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遲雪洱不知道原來他是這么容易害羞的人, 不然怎么解釋為什么在聽到陸熵叫他小名后,他會反應這么大。
心臟跳得吵死了,陸熵該不會也能聽到吧。
看他一直垂著腦袋不說話, 黑色短發下的兩只耳尖卻白里透粉的,并且越來越紅, 看起來快要熟了。
陸熵明白過來是什么情況, 也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要求對他來說是不是有些唐突,這個小少爺臉皮有多薄,他是有多次見識到的。
輕咳一聲:“你如果不喜歡,那就算了吧!
“也沒有不喜歡……”遲雪洱卻緩緩搖頭, 因為低著腦袋的緣故,聲音傳出來有些悶悶的:“就是太久沒有聽別人這樣叫我了,感覺挺奇妙的!
聽他這么說,陸熵本來要挪開的手又停下, 甚至慢慢握住那幾根手指,遲雪洱體寒的情況并不是隨口說的,他的手指的確不論何時都有些微微的冰涼。
“剛才那個什么學長不是剛這樣叫過!
“他不算。”
聊天間,遲雪洱心情已經平靜下來, 覺得陸熵應該是不怎么喜歡姜黎, 還故意用“那個什么學長”這種不禮貌的稱呼來指代。
跟他平時待人接物的紳士沉穩風格有著很大的反差, 感覺還挺微妙的。
不過遲雪洱自己也對姜黎沒有太好的印象就是了,想到他還無意識微皺了下鼻尖:“他故意找存在感的,我以前很少讓人直接這樣叫我!
陸熵挑眉:“也包括那個云霄?”
乍一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遲雪洱不禁愣了兩秒, 抬頭看一眼陸熵。
陸熵也在看他, 目光黑沉沉的。
硬是把遲雪洱給看出了幾分心虛感,輕飄飄移開視線。
沒記錯的話, 剛才在商場姜黎也就只是隨口提了嘴那個“云霄”,沒想到就被陸總給聽進心里去了,還記得如此清晰。
遲雪洱仰頭想了會,把腦海中小說的設定都捋了一遍,慢吞吞說:“那個云霄其實全名是叫付云霄,跟姜黎一樣都是我的學長,我跟他關系也就比一般學長學弟稍微好那么一點,算是有點崇拜他吧!
“哼!标戩卦谂赃呌脷庖艋亓寺暎瓎枺骸昂玫街蛔屗粋人叫你小名的程度?”
遲雪洱愣愣,順著他的提問繼續想了想,然后搖搖頭:“不知道,其實我跟他見面也不多,他不知道從哪知道我的小名,自顧自就叫起來,我好像有跟他說過不喜歡他那么叫,但是他人有點強勢,也不聽我的意見,有幾次這樣叫我時被其他人聽到過,那些人很無聊,所以就有了我只讓付云霄一個人叫我小名的傳言!
也要感謝陸熵對付云霄的特別關注,才讓遲雪洱觸發了對這個人的一些“記憶”,而且他剛才也沒有撒謊,真的只是比普通人關系又親近一些的學長而已。
雖然有零星其他同學總是開他們倆玩笑的記憶,但其實他們除了學長學弟外的這一層關系外,其他真的是清清白白。
至少在他這個穿書者的視角來看的確是這樣沒錯。
到這里,陸熵好像也沒有其他問題了,沉默了幾秒,遲雪洱突然歪過頭,轉而反問陸熵:“你是不是不喜歡其他人叫我的小名啊?”
陸熵落在窗外風景的眸光頓頓,低下頭來,望著他。
遲雪洱提問的語氣很坦誠純粹,就如他此刻單純的表情一般,眼神也像一汪透明的溪泉,好像能就此倒映出陸熵內心深處最諱莫真實的心思。
他斂下長睫,遮蓋住蘊著不明情緒的黑眸,長指抵住遲雪洱柔軟的下頜,將他的臉輕輕掰回前方。
嗓音低沉道:“離家還早,閉嘴保存點體力!
遲雪洱“哦”一聲,剛要挪開坐回他剛才的位置,卻意外發現他跟陸熵的手竟然還握在一起。
似乎是從剛才被摸戒指時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這么久的時間,他竟然一直沒感覺到異樣或是不舒服。
或許是因為陸熵體溫高,手掌也寬大,將他冰涼的手指完全緊密包裹時,讓他不自覺地想要貪戀這份暖烘烘的熱意。
壓抑著內心的驚訝,他又小心翼翼朝旁邊瞄了一眼,陸熵已經閉目在休息,車窗外光影浮動,映得他側臉忽明忽滅,形狀漂亮的眉骨被陰影切割得愈發深邃。
這張臉的確有吸引人的強力資本,意識到自己對著陸熵無意識地癡看,遲雪洱忙慌亂移開眼,視線飄忽著落在另一側的車窗外,臉頰微微冒著熱意。
之后果然如陸熵所說,車子又開了近半個點,才遠遠看到盤山公路上的別墅一角。
真正到家時,遲雪洱幾乎已經餓到兩眼發虛,連坐姿也端正不得,幾乎半個身子都歪在陸熵肩膀上。
“下車了。”
陸熵看著他好像血色又淡了一些的小臉,嘴唇也粉白粉白的,猶豫了幾秒,又輕聲問:“要我抱嗎?”
遲雪洱聞言撩起眼皮,視野中映出陸熵沒有表情的臉。
“不用了。”他緩了會,強撐著坐起來,白細的手指抓著座椅上的柔軟皮革,微微發抖。
陸熵瞥了他一眼,沒說什么,林修也剛好把遲雪洱那邊的車門打開。
遲雪洱用很輕的語調對他說了聲“謝謝”,扶著車門下了車。
一直在車中封閉的空間坐著還不覺得,出來才發現外面依然是艷陽天,光線雪亮刺眼,遲雪洱抬手擋在額頭上,卻沒料到腳踩下去的瞬間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
下意識伸手想去抓住什么支撐物,眼前卻驀然一片爆盲,兩眼發黑,完全失去了視力。
倒下去時依稀聽到從另一側車門下來的陸熵跟林修說了什么,然后便是林修驚訝的呼聲。
遲雪洱摔在了地上,還是膝蓋先打軟跪下去的姿勢,堅的鵝卵石硌得骨頭生疼,他卻連喊痛的力氣都沒有,臉頰慘白如紙,還在瘋狂冒著冷汗,惡心和反胃感一起往外涌,眼角都被逼出了生理淚水。
好在很快他就感覺有人從背后扶住他,把他一下抱起來。
從氣味來分辨,應該是陸熵。
遲雪洱已經徹底連睜眼確認的力氣都沒有了,手指緊緊揪著抱著他的人身上的衣服,沒幾秒就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道這一下暈了多久,恢復意識睜開眼睛時,他人已經躺在了二樓陸熵的臥室,身上蓋著一條柔軟的薄毯。
“醒了。”耳畔響起熟悉的低沉聲線,陸熵伸手撫一下他身側的毯子:“頭還暈嗎?還惡不惡心。”
視線里的東西還有些輕微的晃動,遲雪洱不敢大幅度的動作,半掀起眼皮看向坐在床邊的陸熵。
他背后就是窗戶,樹梢縫隙透進束束光線,在他筆挺寬闊的肩背周圍籠著一層光圈,朦朦朧朧的。
“是低血糖嗎?”遲雪洱聲音微弱,嘴唇依然是很淡的粉白色。
陸熵靜靜望著他,沒有表情的模樣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已經給你補充了糖分,再休息一會,吃點東西就會好受些了!
遲雪洱睫毛顫顫:“謝謝!
陸熵沉默須臾,繼續說:“膝蓋還疼嗎,雖然磕得不算嚴重,但你皮膚細,破皮流了血,已經上藥包扎好了!
膝蓋?被他這么一說,遲雪洱才想起他下車昏倒前的確是直直跪在了鵝卵石上,只是當時惡心感太重,其他的也根本顧不得,現在睡了一覺后已經恢復不少,但仔細感覺還是有一點熱辣的刺痛感。
這從里到外的毛病不斷,遲雪洱嘆口氣,他可真是個會給人添麻煩的累贅。
陸熵瞅著他發呆的模樣,抱起雙臂:“知道自己有低血糖還這么勉強,如果路上你答應先吃東西,現在也不會這么虛弱的躺著!
遲雪洱本來就覺得自己給他添了很多的麻煩,自然不敢反駁,手指捏著胸前的毯子,眼睛濕漉漉的,像正在被訓話的委屈小狗。
可憐兮兮的。
陸熵心底瞬間柔軟,一下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了,默了須臾,放下手臂,語調輕緩一些:“在路上時是不是覺得能撐到回家,所以故意忍著沒說!
遲雪洱抬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
好像是在疑惑他怎么會猜到。
陸熵手指在腿上煩躁地輕點:“為什么要忍著,是怕我會嫌你麻煩?”
遲雪洱依舊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卻已經精準印證了陸熵的猜測和提問。
陸熵手上的動作停下,黑沉的眸光目不轉睛地直直盯著他。
遲雪洱被他看得愈發心虛,后背的神經都不自覺的微微繃緊,雖然他此刻還并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
不給他添麻煩不是很好的事嗎?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偌大的臥室空間寬闊,一旦安靜下來,卻又一下變得不可思議的擠壓和狹窄。
陸熵仿佛不知道他氣場的壓制力有多強,看著床上的人,表情淡淡地說:“遲雪洱,不管我跟你強調多少次我們目前的關系,你似乎都放不下心里的堅持,即使我們今天已經領了證,你也依然認為,我會因為改變計劃帶你去吃一頓飯這樣的小事而嫌你麻煩嗎。”
“不是……”他很少一次性聽性格寡言的陸熵說這么多話,還有他剛才望著自己的眼神,雖然沒什么強烈的情緒,卻看得出里面明晃晃的失望。
這些目光像許多根尖細的銀針,扎得遲雪洱胸口密密麻麻的疼。
他想要解釋,著急起來卻又是一陣頭暈的惡心勁。
陸熵伸手輕撫著他的胸口,幫助他慢慢平復:“我不是在責怪你,你有你的防線和堅持,我不會勉強,只是即使是協議,我也希望你能在這段關系里放松一點,在這一年里留下些像樣的回憶。”
遲雪洱靜靜聽著,沒有言語。
默了一會,陸熵才又繼續,嗓音低沉略顯沙。骸岸!
遲雪洱半闔著的睫毛重重抖了抖,掀開眼皮。
陸熵眸光幽幽的黑:“你可以試著對我任性一些!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遲雪洱不禁微微睜大了眼睛,眼神無助錯愕。
反應過來后,又立刻把毯子抓起來,蓋在臉上,只露著兩只大大的眼睛,眼眶周圍泛著點紅,聲音悶悶的:“我不會對人任性!
陸熵想到林修給過他的遲雪洱的家庭環境和成長背景,心底不由浮起一陣類似于憐憫的情緒。
用手背蹭蹭他的手指,觸感柔軟微涼:“那現在可以開始學了!
遲雪洱兩只小手依然緊緊抓著毯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慢慢的,眼圈周圍卻變得更紅了,眸子里氤氳著柔軟的濕氣,水晶玻璃一樣剔透易碎。
這個樣子真的很像被拋棄后孤獨慣了的小狗,突然被人給予關懷呵護時的真實反應。
比起感動,更多的是無措感,一種不知道該不該走出自己保護殼的戒備和迷茫。
陸熵給他消化的時間,收回手起身:“宋叔已經給你準備了吃的,一會你就在房間吃吧,別下去了!
看他要走,遲雪洱急忙拉下毯子問道:“你要去哪?”
陸熵理理袖口,垂眸掃了他一眼:“現在時間還早,去一趟公司。”
聽到他要離開別墅,遲雪洱有些怔然,同時內心還有些空落落的感覺,不知道這種心情到底是失落還是松了口氣。
看到陸熵從二樓下來,已經在樓下等候許久的林修以為今天已經可以提前下班了,卻沒想直接等來老板的一句“現在去公司”。
很好。
林修的表情只僵硬了一秒,迅速調整好心態,面色嚴肅地走在前面準備去開車。
打工人談什么提前下班。
下午兩場合作案洽談,由于老板心情略顯不佳,會議全程都被極端的冷氣壓籠罩,并且結果都很不理想。
從會議室出來,各部門經理全都灰頭土臉,抱著提案文件溜得一個比一個快。
林修也跟在陸熵后面回了頂層的總裁辦公室,腳步匆匆,全程一言不發。
“倒杯咖啡來。”
陸熵沉聲交代,高大的身軀陷進純黑色的椅背中,手指扯松領帶透氣。
林修回了句“是”便利落轉身走開。
陸熵單手支頤,長指抵著額角輕按,垂眼望著落地窗外的風景。
現在已是黃昏,外面的天空燃著看不見盡頭的火燒云,赤紅色的霞光像是大片揮灑涂抹的油漆,綺麗壯觀。
這樣漂亮顏色的晚霞,不禁讓他想到某個傍晚在落日下畫朱麗葉的遲雪洱。
他當時也是沐浴在這樣的霞光里,精致的面龐比畫中嬌嫩妖冶的朱麗葉還要更加吸引人的目光。
出神間,桌上文件旁的手機嗡嗡震了兩聲。
陸熵垂眼瞥了下屏幕,看到上面顯示的頭像和昵稱,眸光驀然頓住。
【遲雪洱:[圖片]】
【遲雪洱:這個玫瑰牛乳酥好好吃】
陸熵點開聊天框,看到遲雪洱發來的是一張糕點照片,做得很精致,有七八塊的樣子,淺淺的粉紅色,擺在銀色的盤子里,畫面相當漂亮好看。
這好像是他們加微信以來第一次互通消息。
陸熵手指在屏幕上靜置片刻,回了個“嗯”字。
【遲雪洱:宋叔說這是李廚用新鮮玫瑰花瓣做出來的,好厲害啊】
【遲雪洱:甜而不膩,玫瑰花和牛乳的味道也很香濃】
【遲雪洱:可惜你不吃甜食,不然真的可以嘗嘗[揉鼻委屈]】
看著這長長的幾行字,還有字里行間的語氣中透露出的明朗活潑的年輕氣息,陸熵微默了須臾,沒想到遲雪洱在網絡上是話比較多的類型。
他本想繼續再回個“嗯”。
但看一眼上面遲雪洱大段落的文字,如果繼續這樣簡短,未免有些冷淡和沒有禮貌。
猶豫了幾秒,才抬指回復。
【陸熵:李廚在米其林餐廳做過高級糕點師,你喜歡吃什么,都可以告訴他】
【遲雪洱:好噠~】
陸熵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在他的微信聊天里,看到有人用波浪號來做語氣結尾。
他的心境有幾分微妙,盯著那個略顯蕩漾的波浪號看了許久。
【陸熵:身體已經恢復了?】
【遲雪洱:好很多了,現在已經不暈了[強壯]】
【陸熵:嗯】
他回復完這個消息后,對話好像在這里就戛然而止了。
另一頭的遲雪洱也很久沒有再發來新的回復。
陸熵沒有與別人微信閑聊的經驗和習慣,不明白這樣的節奏和時長是不是算正常的。
手機息屏后他又重新點亮,確認遲雪洱的確不會再發新消息后,這才冷著臉把手機放到旁邊。
電腦桌面彈出新的工作郵件,陸熵握起鼠標,不等他將郵件內容瀏覽完畢,熟悉的震動聲又響起來。
陸熵猶豫了兩秒,還是放下鼠標把手機重新拿起來點開。
【遲雪洱:你今天什么時候下班?】
【遲雪洱:宋叔說今天農場送來一只膘肥的小羊羔,李廚要用它做烤全羊[流口水]】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對美食的期盼,陸熵翹起唇角。
【陸熵:烤肉油膩,你胃不好,不要貪多】
【遲雪洱:你不回來一起吃嗎?】
陸熵注意力本來已經要轉移回工作上,看到他這條消息,眼神又艱難頓住。
瞥一眼電腦桌面,才短短的幾分鐘,郵箱中又多出來好幾封未讀郵件,陸熵剛要回復說“讓他自己先吃”,卻被遲雪洱下面的一句話直接打斷。
【遲雪洱:早點回來好不好,我想跟你一起吃烤羊肉】
陸熵要打字的手指瞬間僵住,有一秒鐘甚至在懷疑自己是不是視力出現了問題。
以至于他又重新將這句話讀了一遍,確認沒有看錯。
所以,這個小少爺是在跟他撒嬌嗎?
是對下午自己跟他說的“可以多任性一些”的回應。
陸熵這樣想著,眸中的神色逐漸柔和,仿佛透過屏幕看到遲雪洱發這條消息時的不安糾結,最終經過幾番掙扎后還是克服了心里的那一關,紅著臉害羞地發了這條消息。
或許當時還是在床上,抱著他的枕頭,發完消息后立刻把手機丟開,白里透粉的臉蛋用力埋進枕頭里,只露出兩只通紅通紅冒著熱意的耳尖。
想到這幅畫面,陸熵只覺得胸口某個部位驀地一緊,像是被小動物的爪子撓了下,過了電般,心尖酥酥麻麻的癢。
林修沖好咖啡進來,本以為要繼續承受辦公室的冷氣壓包圍,沒想到進來的瞬間就明顯感到這里面的氛圍與他剛才走時完全不一樣了。
辦公桌后的陸熵沒有在工作,反而是對著手機出神,冷峻的臉上雖然沒什么表情,那雙眼睛卻稱得上是溫柔似水。
如果是在以前,看到陸熵這個表現,林修可能會以為老板是在他離開時被什么臟東西附身了。
可經過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林修知道,此刻陸熵手機對面能讓他露出這種神情的人,有且只有可能是那個遲家的小少爺。
他看破不說破,默默把咖啡放在桌上。
杯底與桌面磕碰的輕微聲響還是引起陸熵的注意,他這才把手機放下,斂下表情,端起杯子輕抿了一口。
“林修!
林修垂手立在旁邊,聞言立刻回應:“是!
陸熵手指在杯壁上緩緩摩挲,沉吟道:“你被什么人撒過嬌嗎?”
以為會被吩咐任務的林修愣愣,卻也很快反應過來,表情猶豫了幾秒,不太確定地回答:“被撒嬌的話,以前從來沒有過,但是最近剛好有,不過不是人,是一只狗!
“狗?”陸熵挑眉:“養寵物了?”
林修搖頭:“是我妹妹養的,她上周出國旅游了,暫時寄養在我這。”
陸熵聽完默了會,不知是不是在心里衡量狗與人的區別。
最后還是問道:“什么感覺?”
雖然跟向來不茍言笑的老板討論“撒嬌”這種事聽起來有些魔幻,林修還是保持著良好的職業素養,板著臉認真描述內心的真實感受。
“很奇妙,剛開始可能還會因為沒經驗有點不適應,但有了第一次之后就完全不一樣了,會不停想摸它,碰它,控制不住多一些肢體接觸,欺負得它嗚嗚叫,讓它在懷里打滾撒嬌,挺上頭的!
雖然是來自領導的提問,但說得未免也太過于仔細了一些,尤其還用他那張斯文冰冷的臉,和沒什么情緒起伏的平淡聲線。
聽得陸熵有些沉默,公司里的員工都說林修跟他的時間久了,不論是氣質還是行事風格都和他有七八分的相似,難不成他平時給人的感覺也是林修剛才這樣?
雖說這副畫面和對話都有些離譜,但剛才林修的回答對他來說也并不是全然沒有幫助。
陸熵把咖啡放回桌上,起身拎起椅背上的西裝:“今天就先這樣,先下班吧。”
*
夜幕四合,別墅里的燈一盞盞都亮起來,草坪地燈的光芒連綿柔和,映亮低調駛進庭院的黑色轎車。
風清蟲鳴,空氣中漂浮著烤羊肉的味道,噴香撲鼻。
一樓落地窗外的草坪上架著燒烤架,碳火噼啪作響,膘肥的烤全羊在架子上勻速打轉,羊肉表皮被烤得微微焦紅,“噗呲噗呲”往下滴著羊油,看起來十分誘人。
滿面紅光的李廚正熟練往烤全羊上撒著佐料,隔著一段距離都能聽到他爽朗如洪鐘的笑聲。
烤架旁煙吹不到的地方擺著一張長桌,上面都是些用來解膩的新鮮水果和酒飲。
遲雪洱坐在桌后的長椅上,仰頭跟李廚聊著天,兩條小腿在草地上晃來晃去,只是膝蓋上都還纏著雪白的繃帶,也不知道還疼不疼。
陸熵看著這幅畫面,內心一片靜謐溫馨。
“少爺回來了。”
正在擺盤的宋叔先看到他,忙放下手里的活打招呼,聲音響亮。
陸熵點點頭,目光仍然停留在不遠處的遲雪洱身上,注意到他在聽到宋叔的聲音后,身體明顯小幅度的僵硬了一瞬,晃動的小腿也立刻停了下來。
陸熵把西裝外套交給宋叔,快走到長桌前時,遲雪洱也從椅子上下來,兩只手背到身后,慢吞吞走到他面前,聲音軟軟的:“你回來了!
陸熵垂眼望著他,暖色調的光線下,少年眉目如畫,烏黑的發絲蓬松柔軟,身后烤肉的火光通紅,映著他白皙精致的臉皮,像是從森林深處飛舞出來的精靈。
“嗯。”陸熵嗓音低沉,染上一點。骸盎貋砼隳愠钥救!
一句話說得遲雪洱面皮瞬間紅了,睫毛抖了抖,耳朵也在發熱,咬著嘴唇:“馬上就好了,先坐下來等等吧!
“好。”
再聊下去,他的臉紅得就能煎雞蛋了,陸熵不再逗他,低頭瞅著他的腿:“膝蓋能走路了?不疼嗎?”
遲雪洱搖頭:“一點點,受得住的。”
陸熵沒再多問,順勢牽住他的手到旁邊坐下。
心里想的卻是,果然跟他在公司里猜測的一樣,為了跟他任性撒嬌,小少爺估計也是做了極大的努力才克服掉內心的羞恥感。
但有一就有二,都說萬事開頭難,既然撒了第一次,第二次也就已經在路上了。
這是不是也說明,敏感戒備的小少爺已經愿意嘗試將柔軟的觸角慢慢探出他豎立起來的堅硬保護殼了呢。
烤肉很快就好了,李廚用餐盤給他們切了烤羊腿上最嫩的肉,滿滿當當的一大盤,看得遲雪洱直咽口水。
李廚的手藝從來不會讓他們失望,烤肉真的特別好吃,遲雪洱雖然胃口向來不大,卻也吃了小半盤烤羊腿,吃得小肚子鼓起來,直到再也吃不下為止。
端起手邊的果汁抿了一口,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余光瞥到陸熵也剛好在喝東西,不過跟他的鮮榨果汁不一樣,透明的玻璃杯里是淺褐色的液體,圓球狀冰塊與杯壁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陸熵吃得不多,大部分時間都在喝酒,襯衫領口扯開,領帶松垮掛在肩上,一只手臂撐著桌子,仰頭喝酒時,喉結順著吞咽的動作滑動,有種純粹而強悍的男人味。
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他臉上,陸熵轉頭,看著遲雪洱放光的眼睛:“怎么了?”
遲雪洱看向他手里的酒杯:“我也可以喝點酒嗎?”
烤肉配酒,想想就很爽快。
陸熵神色意外,笑著問:“以前喝過嗎?”
“沒有!边t雪洱誠實搖頭:“看那些耍酒瘋的人就覺得可笑,所以對酒一直沒興趣!
陸熵:“那怎么現在想喝了。”
遲雪洱看他一眼,抿抿唇:“你喝酒的樣子很好看。”
陸熵愣愣,這小少爺,似乎總是能一臉平靜地說出些擾亂人心境的話。
他微垂眼,拿著酒杯的右手翹出一根手指,在他光潔的腦門上輕輕彈了下。
“不行!
彈得一點都不疼,遲雪洱身體往后慣性仰了仰,眼神困惑:“為什么!
“你身體不好,酒精能不碰就不要碰!
遲雪洱微嘟起嘴巴:“只是一口而已,嘗嘗味道也不行嗎。”
陸熵只是喝酒,不再看他。
見他這樣,遲雪洱默默了一會,不知想到什么,臉頰微微泛起熱意,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陸熵襯衫的衣角,輕輕晃了晃!标戩亍!
陸熵喝酒的動作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
遲雪洱眼見有效,在心里偷樂,手指晃動的幅度加快,聲音卻更軟了:“真的就一口!
陸熵再次轉頭,遲雪洱也仰著頭在看他,明明還沒喝,小臉卻是粉的,一雙眸子水水潤潤,眼尾綴著一抹紅,仿佛已經醉酒了。
看得出也是在強忍著害羞。
陸熵捏著酒杯的手指收緊,喉結微動:“這種烈酒不行,我讓人給你拿低度雞尾酒!
遲雪洱小計謀得逞,等宋叔把酒送過來后,他倒了小半杯,捧起杯子美滋滋品嘗起來。
陸熵在旁邊默默看著這一幕,突然對林修下午在辦公室說的話有了更深的認知。
被撒嬌,似乎真的會讓人覺得上頭。
因為陸熵的謹慎,讓人拿的酒度數實在太低,喝起來簡直跟果汁沒有什么太大區別,遲雪洱喝完全無反應,就是臉變得更紅了些。
不過之后還是有點后勁上來,但也就稍稍暈了一個多小時,喝了睡前牛奶,洗完澡后,基本也就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
所以雖然是第一次喝酒,整體來說卻并沒有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但后來酒勁上頭時,那種暈乎乎微醺的感覺還是挺舒服的。
吃飽喝足,還洗了暖暖的熱水澡,遲雪洱躺在床上刷手機,刷著刷著腦袋卻放空地回憶起今天發生的事情。
領證,低血糖,還有晚上的烤羊肉和雞尾酒。
短短的一天,卻比他來到這里半個多月加起來還要豐富。
也是在這一天,他見到了陸熵的許多面,說是體貼,已經不足以形容陸熵對他的關切和種種照顧了。
不論是領證時的妥協退讓,還是下午讓自己對他任性時的那段談話。
陸熵這樣的男人,冷酷獨裁的時候,尚且不會掩蓋他身上的魅力,更何況真心實意的對你交付溫柔呢,到底什么樣的人能抵擋得住不對他淪陷。
遲雪洱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不是穿越過來的“預知者”,憑他之前二十年空白的感情經歷,母胎solo的小菜鳥,恐怕早就無法自控地愛上這個年上成熟,有閱歷沉淀的霸道總裁了。
話說回來,原書中的“遲雪洱”戲份并不多,對他大篇幅的描寫還都是做原書攻和白月光受感情催化劑的工具人,關于“遲雪洱”對攻抱有的是什么感情,并沒有只言片語的描寫。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在婚后日日夜夜的相處中,也許“遲雪洱”也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愛上了“陸熵”呢。
只是他這么一個病秧子小炮灰,根本就無人在意,也不會管他的死活罷了。
這么一想,原書的“遲雪洱”也當真是個可憐的小苦瓜,自幼父母雙亡,家產被大伯接管,寄人籬下十幾年,結婚后還只能跟丈夫維持表面婚姻,白月光來了后又要被虐得稀里嘩啦。
遲雪洱是個容易共情的人,越想越替原書中的“遲雪洱”難過和不值,刷手機的心情徹底沒了,把手機扔到一邊,拉過被子蒙到臉上。
“捂這么嚴實,不呼吸了?”
低沉的男聲突然在房內響起,隔著障礙物,聽得不太真切。
遲雪洱悄悄把被子拉下來,露出半張臉。
陸熵洗完澡從浴室出來,深黑色的睡衣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完美身材,高大挺拔。
頭發吹得半干,濕潤的黑發凌亂搭在額前,減弱了許多平日在人前的冷峻沉穩,多出幾分慵懶隨性。
這樣的陸熵對遲雪洱來說是有些陌生的,他盯著看了一會,覺得很新奇。
雖說最近他們一直睡在同一個臥室,但陸熵平時工作多,即使下班后也要在書房忙到深夜,每次等到他回房間時,遲雪洱早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所以今天其實是他們真正意義上,首次在同一時間同床共枕。
本來還沒什么,想到這里時,遲雪洱突然后知后覺地不好意思起來,兩手抓著被子,身體又往里面縮了縮。
陸熵已經走到床頭,彎腰拎起一瓶水擰開,仰頭喝了大半。
等他水都喝完了,旁邊卻遲遲沒什么動靜,陸熵將水瓶放下,偏頭看去。
遲雪洱猝不及防跟他撞上視線,心中“咯噔”一下,慌亂撇開眼神。
“臉怎么這么紅?”陸熵皺眉,沒看出他行為的古怪,只是覺得他臉紅撲撲的有點異常。
“是不是酒勁還沒過去?”
遲雪洱晃著腦袋,嘴巴蒙在被子下,聲音悶悶的:“早就過去了,頭也不暈了。”
陸熵看他一眼:“覺得熱?要開冷空調嗎?”
現在雖然已經邁入秋季,但溫度適宜,早就已經不需要開冷氣,也遠沒有到要開暖氣的程度,這小少爺體寒,照理說也不至于這個天氣還會怕熱。
“不用不用,我什么事也沒有。”
遲雪洱腦袋快搖成撥浪鼓,以前怎么沒發現陸熵話這么多,說了不用管他了,還問個不停。
陸熵這才不說什么,掀開他這一側的被子,在床邊坐下。
隨著床墊自然下陷,余光中另一側的小鼓包似乎也跟著挪了下。
陸熵不確定,抬腳上床,這下他看清楚了,小鼓包隨著他的動作,挪動的幅度比剛才更明顯了些。
陸熵:“……”
他沒有立刻說什么,只是沉默了一會,上床后卻故意將自己的枕頭往中間擺了下。
然后在那團小鼓包又要動作時悠悠開口:“再挪你就要掉床了!
小鼓包僵在原地,又過了幾秒,才慢吞吞掀開被子,露出憋得更加通紅的臉蛋,眼睛在光線下亮晶晶的。
陸熵靠著床背,伸手在身旁的空位上拍拍:“我們中間現在隔著一個馬里亞納海溝!
遲雪洱眨眨眼,眼神疑惑:“什么?”
陸熵抱起手臂,臉上沒什么表情:“這寬度再睡下三個人也不成問題!
“……”遲雪洱這次聽懂了,側頭看了下,第一眼的確有被他們現在的距離震驚到。
陸熵又說:“前幾天你也是這樣睡在最靠邊的角落,我每次上來時你都已經睡著了,所以就沒有叫醒你!
遲雪洱默默聽著。
陸熵:“所以,你如果不睡在靠床邊的位置會失眠嗎?”
怎么會有人因為這種離譜的原因失眠,遲雪洱覺得他說話有點幽默,立刻搖頭:“當然不是!
陸熵看著他天真的神色,目光黑沉沉的:“那是怕我對你做什么嗎?”
遲雪洱還沉浸在他剛才幽默的假設中,乍一聽他這么問,腦子還反應了一會,然后整張臉便“騰”地一下爆紅起來,并迅速蔓延到耳后和整片脖子。
通紅通紅,像快要滴血的紅寶石。
沒想到會看到這么強烈反應的陸熵也是微微吃驚,抵唇清了下嗓子,撇開視線:“我只是打個比喻,沒有真要做什么的意思!
偏偏他說這句話時嗓子染上了一點沙啞,低磁性感的聲線反而讓這份特意聲明顯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思。
房間內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曖昧和意味不明起來。
兩人都久久沒有說話,最終還是由陸熵強行打破尷尬,把被子整個掀開,語氣強硬道:“睡過來,我要關燈了!
“等,等等!被艁y中,遲雪洱突然說道:“我可以睡過去,但能不能不要靠得那么近!
陸熵頭疼,耐著性子問:“為什么?”
遲雪洱抱著枕頭坐起身:“我睡覺不太老實。”
陸熵:“那又怎么樣?”
遲雪洱睜著一雙烏黑的瞳眸,表情嚴肅:“你之前說過睡覺時盡量離你遠點,不要碰到你!
陸熵:“……”
這次的沉默比剛才持續的時間還要久一些,陸熵表情怪異,似是不太確定地問道:“我還說過這種話?”
遲雪洱點頭,神色無比認真:“我過敏時,第一次到你臥室來睡覺的那天晚上!
連時間都記得這么精準。
陸熵無話可說。
“沒關系!庇诌^了一會,陸熵才重新沉聲開口:“你睡得舒服就行,不用在意別的!
“真的嗎。”得到承諾,遲雪洱表情明顯變得輕快起來,之前那么多天他就是因為惦記著陸熵的這句警告,每天晚上都繃著神經,一直睡得不夠踏實,今天終于可以好好的放松睡一覺了。
陸熵笑笑,沒再說話。
遲雪洱心里高興,主動抱著枕頭往中間挪,轉身時不小心踩到睡褲的褲腳,身子一個不穩直接壓向旁邊的陸熵。
還沒來得及退開的陸熵就這么把人接了個滿懷,剎那間,只覺得懷里又軟又香,像抱了個剛出鍋的燙手糖糕。
遲雪洱自己也嚇了一跳,尷尬又僵硬地在他懷里當烏龜縮了會,慢慢抬起頭。
“我,不是故意的!
“嗯。”
陸熵沉聲回,垂眼靜靜望著他,燈光下的遲雪洱眉眼愈發昳麗逼人,整個人晶瑩剔透,像羊脂白玉雕刻出來的一樣。
熟悉的香氣隨著體溫的升高變得濃郁,若隱若現的在鼻息間縈繞,惹得人心癢,呼吸也跟著快起來。
陸熵眸光變暗,喉結緩緩上下滾動:“洱洱。”
他的聲線似乎比剛才更低更磁了些,含著某種說不清楚的內容,遲雪洱不太懂,卻本能嗅到了些危險的訊息,頭皮也跟著發麻。
剛想往后躲,又被腰間橫著的結實手臂牢牢攔住去路。
陸熵又逼近一些,臉上的神色在陰影中晦暗不明:“如果我真的想對你做些什么呢。”
第19章 19
四周靜寂無聲。
遲雪洱完全在陸熵的影子里, 瘦削纖細的身體看起來比某種無害的小動物還要柔軟可憐,不知是不是聽懂了陸熵的話,臉頰一點點染上酡色, 烏黑的瞳孔愈發水亮動人。
一瞬間,他的腦子里閃過了上百種被霸王硬上弓的糟糕畫面, 眼中的神色也逐漸由羞澀變得驚恐, 小臉霎時雪白。
他第一反應雖然也是要逃,但很快就想到他跟眼前這個男人過于懸殊的體型和力量差距,陸熵的手臂幾乎就要趕上他的大腿那么粗,成功的可能性根本可以說是渺茫。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恐懼的原因, 他現在竟然渾身虛軟,雙手和雙腿都像是被抽了筋一樣,完全使不出一絲力氣。
偏偏在這時他感到自己后腰上的手動了一下,剎那間, 遲雪洱渾身寒毛直豎,腦子里像是被點了炮仗,噼里啪啦一通亂炸,緊閉上眼睛猛地大喊一聲:“不要!”
這一嗓子穿透力極強, 整個房間瞬間隨之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因為過于緊張和害怕, 遲雪洱一直緊繃著呼吸, 喊完就差點缺氧,身體脫力地軟倒,兩只手還抓著陸熵睡衣兩邊的衣襟,上面的扣子都快被他扯掉了。
陸熵對他這突如其來的驚喊也感到有幾分意外, 意識到他是因為什么才這么害怕喊叫, 表情變得微妙又無奈。
抬起懷里小家伙的臉,手指捏住他下頜, 垂眸審視著他:“不要什么,你覺得我剛才是想對你用強?”
遲雪洱還在順著呼吸,睫毛一抖一抖的,因為被捏著臉,粉紅色的嘴唇有點嘟起來。
小心觀察著陸熵的表情,確認他似乎并不是想對自己做那種事,心下松懈的同時,又不免有些尷尬和心虛,目光飄忽著轉開。
這個反應根本就是不打自招,陸熵氣得想笑,咬著后槽牙,手上的力氣加重,冷冷道:“沒想到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形象,如果我不真的對你做點什么,是不是還有點辜負你豐富的想象力了!
這些根本就全是氣話了,遲雪洱聽得出來,自然也就不再擔心,抬手抓住陸熵的手腕,語氣誠摯:“對不起,我剛才是太害怕了!
陸熵瞥著他:“之前是誰信誓旦旦說不會害怕我的!
這人怎么還帶翻舊賬的,遲雪洱理虧得不行,說不出辯解的話,也怕多說多錯,干脆咬緊嘴唇,黑白分明的眼睛帶著水汽,默默瞅著他。
這樣的眼神看誰誰不會心軟,陸熵知道再繼續下去又要被這小少爺拿捏,松開手,扶著他的肩膀讓他面對自己坐好。
遲雪洱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但直覺應該是挺重要的事,便端正坐直,兩條腿整齊并攏,雙手也擱在上面。
怎么總是乖得這么讓人心癢。
陸熵微瞇起眼,環起手臂,認真端詳了他一會:“我剛才說要對你做什么,雖然有幾分逗你的意思,但也并非全是。”
遲雪洱點點頭,聽得非常認真。
陸熵垂眼:“之前我們之間的相處都是為了適應彼此的脾氣性格,算是在互相磨合,但過了這么久,今天也已經領了證,意味著我們之間的關系也要邁入新的階段,改了稱呼僅僅只是開始,以后我們不僅只有私下相處,也要開始面對外界,你的親人,我的家庭,更甚者還有社會輿論,如果你連基本的肢體接觸都做不到,以后見到那些人,又怎么讓他們對我們的婚姻信服!
遲雪洱很少會聽到陸熵如此這般長篇大論,他被這一大串話砸得懵了會,眨巴眨巴眼睛問:“可是,我們現在是私下相處呀……”
又沒有外人看,應該沒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吧。
“私下相處可以作為練習!标戩卣Z氣淡淡:“不然以你這樣膽小和敏感的程度,如果我突然在外面抱你,你敢保證不會嚇得躲開嗎!
遲雪洱沉默,把他說的話處理成畫面在腦海中過了遍,意識到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況,他好像的確會像陸熵說的那樣做。
卻并沒有深入去想為什么陸熵需要在外面抱他。
心中還忍不住感慨陸熵不愧是比他年長幾歲,又無比精明能干的商人,似乎任何問題到他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一眼就能將事情的本質分析得透徹。
不僅如此,他還特別敬業,哪怕心中始終有著一位割舍不下的白月光,卻也可以因為一份協議對自己不感興趣的男人坦然親密接觸,契約精神可嘉。
遲雪洱露出學習到了的欽佩表情,本著虛心求教的心態認真詢問:“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這種事情是不是都需要一個過程來適應啊,我有點不知道具體該怎么做……”
陸熵看著他的反應,低聲問:“沒談過戀愛?”
遲雪洱愣愣,很快搖頭加擺手,臉頰顯出淡淡的紅痕,像是很不好意思。
“沒談過也沒關系!标戩乩^續說,語調比剛才更加低緩:“只是簡單的肢體碰觸而已,試著抱我一下!
上來就是擁抱?
遲雪洱瞳孔微震,下意識抬頭。
陸熵低頭靜靜注視著他,暖色的光線勾勒著他鋒利深邃的面部輪廓,竟然比平時顯得有幾分柔情。
遲雪洱心臟微微跳漏了半拍,臉頰似乎更熱了。
他又做了許久心理準備,直到捻著睡衣的手指都快搓出火星子了,才無聲吐出一口氣,向前慢慢傾身。
做這些動作時他幾乎全程都是半閉著眼睛的,眼皮和睫毛遮擋了大部分的畫面,朦朦朧朧的視線下,抬手輕輕搭上陸熵的手臂。
好硬的身體。
這是遲雪洱碰到他時,腦子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同時被隔著衣料透出來的灼熱體溫燙到,手心都不自覺顫了下,也是在這一刻心里突然打起了退堂鼓,他覺得自己還是做不到。
“對不……唔!”
幾乎是在他想要放棄的瞬間,一只手就握住他的后腰將他一把圈了過去。
遲雪洱措不及防,來不及驚呼就撞進前面寬闊的懷抱里,被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抱住。
“你看!
低沉的聲音落在耳畔,陸熵低下頭來,嘴唇離他白皙的側臉僅僅一指之隔,氣息是濕潤的,尾音撩人:“是不是很簡單!
遲雪洱本來還是大腦懵圈的狀態,被他的話提醒,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們現在已經成功擁抱。
陸熵的手臂就圈在他后腰上,兩個人現在是沒有縫隙的親密距離,和想象中一樣,陸熵的體溫真的很高,隔著衣物也像是能把人燙到。
這對天生體寒的遲雪洱來說似乎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存在。
現實也的確如此,遲雪洱挺過剛開始的緊張和別扭,很快就適應了這份暖烘烘的熱度和這個堅硬的胸膛。
陸熵身上的氣息也很好聞,像是清爽的海鹽,又像是果實的清香,四面八方地襲來,一股腦鉆進他的鼻息,將他完全包裹侵占。
遲雪洱忍不住閉著眼睛輕輕嗅了嗅,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當即一陣害臊,心跳聲逐漸急促,松開抓著陸熵胳膊的手指,小聲咕噥著要起來:“好了好了。”
陸熵抱得松,察覺到他的動作,便順勢將手松開。
“怎么樣?”陸熵問他。
遲雪洱點點頭,手足無措地整理著身上的睡衣,心臟依然“撲通撲通”的:“比我想象中容易,我學會了。”
“是嗎!标戩卮鬼粗骸疤ь^看看我。”
遲雪洱聽話地抬頭,他的臉頰還是粉的,燈光落在他眼睛里,眼波清澈瑩潤。
陸熵望著他的眼神越來越深,啞著聲音說:“那記住這種感覺,明天早上我要檢查!
遲雪洱愣愣:“怎么,檢查?”
陸熵轉身整理被子,語調平淡沒有起伏:“由你主動抱我!
果然……
遲雪洱傻眼,他就知道沒這么簡單結束。
但是,陸熵這個人怎么這樣。
哪有人給擁抱做預告的啊,這豈不是要他一晚上都要不停想著這件事,他還怎么睡覺?
什么擁抱練習,心臟訓練還不多。
燈關了,遲雪洱拉著被子安靜躺下,腦子還一團亂時,黑暗中傳來陸熵低啞的嗓音:“不早了,睡吧。”
這個聲音幾乎就是緊貼著他響起,清晰地讓人耳根發麻,也讓遲雪洱意識到他們此刻距離有多近。
畢竟關燈前陸熵還特意把他們的枕頭緊挨著放到一起,好像生怕他又一個人滾到床邊去睡,所以現在的他們幾乎是轉身就能貼到的程度。
彼此的氣息和體溫雜糅在一起,糾纏不清。
遲雪洱更緊張了,睜著眼睛呆呆望著滿室靜寂的黑暗。
雖然因為緊張前半夜都沒有睡著,但他到底累了一整天,大腦的疲憊和體能的負荷達到臨界點,到了后半夜,遲雪洱的困意終于還是打敗緊繃的神經,不知不覺地就陷入沉沉的昏睡。
第二天天光大亮時,遲雪洱才從黑甜的睡夢中自然醒來。
被子好軟,身體好暖,雖然已經醒了,卻仍然舒服地不想睜開眼睛,雖然他平時并不是喜歡懶床的人,但這一覺睡得實在是太滿足了,讓他難得想在暖烘烘的被窩里再多貪戀一會。
翻個身,習慣性想在枕頭上蹭蹭,但只蹭了兩三下就漸漸發現哪里有些不對勁,這個枕頭不僅沒有想象中的蓬松綿軟,怎么反而還熱熱硬硬的。
遲雪洱越蹭越迷糊,還用手在上面來回摸索好幾下,這手感太奇怪了,疑惑睜開眼睛。
看清面前的景象時,他就猶如被人當頭棒喝了一下,徹底愣住了。
這哪里是什么枕頭啊,分明是一條修長結實的手臂。
遲雪洱已經完全被嚇清醒了,緩慢而機械地抬起頭。
旁邊被他八爪魚一樣纏住胳膊的陸熵也同時垂眼看過來,黑沉的雙眸正好跟他對上。
“醒了!标戩厣ひ艉艿,帶著晨起特有的沙啞。
遲雪洱僵硬點頭,想回他一個笑容問早,嘴角扯了扯,卻根本笑不出來。
陸熵卻好似對這種情形沒有任何特殊的感覺,臉上的表情云淡風輕,看遲雪洱一直呆著,還好心提醒:“還要再睡會嗎?”
遲雪洱如夢初醒,一把松開了手。
“不,不用睡了!
開口才發現他緊張到差點結巴,不如說從剛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抱著陸熵的胳膊呼呼大睡時,心臟跳動的頻率就沒有從120下來過。
這個男人可是明確說過睡覺時不喜歡被人碰的,可他現在不僅碰了,還像冬天怕冷的刺猬一樣差點沒鉆進人家懷里打洞。
陸熵沒趁他睡著時把他掰開丟到地上,估計也已經是最大限度地發揮他的紳士風度了。
遲雪洱惴惴不安的等待著陸熵的下一步反應,卻意外發現男人竟然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流露出任何不耐或是發怒的征兆。
他就只是抬起左手手臂伸展開,活動了一下手腕,畢竟被抱著壓了那么久,還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想也知道肯定早就已經麻木的沒有知覺了。
遲雪洱不敢再多想他睡著時怎么抱人的細節,揪著身前的被子尷尬到頭皮發麻。
陸熵神態自若,掀開被子起身下床。
遲雪洱注意到他還穿著昨天晚上的黑色睡衣,平時早上起來時他要么是已經換好了西裝,要么就根本不在房間,早早去了公司。
像今天這樣穿著睡衣怡然休閑的模樣,遲雪洱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過想到這是因為誰的原因,他心里就更是過意不去了。
陸熵彎腰拿起床頭的遙控器,摁開窗簾,厚實的窗幔緩緩向兩邊移動。
他又隨手拎起一個平板,面無表情地用手指劃著,也不知是不是在處理跟工作有關的事。
修長挺拔的身姿站在清晨的陽光里,光線在他周身畫上一圈金黃的光暈,朦朦朧朧的。
遲雪洱咬咬嘴唇,不太好意思地開口:“我是不是耽誤你去公司了?”
陸熵聞言手指不停,側臉的肌肉有輕微上挑的幅度:“現在已經十點了!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卻比直接說被他耽誤了還要讓人覺得愧疚。
遲雪洱手指在絨被上輕輕摳著,小聲咕噥:“誰讓你不叫醒我!
他聲音太小,陸熵可能也沒聽到,放下平板,徑直去了旁邊的盥洗室。
男人洗漱的速度向來很快,遲雪洱本來以為他整理好應該會立刻去公司上班的,卻沒想從浴室出來后卻看到他還留在房間沒有離開。
遲雪洱不免驚訝:“你今天不去上班了嗎?”
陸熵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垂眼默默注視著他。
遲雪洱已經洗漱好,沾了水的黑色碎發濕漉漉的,剛洗過的臉比剝了殼的水煮蛋還要細膩,唇紅齒白,煞是好看。
他今天穿得也很簡單,暖黃色衛衣和棕色休閑褲,上衣和褲子都寬寬大大的,襯得他單薄的身板更加伶仃,清清瘦瘦的模樣,不像是已經二十歲的成年人,更像是青蔥水靈的高中生。
“先不急!标戩氐吐暬,嗓子有一點沉:“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做!
遲雪洱眨眨眼:“什么?”
陸熵瞅了他一會,唇角翹起很輕的弧度:“昨晚給你留的功課,這么快就忘了?”
遲雪洱又迷茫了幾秒,恍然明白過來,抬起頭,望向男人彬彬儒雅的樣子,眼神中逐漸露出幾絲羞赧:“真的,一定要做嗎!
陸熵不置可否:“是練習!
所以說,真的一定非要練習這么讓人羞恥又尷尬的事不可嗎。
但想到昨天男人跟他說的那些道理,又覺得這樣做也是無可厚非,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多做幾次或許真的就會慢慢適應了。
遲雪洱自我洗腦,緩緩深吸口氣,邁開腳步走向不遠處的陸熵。
靠得近了才愈發能感受到陸熵的挺拔和偉岸,一米九的迫人身高,遲雪洱甚至只堪堪到他胸口,整個人被完全籠罩在他的影子里。
這也是遲雪洱不想跟他親密接觸的原因之一,不論是他冷峻強悍的氣場,還是那種厚重濃烈,侵略性極強的男性荷爾蒙,無一不令他感到頭暈目眩,心慌氣短。
雖然沒有抬頭看,但也知道此刻陸熵黑沉沉的目光肯定一直緊緊鎖定在他身上。
遲雪洱面頰微熱,對著眼前被妥帖包裹在西裝下,寬肩窄腰的完美身材,終于抬起手臂,慢慢環住他結實有力的腰背。
陸熵身上那種好聞的味道再次霸道地席卷他的鼻息和胸腔,綿綿密密地將他包裹。
遲雪洱頭暈暈的,只覺得臉紅心跳。
“做得很好。”低沉磁性的嗓音落在他耳畔,近在咫尺的距離,撩撥得他耳根又酥又癢。
陸熵的手在他發頂拍了拍,又向下圈住他的后腰,雙臂合攏,將他更緊密嚴實地抱進懷里。
“唔……”遲雪洱含糊地回應,滾燙的臉頰埋在他胸口,破罐子破摔般又往他懷里鉆了鉆。
慢慢適應后才發現,其實陸熵的懷抱真的挺舒服的,溫暖寬厚,靠在里面時,有種讓人心定的包容感。
溫馨平靜的時刻似乎永遠不會長久,時間才過去半分鐘左右,臥室外就傳來沉重的敲門聲。
遲雪洱還恍惚著,就聽到陸熵在他頭頂淡淡開口:“進來!
臥室門“咔噠”被打開,遲雪洱也激靈一下回神,意識到現在是什么尷尬的境地,身體簡直快僵成一根木樁子。
偏偏陸熵還沒有要放開他的意思,遲雪洱羞恥得頭皮發麻,偏偏還掙不開他,情急之下,只好裝鴕鳥使勁躲進他懷里。
宋叔恭敬站在門外,剛要說事,一抬頭便看到房內兩人親密相擁的身影。
這一大清早的,小兩口還真是火熱。
宋叔倍感欣慰,止不住臉上的笑容,眼角的褶子都多了幾層:“少爺,如果您已經更衣準備好了的話,還請盡快下樓吧,夫人已經樓下等候許久了!
陸熵皺眉:“她怎么突然來了!
宋叔:“我們也完全沒有收到消息,夫人是今天一早突然到來的!
“知道了。”陸熵沒再多問什么:“我們一會下去!
宋叔點點頭,臨走時還體貼幫他們關上房門:“少爺你們繼續,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一句“你們繼續,不打擾”這種聽起來就曖昧至極的話,把還在陸熵懷里的遲雪洱臊得滿臉通紅。
兩手抓著他的衣襟,每根手指都泛著粉紅色。
“可以,放開我了吧!
陸熵低頭,正對上他快變成一顆西紅柿的通紅臉蛋,烏黑的眼珠濕漉漉的,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瞧著,陸熵很難不覺得心癢,抬起手背在他紅到發燙的皮膚上碰碰,語調放緩:“一會下去見我媽,你也要這么害羞嗎!
遲雪洱愣愣,如果對正常的夫夫來說,他這樣的反應好像的確是有點太過于強烈和異常了。
可有什么辦法,這種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也要有時間慢慢適應和習慣。
猶豫須臾,遲雪洱輕舒口氣,鄭重道:“我會盡量克制一下的!
陸熵沒對他的決心表達什么意見,只是伸手將他塞進衛衣領口里的一根系帶輕輕拉出來,淡聲問:“那一會要怎么稱呼我!
遲雪洱聞言抬眸看他一眼,他自然知道陸熵想聽什么,之前也已經有叫過他的經驗,只是在這種氣氛下特意強調,又莫名讓人覺得有些羞恥。
他扭捏了一會,抿起唇,還是熱著臉開口,聲音又輕又軟。
“陸熵。”
第20章 20
兩人沒在樓上耽擱太久, 等遲雪洱狀態不再那么緊繃了,陸熵才悠悠開口:“我記得你跟我媽見過!
遲雪洱用手順著胸口,聞言想了一會, 記憶告訴他的確是有這件事,不過是書中的設定硬塞到他大腦里的, 實際上跟陸母見面的人應該是原書的“遲雪洱”。
畢竟這次聯姻就是陸熵的媽媽一手極力促成的, 遲雪洱記得,當時她讓人聯系遲家時,還把遲谷峰嚇得不輕。
至于在B市幾乎可以說是頂級豪門圈層的陸家為什么會找到遲家這樣的“小門小戶”,那就不得不提一下遲雪洱已故的媽媽。
據陸熵的母親說, 她跟遲雪洱的媽媽是從學生時代就認識的好閨蜜,比有血緣關系的親姐妹關系還要緊密,畢業時兩人甚至還約好,如果將來她們生的孩子是一男一女, 就要結下娃娃親。
時間一晃七八年,陸熵的媽媽先踏入婚姻,早早生下一個男孩,也就是陸熵, 而遲雪洱的媽媽因為結婚遲, 生下遲雪洱時比陸熵小了整整八歲, 而且也是個男孩。
娃娃親遺憾沒有結成,兩姐妹也因為時間原因來往聯系得沒有從前那樣密切,世事難料,陸母最后一次得到她好閨蜜的消息, 卻是她跟丈夫雙雙出意外的噩耗。
那時遲雪洱才不過七八歲, 陸母第一時間趕到了遲家,看到瘦瘦小小的遲雪洱一個人坐在床上, 懷里還緊緊抱著媽媽的衣服,兩眼空洞,不哭也不鬧,像個只會呼吸的破碎洋娃娃。
她當時心疼得失聲大哭,滿臉都是淚水,如果不是因為有遲谷峰這個合法的順位監護人,她真的打算把遲雪洱帶回陸家去養。
再那之后,陸母便交代讓人每逢年節都要給遲雪洱準備精致的禮物送去,其中不乏高檔的衣服玩具和進口零食等等。
直到遲雪洱二十歲這年,遲谷峰因為公司經營不順,甚至幾度瀕臨破產,最后竟然在妻子的游說下動了要給遲雪洱聯姻的念頭。
遲雪洱記得原書中作者描寫“遲雪洱”對聯姻這件事的態度,是沒有歡喜也不抵抗,他甚至很平靜,就像他小時候平靜地接受了父母突然雙亡的事實一樣。
他還在伯母的牽線下去見了幾個所謂出身豪門的富二代,再后來這個消息被陸母獲知,她竟然親自去了遲家,雖然對遲谷峰夫婦賣子求榮的不恥行為十分氣憤,卻也不屑跟他們計較。
只是私下跟“遲雪洱”進行了溝通,與其讓這個可憐的孩子被送去跟什么不入流的“豪門”聯姻,還不如去他們陸家,反正她一開始就有要收養“遲雪洱”的想法,而且早些年還有跟好姐妹定下娃娃親的約定。
只是沒想到,在她強逼自己那個快三十歲還清心寡欲,大有一副要當一輩子和尚的兒子同意這樁娃娃親聯姻后,陸熵表面是做了妥協,私下卻也去找了遲雪洱,并且跟他約法三章,來了個保密協議結婚。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陸母怎么也沒想到這兩個年輕人竟然會拿婚姻這種終身大事當成兒戲。
在穿書過來的遲雪洱來看,這母子倆的動機其實都不算單純,一個是擔心兒子一輩子不結婚而急于給他安排一個合適的對象,另一個則是厭惡家庭的施壓而假意迎合,實則不過是演場戲換回身邊一片清靜罷了。
不過不管他們如何博弈,遲雪洱也根本不怎么關心就是了,他的目的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履行協議,拿錢走人。
遲雪洱用了一會時間捋了一遍腦海中關于陸母的印象和記憶,才緩緩點頭回應:“……見過的!
陸熵看他有一會都沒有說話,臉頰上的那點粉暈逐漸褪去,皮膚又變成平時的玉白色,還以為他是緊張了。
頓了頓,突然輕輕握住他垂在腿邊的右手。
遲雪洱嚇了一跳,睫毛飛快地抬起,眼神有些錯愕:“怎么了?”
陸熵瞥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指捏捏:“手很涼,緊張嗎?”
遲雪洱愣愣,低頭看向他們的手,陸熵并沒有完全握住,只是虛虛捏著他的四根手指,大拇指搭在其中一根指關節上,指腹粗糙溫熱。
這個動作,讓遲雪洱有種陸熵是在把他當成幾歲小朋友安撫的感覺。
他有些不好意思,試著想把手抽回來,卻沒有成功,陸熵好像連半分力氣都沒有用,禁錮感卻出乎意料的強。
就像他一貫給人的感覺,看似潭深水靜,卻對一切都運籌帷幄,骨子里有著極強的掌控欲。
“不用緊張。”陸熵望著他,沉聲繼續說:“她似乎很喜歡你,跟我提起你時每次都是夸贊不完的話,你只需要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長輩來看,不想說話就不說,一切交給我就好。”
陸母挺喜歡他的,這件事遲雪洱倒是知道,讓他意外的是陸熵竟然愿意花時間說這些話來照顧他的心情,本來以為他們不過是一場沒有結果的婚姻,陸熵應該也不會在意自己跟他們家里人關系維持得好不好,畢竟最后他們都會成為陌路人。
既然彼此都心知肚明,卻還有耐心這么提醒他,遲雪洱想,原因應該只有一個。
“放心吧。”遲雪洱仰起臉看著他,烏黑的瞳仁在金色的陽光下更加剔透清澈:“我知道你怕我在你媽媽面前表現得太過拘謹和陌生會讓她看出破綻,我會盡量假裝跟你親密一些,讓她覺得我們是真心的。”
說完還露出一個格外真誠純粹的笑容,似乎是在無聲向陸熵邀功,夸夸他悟性多高。
陸熵默默瞅著他,深色的眸子中神情意味不明。
看他這個反應,遲雪洱還以為只是嘴上說說還不夠,可能還要用實際行動來證明,便更殷勤地建議:“下樓時需要我跟你牽手,或是挽著你的胳膊嗎?”
陸熵微閉了閉眼,斂去眸中僅剩的半點柔情,語調也變得冷硬:“不用了!
說罷不再看他,先轉身朝臥室門口走去。
遲雪洱在后面疑惑眨了眨眼。
兩人一起出門,還在旋轉樓梯時遲雪洱就遠遠看到樓下沙發坐著的美艷女人。
雖然對他來說與陸母是第一次真正相見,可光只是看著她的背影,大腦就向他傳遞出一種莫名的親切和熟悉感。
陸母正在喝著茶與旁邊的宋叔有說有笑的交談,宋叔先看到從樓上下來的兩個人,便向陸母彎腰示意,退了下去。
遲雪洱他們走到跟前時,陸母也剛好轉過身,她有著極其明艷姝麗的眉眼,典型的骨相美人,雪膚柔肌,一頭濃密的烏絲盤起,端莊華貴,保養得根本看不出是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
也難怪會生出陸熵這樣優越氣質和樣貌的兒子。
陸母看到他內心也是一陣驚嘆,眼睛里都要放出光來,急忙起身過去一把抱住他,又是捏臉,又是擁抱的,嘴里還“寶貝,乖乖”地叫個不停。
竟是看也懶得看旁邊她的親生兒子陸熵一眼。
陸熵似乎也是見怪不怪,面無表情地走到沙發前坐下。
遲雪洱被陸母抱著親昵了好一會,聞著她身上高級的香水味,暈乎乎的。
雖然知道陸母很疼愛原書中的“遲雪洱”,每次見到他都會很興奮,他也一早就做了心理準備,但此刻真正經歷時,還是對這份熱情感到有點吃不消。
好不容易等陸母親夠也抱夠了,松開手臂,拉著他的手走到旁邊坐下。
“來來來,咱們坐下聊,這才兩個多月沒見,我看你這小臉怎么又瘦了一圈呢,瞅瞅這下巴尖的!
遲雪洱聽完搖搖頭,認真道:“這里的廚師做飯特別好吃,我這半個月來每頓飯都吃得很多,還胖了幾斤呢。”
“那也還是瘦,這抱起來都是骨頭,要再多吃點。”陸母拍拍他的手說。
遲雪洱完全順著她的心意,乖巧道:“好的!
“我們雪洱寶貝真聽話。”陸母笑意盈盈,又捏一把他軟乎乎的臉頰肉:“不過太乖了也不好,容易吃虧,你老實跟阿姨說,這段日子陸熵有沒有欺負你,他對你好不好!
遲雪洱愣了下,沒想到她會問得這么直接,下意識朝對面的男人瞟了一眼。
陸熵搭著長腿,竟然悠閑地親自泡起茶來,一手捏著茶盞,手腕骨關節分明,手指也修長,一派的矜貴優雅。
似乎根本不在意遲雪洱會怎么回答。
遲雪洱收回眼:“他沒有欺負過我,我們相處得挺好的。”
即使不考慮遵守協議,還有要在外人面前做足表面功夫這些前提,他跟陸熵日常間的相處也的確可以用得上和諧來形容。
“真的嗎?”陸母瞅著他,神色間竟有幾分懷疑在:“你可別替他說話,我的兒子我最清楚,面冷心更冷,這輩子怕是都學不會怎么疼人,他要是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替你收拾他!
該說是知子莫若母嗎,她對陸熵的描述還挺一針見血的。
遲雪洱只能干巴巴笑著點頭:“我會的。”
陸母這才放心了,摸摸他的頭發,又說了兩句體己話。
等轉身對著陸熵時,臉上又瞬間換上另外一副表情,慈愛和溫柔都沒了,精明冷艷的氣場全開,格外逼人。
連坐在旁邊的遲雪洱都感覺到了一些壓迫感,默默繃緊了后背。
陸熵卻依舊坦然,將泡好的茶分別在他們倆面前都放了一杯。
“媽,喝茶!
“喝什么茶,你倒是沒什么話想要跟我解釋的。”陸母瞪他一眼。
陸熵坐回去,雙手交疊而握,對峙的氣場絲毫不輸:“我還沒有問您,不是跟我爸好好的在國外旅游,怎么突然就回來了,也沒打聲招呼!
陸母冷笑:“那也比不過你一聲不吭把雪洱接到家里要來的突然,要不是小硯跟我說了這事,你還打算瞞到什么時候!
聽到熟悉的名字,遲雪洱才明白陸母突然到來的原因,原來是顧硯。
陸熵曾經跟他說過顧硯是個靠不住的花花公子,嘴上比下面還管不住,看來果然如此。
陸母又說:“要不是今天親眼見到雪洱在這里我還不信,我倒是奇怪你怎么突然改了性,之前不是對聯姻的態度特別不屑一顧,三十歲的人了還一直說什么對婚姻沒有興趣,害得媽媽以為你還在為了那個誰……”
“媽!标戩胤畔虏璞,抬眸面無表情地掃了她一眼。
陸母噤聲,也意識到在遲雪洱面前說這些不太合適,側身看了看。
遲雪洱正在喝陸熵給他泡的茶,就著盤子里的小點心,濃密的睫毛低垂著,白嫩的腮幫子一鼓一鼓,吃得斯文又秀氣,看起來對他們母子的對話絲毫不關心。
太可愛了,又軟又乖的,看得陸母慈母心泛濫,又抱上去把他蹂.躪了一番。
再后來對話好像又進行到他們已經領證這件事上來,雖然陸母早在他們下樓前就被宋叔提前告知了此事,但親眼看到他們手上的結婚戒指,卻也還是止不住的心潮澎湃。
真不愧是她的兒子,要么不做,要做就是如此一鳴驚人。
誰能想到一個月前還清心寡欲地說著不考慮結婚的男人,竟然這么快就把老婆帶回家,還輕輕松松地把結婚證給領了。
要不是她足夠了解陸熵的性格,任誰看這都有點像一場過家家似的兒戲。
陸母也喝了口茶,端莊道:“既然已經領了證,那婚禮也該安排上,你們是什么想法?”
聽到婚禮兩個字,遲雪洱差點被茶水嗆到,下意識看向對面的陸熵。
男人的反應卻比他想象中平靜,半垂著眼一言不發,漫不經心的模樣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遲雪洱有些心慌,害怕陸熵真的有要舉辦婚禮的意思,可是這件事在他看來卻實在沒有必要,不過是一年有效期的婚姻而已,真的不用如此大費周章。
而且像他們這種豪門,辦的婚禮肯定是要往最奢華盛大的級別上靠攏,說不定還要上各種頭版頭條弄到全城皆知,婚禮上有關他的影像資料可能也會在網上大肆傳播。
這樣一搞,協議結束后他的私生活可能都要受到影響,他最期待的“平靜養老生活”也就基本泡湯了。
遲雪洱無論如何都不想讓這樣的事發生,惴惴了一會,勉強想出一個還算過得去的理由:“阿姨,我覺得婚禮的事還是先緩緩吧,我馬上就要開學了,大二的學業比較忙碌,到時可能也沒有太多精力來配合婚禮。”
陸母正在暢想婚禮的興頭上,聞言人都懵了下,也立刻想起來遲雪洱目前還是個在讀大學生的事實。
雖然已經到了法定結婚年齡,但實際上卻仍然是個沒踏入社會的孩子。
這樣一看,怎么突然覺得是她們家兒子在老牛吃嫩草?
既然如此,婚禮的事也只能先這樣暫時擱淺了。
陸母又坐了一會,便起身說要離開,她這次來的臨時,陸宅還有事等著她去處理,也不能耽誤太長時間。
陸熵跟遲雪洱一起出去送她,走臺階時遲雪洱腳下不小心踩空一層,被陸熵一把拎到懷里,這才避免摔跤。
“注意腳下。”陸熵低聲提醒他。
遲雪洱“哦”一聲,趴在他胸口往下面瞅了眼,嚇得心臟亂跳。
已經走到車邊的陸母轉身時剛好看到這一幕,陸熵的手還握在遲雪洱腰上,高大挺拔的身軀與懷中人的蒼白纖細襯出強烈的對比。
一個冷漠深沉,一個清秀溫潤,明明是不相干又全然矛盾的氣質,可站在一起的畫面卻又讓人覺得有種微妙又和諧的般配感。
陸母默默看了會,頷首示意司機先把車門關上,走上去將遲雪洱拉到旁邊。
“阿姨?”遲雪洱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陸母嗔怪:“還叫阿姨呢,不改口啊。”
遲雪洱愣愣,跟著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上的戒指,明白過來,不好意思地紅了臉皮:“……媽!
陸母拍拍他的手,湊近一些問:“媽問你個事,你跟陸熵是不是已經睡一個房間了!
“嗯?”遲雪洱眨眨眼,不知道她問這個干什么,但還是誠實回答:“是的,我之前的房間出了點狀況,還沒整理好,現在是跟陸熵住一起!
陸母并不關心他原來的房間怎么樣了,只知道他們兩個現在的確是一起睡了,先是覺得欣慰,隨即臉上又露出一點憂色:“陸熵他粗魯嗎?”
遲雪洱搖頭:“不啊,他很溫柔!
“是嗎!标懩柑裘迹瑵M意點了點頭,抬眸看一眼后方的陸熵,一米九的大高個,寬肩窄腰的倒三角身材,再看看她身邊瘦瘦弱弱的遲雪洱,憐愛欲再次急劇爆棚。
不放心地繼續囑咐:“光是溫柔還不行,這種事還是要考慮承受情況,你從小身體就不好,三天兩頭的生病,一定要加倍注意,如果不想要就直接拒絕他,不要顧慮他的心情,知道嗎?”
陸母操心到話匣子完全停不下來,遲雪洱在旁邊聽得云里霧里的,隱約感覺他好像聽懂了,但又不太懂。
最后干脆直接放棄,只睜著迷茫的雙眼乖乖聽著。
一番折騰已經到了中午,陸熵沒在別墅吃飯,直接驅車去了公司。
又是遲雪洱一人孤獨地用餐,慢吞吞吃完后,還是像前幾天那樣在落地窗前對著外面的花園畫畫,他最近每天都會抽空畫上幾筆,快要開學了,他要盡快找找手感。
入了秋的天氣,下午兩三點的陽光溫度也剛剛好,透過落地窗的玻璃,曬得人懶洋洋的,遲雪洱畫了沒多久就生出了困意。
用手背在眼睛上揉揉,精神不足地打了個哈欠,眼圈也紅紅的。
自從來到陸熵這里,他因為沒什么事干,就養成了睡午覺的習慣,現在一到點就會犯困,強撐著也畫不出什么,干脆放下畫具打算去樓上睡會。
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窗外暮色四合,光禿禿的枝丫上蹲著幾只黑色的鳥,偶爾嘶啞地叫上兩聲。
除此以外周圍幾乎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整棟別墅都靜悄悄的,遲雪洱最討厭在黃昏時醒來的這種感覺,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巨大的空虛和孤獨感像是一頭張著血盆大口想要將他吞沒的猛獸。
他一點都不想在這種環境里呆下去,跳下床匆匆跑出房間。
因為平時這個時間都只有他一個人,他壓根也沒想到要注意外面,以至于門剛打開整個人就像個小炮彈一樣直直撞到一堵肉墻上。
“!”
“沒事吧。”
遲雪洱吃痛的聲音與一道關切的男聲同時響起,他愣了愣,不太敢置信地抬起頭。
視野中清晰地映出男人的面容和五官輪廓,因為俯視的原因,雙眼皮很深,眼尾的弧度向下,目光似乎也因此變得特別柔和。
遲雪洱呆呆的,腦子還有些沒轉過來:“你怎么回來了?”
陸熵:“工作處理完了,之前不是說過忙完就早點回家陪你!
有說過這樣的話嗎,遲雪洱不記得了,可不管到底有沒有,對現在的他來說,陸熵的出現都無疑是驚喜大過意外的。
就像一塊巨大撞擊而來的隕石,填補了他此刻內心最荒涼冰冷的空缺。
遲雪洱靜靜望著他,鼻尖酸澀:“陸熵……”
這一聲“陸熵”有點顫抖,聲音里似乎有水,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來得更軟,更加動聽。
陸熵抓著他胳膊的手緊了緊。
此刻他眼中的遲雪洱就像一朵被大雨澆透的細弱小花,蔫耷耷濕漉漉,漂亮的眼睛蘊著水氣,鼻頭也是紅的,渾身都散發著想要讓人寵愛他的脆弱氣息。
陸熵黑眸中顏色變深,聲音沉到沙啞。
“要我抱抱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