫耷著耳朵,兩爪抱緊自己的毛茸大尾巴,趴在窗前等她放學回來。
下午四點半。
遠遠看見葉小苗穿著天藍色的小學校服出現在拐角,她的耳朵會瞬間高高支棱起來。
卻絕不會表現出一副苦等了一天的樣子。
轉過身去,驕傲地開始給自己舔爪爪,只等著葉小苗急急忙忙沖過來揉揉抱抱自己。
葉女士將一切看在眼里,不由莞爾。
絨寶怎么有點像在馴小狗。
——這個念頭有時會出現在她腦海中。
幾個月后。
葉小苗在手工課上給小熊貓做了個項圈,不知怎地,那項圈最后卻戴在了她自己的脖頸上。
項圈中央吊著的小鈴鐺發出清脆晃響,逗得小熊貓忍不住伸爪爪玩。
葉曌路過,嘆了口氣。
這小狗是徹底馴成了。
……
春賞百花秋望月,夏納涼風冬踏雪。
一家三口就這般安安穩穩地生活了好多年。
在葉小苗五年級的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小事。
正值寒冬,難免貪眠。
清晨鬧鐘響了三遍,葉小苗才迷迷糊糊醒來。
將懷里暖熱的小熊貓抱緊了些,不舍地揉揉腦袋,又珍惜地“啾”了一口毛茸耳朵,嘴里嘀咕著含糊的話:
“能寶,我今天帶你去上學好不好……”
她方才做了場美夢,夢見自己和能寶一起去上學,成為同桌。
大早上又冷又困,葉小苗暈乎乎的,一時分不清現實還是夢境。
媽媽做的早飯也忘了吃,只將小熊貓整只放進書包里,就背著出門去學校了。
深冬,天總是亮得晚,讓人意識昏沉。
等走到了校門口,葉小苗才堪堪清醒過來。站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和書包里的小熊貓面面相覷。
“完了!
媽媽交待過不能獨自帶能寶外出的,尤其是人多的地方。
葉小苗心頭一驚,急忙轉身,想將小熊貓送回家。
“嚶。”
小熊貓從書包里探出一顆毛茸腦袋。
她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學校,抬爪戳戳葉小苗的肩膀。
從小一起長到大,哪怕不能直接交流,葉小苗也瞬間領會了小熊貓的意思。
她稍作猶豫,年幼的心最后還是經不住帶能寶上學的誘惑:
“那你在書包里藏好,不能發出聲音哦!
小熊貓驕傲仰頭。
于是一人一能貓貓祟祟地去上學了。
早上起得晚,路上又有所耽擱,葉小苗堪堪踩著點進教室。
老師在臺上講課,她便悄悄將手伸進抽屜,摸摸小熊貓的毛茸肚肚。
指尖被小熊貓回應性地輕啃。
歡快極了。
然而這節毛茸茸的課剛上到一半,葉曌便出現在了教室外面。
葉小苗無意間偏頭看去,心頭陡顫。
那天早上,媽媽眼眶泛著紅,緊抱住了書包里的小熊貓。
沒有說任何責備的話。
只是將熱騰騰的早餐遞過來,輕聲說好好上課,便帶著小熊貓離開了。
卻讓葉小苗徹底長了記性,自責不已。
當晚睡覺前,葉曌過來給她們蓋被子。
看著小女兒愧疚的眸光,她輕摸摸羽寶的腦袋:
“寶貝,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只是,我今天真的有些被嚇到了……”
家里這只小熊貓從小被嬌慣長大,事事都被細致入微地妥帖照顧著。
百般的寵愛下,她極為愛干凈,很是貪嘴挑食,天性膽小,有點嬌縱,偶爾會鬧小脾氣。
本質卻非常細膩柔軟,沒有任何攻擊性。
這樣一只小熊貓一旦丟失,淪落到外面獨自流浪,忍饑挨餓,飽受欺負,可憐地找不到家……葉曌不敢深想。
因此今早起床后,發現小熊貓竟不在家,她瞬間頭腦空白,心慌得神魂俱顫。
幸而只是一場有驚無險。
經此一遭,母女倆對小熊貓都看顧得更周全起來-
轉眼,葉清羽初中畢業,收到了理想高中的通知書。
十五歲的少女身形抽了條,纖韌柔美,亭亭玉立。
她如愿以償地成為了一棵小熊貓愛爬的葉小樹。
紅棕色的毛茸茸總愛懶洋洋地窩在她身上,腦袋枕著肩頭,柔軟的絨毛輕蹭她的耳朵。
大尾巴慢條斯理地撓她手背,命令:
“嚶!
這是想要玩蕩秋千游戲。
葉小樹于是聽話地抱著她輕蕩。
小熊貓身后的大尾巴也跟著節奏在空中晃悠,漂亮的環紋格外分明……
這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午后,陽光溫膩、愜意,讓人四肢酥軟。
和過去無數個日子沒有任何不同。
玩完蕩秋千,葉清羽抱著小熊貓回到店里吹空調納涼。
“寶貝,我回去把排骨湯煲上,你們幫媽媽守一下店!
“好!
“嚶!
葉曌看著兩個女兒,勾唇笑了一下。
她記得羽寶當時靠坐在沙發,微微仰頭,笑顏溫潤。
絨寶兩爪扒拉在羽寶肩頭,玩鬧間在少女下巴輕輕啃咬了一口,大尾巴蓬松柔軟,悠來蕩去。
她沒想過那會是最后一眼。
因此只匆匆瞥了幾秒,沒有細看,轉身利落離去。
于是,這個不甚清晰的畫面在后來十年里無數次回味間,成為了一部失幀的舊電影-
閑竹賦整理
時隔十年,葉清羽對那天后來的事情記得并不那么清晰了。
亦或是,不愿記得清晰。
她從翻涌的畫面中堪堪回過神來,呼吸微促。
視線聚焦在身旁——
半夜拆家的裴小熊貓正被媽媽揪住后頸,提溜到空中。
四只爪爪胡亂扒拉著空氣,可憐、無助,卻又分明有種被愛的有恃無恐。
果然。
下一秒,媽媽就將拆家小熊貓抱進懷里,毫無辦法地、疼愛地親了親毛茸腦袋。
葉清羽眸光恍惚,一瞬又回到十年前那天。
小熊貓被兇神惡煞的黑衣人胡亂揪著皮毛拎起來,痛得嚶嚶叫。
“你們要干什么!”年少的葉清羽心疼得大喊。
“干什么?”
黑衣人胸口處綠鳥標志猙獰惹眼,面上哂笑著,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遞到她眼前。
只見照片上各種獸皮、獸爪整整齊齊堆疊,血腥一片。
從小在溫室呵護中長大,葉清羽哪里看過這種畫面。
那照片將她沖擊得一瞬心臟刺痛,頭暈目眩。
決、決不能讓能寶落得那種下場。
她渾身發抖。
不知從哪里生出力氣,猛地將小熊貓搶奪回來,牢牢抱在懷里,轉身就往外面跑,嘴里大喊救命。
出口卻早已經被堵住。
一群兇惡的大人輕易將她推搡回去,對小熊貓勢在必得。
葉清羽被推得摔坐在地,腦袋磕撞在桌腿,一瞬暈眩。
她抱緊小熊貓,倔強地抬頭看向那些可憎的面目。
只覺眼前漸漸全是重影,最后僅剩一片猙獰的綠鳥標志。
于是,那綠鳥成為了一枚兇殘的符號、一種邪惡的圖騰,擠塞她的大腦,最后凝結成一塊深痛的暗瘡。
后來,她抱著小熊貓轉過身,不惜用自己的背部承受那群壞人的擊打,以此拖延時間。
痛感在骨肉里蔓延,她被打得東倒西歪,仍不肯放手。
直至傷痕累累,力氣盡失,連懷里的小熊貓都抱不穩了。
最后狼狽倒在地上,懷抱空蕩。
而小熊貓被壞人抓走,可可憐憐地晃在空中,無助地嚶嚶哭著:
“羽——”
那是小熊貓第一次說話-
葉曌抱著重新在懷里睡得香甜的裴小熊貓,指尖輕輕摩挲軟糯的毛茸耳朵。
察覺葉清羽忽然呼吸略沉,她不由偏頭看來,“寶貝,你怎么了?”
葉曌在葉清羽身旁蹲下。
抬手,摸摸小女兒的腦袋,溫柔道:
“怎么這副神情。媽媽沒有真的怪你們拆家……”
話卻滯在嘴邊。
——她那向來機敏、鎮定而從容的小女兒突然扎進自己懷里,喉間溢出顫抖的嗚咽。
第75章
清晨。
醉后一夜睡得平穩酣甜, 裴小熊貓終于迷迷糊糊地醒來。
懷抱熟悉至極,令能安心不已。
她閉著眼睛,本能地交替抬起和按下兩只毛茸爪爪, 在女人左右肩窩處慢吞吞地踩奶。
葉曌被擾得睫羽翕動, 緩緩睜開眼眸。
低頭看向身上的小熊貓,發現這只絨寶竟在踩奶。
她唇角輕勾,有種久違的、醒來便心頭溢滿幸福的感覺。
抬手, 輕車熟路地將絨寶從頭到尾巴順毛,母女倆寧靜地享受這份愜意。
裴小熊貓被順毛摸摸得舒服極了, 忍不住輕嚶一聲。
伸爪舒展懶腰, 又繼續踩奶了好幾分鐘。
直到意識漸漸回籠, 某只小熊貓才后知后覺。
這是誰的懷抱……?
踩奶暫停。
裴小熊貓倏地睜眼抬起頭, 對上女人溫柔似水的眸光。
“……”
裴小熊貓身后的毛茸大尾巴不自覺翹了一下。
短暫滯愣片刻, 心情一瞬五味雜陳。
迷茫、失落、悵惘, 與放松、愉悅和柔軟的感受交織在一起, 催生出一個頗為莫名其妙的念頭:
如果, 葉女士同時也是我小熊貓的媽媽就好了……
不行, 不對,不可以。
還是那句話,好獸不搶媽。
按照互聯網的說法, 這位分明是岳母。
裴小熊貓伸出粉舌,舔了舔皓白的犬齒尖尖。
她決定向葉女士展示小熊貓的成熟禮貌與得體, 想要說聲“葉總早”。
但是酣眠后尚不太清醒的腦瓜使然, 她抬起毛茸爪爪,出口便說成:
“岳母早。”
“……”
葉曌瞳孔震顫。
“……”
一旁早已醒來, 正心情柔軟地看媽媽和能寶互動的葉清羽呼吸一抖。
“……”
裴小熊貓眨眼,無辜地微斂蝴蝶結耳朵。
三個字, 把一家三口都靜音了。
但是小熊貓并沒有壞心思,她只是最近又在互聯網胡亂新學了個詞。
葉女士回過神來,深呼吸,微笑應道:
“早!
葉清羽忍俊不禁。
她伸手,將裴小熊貓從媽媽身上接進懷里。
抬手揉揉無辜的小獸,低頭在那軟糯的可愛腦袋上輕輕吸了幾口。
香噴噴毛茸茸的裴小熊貓,誰吸誰知道。
裴小熊貓的腦袋絨毛都被吸塌了一小片。
直到她輕嚶一聲,人類才意猶未盡地松開。
想起什么,葉清羽拿來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到上班時間了。”
“今天帶薪休假!
裴小熊貓豪氣地一揮爪。
想要拿手機發休假通知,她心念一動,在葉清羽懷里化作人形。
這才后知后覺,自己被葉女士知道小獸身份了。
沒關系,葉女士是自家人。
裴小熊貓心寬體茸,愜意地窩在葉小樹上,點進工作室微信群發消息:
【今天帶薪休假一天,大家好好休息吧!
與此同時,旁邊葉女士平復心情,也拿起許久未看的手機。
【蕭鈺:恭喜姐姐,重拾一家三口的圓滿!
指尖摩挲手機側框,她輕勾起唇。
敲字編輯,話里意味深長:【也說不定可以是一家四口!
對面很快回復。
【口:嗯!
葉曌睫羽輕顫。
她沒有給蕭鈺設置備注,所以對話框上方的字就是那人的微信名。
真是……
葉曌咬了下唇-
葉女士率先起床,回自己的房間洗漱了。
整張大床上于是只剩一人一能。
微信群里消息快速跳動,聊得火熱。
裴小熊貓低頭對著屏幕敲字,忽然感覺攬在腰間的手臂收緊。
她微愣,手機不小心從指尖滑下去,跌在床鋪。
緊接著,脖頸傳來了柔軟的摩挲觸感,是年輕女人的指尖在輕輕撫摸她的肌膚。
裴絨呼吸一促。
她抬起頭,猝不及防地撞進葉清羽復雜的眸光。
是愛憐、疼痛、珍重,潮濕又柔軟。
經過漫長時光的發酵,有種難言的濃郁與厚重。
裴絨看得心臟漏跳一拍。
一時唇瓣微張,短暫失語。
對視片刻,她才緩過神來,輕輕說:
“……怎么這樣看我?”
葉清羽抿唇。
以前被百般嬌慣,一度果來伸爪、筍來張口的小熊貓,這十年間究竟經歷了什么,才一步步變成今天的絨竹工作室老板、成為一只悉心庇護大家的姐姐獸?
她輕輕呼吸一下,心潮翻涌間,開口嗓音微。
“裴總之前……過得怎么樣?”
裴小熊貓眨了眨桃花眼。
隨即愉悅地勾了下唇,原來人類是在心疼她小熊貓。
“……還好!
她慵懶地趴在葉清羽身上,指尖嬌氣地胡亂擠進年輕女人的指縫,是想要牽的動作。
“反正,我們會化形的小動物,都是這么過來的。”
語氣輕松自若,對過去輕描淡寫。
可是,這只小熊貓分明本可以不用受一絲苦。
“要牽。”她懶洋洋地催促。
葉清羽指尖輕動,和女人的手緊緊十指相扣,被小熊貓心滿意足地蹭蹭腦袋。
可懷里小獸越是容易滿足,她呼吸便越深郁。
當年那個組織、那些人,一個都不可以有好下場。
死得不夠凄慘,都不足以消解心頭之恨。
……-
洗漱完,一家三口共用早餐。
裴小熊貓面前的盤子上擺著六根嫩筍尖、六片新竹葉、半個切塊的甜蘋果、一顆剝好的飽滿山竹。
非常令小熊貓滿意的搭配。
一頓早餐的時間,窗外原本清明朗闊的天空已經變得陰沉沉的,濃厚黑云壓城,如置黑夜。
葉曌將燈打開,狀若無意地問:
“看起來要下大暴雨了,你們今天打算回去么?”
暖黃燈光下,她眉眼間的挽留被暈染了一層溫柔的色澤。
葉清羽看向裴小熊貓:“路上危險,今天我們不如就待在這里?”
裴小熊貓早晨趴在葉女士身上踩奶、被順毛,絲毫不覺抗拒。
現在被提議待在葉女士家,自然沒有意見,甚至桃花眼浮起愉悅:“好!
葉曌輕輕笑起來。
“那你們去沙發上坐,媽媽給你們放電視看。”
她從電視柜里取出有些古早的動畫片光盤,打開DVD,熟練地搗鼓電視。
葉清羽牽著漂亮老板去沙發上坐,卻見小熊貓腳下倏地一頓。
女人指著爪痕明顯的沙發,語氣頗為正直:
“咦?這么漂亮的沙發,怎么被撓花了半邊。”
葉清羽偏頭:“……”
調電視的葉女士回頭:“……”
同時被兩個人類似笑非笑地瞧著,裴小熊貓不明所以地眨了下桃花眼。
怎么都看她。
她可不是那種小熊貓。
裴小熊貓傲氣地輕舔齒尖。
葉清羽:“媽媽,指甲刀在哪里?”
葉曌心領神會:“你面前的抽屜!
一頓“咔嚓咔嚓”過后,裴小熊貓又變成了裴小能貓,整只老實了。
一人一能在沒被撓花的剩下半邊沙發坐下,前方大屏電視機上出現了《貓捉老鼠》的畫面。
這是她們小時候最愛看的動畫片。
當年的電視機遠比現在窄小,畫面也并不高清。
到了夜里,葉小芽便躺在兒童搖椅上,小熊貓則在旁邊騎搖搖木馬。
一人一能以同種頻率前后愜意地搖晃,聚精會神地看《貓捉老鼠》。
電視上你追我逃的畫面愈發激烈,她們便不自覺跟著緊張起來,幅度搖得愈大。
激動之際,更是把搖椅和木馬晃成了海盜船。
有一次,葉女士經過客廳,恰好看到人仰能翻、淚眼汪汪的場面。
她嘆口氣,一只接一只地從地上拎起,拍拍兩崽屁股上的灰。
……
葉清羽從記憶中回過神,便見客廳里竟出現了一只頗為眼熟的老款木馬。
除了漆色略微斑駁,整體看起來并不舊,像被細致養護了多年的老物。
葉曌在木馬旁抬起頭,朝葉清羽輕笑:
“你的搖椅也還在,不過你已經坐不下了!
葉清羽看著她,心口一瞬酸脹。
裴小能貓歪了下腦袋:“這是拿給我玩的么?”
“對!比~曌溫柔地問,“你愿意試試看嗎?”
裴小能貓點頭。
她化作一只小熊貓,輕松地坐了上去。
兩爪握著把柄,前后懶洋洋地搖晃,晃得彈軟的毛茸耳朵尖尖一悠一悠的,可愛極了。
前方《貓和老鼠》正熱烈上演著貓似狂風刮過、對老鼠窮追不舍的場面,裴小能貓騎著木馬,逐漸看得入迷。
緊張間,不自覺將木馬搖得更快起來,幅度亦愈來愈大。
沉醉之際,一時都忘了自己是誰、正身處何處。
窗外遮天蔽日的黑云讓她置身于過去某個遙遠的夏夜,前方熟悉的動畫片畫面、身下質樸的搖搖木馬則讓她一瞬成為一只毛茸幼崽。
她無憂無慮、飽受疼愛,正和親昵的人類幼崽一起看電視……
“嚶——”
倏地,能仰馬翻。
近處的葉曌眼疾手快,熟練地將裴小能貓拎起來,下意識拍拍屁股絨毛上并不存在的灰。
裴小能貓在空中悠悠蕩了個圈,和葉女士對視上,一時眼神迷蒙。
屁股微麻,她無助地抱緊毛茸大尾巴。
葉曌忽地反應過來。
孩子大了,已經不能這樣拎了,更何況是拍屁股。
讓向來驕傲的小熊貓把面子往哪兒擱。
于是趁小熊貓回神前,葉曌將她的尾巴輕輕從四爪里扒拉出來,重新擺回身后,隨即整只塞進葉清羽懷里。
葉清羽將小熊貓抱緊,迅速喂了塊蘋果。
母女倆一系列動作配合得行云流水,順暢絲滑。
“咔嚓!
裴小能貓剛剛忽然陷入了一種奇妙的、如夢似幻的場景和體驗里,回神時發現自己在咀嚼清甜的蘋果,于是沒意識到方才又是翻車又是被拍屁股,丟了一系列臉。
她咽下蘋果,愉悅地評價:
“甜。”
人類母女倆同時松了口氣。
第76章
天際陰云翻涌, 雨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吃過午飯后,裴小能貓獸性大發——
躺回床上睡大覺了。
人類母女倆尚無睡意。
她們亮起幽微的小燈,守在酣眠的小熊貓旁邊, 低聲交流。
“沈忍冬, ‘碧鳥’組織的第三把手。”
葉曌滑動平板,將女人的照片給葉清羽看。
許是匆匆拍攝,畫面不算清晰。但依舊能輕易看出這人眉目秀致, 身姿挺直。
外形這般柔和清正,卻是極惡組織的高層領導者之一。
葉清羽仔細打量, 眉梢微斂。
“同……”
葉曌正要繼續說話, 倏然似有所覺地停頓。
她頭也未回, 只右手快速往斜后方熟練而精準地一捉——
功夫小熊貓飛踹而來的毛茸爪爪被當場捕獲, 整只束爪就擒。
葉女士回身, 將恢復老實的小熊貓重新擺成綿軟的毛茸餅, 蓋好尾巴。
這才繼續低聲和葉清羽說道:
“同我們合作的林菘警官, 曾經進入‘碧鳥’組織兩次。”
“第一次是意外。她在受傷時被組織成員抓走, 關進了大型倉庫的籠子里……”
說到這里, 葉曌心念一動。
她先前還有些困惑,這是非法盜獵偷獵、專抓動物的組織,怎么會無緣無故抓走還未成為警察的林菘, 并關在倉庫獸籠。
如今得知小動物能化人,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葉清羽忍不住好奇地追問:“然后呢?”
葉曌接著道:
“有一次, ‘碧鳥’用于走私野生動物的大船深夜航行, 為了躲避搜查而臨時改道,不慎陷入了海上風暴圈。生死存亡之際, 全船的人都在驚慌失措地疾呼奔走!
“有黑衣人趁亂獨自來到倉庫,解開大籠的層層枷鎖, 將船上的所有海生動物放歸大海了!
“那黑衣人是沈忍冬。”葉曌說。
林菘就是由此逃脫的。
“后來,林菘警官第二次進入‘碧鳥’組織。”
“這次是故意而為。她孤身入內,打探了不少消息。”
“譬如,‘碧鳥’屬于S市的李家,起初只由李深和李淵倆親兄弟共同執掌!
“沈忍冬是他們異母同父的妹妹,隨母姓。她在家中原本沒有地位,但憑自己的能力,從‘碧鳥’底層一步一步坐穩了‘碧鳥’的第三把交椅!
“我們目前正在聯絡沈忍冬,爭取里應外合……”
“轟隆——”
驀地,一道閃電倏地撕裂天際,窗外雷聲驟響。
臥室窗簾未拉完全,于是電光從縫隙乍閃,整個室內霎時亮得晃眼。
“嚶——”
一旁熟睡的裴小能貓隨之渾身一抖,骨子里頃刻涌出驚懼。
她立即睜眼,迷糊間跌跌撞撞地在床上整只直立起來,兩只毛茸爪爪本能地高舉過耳朵,快速作出一副“投降”的模樣。
葉清羽心頭一顫。
連忙傾身伸出雙臂,將受驚的小熊貓抱進懷里。
“轟隆隆——”
天際緊接著炸開更猛烈的震響,醞釀已久的暴雨終于傾瀉而下,重重擊砸在窗戶上,水花四綻。
“嚶……”
裴小能貓渾身發抖,兩只爪爪反復扒拉纏抱著葉清羽,毛茸腦袋使勁往熟悉溫軟的懷里擠蹭。
“沒事的,能寶別害怕……”
葉清羽抱緊小熊貓,小心捂住她的兩只耳朵。
低下頭,腦袋貼住毛茸腦袋,柔聲反復輕哄。
葉曌看得胸口悶窒。
她起身,快速將窗簾徹底拉上,不留一絲縫隙。
又打開大燈,讓室內灑落一片溫暖的明亮。
隨即坐在兩個女兒旁邊,眸光漸漸失焦。
絨寶雖天性膽小,但以前并不害怕雷電的。
甚至于,兩個女兒都有些喜歡雷雨天。
窗外雷雨轟鳴,總能將家里襯得愈發干燥和暖、安穩溫馨。
一人一能會一起幫她將陽臺衣服收了,隨后鉆進臥室,愜意地摟抱著酣眠。
……
窗外雷聲息止,只余急遽的雨聲。
懷里受驚的小熊貓重新安睡過去,毛茸小臉上還有濕潤的淚痕。
葉清羽輕撫著她的背部順毛,抬起頭,對上葉曌的眸光。
母女在相視的瞬間確認一切。
沖擊著窗戶的疾風驟雨仿佛一同打濕了她們的心緒。
葉曌呼吸發澀。
她一言不發地拿來紙巾,仔細地給絨寶擦拭被淚水浸濕的臉頰絨毛。
隨即低聲說:“可以給媽媽抱一下嗎?”
“嗯。”葉清羽把裴小能貓小心送到葉曌懷里。
葉曌抱緊大女兒,胸口起伏,一時抿唇靜默。
抬手,將絨寶睡夢中垂斂成飛機耳的毛茸耳朵輕柔撥弄,擺成舒展的形態。
深重地呼吸了好幾次,才低聲開口,輕描淡寫地說:
“那些人,絕不能只是簡單地被關進牢里。”
他們理應自相殘殺,用那些兇惡歹毒的心思,殘忍地虐待彼此-
疾雨漸消。
窗外陰云散去,彩徹區明。
裴小能貓被來電振動聲吵醒。她化作人形,抬手接了電話。
是涂山月和她確認《小動物生存指南》第二期的發行事宜。
《小動物生存指南》第一期售出份量雖并不算多,但收獲頗豐。
成功幫助了小海獺,救了璨璨的主人,還讓豹豹喜獲愛情……
對此,小熊貓非常驕傲滿足。
創辦雜志是一筆不菲的花銷,但能讓哪怕一只小動物免于苦難,就不算白費。
她對涂山月說:“第二期免費贈送五千本吧。”
“……”涂山月倒吸一口涼氣,“小能,你是真的財大氣粗。小金庫還承受得住么?”
裴小能貓懶洋洋地應了一聲。
下一秒,她桃花眼微圓,忽然改口:
“——等等!
向來花錢大爪大爪、萬年不查看小金庫的小熊貓莫名感到心虛。
她迅速檢查小金庫。
片刻,小熊貓重新回到通話中,細白指尖扶了扶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酷炫墨鏡。
紅唇輕勾,氣定神閑地說:
“這次免費送八千本!-
裴·富婆·小能貓睡飽出山,離開臥房。
充足的午覺令能神清氣爽,雨后清新涼快的空氣也令能心情愉悅。
面容柔美可口的人類朝她抬頭看來,邀請:
“裴總睡好了么?快來吃水果。”
小熊貓整只更幸福了。
這就是生活。
她邊吃剝好的清甜葡萄,邊想。
這份好心情一直持續至晚上洗完澡,準備睡前。
直到葉女士無意間說了句:
“明天就是立夏了呢。難道最近天氣有些陰晴不定。”
“立夏?”裴小能貓耳尖微動。
“嗯。”葉曌含笑,“所以今夜是春夏之交,也算別有意義!
“噢!
裴小能貓陷入沉思。
秀美的眉毛漸漸微凝,桃花眼也凜然失了笑意。
像是忽然意識到一個令能揪心的事實。
春天,竟轉眼只剩最后一天了……
她頗為憂郁地咬了下唇。
十幾分鐘后。
葉清羽收拾完從浴室出來,抬眼便見床上的漂亮青梅睫羽輕扇,意味不明地朝她勾勾手指。
“嗯?”葉清羽喉嚨微動。
“關燈!迸嵝能貓命令-
熄了燈,窗外明凈的月光入戶。
被單布料窸窣作響,床墊有節奏地起伏,投落在白墻的淡影前后輕晃。
好幾天沒放煙花,小熊貓蹭樹都有些不太熟練。
今年春天馬上要過去了。
許是心里太著急,她無論怎么調整都尋不準,自然也始終沒能得到預想的感覺。
她伏在葉清羽肩頭,急得胡亂用小獸銳利的齒尖輕輕啃咬人類脖頸。
“葉清羽!
喉間溢出可憐的請求。
葉清羽被小熊貓咬得心頭發癢。
她垂下睫羽,分明被女人勾得呼吸急促,面上卻仍舊正直如一棵樹。
好整以暇地啞聲提醒這只小熊貓:
“裴總,我們上次說好了的——你放煙花時,我必須乖乖地一動都不許動!
“小熊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不是么?”
年輕女人嗓音溫柔,尾音卻隱隱蘊著幾分幽深。
裴小能貓濕漉漉的桃花眼微圓,欲言又止。
空氣短暫靜默一瞬。
不動就不動,她小熊貓、從來都、自食其力!
裴小能貓倔強地咬唇。
慢慢地,她終于上手,尋回了以前蹭樹的感覺,些許滿足地蹭了樹片刻。
可是,輕微的充盈只會逐漸掀起更洶涌的空。久等不到放煙花,最為難受。
蹭樹蹭得失去力氣,她開始有些蹭不下去,整只綿綿地伏在年輕女人頸窩。
漂亮的桃花眼淚水迷蒙,終是承受不住地開口。失落、可憐又頗為理直氣壯地索求:“葉清羽!
她小熊貓一言既出,就出了一言。
關駟馬什么事。
女人委屈而洶涌的淚直滴在葉清羽的心尖,燙得她脊背一瞬發麻。
葉清羽抿唇。
她倏然抬手,扶住女人腰肢,使力翻轉,一瞬將人壓住。
終是過于年輕,又隱忍克制太久,她心緒些許急切。
吻過女人無助張合的紅唇,梨花帶雨的臉頰,隨即侍弄嬌花。
裴小能貓霎時睜大了眼睛,淚眼婆娑地抿緊唇瓣。
她腿落在肩頭,只能無助地胡亂伸出手,指尖探入年輕女人柔順的發間。
有時承受不來,便使勁揪緊發絲。
不知不覺間,時鐘指向零點。
倏地,窗外有陣陣絢爛煙花綻放,前所未有地盛大和熱烈,伴隨漫天甘霖。
葉清羽濃密的睫羽頃刻沾染雨珠。
她眨了下眼,傾身向前,將可憐的小熊貓整只緊抱進懷里,愛憐地拍拍后背。
夜半,皎月高懸。
時節更替,已然入夏。
良久。裴小能貓稍微緩過神來,眨了下漂亮的桃花眼,兩手摟住葉清羽的背。
滿足、慵懶又嬌縱地要求:“下一個春天,你也只許和我郊佩好不好!
第77章
“下一個春天, 你也只許和我郊佩好不好。”
葉清羽心跳一顫,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為什么要是下一個春天?”
還沒徹底確定關系, 就要先床死三個季節了?
裴小能貓饜足地舔了下齒尖, 自信且理所應當地說:“因為春天是小動物們郊佩的季節!
這可是從動物世界里學到的知識,絕不會錯。
葉清羽眸光微動。
她暫未作答,只指尖輕撫女人的后頸肌膚:“能寶休息好了么?”
裴小能貓不明所以:“唔?”
片刻, 她雙腿再度落在年輕女人肩頭。
難耐之際,圓潤的腳趾繃緊蜷縮, 整只向后想要逃跑。
卻被人類兩手牢牢圈緊, 無處可逃。
春天分明已經過去, 小熊貓卻忤逆本能, 在初夏迎來又一場熱烈盛放的煙花。
葉清羽重新爬上來, 將淚眼朦朧的小熊貓抱進懷里。
喉嚨微動, 慢條斯理地咽一下。
她輕輕呼吸, 嗓音含笑:“是因為小熊貓吃很多水果么?哪里都是清甜的。”
戰栗間的裴小能貓說不出話, 只手指胡亂揪緊她的領口。
后來呼吸緩過來些許, 才可憐地喊她:“葉清羽。”
“嗯!
葉清羽低低應聲,小心地拭去她眼尾的熱淚,語氣輕柔又鄭重地說:
“不是下一個春天。”
“是每一個春夏秋冬。”-
《小動物生存指南》第二期發售在即。
休息了一整天, 一人一能今天該去工作室上班了。
聽說小動物雜志要出新一期,葉曌頗為欣悅, 笑道:
“我會買來多多分享給身邊人看的。”
尤其是林警官。
雖然暫且不知道她是哪一種海洋動物, 但想來會喜歡這本雜志。
吃完早餐后,一人一能和媽媽道別。
母女各有自己的事業和生活, 一周基本只見一面。
這次終于團圓,還憶起了從前, 分別之際多有不舍。
“下次再見!
葉曌抬手,溫柔地輕撫了撫葉清羽的頭發。指尖微動,最終還是克制地沒有落在小熊貓腦袋上。
絨寶畢竟還沒想起她。
裴小能貓窩在葉小樹上,直勾勾地看著葉女士,莫名也有些想要她摸摸。
小熊貓向來心思敞亮,于是舔了下齒尖,大方地揚起毛茸腦袋:
“葉總,你也可以摸我一下。”
葉曌心頭一顫。
繼而莞爾,抬手揉揉討摸的小熊貓崽。
一家三口親昵完,葉曌將兩個女兒送到門口,看著她們坐上SUV。
她揮手,目送紅棕色的車身消失在視野,眼睛里的不舍和憐愛終于放肆流露出來。
就這般遙望女兒們離去的方向,靜立原地良久。
直到口袋手機振響,她才回神,接起電話。
“姐姐,沈忍冬有回復了。她約我們明晚見面……”
“好。”-
休假一天,小動物們大部分都精神飽滿。
尤其某只豹豹,訂婚歸來頗為春風得意,脖頸間還有一枚暗紅的咬痕。
小動物們起哄:“哎呀呀,鳥妹你……”
“不是鳥妹!”
豹豹立即反駁,喉間不滿地咕隆一聲。
她揚起下巴,傲氣地宣布:“我已經去更名了,新的身份證這周就會到!
天知道訂婚當晚徹夜纏-綿過后,她本想擁著未婚妻愜意地睡一個懶覺。
結果剛睡半小時,大早上七點整,白知晚就把她搖醒。
“唔?”她睡意正濃,緊緊纏抱女人,眷戀地輕蹭對方頸窩。
白知晚開口嗓音都啞了,指尖無力地揪她耳朵:
“和我去派出所更名,就現在!
一想到那兩枚滑稽的錯字還大剌剌地躺在某豹身份證上,她連覺都睡不著。
于是豹豹迫不得己地離開被窩,乖乖去派出所改了名。
從派出所大門出來時,烏姝才后知后覺,為何工作人員先前反復提醒她帶戶口本和身份證。
原來壞女人早有預謀!
……
工作區熱鬧的起哄氛圍里,有一只興致不高的鵜鶘顯得尤為蔫耷。
葉清羽偏頭看去,發現古月正在重溫豚豚巨作《和白天鵝上司先做后愛了》。
“霸道鵝總愛上我”的歡樂劇情,竟把鵜鶘看得淚眼朦朧。
葉清羽不由問:“古月,你怎么了?”
鵜鶘搖頭。
她放下雜志,憂郁望向窗外,頗具詩意地說:
“春天已逝!
念秋:“說人話!
念秋:“哦不,說鳥話!
鵜鶘趴在桌上,嘆氣:
“……我的天鵝姐姐不會要我了!
眾人獸一怔。
“什么情況!”
鵜鶘低頭:“都是我太花心了,見一個愛一個!
絨竹工作室獸均純愛,聞言不由愕然:“什么意思,你辜負了天鵝姐姐?”
水逐抖抖耳朵,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
她的cp要塌房了?
不行、不可以be!
一向佛系的豚豚瞬間從座位上彈射出來,和大家一起圍簇到鵜鶘身邊。
人獸們的灼灼目光中,古月又嘆了口氣,可憐巴巴地老實交待:
“還記得上次送錯的喜帖么?前天晚上豹豹的訂婚宴,天鵝姐姐也參加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她的人形!
當時,醉乎乎的絨姐突然化作獸形,葉清羽抱著小熊貓急匆匆離開,她們的座位因此空了出來。
片刻后,古月忽然感覺空位方向有人正注視著自己。
她下意識偏頭,猝不及防地與相鄰兩桌的云傾對上視線。
“那時,我還來不及反應她是誰。只是那樣簡單看一眼,就覺得心臟開始瘋狂地撲通撲通跳動,連我是誰、我在哪里都忘得一干二凈了!
女人指尖優雅拈著高腳杯,許是喝了點酒,清冷如玉的面容透著幾分瀲滟的薄紅。
修長的玉頸秀美似天鵝,看她的眼神氤氳著朦朧霧氣。
古月一瞬間就丟了魂。
等她堪堪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坐在了女人的旁邊。
“哎呀,云傾,這位就是你的鵜鶘妹妹?”
桌上應該都是云傾的好朋友。
姐姐們皆笑瞇瞇的,十足親切,眉眼間卻分明帶著幾分來自娘家人的審視。
你一言我一句地開始盤問。
“妹妹長得水靈靈的,倒是挺漂亮可愛!
“這么年輕,以前談過戀愛么?”
問話內容猝不及防地傳進耳里,讓古月一個激靈,頓時整只如坐針氈。
完了。
一頭扎進愛河數月,她竟忘記了一個重要問題。
古月喉嚨微澀,正欲老老實實地交待,卻見云傾漫不經心地輕抬下巴:
“好了,別嚇到她!
大家都開始揶揄她護短,于是這些問題就被輕飄飄地帶過了。
后來酒興正濃,開始互揭過去的事:
“我們云傾年少時懷情,總說向往一生一世一雙鳥呢!
古月聽得心頭一空,脊背緩緩攀上一陣麻意。
訂婚宴散場后,工作室的小獸們都坐上了白知晚安排的車。
而古月則搭乘了接送云傾的便車。
許是酒后些許頭暈,女人一路都在閉目小憩。
車身快速行駛,路燈朦朧的光影勾勒她的側臉,時明時滅,清冷的容顏美若謫仙。
這樣美好的天鵝,應該擁有怎樣完美的愛意?
一生一世一雙鳥……理所應當。
古月收回視線,心尖隱隱刺痛。
等到了院落門口,古月小心地扶云傾下車。
女人冷調的香味盈來,身體卻是溫熱綿軟的。
古月愈發心亂如麻,糾結一晚的問題終是膈得難耐。
最后咬了下唇,忍不住坦然地開口交待:
“其、其實,我以前談過十次戀愛。雖然都是網戀,而且每一段都很短……”
……
聽到緊要關頭,念秋不由著急:“然后呢然后呢?天鵝姐姐當時什么反應?”
古月低落地斂眉。
“她當時只是笑了一下,說‘知道了’,讓我回去好好休息。”
“第二天晚上,她約我去隔壁賞月,應該是要當面拒絕我!
“我擔心自己承受不住,會在她面前丟臉地哭鼻子,就找理由推掉了!
眾獸唏噓。
古月以前和同類雌性談過多次戀愛,并且總是很快被分手,這些大家都知道的。
“你雖然談的次數有點多,但又沒渣過誰,這并沒有錯!
“她憧憬一生只有一雙鳥彼此相守,也沒有錯!
古月誠實地說:“我以前的確很花心。每次被分手后,很輕易就會喜歡上一只新的雌性……這樣的心性,完全不貼合她的憧憬。”
“——等等。”
葉清羽若有所思,“你方才說,你以前都是網戀?”
古月點頭:“昂!
葉清羽感到些許奇怪。
雖然她怕鳥,但古月顯然是一只好鵜鶘。
直爽熱心、為朋友們大喙插刀,也常有細膩體貼之處。
認識了天鵝姐姐后更是滿心滿眼地喜歡著人家。精心準備可愛禮物、每晚都往隔壁院子跑,連續幾個月樂此不疲,頗為專情的模樣。
她不由問:“你以前怎么認識網戀對象的呢?”
古月說:“在一個交友軟件上。”
“我起初只是覺得好玩,隨手注冊賬號,分享鵜鶘生活照三兩張。結果兩天后,竟然有位白鶴姐姐私聊了我!
“我對她的自拍頭像一見鐘情!
“后來甜甜的戀愛沒談兩天,她突然利落地向我提出分手!
頓了頓,她繼續說:“隨后幾任基本都是這種情況,只不過是我主動找上對方!
“大鵝、鵜鶘、白鷺、白鶴、白天鵝……這些種類都有談過!
她頗為慚愧:“幾天前剛分手,幾天后看見新鳥的照片就會開始感到心動,我的喜歡真的很淺薄吧!
“稍等!
葉清羽:“你之前是不是一度把隔壁天鵝認成大鵝?”
鵜鶘眨眼:“昂!
葉清羽思忖:“你談過的前女友們,照片還在嗎?”
鵜鶘搖頭:“分手后我會把照片刪干凈,絕不回頭看。”
葉清羽說:“網盤自動備份呢?”
鵜鶘:“咦!
眾獸目光灼灼:“快翻。”
幾分鐘后。
“翻到了!
古月指尖劃過屏幕,“嘶,我都分不清哪一只是哪一任了。這只應該是初戀白鶴……不對,這只是前任白鷺吧……”
“完了,翻看這些照片,我竟然對每一只都還特別心動……我果然就是一只徹頭徹尾的大渣鳥嗚嗚嗚……”
鵜鶘痛哭流涕。
念秋湊過來看了片刻,隨即驚叫一聲:
“可是,這些不全都是你的天鵝姐姐嗎?”
鵜鶘一怔。
抽噎間淚眼迷蒙地抬起頭來:“你、你說什么?”
眾人獸紛紛傳閱手機照片,定睛細看。
“對啊,這不全是同一只天鵝嗎?只是不同角度、不同背景的照片罷了!
“我之前路過隔壁,見過你的天鵝姐姐,就長這樣啊!
鵜鶘一顫:“哈?”
鵜鶘震驚……
鵜鶘灌頂。
第78章
失戀第二天, 古月被正式確診為鳥盲癥。
準確來說,是大型水鳥盲癥。
念秋感到頗為新奇:“大型水鳥分明都長得各不相同。尤其你們鵜鶘是粉色大喙,應該很容易和其他大型水鳥作出區分吧!
古月心念一動, 化作鵜鶘, 來到工作區的全身鏡前。
左看右看,隨即迷茫地抬起翅膀尖撓撓腦袋,“視覺上分明一模一樣, 根本分不清嘛!
思忖片刻,她恍然大悟:
“可能和我的雛鳥時期有關!
鵜鶘是群居動物, 古月卻在破殼而出時就被同族拋棄, 只能獨自在湖邊掙扎著流浪。
偶爾有好心雌鳥飛過, 隨便扔給她一條小魚。
她便張著毛還沒長齊的小翅膀, 胡亂撲棱著追逐, 趕上前認對方當媽媽。
但就像同族莫名拋棄她那般, 別的鳥也都不愛帶她, 頂多養兩天便扔了。
于是, 幼鳥時期, 她輾轉換了無數只白毛鳥媽。
眾人獸嘆息:“原來如此!
鳥盲癥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釋。不過還有一個問題存疑——
“古月雖然鳥盲,但還是本能地反復愛上和追逐同一只白天鵝!
“那白天鵝姐姐是閑著無聊,反復逗弄我們家純情又癡情的鵜鶘么?竟然每次接受告白, 然后很快提出分手!
“……”
工作區一時落入靜默。
先前被壞女人騙得團團轉的豹豹搖頭:“古月,你不能繼續這樣被天鵝騙得團團轉了!
鵜鶘倔強:“她沒有騙我, 我只是自己天生喜歡團團轉。”
眾人獸:“哦!
鵜鶘蔫頭耷喙。
無論如何, 這座城市終究多了一只可憐的傷心鵜鶘。
大家合謀:“這樣,你今晚把天鵝姐姐邀請到我們院子里來。池畔賞月, 吟詩作賦……”
鵜鶘:“可我們那是游泳池!
大家:“你別管!
大家:“接著,趁她雅興正濃, 你突然質問她為何玩弄你,讓她毫無防備地被揭開真面目!”
念秋緊接著追加好主意:“如果她真是只壞天鵝,你就當場用力夾她!情感上受騙,身體上一定要猛猛奪回來!”
水逐眼睛倏地亮了。
拿出小本子記下:猛奪身體。
而鵜鶘一向囂張的大喙動了動,不那么有底氣地應道:“喔!
……-
午休時間。
葉清羽來到小樓三層的房間,簡單沖洗后換上睡衣。
暫時沒有睡意,她隨手打開臥房電視,觀看午間新聞。
“近日,公安部重要職位調換頻繁。對此,公安部部長周仁表示……”
“咚咚!
房門忽被敲響。
葉清羽心頭微動。
她快速下床,打開門,果然看見漂亮老板站在門外。
“葉清羽!
裴小能貓輕眨桃花眼,理直氣壯地宣布:
“夏天好熱,我以后不睡槐樹,中午都帶著枕頭跟你睡了。”
葉清羽的目光略過女人空空的兩手,輕笑著問道:
“嗯,你的枕頭呢?”
下一秒,裴絨化作小熊貓,爬上了葉小樹。
她愜意躺在年輕女人懷中,兩只爪爪慢條斯理地捧起自己心愛的大尾巴,懶洋洋地示意:
“這里!
葉清羽的目光描摹過小熊貓的可愛小臉,又流轉到那有著九節環紋的漂亮尾巴上。
連捧著尾巴、如軟糯糕點的毛茸爪爪都那么可口。
喉嚨輕動。
她從善如流地關上門,抱著小熊貓回到床上。
為了配合怕熱的小獸,還將空調再調低好幾度。
裴小能貓已經心滿意足地滾進人類懷里。
自帶的枕頭懶洋洋地綴在身后,一時忘了要用。
兩只爪爪胡亂纏抱著人類脖頸,毛茸腦袋不安分地鉆來拱去的。
總覺得抱得不夠緊,還想和對方貼近一些、更貼近一些,直到徹底浸潤在對方的氣息里。
——這是什么心情?
裴絨琢磨了片刻,暫時放棄思索。
閉上眼睛,愜意地命令:“葉清羽,抱緊我一點。”
葉清羽放下空調遙控器,聽話地緊緊抱住小熊貓。
抬手輕車熟路地揉揉毛茸腦袋,又愛憐地捏捏蝴蝶結耳朵。
裴小能貓被抱得幾分滿足。
她輕蹭人類脖頸,牙齒熟練地啃咬人類幽香細膩的肌膚,像處于口-欲期的小獸一般。
漸漸啃得昏昏欲睡。
午間新聞作為催眠的背景音響起:“公安部門向來是公平公正……”
什么公平?
困意濃郁間,裴小能貓耳尖微動。
她邊繼續啃咬著人類的肌膚,邊公平公正地遞出一只毛茸爪爪,含糊道:
“也給你咬!
柔軟的毛絨糕點送到唇邊,不吃白不吃。
葉清羽啟唇,含住一部分小熊貓爪,在齒尖克制地輕咬。
嘗到滿嘴細膩的絨毛,綿軟得不像話。
“嚶”
肆意品嘗片刻,懷里小獸倏地輕顫了一下,忍不住化作人形。
于是唇間的毛茸爪爪忽然變成了女人纖白的手指。
葉清羽胸口微澀。
她垂下睫羽,不輕不重地追著舔了一下裴絨的無名指根。
裴小能貓呼吸一抖,喉間溢出脆弱的嚶嚀。
她下意識收回些許濕潤的手,作亂的齒尖也安分下來。
從葉清羽頸窩間抬起頭,露出一張絕艷的面容,如浸潤細雨的春櫻。
“葉清羽!迸寺曇粲行┎环,有點可憐。
“嗯!
葉清羽目不轉睛地看她,低頭,在那半張的紅唇上吮吻了一下。
如愿嘗到了小熊貓唇齒間的清甜。
卻倏地一頓。
唇瓣輕抿,似在仔細回味著什么。
裴小能貓睫羽微扇,直勾勾盯著年輕女人的唇,等待繼續被親親。
卻見人類抬眸,好整以暇地問:
“能寶。說好今天戒糖,你中午是不是背著我偷偷吃葡萄了?還有西瓜!
裴小能貓桃花眼睜圓:“”
糟糕。
裴小能貓舔舔齒尖,下一秒化作小熊貓,在人類懷中整只背過身去。
抱緊自己的大尾巴枕頭,蜷成無辜的一團毛茸茸。
“睡著了,勿擾!
小熊貓的聲音悶在蓬松大尾巴里,含糊地傳出來。
葉清羽:“”-
入夜。
天空疏凈,明月高懸。
絨竹工作室有新獸登門拜訪。
云傾指尖提著一個精致的禮袋,跟隨古月邁入大門。
兩天未見,古月的眼睛總忍不住看向身旁女人,清了清嗓子:“這個沉么?我來幫你提!
云傾偏頭和她對視,輕聲說:“不沉。”
女人容色清冷,似也沒有笑的習慣。
但古月總覺得她眸中隱含笑意,看得鵜鶘心臟撲通撲通的。
“”
路邊草叢里,作為前偵兵暗中觀察的小圓蜜蜂恨鐵不成鋼。
竟還擔心那壞天鵝提袋子沉呢?
她用蜂蜂量身定制的迷你對講機給大家傳遞消息。
隨即翅膀嗡嗡,繼續回到花圃中,照顧自己唯一的花。
這才幾天,便已長出小小兩片綠芽
后院。
槐樹枝葉葳蕤,泳池波紋粼粼。
清白月光悠蕩,別有一番意境。
鵜鶘偏頭看了眼白天鵝在月色下優美的輪廓,小心收回視線。
躊躇幾秒,終于開口:“其實……我今晚邀請你過來,是有事情想和你說!
“正好,我也有話想和你說。”白天鵝說,“你先說吧!
鵜鶘頓覺緊張。
她深呼吸一下,一鼓作氣,將醞釀半天的話說出來:
“是、是這樣的。我最近突然發現自己有鳥盲癥,在視覺上完全分不清鵜鶘、白天鵝、白鷺等大型水鳥!
“由此,我進一步發現自己之前談過的十任女朋友,原來都是同一只白天鵝!
“最令我震驚的發現是,那只白天鵝,好像和你一模一樣……”
說著,鵜鶘感到有些委屈起來。
雖然先前每一段戀愛皆短暫,但她始終全情投入,熱烈地喜歡對方,掏心掏肺地付出。
分手后自然也都傷心欲絕,總哭得稀里嘩啦的。
如今突然得知前女友們都是云傾,她感到一種世界觀崩塌的驚愕和被天鵝玩弄于蹼掌之間的心酸。
鵜鶘閉了閉眼,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想知道,那十任白天鵝……的確全都是你么?”
白天鵝供認不諱:“嗯,都是我!
早便知道的語氣。
鵜鶘心頭驟痛。
她強忍鼻尖顫抖的酸澀,繼續問:“那,你也早就知道過去全都是我,是同一只鵜鶘么?”
白天鵝依舊立即回答:“知道!
那清冷如玉的音色,以前聽著只覺悅耳,F在敲擊在心頭,卻生出滿腔冰寒。
所以——
從始至終,只有古月一只迷糊的傻瓜鳥,淪陷在虛假的愛情中,反復經歷心動和心碎。
鵜鶘身體晃了晃,感覺自己的身心頃刻凝結成冰,隨即被夜風吹得噼里啪啦碎散一地。
她倔強地抬起翅膀尖擦了擦眼淚。
“……好,我知道了!
鵜鶘固然癡情,卻也是一只自尊心極強的鳥。
被這般肆意玩弄踐踏真心,絕不會再趕著上前。
這次是真的封心鎖愛了。
深吸了口氣,鵜鶘強忍胸口悶痛,哽咽著說:
“我以后絕不會糾纏你,也不會再往你的院子里跑了!
空氣陷入寂靜,只余樹葉偶爾簌簌婆娑。
片刻,白天鵝清冷的嗓音終于響起,是輕如晚風的嘆息:
“過去幾年,我一度認為自己是被反復渣了十次,卻還舍不得徹底放手,陷在愛情中毫無傲骨和尊嚴的傻瓜!
鵜鶘心跳一頓。
淚眼朦朧間,猛地抬起頭。
便見驕傲的白天鵝微微垂下纖長脆弱的天鵝頸。
“不要不來找我。”
“你若生氣……可以夾我。”
哪怕對天鵝和鵜鶘而言,咬頸都是交-配過程中親昵而潮熱的動作。
第79章
“你若生氣……可以夾我!
淚眼迷蒙間, 鵜鶘看見向來冷傲優雅的白天鵝垂頸,邀她做意味晦澀而曖昧的動作。
那妄圖夾遍世間萬物的粉色大喙卻克制地收斂了沖動。
“……什、什么叫你被反復渣了十次?”
她緊緊盯著白天鵝,語氣都溢出顫抖。
白天鵝靜默地回視她。
片刻, 眼里流淌出幾分柔軟的無可奈何。
輕輕呼吸一下, 清冷的嗓音浸滿了月色:
“天鵝本性忠貞。一旦認定一位伴侶,便會與其共度一生、不離不棄!
“我也的確自小憧憬,未來會和唯一的伴侶終生彼此相守。”
“所以, 雖然我們以遙遠的網戀為開端……但我確是懷著與你相守一生的心情,鄭重接受你的告白!
當時, 云傾出于工作需要下載和使用交友軟件, 不曾想過會遇見一只熟悉的鵜鶘——
登錄新賬號, 自動跳轉至推薦頁面后, 有三張朝氣可愛的鵜鶘照片猝不及防地躍入眼簾。
云傾下意識點開, 隨即看得失神。
腦海里頃刻回想起年少受傷時, 那只將自己護在身后, 對壞獸張開粉色大喙、狠狠夾住對方的可愛小鵜鶘。
壞獸被驅趕走, 小鵜鶘得意地抖抖還沒完全豐滿的羽翼, 然后一頭扎進湖里給她捉魚吃。
叼起來一條大魚。
隨即驕傲地將大魚送到她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示意她吃。
“……”
云傾為難。
天鵝的喙很小, 根本吃不了這么大的魚。
好片刻,小鵜鶘才終于反應過來, 訕訕地自己將魚一口吞掉。
隨后認認真真地給她捉了好多只小魚。
那時, 她們都是無端被同類厭棄的小動物,掙扎在湖邊, 互相汲取暖意。
……
這樣可愛、正義又勇敢的一只小鵜鶘,一直鮮明而深刻地躍動在云傾的記憶里。
因此即便時隔多年, 她仍然一瞬便認出了對方。
躊躇須臾,她最終含蓄地將頭像改成自己的生活照片,前去留言,期待對方或許還記得自己。
可惜的是,小鵜鶘似乎完全忘記了她。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鵜鶘對她一見鐘情了。
多年過去,這只鵜鶘一如年少時那般可愛、率真和熱情,天性之下的憨萌亦不曾褪色。
連續幾個月無微不至的關心和付出、直接又熱切的表達里,云傾難以抵抗心動,欣然接受了告白。
至此,一切都如童話般夢幻和甜蜜。
誰知,所有浪漫黯敗在戀愛幾天后。
“那晚,你發了條朋友圈。”
從那熱情洋溢、飽含歡喜的分享中,任誰都能看出這只鵜鶘正身陷怎樣的愛戀,她是如何衷心地戀慕對方。
也誰都能看出來,被她愛的那只鳥會有多么幸福。
唯一不太完美的是,這條朋友圈的主角是一只“白鷺姐姐”。
對于沒有鳥盲癥的鳥而言,白天鵝和白鷺迥然不同,無論外形或是習性皆天差地別,所以理應能輕易作出區分。
云傾也不曾知道世界上有鳥盲癥,自然無法聯想這點。
更何況,幾分鐘后,那條朋友圈便心虛地被刪除了。
聽到這里,古月急急解釋:
“不是心虛刪除!我本想寫僅自己可見的戀愛日記,但不小心公開發送了,反應過來后立即轉了私密!
云傾輕嘆口氣:“可我當時不知道。”
總之看見朋友圈后,她徹夜未眠。
既難以置信,又無法自我欺騙。
熬得半夜胸口悶疼,云傾睜開干澀泛紅的眼,拿出手機。
顫抖著手,點進大多數人獸都在使用的某個社交平臺,搜索“古月”。
這只傻鵜鶘,所有賬號昵稱都填寫自己的本名。
云傾得以順利找到她的賬號——
個性簽名是“與鷺”。
主頁最新一條動態是轉發《白鷺的108種習性》,配文“朗讀并背誦”。
更新于她們確定關系的前夜。
“……”
云傾呼吸陡窒。
這一切,自然而然地構成了一場“劈爪”。
驕傲又專情的白天鵝初嘗愛情,竟遇上這般殘忍的多情。
她沒有撕破臉皮,不愿把場面鬧得難堪。只果斷利落地提出了分手,將古月的賬號拉黑了。
卻不想這只鵜鶘花心至極,甚至剛分手便轉頭忘了她——
斷聯的第三周,古月對她更換了頭像和昵稱的賬號重新展開熱烈追求。
字里行間,儼然把她當作一只新認識的陌生鳥。
還在失戀戒斷期里掙扎的云傾感到不可理喻。
鵜鶘分明也是一種天性忠貞、一生與伴侶相守的鳥類,為何這只鵜鶘濫情至此?
甚至于,古月魚塘里養的鳥過多,她云傾都沒能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
白天鵝氣性高,本不愿與負心鳥糾纏。
無論對方再如何說可愛的話,說喜歡她,她都愛答不理……至少起初幾天是這樣的。
可到底是太年輕。
作為曾在愛情中充滿天真幻想的天鵝,云傾偶爾還是忍不住回想起“一生一世一雙鳥”的期許。
古月曾被她虔誠地認定為終生伴侶,對她而言終究是特殊的存在,難以徹底從心里剝除干凈。
再加上戒斷期的情緒作祟……
云傾竟開始覺得,先前種種可能都是陰差陽錯的誤會。
如果、如果再給一個機會呢?
這次終究不如上次勇敢。她沒有告知真名和身份,重新用了個名字。
在被熱烈追求一個月后,再度忍不住接受了古月的告白。
但事實證明,劈爪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再次戀愛的第三天晚上,古月突然叫她“鵜鶘寶貝”。
她飽含愛意地夸贊:“姐姐,你就是這世界上最最可愛的鵜鶘”。
——顯然,不小心把列表里的女朋友們叫串了。
原來上回不是誤會,這只鵜鶘真的已經花心到無可救藥。
云傾氣極,第二次甩了古月。
吃一塹長一智,她絕不會再犯傻回頭了!
……
二十天后,這只花心鵜鶘又來追她了。
向來冷靜自持的云傾在手機屏幕前差點咬碎貝齒。
她反復深呼吸,思來想去,干脆直接答應了鵜鶘。
——她決定假意同意戀愛,實則是為了尋找并聯系被蒙騙的受害鳥們,讓大家都得知這位渣鳥的真面目。
誰知鵜鶘是專業海王。
一方面,她的確偶露破綻——
那天古月換了新的微信號,后綴數字為0327。被問到時,只含糊其辭地說是一個重要節日。
云傾上網一搜,原來是世界白鶴日。
另一方面,她卻天衣無縫。
竟讓云傾完全揪不出其它受害鳥的具體聯系方式。
那年世界白鶴日的前一天,云傾又提出了分手。
這次分手,她發現鵜鶘竟會真情實感地為失去她而難過。
看著社交平臺上,小鵜鶘那些痛哭流涕的話語,云傾失了神,莫名眼眶也泛熱起來。
直到目光瀏覽至最后一行字:
“……太痛了嗚嗚嗚,此生再也不談白鶴姐姐!”
云傾:“……”
噢,原來古月連失戀都是一次失好幾份,暫時還輪不上懷念她。
顯然,這只鵜鶘的心同時碎成了很多片,每片都在不斷愛上不同的姐姐鳥。
天鵝認為,肆意踐踏真心的渣鵜鶘理應付出代價。
于是后來的幾次戀愛,更多是一種蓄意報復。
第四次、五次……第八九十次。
但云傾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瀟灑。
古月雖然把心分成了很多片,但分給她的那片總是熾烈真摯,形成一種滿心滿眼愛她一只鳥的錯覺。
讓云傾總是不自覺想起年少時,那只努力護著自己,用粉色大喙狠狠夾住壞獸的可愛小鳥……
驕傲的天鵝本只是想肆意懲罰對方。
卻竟不知不覺間徹底沉淪在傷鳥傷己的游戲里,和一只渣透了的鵜鶘糾纏數年,拿不起放不下。
答應告白、提出分手、暗自等待古月的下一次追求,如此循環往復。
有時,她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報復,還是在借著報復的名義蒙騙自己,只為了不傷尊嚴地和對方繼續聯系。
后來,公司遷址,云傾也搬家了。
從南方搬到北方,住在了鵜鶘所在公司的隔壁院落。
七分巧合,三分蓄意。
而這只鵜鶘竟從線上渣到了線下。
那天夜里,月黑風高,路燈也壞了。
她們在大門口相遇,甚至看不清彼此的臉。
作為新鄰居,友好地打了招呼。
“你的名字叫云傾?”
鵜鶘抬起翅膀尖撓了撓腦袋,似在思考什么。
“嗯!
云傾面上云淡風輕、冷傲疏離,實則暗自斂緊了呼吸。
后面所有扭曲的戀愛中,她都是隨意捏造了個名字。
但第一段戀愛關系,她有認真告知自己的姓名。
卻見古月想了半天,最后只是笑了下:“唔,有些耳熟。”
云傾心間一刺,開口語氣冷漠至極:“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噢噢!
古月分明就站在自己家的大門口,還是乖巧地答應了一聲。
她磨磨蹭蹭,“其實我是想問,請問我可以夾你嗎?”
天性使然,無論周圍出現新人還是新獸,古月都會想要夾一夾對方。
無關風月,僅僅是為了丈量對方的體型和身形,這樣鵜鶘會獲得安全感。
鄰居姐姐鳥靜默片刻,嗓音似乎愈發冷清:“夾哪里?”
鵜鶘眼睛一亮,真以為云傾是只愿意被陌生鵜鶘夾的姐姐鳥。
想了想,她挑了個方便、且以前不曾夾過的位置,高興又體貼地提議:
“夾脖頸!
云傾:“……”
咬頸可是交-配纏綿間的動作。
對一只陌生的鳥便能輕易提出這種輕浮的請求,果然是一只荒唐至極的慣犯渣鳥!
于是,古月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就被那只新來的姐姐鳥叨了一下。
她可可憐憐地給自己打上了繃帶。
轉頭在網絡上向親親女朋友訴苦:
“她分明答應了我,下一秒卻叨我,出爾反爾!”
第一次氣得叨鳥的云傾冷淡回復:
“是么?可我覺得她是只好鳥。”
頓了頓,她繼續敲字:
“所以你為什么要提出夾脖頸?以前到底咬過多少只鳥的脖頸?”
向來情緒內斂,連生氣都仔細收著怒意的天鵝第一次連續發出這么多詰問。
沒等古月回答,她便冷著臉分手拉黑一條龍,動作嫻熟得堪稱爐火純青。
這便是她們的第十次分手。
而笨蛋鵜鶘摸不著頭腦,看著對面那句“我覺得她是只好鳥”,傷心得整夜痛哭流涕。
她心愛的白鷺姐姐,竟然覺得一只素未謀面的、叨了她的鳥好,并且為此果斷甩了她。
到底哪里好了?
她倒要親自看看!
半個月后,古月終于以送餅干的名義,憋著一股氣按響了隔壁的門。
“叮咚!
等待片刻后,門被打開,一只大型水鳥出現在視野里。
古月目光灼灼,“唰”地投去視線,悶悶不樂地想弄明白這只鳥到底哪里好。
定睛細看,她整只愣住。
嘶。
這蓬勃如春的、瘋狂心動的感覺……
古月又對隔壁大鵝姐姐一見鐘情,整只陷入單方面熱戀了。
在為新的姐姐鳥心臟撲通的日子里,古月也有那么一些瞬間,倏然覺得哪里有些奇妙。
交往的每一任,雖然長相和種類迥乎不同,但性格、說話語氣和方式都很像,總是直直戳在她心動的坎坎上。
為什么她一直如此幸運?
……頭好癢,感覺要長腦子了。
不管了。
真的好喜歡大鵝姐姐嗚-
不同于以往線上聊天,這次是線下追求。
可惡的花心鵜鶘,線下竟比線上還可愛。
每天頂著那張漂亮靚麗的、青春昂揚的臉,跑過來給她送吃送喝送禮物,噓寒問暖。
一雙明亮的眼睛藏著熾烈、真摯、滿滿當當的愛意,灼得云傾心頭發熱。
越可愛得心癢,云傾便越難受。
她有時實在承受不住,會忍不住故意作勢要叨鵜鶘,想趕她走。
誰知鵜鶘第二天就給雙翅打上碰瓷的繃帶,可可憐憐地過來說痛,擺明了要訛鳥。
云傾竟然再次心軟了。
雖然她壓根沒真叨,但萬一小鵜鶘確實痛呢?
直到那天,古月所在公司出了本雜志,《小動物生存指南》。
朋友們都在看,贊不絕口。
云傾便也買來一本翻閱,沒想到竟在雜志中看見古月和大鵝的愛情紀實。
【鵜鶘被捆綁在院落的柏樹干上動彈不得,分明已是滿身痕跡,卻顫抖著對叨她的大鵝道:“還不夠……”】
云傾心尖發顫。
所以,古月表面追求她,背地里正和別的鳥體驗著這樣刺激的愛情游戲。
所以,古月翅膀上的繃帶也是真的,那是在外面被別的大鵝叨傷了。
而她云傾竟尚在傻傻地暗自反思和后悔。
那天晚上,云傾反復翻閱雜志,徹夜未眠。
數年以來,情思渾噩。
驀然回首,才發現她這只自認驕傲的白天鵝,竟不自覺間被纏覆在自己幻想中“一生一世一雙鳥”的虛假愛情里,尊嚴和傲骨早已零落成泥。
……
云傾準備搬家,徹底揮別過去了。
賬號注銷,軟件卸載,著爪看新房子,對鄰居鵜鶘愈漸冷淡。
搬家的前一天晚上,她放鵜鶘進了院子,算是一場單方面的告別。
卻見鵜鶘可可愛愛地看著她,說:“就算不讓夾,你也是我心中最好的鵝,是大鵝中的大鵝!”
云傾冷漠而熟練地將鵜鶘驅走。
隨即,后知后覺方才發生了什么,整只愣在原地。
月明星燦,清光朗闊。
她們面對面、那般清楚地看著對方。
古月是如何篤定地把她喚作大鵝?
甚至在她說自己是天鵝后,露出那樣恍然大悟的神色。
靈光乍閃間,云傾驀地意識到某個頗具戲劇性、簡直難以置信的可能——
XZF
白鶴、白鷺、鵜鶘、大鵝等所有出現在古月口中,卻從未被她抓到現形的“劈爪對象”……
該不會都是她一只白天鵝本鵝吧?
那一夜,云傾心跳狂亂。
她循著這個荒誕的可能性,呼吸顫抖間搜集整理過去的種種證據,發現竟事事吻合。
在接下來與古月的相處中,她旁敲側擊,更是逐漸確認了猜測。
——這只鵜鶘好像從始至終都只在與她熱戀。
被迫忘記她、本能戀上她、又認真追逐她。
“后來,你又把我的白鷺朋友認作鵜鶘。但其實在那之前,我便已經徹底明白了。”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心路歷程。”
冷傲的白天鵝拋下所有包袱,眼眸在清白月光下氤氳著脆弱的薄霧:
“這段時間以來,我一直都在琢磨著告訴你這些。”
“但又擔心,你若知道我遠不是表面那樣優雅驕傲,背地里會在愛情里如此渾渾噩噩、毫無尊嚴,對你沒有十足的信任,對自己也不曾予以瀟灑的解脫,甚至一度生出報復的惡劣心思……”
“可能你再也不會想看我一眼!
“你……嗯……”
云傾的話倏地斷在嘴邊,化作一聲急促的喘息。
——她纖長的頸被鵜鶘輕輕咬住了。
第80章
古月對于春天的事所知甚少。
但當她輕咬住白天鵝那纖長脆弱的頸, 心頭便本能地泛起一股原始而晦澀的戰栗,關于渴望,關于占有。
她情不自禁地微微用力, 沿著白天鵝優美的脖頸弧度一路往下, 青澀地含咬。
白天鵝輕輕顫抖,喉間忍不住溢出細碎的嗚咽,水中的身子亦不自覺下沉了些。
恰好方便鵜鶘整只攀覆在她的背后, 形成鳥類纏綿的親昵姿態。
情深意濃之間,云傾意識浮沉, 隱隱想要從中掙脫出來。
不行不能在這般陌生又空闊的環境里。
甚至都不知是否有其他鳥獸
“撲通!”
忽有一道水聲驚濺。
岸邊, 一只天竺鼠優雅地迎著月色左右行禮, 隨即一個完美跳躍入水。
她靈活地翻過身來, 挺著小圓肚皮愜意地仰泳, 四只爪爪嘩啦嘩啦地撥動水面。
仰著腦袋, 喉間哼著暢快的小歌, 溜圓的黑眼睛四處瞧隨即和兩只姿勢奇妙的大型水鳥對上視線。
六眼相對, 面面相覷。
天竺鼠眨眨眼, 怎么感覺哪里怪怪的。
“嘩啦嘩啦……”
她爪爪動作沒停,于是不小心暢快地游走了。
“……”
泳池中央暫時落入靜默,只余僵成兩座雕塑的水鳥。
鵜鶘率先松開白天鵝的頸, 輕輕從她身上下來,游到身旁。
腦袋湊過去貼了貼臉皮太薄、已經整只凝結成冰的白天鵝, 小心地哄道:“沒事的, 那鼠是只傻的!
遠處蜂蜂敏銳覺察動靜,對著對講機緊急播報:“急報, 泳池疑似有惡獸闖入!”
裴小能貓氣定神閑地回復:“已派出支援!
數秒后,念秋振翅趕來, 在池畔化作人形。
伸手一撈,將還在愜意仰泳的鼠鼠整只撈走。
“干哈?我才剛下水呢——”
手里濕漉漉的毛茸鼠鼠咕咕咕發電報一般叫喚著
泳池再度清場,旖旎氛圍已經散盡了。
云傾輕輕呼吸一下,胸腔心跳極快。
雖然窘迫,但幸好有小鼠這一遭打斷。
時隔多年解開心結、情-潮正濃,方才差點意亂情迷地發生什么。
但她向來性子內斂,亦總是心含浪漫幻想,期待她們之間的初次交融不是一場草率的沖動,而足夠從容、細膩和甜美,可供漫長一生回味
其實也不必擔心。
她偏頭看向身旁憨萌的鵜鶘,這只鳥顯然不知道“意亂情迷”時真正該做些什么。
古月眨著一雙純真的眼眸回視,青澀得暫時都不敢看向天鵝的脖頸,關心道:“姐姐,你好些了嗎?”
云傾眸光赧意浮動,輕“嗯”了一聲。
兩鳥上岸,化作人形。
古月送云傾回隔壁。
夜色清幽寧靜。
路程分明很短,但不知為何,她們一起走出了漫長的距離。
手自然垂落身側,并肩行走間,肌膚會偶爾輕輕挨過。
似有若無地,掀起綿密的癢意。
古月不自覺屏住呼吸,耳尖愈漸燙紅。
某份渴望隨著熱烈搏動的心跳逐漸蓬勃,她的指尖微蜷,右手終是一鼓作氣地貼覆過去,牽住了女人柔軟的左手。
一瞬緊張得頭頂都要冒煙。
云傾微頓,偏頭朝她看來。
“你、你的手太冰了,我幫忙捂一下。”
古月磕磕絆絆地解釋。
云傾咬了下唇,開口嗓音清泠悅耳:
“原來只是因為好心么?”
語氣幾分失落。
古月聽得睜大眼睛。
隨即深吸口氣,急急忙忙地誠實交待:
“不是!其實是因為特別特別喜歡你,所以忍不住想要牽你的手”
云傾步下一頓。
她抬眼,看見月色下年輕女人的面容如玉,神情卻驚慌失措得頗為可愛。
那雙眼眸中躍動著真摯而熾烈的愛意,數年如一日。
喉嚨微動,她指尖緩緩探入古月的指縫,十指相扣。
輕輕問:
“那,要和我談第十一次戀愛嗎?”
古月神魂顛倒地回到小樓客廳時,大家尚聚在一起熱聊。
羅汴最懂親昵被打斷的痛,因此代替正義詢問鼠鼠:
“說好今晚后院禁獸,你怎么跑去游泳啦?”
天竺鼠趴在小動物烘干機里,被吹得毛毛亂飛:“我看見泳池里隱約有獸,就以為解禁了。”
“而且,我用對講機問可不可以去游泳,聽到你們說‘可’才去的。”
大家滿頭霧水:“誰說‘可’了?”
“……”
羅汴前女友無辜地眨著一雙漂亮清澈的眼睛。
羅汴心頭一顫。
她牽緊前女友的手,笑呵呵地對大家說:“她最近剛學會說‘可’,正在勤加練習中,見諒!
就在這時,有一只不明大型水鳥邁著醉步般綿軟無序的步子從客廳旁邊飄過,喉間時不時溢出癡癡的笑聲。
大家叫住她:“古月,你和天鵝姐姐情況怎么樣了?”
古月步下一頓,向來大大咧咧的小獸難得面露羞澀:
“已經是女朋友姐姐了!”
“哇——”
在大家熱鬧的起哄和道賀聲里,她笑容愈漸燦爛,歡天喜地地溜去和親親女朋友聊天了-
夜已深,小動物夜談會散場。
葉清羽開車帶漂亮老板回家,等待漫長紅燈的間隙偏頭看了一眼女人。
戒糖日的小獸整只悶悶不樂,氣得臉頰鼓鼓的,像一只失去夢想的小熊貓。
分明今天破戒了半日,怎么還這么不開心呢?
葉清羽心里泛疼,抬手輕撫了撫裴絨氣鼓鼓的臉頰。糾結須臾,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讓步哄道:
“裴總,你面前儲物箱里有糖果,要不要吃一顆?”
“唔!迸嵝∧茇埲匀蔫耷地一動不動,濃密的睫羽卻忽閃了下。
葉清羽微頓。
她下意識再輕捏了捏女人“氣鼓鼓”的臉頰,忽然發現端倪——
原來那根本不是生悶氣鼓起來的。
是含了顆圓滾滾的糖果!
“”
葉清羽睫羽一顫。
她若有所思地打開副駕駛的儲物箱,發現自己為哄小熊貓而放的六顆備用糖果竟全都離奇失蹤了。
裴小能貓眨了下桃花眼,舌頭輕動,亡羊補牢地將糖果抵到離人類更遠的右側臉頰處含著。
紅燈切換綠燈,葉清羽邊啟動車子,邊意味深長地問:
“能寶,我車上六顆糖怎么沒看見了!
裴小能貓負隅頑抗,含著糖果氣定神閑地提議:
“你想想,最近有沒有放小老鼠進過車里?它們也愛吃甜食!
葉清羽仔細回想:“好像是有一只。”
裴小能貓愉悅:“是吧!
葉清羽緊接著說:“放進了你這只裴小能鼠!
裴小能鼠桃花眼睜圓:“”-
到了家,葉清羽熟練地拿出裴小能貓要穿的干凈睡衣和內褲。
眼看漂亮青梅捧著衣服走進浴室,葉清羽轉頭給媽媽發消息,求一份小熊貓控糖攻略。
葉女士很快自信回復:【這件事我特別有心得,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下次給你示范。】
葉清羽松了口氣。
看來還是有辦法的。
她轉身去洗澡吹頭,收拾好自己,回臥室等裴小能貓洗完澡。
片刻后,女人終于慢吞吞從浴室出來。
這只小熊貓喜歡舒舒服服地泡澡,每次洗完澡后,肌膚都被熱氣氤氳出粉意,渾身浸著清幽花香。
“裴總,過來吹頭發!
葉清羽拿著插電的吹風機,拍拍大床的邊沿。
裴絨依言側坐,懶洋洋地閉眼仰頭,對自己的人類完全信任放松。
柔軟的手指穿梭她的頭發,暖烘烘的風帶走潮意。
葉清羽專注地給漂亮老板吹頭發。
俯視之際,視野里有飽滿白膩的弧線偶爾躍動。
她分明正直地目不斜視,卻還是逐漸紅了耳朵,伸手替女人拉好衣領。
一切收拾完,裴小能貓舒舒服服地窩進被子里。
葉清羽掀被子上床,將小熊貓整只撈出來,抱坐在懷中。
溫聲問:“能寶,你每天刷幾次牙?”
裴小能貓耳尖微動:“三次。”
她可是愛干凈的小熊貓。
“我可以看看你的牙齒么?”
葉清羽進一步請求。
小熊貓的牙齒和腸胃都很脆弱,這是她們不能吃太多甜食的原因。
車里那六顆糖被裴小能鼠神不知鬼不覺地蛀光,葉清羽不免有些擔心。
最近沒有肚子疼,不知牙齒怎么樣了。
“可以看!迸嵝∧茇埓蠓降赝。
“啊——”
葉清羽輕捏女人下巴,拇指按住唇角,哄她張開嘴。
裴小能貓配合地啟唇。
借著床頭燈明亮的光線,葉清羽得以清晰看見小熊貓一口整潔白皙的貝齒。
其間,小獸四顆銳利的犬齒尖尖頗為惹眼,但并不顯得危險,只特別可愛。
葉清羽心頭微松。
看起來牙齒狀況挺好的,下次讓專業的葉女士再檢查檢查。
夜色正濃。正經的擔憂散去,某些幽深的心思便開始浮動了。
剛刷過牙,女人唇齒間都是清涼的花香。
濕潤殷紅的軟舌抵在整齊的白齒后,頗為誘人。
葉清羽喉嚨微動,眸光不自覺晦澀幾分。
她們親了這么多次,一直都只是純潔地貼貼唇瓣。
本來已經頗覺滿足,卻在這一刻毫無預兆地生出更多貪欲。
“……葉清羽。”
裴小能貓脊背忽地微麻,小熊貓本能使然,忍不住伸出粉舌感知危險。
卻只是將心思晦暗的年輕女人勾得呼吸愈沉。
“裴總,你知道親親的其他方式么?”
葉清羽開口嗓音泛啞,目不轉睛地盯著懷中女人。
裴小能貓睫羽輕扇。
忽然想起那天訂婚宴上,豹豹抱著未婚妻唇舌糾纏,把人類親得身子發軟,差點滑下去
裴小能貓舔了下齒尖,倏然蠢蠢欲動。
她的目光往下,細細描摹過年輕女人柔美可口的面容,心頭泛癢。
是時候把葉清羽親得腰酸爪軟了
同為猛猛的野獸,豹豹能做到的,她小熊貓顯然也可以。
“我知道怎么親,讓我來!
小熊貓慢條斯理地勾了勾唇角,自信提議。
葉清羽微頓,有些驚訝地“嗯?”了一聲。
落在小熊貓耳中,便是實力被質疑了。
下一秒,裴小能貓就跨坐在葉清羽身上,趾高氣揚地命令:
“抬頭。”
人類喉嚨微動,乖順地仰起了頭。
裴小能貓頗為滿意這份馴從。
兩只纖柔的手臂圈住葉清羽的后頸,她桃花眼半闔,俯身低頭,唇瓣緩緩地貼上人類溫軟馨香的唇瓣。
葉清羽的心跳瞬間鼓噪得渾身發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她將所有感官集中在這個吻上——
吻從來都不只關于唇瓣相貼本身。
還關于呼吸交纏的灼燙、濃密睫羽尖掃過臉頰肌膚的綿癢、彼此心跳狂亂躁動的喧囂……
還關于此時此刻,小獸反復舔舐她的唇瓣,留下的清甜水澤。
人類的唇柔軟似云,嘗起來滿是馨香。
裴小能貓不自覺沉迷其中,差點忘了要進行下一步。
腰酸爪軟。
——這四個字忽然如執念一般出現在腦海里。
她呼吸一緊,柔軟的舌尖開始匆匆忙忙往人類唇縫里抵,卻怎么都抵不開。
急得用小獸齒尖啃咬了一下人類唇瓣。
葉清羽縱容地主動啟唇,任由小熊貓探索。
下一秒,她感覺齒間有香甜的濕軟探進來。
這份青澀的入侵毫無章法,橫沖直撞。
卻因為是放在心尖尖上喜歡著的女人,所以僅舌尖簡單的探-弄,都會掀起心頭無邊的戰栗和麻意。
本就不穩的呼吸愈發急促深重起來,唇舌交纏溢出的輕微水澤聲曖昧四溢。
葉清羽閉上眼,摟緊女人纖柔的腰肢,費力壓制心底的渴求和貪欲。
任由小熊貓完全主導這場親吻,縱容她在她的唇齒間肆意作亂。
輕軟探索之際,裴小能貓呼吸愈來愈急,圈著人類的手臂也漸漸收緊,似終于要發力了。
葉清羽睫羽輕顫,心跳在期待中怦然加速,等待一場更熾烈的情深意濃。
卻聽“啾”的一聲,唇瓣潮濕地分離了——
才剛親一小會兒,裴小能貓便倏地撤開唇舌,軟趴趴地伏在人類肩頭休息,累得整只腰酸爪軟。
“你腰、腰酸爪軟么?”
她急喘著,很是在意地問人類。
葉清羽:“……”
什么酸軟?分明還沒開始便草草結束了。
年輕女人眸色清幽,輕輕舔了下濕潤的唇角,食髓知味的貪念正在胸口暗然翻涌。
“葉清羽……”
在小熊貓急促喘息著,第三次呢喃她的名字時,葉清羽心中某根繃緊的弦倏地裂斷。
她手臂使勁,用力抱緊掌間腰肢,輕而易舉地的翻轉姿勢,將女人壓在枕上。
隨即不等小獸反應,撫著對方的下巴便低頭親上去。
“……”
裴小能貓濕漉漉的桃花眼一瞬睜大,下意識要溢出嚶嚀,卻被葉清羽的吻瞬間吞沒了。
年輕女人應是隱忍已久,難再克制,含-吮兩下便徑直攻城略地。
唇舌灼燙,潮濕深-入地占有,連綿不止地勾纏。
裴絨猝不及防地淪陷在熱烈的親吻中,眼尾沁出的粉色如被揉碎的春櫻,薄霧彌漫的桃花眼嬌艷欲滴。
麻意在四肢百骸里游走,她無措地勾住葉清羽的脖頸,酥軟無力地沉溺于人類給予的濃郁情意。
漸漸承受不住這般綿長的占有,她喉間急急嗚咽,淚眼迷蒙地舉起泛粉的雙手,本能地想要作出小熊貓的投降姿勢。
卻在下一秒被年輕女人十指相扣,將兩只手都緊緊壓在了床鋪上,動彈不得。
唇舌正被潮熱地糾纏,投降本能亦被牢牢壓制,裴小能貓急喘不過,忽然整只可憐地顫抖起來……
“嚶……”
放煙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