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宿命
涼山, 北令城唯一一座自然山體。
現在山腳下有人看管了,但大部分時間那些人也是不愿意費事兒的。
遲希驅車來到山腳。
她在公眾號上看見了,政府改修了整座山,所有山崖加注了防護, 還圍著山建了一條環山公路, 繞著公路, 可以直達山頂上的觀音廟。
她停下車,到保安室這邊看了眼。
雖然是新修的保安室, 但緊閉著門, 里面也是黑燈瞎火,眼看是沒有人在。
遲希直接回車里, 開著車上了環山公路。
一旦上山, 只有山頂能停。
遲希此刻的氣勢像極了沖鋒陷陣的女將, 油門一踩, 一把沖上了山頂。
在北令住的那兩年,她經常來。
八年過后, 這座山也脫胎換骨,山上密密麻麻的植被, 流水, 夜里聽得格外清晰。
曾經遲希最喜歡的聲音, 如今是沒一點心情去聽。
到山頂停好車, 她又給夏恬打了個電話。
夏恬發了個定位過來。
遲希看了幾眼, 快速向她靠近。
越走越覺得地方很眼熟。
向下, 換了一側。
越來越接近, 有瀑布流水的那個山崖。
不久, 遲希在山崖邊的石磚上,找到了夏恬。
夏恬一個人在那坐著, 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全身都是黑的,顯得她的臉越發白,白的有點嚇人。
她頭發隨風飄揚,散亂著,微微低頭,肩膀耷拉,松脫到讓人覺得好像沒什么力量了。
下一刻就會被風吹走一樣。
遲希走到她跟前。
一站一坐。
“夏恬。”
夏恬抬起頭,四目相對。
遲希挽著袖子掐著腰,“想急死我是不是?咋不接電話?”
夏恬眨了一下眼,“……對不起,我沒聽見。”
一句對不起,叫遲希瞬間蕩平眉峰。
沒事兒說什么對不起啊?真是夠了。
不就是沒接電話嗎?
磨了磨后槽牙,遲希坐到夏恬身邊。
“怎么突然要來北令?有誰出事了嗎?”
夏恬沒回答。
隔了一會。
聽著近處下方的水流聲,夏恬叫了她一聲,“遲希。”
遲希轉過頭,能看見夏恬風中凌亂,絕美的側顏。
“嗯,我在。”
“你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們坐在這是什么時候?”
遲希咬唇而笑。
當然記得,從來到這那一刻,那天的記憶就全涌進她的腦海里了。
不回想都不會意識到,同樣的歷歷在目。
“你那天,為什么要深夜上山?”
“……”
遲希頓時愣住。
她也沒想過夏恬會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能告訴我嗎?”夏恬側頭看向她,“怎么不說話?”
遲希抓了抓腦子,難言道,“也,也沒什么,就突然想來了。”
“可是,我那天感覺你都要跳下去了。”夏恬靜靜地說,“如果我不來,你會跳下去嗎?”
“沒有那么嚴重。”遲希坐近了一些,兩人肩靠著肩,她專門湊近了說話,“我沒有想過極端的事。”
夏恬微微一笑。
“你真是堅強。”
說完了,她才覺得不對勁。遲希本來也不像她,她雖然也有不好過,可她身邊有很多親人,愛她的人。
“是我說錯了,你又不是我。”
夏恬今天很奇怪。
遲希回想了一下,好像從來沒見過夏恬這負能量爆棚的樣子。
夏恬永遠像她印象中的那樣,溫柔又強大。
遲希不知道怎么問,更無從安慰,就只能靜靜望著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
遲希覺得自己的臉凍的都有點僵硬,更別說不知道坐了多久的夏恬。
她抬手輕輕摸了摸夏恬的臉頰,冰冷刺骨。
“小恬兒,”遲希用出了生平最溫柔的聲音,“回家吧,好嗎?”
夏恬無聲地點點頭。
遲希扶著她起來,“能走嗎?腿麻不麻?”
夏恬搖頭,挪出了第一步。
這么大風,麻是肯定的,不過不要緊,只需要再多走幾步,熱起來就——
想到此處,戛然而止。
遲希一把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在往山頂的方向走。
像回到了從前。
那時候的遲希想讓夏恬高興,雖然攙扶著但說了一路的話。
不敢表現出一點多余的情緒。
如今不同。
現在的遲希做了當時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
夏恬反應很快,趕緊摟住了她的脖子。
她眼神終于聚焦了,傻傻的盯著遲希看。
明明比她壯不了多少,可她就是覺得,這個懷抱踏實到極點了。
“遲希。”
“嗯。”
“我偷偷告訴你,”夏恬抱緊她說,“我和你一樣,也從來沒想過走極端,所以你不用擔心我。”
遲希勾唇一笑,穩步向前走著,“我知道。”
“今天我來這,是因為幫過我很多的一個姐姐不在了。我來送她的。”
遲希腳步慢了下來,她的語氣還是平緩的,往懷里看了眼,“什么時候的事兒?”
“昨天晚上。”
一路沉默,遲希一直把夏恬抱緊了副駕駛,給她系好安全帶。
不過沒走。
遲希始終看著自己和夏恬覆蓋在一起的手,沉聲道,“從現在開始,直到你回江清,我都要待在你身邊。”
說完看向夏恬,“沒問題吧?”
夏恬扯了個無力的笑,“沒問題。”
量你也不會有什么問題。
遲希放開她,轉到駕駛座,暖氣轟到最大。
遲希問,“有什么事沒做完嗎?”
問的是喪儀,夏恬搖搖頭,“都完事了。她還認了個弟弟,明年高考,我今天跟他吃個飯,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行。”
此時,天空已經大亮,不出半個小時,東方會有一輪明日升起。
遲希一直沒發動車。
看到魚肚白后,她反而重新下來,靜靜地望著遠方的天際。
夏恬也下了車。
慢慢的,橘紅色的光環開始出現,沖破云層。
等到太陽全部升起,兩人被染成了金黃色。
夏恬輕聲說,“風大,云層厚,沒有泰山上的好看。”
遲希淡淡一笑。
那是。
當初在泰山上的日出,帶著七彩朝霞,絕對稱得上華北地區最絢麗的日出。
太陽完全出來,兩人上了車。
遲希堅持要夏恬先去休息再找那誰吃飯,直接把車開到了遲家在這里的房子。
只是……很多年沒有人住過,落了一層灰。
遲希二話不說,打開手機找了附近的酒店,又拉著夏恬重新出門。
真正放松下來,已經到了八點半。
夏恬被遲希照顧的妥妥貼貼,娘娘般的待遇。
不僅什么都不用管,而且沖了個澡出來就有熱粥喝,也不知道她是哪來的。
靠著床坐著,夏恬端著小碗一點一點喝粥。
她感覺自己很長時間沒休息了,本來大腦在放空。
直到聽到遲希溫暖的一句話。
“以前都是你照顧我,總算能讓我照顧照顧你了。”
真是胡說八道。
我什么時候照顧你了?
夏恬鼻尖猛地一酸,淚水再也擋不住,從眼眶里滴落而出。
她眨了眨眼,想忍住。
可手上端著的小碗有點拿不住了,手在發抖。
遲希看得真切。
好像是該走開的,夏恬這么要強。
但就是不想走開。
她的心像是缺了一角,或者被誰攥緊了捏了一把,空空的,又酸又漲。
她跪在床邊,將小碗抽走。
紙巾剛抽出來,還沒遞過去,夏恬突然抱緊膝蓋,全臉埋進了被子里。
紙巾就那么飄落到她身前。
劇烈的,低沉的抽泣聲,從被子里傳出來,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動。
光聽聲,遲希都產生了種缺氧的感覺。
折磨的她難以忍受。
跟著一起掉下一行行的淚水。
夏恬是哭著睡著的。
遲希卻在她身邊,怎么也睡不著。
——
和劉思龍吃飯這件事,被拖到了第二天。
中午,夏恬約了一家新開的日料店,和遲希一起等劉思龍下課。
沒一會,一個穿著附中校服的高中生走了進來。
男孩身形格外高大,看上去十分老成,徑直走到夏恬的這張桌子上。
看清夏恬身邊的人,劉思龍也有點錯愕,乖乖喊人,“遲希學姐。”
夏恬慢半拍地疑惑了一下,“你怎么誰都認識?”
認識她不奇怪,可能是劉小慧告訴的,怎么連遲希都認識。
劉思龍扯了個生硬的笑,“你們家可是附中有名的人物,每個理科實驗班的學生估計都知道你們的名字。”
后來,兩名女生將所有理科人按在鋼板上摩擦這種事,再沒出現過了。
遲希還是冷冷的,“戚主任還帶實驗班嗎?”
“對的。”劉思龍點頭,“我的班主任就是他。”
“那你成績很好了?”
“也沒有,一般般。”
夏恬順著遲希的話問,“有沒有想考的專業?或者想去的學校?”
“有。”劉思龍說,“我想去江大學數字媒體,我想創業賺錢。”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么,劉思龍竟然想去江大。
夏恬沒說什么,在包里拿出了一張卡,推給他。
“這是什么?”
遲希一看就明白了,勾唇笑下,“你不是要創業嗎?”
劉思龍堅定的推了回來,“我不能要這個,學姐,我不能要你的錢。”
“這不是我的。”夏恬說,“這是劉姐留下來的,我覺得她應該也給你了。不過,我用不到這錢,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就算我入股,以后每年給我分紅。”
都這樣說了,劉思龍總算是沒再推脫。
安靜地吃了個飯。
出飯店的時候,夏恬拍了拍劉思龍的肩膀,“去上課吧。”
“……”
在他眼中,夏恬看到了無與倫比的勇氣和決心。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少年終是少年。
“姐姐,”劉思龍說,“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當上富婆,把劉姐沒享到的福都享了!”
這番義正言辭的話,讓夏恬展露了這兩天第一個笑顏。
“好啊。”
“我以后去哪找你?”
“你上岸了,我們就能見到。”
“真的嗎?”
“真的。”
“行。”
等人走遠,遲希皺著眉頭看了眼夏恬,“他不會喜歡上你了吧?”
夏恬:“……”
你是不是傻?
第1章 脆弱
遲希一路沒和夏恬說話。
來的時候沒買到票, 她又很心急,當即開著車卡著速度線飛馳了一千公里。
去的這一路上照舊。
夏恬原本還擔心的抓著扶手,后來也放松了。
遲希的車技是真的很好,快車也開的很穩, 夏恬想夸夸她, 但看她格外專心, 夏恬又覺得還是不打擾比較好。
晚上,在一個小地方的服務區停下來吃晚飯。
不過這除了便利店, 就只有一家拉面館開著。
兩人點了碗拉面坐下來。
夏恬終于有機會了, “遲希,你開車技術太好了!”
遲希瞥她一眼, 悶悶不樂地看手機。
夏恬撐著下巴興致勃勃地說, “我看你開我也想開, 等我休年假也去考個駕照。”
遲希冒出一句, “今年考駕照很難的。”
“是嗎?”夏恬無所謂道,“那剛好啊, 開車這么危險的事當然越嚴謹越好吧?”
“……”
夏恬突然不笑了,撐著下巴回想, “劉小慧就很喜歡開車, 她以前有一輛鮮紅色的小轎車。”
遲希頓時擺不了臉色了, 柔聲道, “沒事兒, 我陪你一起練, 也沒那么難。”
夏恬看著她。
飄飄蕩蕩的心似乎就靜下來了。
“好。”
到凌晨三點, 兩人到家了。
進門, 第一時間就是沖澡睡覺,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夏恬再次被醫院的電話給叫醒。
著急忙慌,她換好衣服,再次投入到了工作中。
容不得她再傷心,這幾天江清迎來初冬的第一場強降溫,醫院缺少人手,忙的人仰馬翻。
大風天氣,行路艱難,遲希跟于越說了聲,換成了居家辦公,整日里在房間里不出來,只是送夏恬上班的時候出來透透氣。
這天,她晚上趕代碼沒睡好,有點發懵,偏此時,她回家這條路上發生了嚴重的堵車,堵了連續三個紅綠燈。
遲希是個沉穩的女司機,倒是不急。只是后面一連串的,又是打鳴又是叫囂,聽得她心煩。
“走不走啊還?”
“前不能前退不能退,這交警都是干什么吃的!”
“前面的!你看看去啊!”
“操,這個月獎金又他媽沒了!”
……
“別吵了!前面出車禍了!”
遲希眼睛里閃過一絲異樣。
她在的位置在中間,救護車的聲音十分清晰。
這個去過的人也是,說的有鼻子有眼,活靈活現的,讓她不想聽也得聽。
“不知道是誰,撞了個送外賣的姑娘,撞的血淋淋的,救護車剛過來……這年頭還有肇事逃逸的……”
遲希閉上眼,額頭上冒出一股細汗,手心也是濕的。
這是十一年來,她第一次出現在車禍現場。
救護車把人接走,道路很快開始疏散。
遲希跟著交警的指示,有點發麻的驅車前進。
經過那個地方,雖然圍起了綠布,但不嚴實,她看見了地面上那攤血。
觸目驚心。
而此時的醫院,已經有醫生站在急診門口等待。
車一到,后門迅速被打開,推床拉下來。
夏恬此時剛好在看一個骨折的病人。
拿著病歷邊走邊琢磨,聽見一聲大叫,“夏醫生!快!”
夏恬抬頭一看,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緊急情況,急診科的主任醫生已經跪在了推床上,一刻不停地做著心肺復蘇。
她反應很快,放下病例一起幫忙去推床。
人放下后,圍簾一拉,幾個醫生輪換著在救人。
夏恬雖說跟著郭箬有過不少實戰經驗,但她沒有遇到過生死時刻。
從前聽過無數遍,醫院是戰場。
盡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真正面對起來,還是讓夏恬有點膽怵。
兩個醫生接近筋疲力盡,她沒有絲毫猶豫,擠上前接替下來。
保持著她認為最合適的力度和速度,一刻都不能停止。
這是每個醫生刻在靈魂里的動作和頻率。
已經二十五分鐘了。
沒有人放棄。
夏恬頭上流下了汗,但她沒有一點疲態,一直在堅持。
渡氣,按壓。
“宣布死亡時間吧。”
病床前的急診科主任,淡淡說了一句話。
一個女醫生來拉下了夏恬。
夏恬十分尊重急診科的每一位同事,她最后看了眼科主任,看見科主任輕輕搖頭,隨后若無其事地走遠。
這個人是真的沒救了。
意識到這個,夏恬眼睛又酸又漲,拼命地眨著眼。
護士們開始為這個姑娘做最后的清理。
除顫剪開的破衣服脫掉,擦干凈她胸前,四肢上的血跡。
夏恬身邊的女醫生說,“雙腿盡斷,五臟移位,這車的速度很快。”
隨著護士地動作,死者的真實面目也露了出來,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皮膚嫩生生,還是熱的。
夏恬轉過頭去,不想再看了。
“所以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對嗎?”
女醫生苦澀地笑了笑,攬著夏恬肩膀往外走,“妹妹,醫生不是萬能的。心肺復蘇的成功率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別想太多。”
一直走到護士臺。
夏恬很無神,自己在發呆。
“如果,剛剛真的成功了,”她輕飄飄地問,“如果病人很想活,她有一顆堅強的心臟,我們能救她嗎?”
“這就得看你們外科了。”女醫生說,“不過當醫生啊,還是不要太理想,現實就是這樣,多經歷幾次你就習慣了。”
……
對啊。
夏恬苦笑。
生命就是脆弱的。
下午,她蔫蔫地自己坐地鐵回家。
遲希這會正在家里看劇。
在沙發上坐著,也是無精打采的。
看見夏恬,遲希問了句,“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夏恬搖頭,什么也沒說,脫了外套換了鞋,徑直坐到遲希身邊,抽走她手里的抱枕自己抱懷里。
廚房突然傳出叮鈴咣啷的聲音。
遲希說,“莉莉敏,她做飯呢。”
這些天,夏恬也看出來了,這個天才混血十分熱衷于廚業。
又或者說,她熱衷于做個家庭主婦。你要問她為什么,她會說,因為這個職業很有挑戰性。
不過事實證明,天才絕對會有各種各樣的短板,她做的飯實在是頂級的黑暗料理。
上一周遲希吃過一碗菠蘿炒飯,還拉了肚子。
夏恬沉重地嘆了口氣,“我在醫院吃過了,還是你吃吧。”
說著,李麗敏已經端著餐盤出來了。
“早聽見你回來了!來吧恬恬子,嘗嘗我的美味炒飯。”
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夏恬看著茶幾上粉紅色的炒飯,呆滯了半分鐘。
上次是純黑的,不知道倒了多少醬油。
這次是怎么回事?
“你這是炒飯?”
夏恬友好地嫌棄。
“怎么,你看著不是大米嗎?”傳聞中的莉莉敏依舊天真自信。
“……”夏恬有點心疼自己的嘴和胃,“袁隆平先生辛苦培育的雜交水稻,不是讓你這樣作踐的,好嗎?”
李麗敏嘴一癟,委屈地蹲坐在一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這樣了呀,怎么一個炒飯這么難做?我都已經研究了八種菜譜了……”
夏恬一頭倒在沙發靠背上。
她也很無奈,“嫂子,你今天先回去好不好?我累的都想上吊了,過幾天我教你炒。”
夏恬平時說話就柔柔弱弱,挺讓人難以拒絕的。更別說現在故意為之了。
李麗敏頓時愧疚感達到了頂峰,擺出了嫂子的架子,“你說你,天天這樣,有什么事兒值得你這么玩兒命啊?行行行,我先回去了啊,正好到和我家寶貝視頻的時候了。”
熱情激昂的來,風風火火的去。
安靜下來,遲希嗤笑了聲,“你們倆才是真正的姑嫂吧?”
夏恬看著她。
遲希酸溜溜的,“這莉莉敏,對我的態度一向是頤指氣使的,怎么這么聽你的話?”
“我怎么知道?”
“哦。”
遲希湊近了,兩指按著夏恬的嘴角,向下,放平。一旦不笑,她看上去就生人勿近。
遲希滿意的點頭,“不錯,以后就保持這樣跟她說話。”
夏恬一整個沒好氣,把她手打下來,唇角立時揚起,“不好意思了,我習慣笑了,這是禮貌,誰像你啊。”
遲希:“切。”
行吧行吧。
她能說啥。
室友時時刻刻都對任何人散發光芒,她還能說啥。
悶悶地換了個戰爭電影看。
像個生悶氣的小女孩。
夏恬看著遲希在笑。
遲希當真是可愛極了。
如果她們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夏恬突然想。
她好像又喜歡上遲希了。
此刻,夏恬真的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鐘宇凡這個名字。單純的感謝顯的淺薄。
如果沒有他,那遲希就像是今天躺在病床上的姑娘一樣。
夏恬不知道沖出去救遲希的鐘宇凡當時是什么感受,如果車速很快的話,可能都不會有感受,就是人身體的本能,連后果都來不及想象。
其實遲希也是幸運的。
有人本能里將她放在了第一位。
可是。
這真的好讓人嫉妒啊。
我,我能和鐘宇凡比嗎?
夏恬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簡直是卑劣。
那,不做戀人。
就做好朋友,一輩子的那種,那樣甘心嗎?
……
“不甘心。”
這聲音很小,遲希也沒聽清夏恬說的是什么,于是拿起遙控器,把電視機聲音調小了。
然后往夏恬這邊坐了坐,“說什么?”
夏恬空蕩蕩地搖搖頭。
電影里,正反兩拍戰火激昂地打著仗。
夏恬心里,惡魔和天使也在打著架。
“遲希。”
遲希馬上看向她,“嗯?”
“你抱抱我好不好?”
第1章 失控
沒等遲希有什么反應, 夏恬已經側身倒在了她溫熱的懷里。
只肖一瞬,遲希收緊胳膊,牢牢抱住了她。
像抱一個小孩子。
夏恬徹底閉上了眼。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強大了,強大到可以獨立成長, 孤勇前進。
直到在涼山, 被人托起, 雙腳離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想念這個懷抱。
本能在告訴她, 一切都將回到過去。
她從遲希那收回來的, 濃烈的情感,后來轉化為揮之不去的耿耿于懷, 終將再次變成滾燙的熱血。
忽然, 她眼下降下一吻。
輕的, 潤的, 繾綣的。
久久沒有分開。
她什么都沒有說,但遲希像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用這種方式給她傳遞著安全感。
夏恬睜開了眼睛。
看見近在咫尺的遲希的眼。
她感覺自己踩空了,在墜落。
降臨到一片云層之上, 腳下沒有實感, 輕飄飄的。
說的話, 也不經大腦了。
“往下親。”
——
遲希沒有任何猶豫。
夏恬的話正中她的下懷。
遲希左胳膊帶著她的腦袋往上一抬, 右手扶著夏恬的脖頸, 拇指尖將她下巴頂起, 吻了下來。
時隔多年, 清醒的狀態下接的第一個吻。
夏恬渾身過電流一般, 靈魂都在戰栗。
簡直在像干什么壞事兒一樣。
這個女人也很不客氣,直接捏著她下巴, 舌尖抵了進來。
遲希此時想的,也和夏恬差不多。
今天那場車禍也同樣影響了她,她沒有像夏恬那樣在醫院見證一條生命的離去,但她熟悉高速流動的車向自己襲來的感覺。
鐘宇凡沖到她面前,那片刻的恍惚讓她忘了躲閃。
后來每一次回想,那幾秒都像定格了時間,除了安靜等待死神降臨,她什么都做不了。
是無力,煎熬的感覺。
永遠都不想再體會了。
這樣的事故,活著的人比死去的更痛苦,是真的。
遲希無意識地在發泄。
燈光照著她身下的人,美到與全世界有種破壁的割裂感。
夏恬舔了舔下嘴唇,感覺發麻。但遲希要退遠,她還是伸手環住她的脖子。
她一直緊緊閉著眼睛,遲希一直放松地睜著。
夏恬閉上眼都是那樣迷人。
不,應該是夏恬閉上眼親她的樣子,比任何時候都要迷人。
遲希什么都不想管了。
屋外的風逐漸停下,秋冬寂寥,安靜地很詭異。
空氣中仿佛只有她們倆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
聽到客廳臺表,十點的熄燈報時,兩人才知道用這種方式打發了多久的時間過去。
夏恬閉著眼說,“這是不對的。”
遲希點頭,“嗯。”
“以后決不能這樣了。”
“不能了。”
沒一會,重蹈覆轍。
夏恬細長的手臂搭在遲希的肩膀上,往下可以夠到她一片衣角。
她今天穿了件短款的衛衣。
抓住那片衣角,夏恬的手在往上抬。
這像要干什么大事前要踏出的第一步,踏出去就會有第二步,第三步。
可是。
夏恬多了幾分清醒。
這次和純粹的不一樣。
這次像一個打開了再也關不住的開關。
而她不能完全沒有理智,忽略掉兩人之間那些很難跨越的人和事,只圖自己快樂。
夏恬和遲希之間如果有愛,那一定要是坦蕩的,可以見光的愛。
如果不是,那不如沒有。
嗯!
夏恬直接從遲希身上下去了。
她坐在遲希身邊的沙發上,拍了拍自己的臉。
只是,遲希可沒有夏恬這么正道的想法。
她半點不想分開,一點不克制,夏恬離開,她就再湊近,扣住后腦勺直接附身下來。
……
“唔……不行,不行,遲希!”
“怎么不行!”
還傲嬌上了。
“就是不行!我不行!”
“沒事兒,你不用動,我行的,我來。”
“……”
夏恬真的有點推不動遲希。
遲希單手都能將她兩只手扣緊,叫她動彈不得。
“來,我抱你去我房間。”
天旋地轉,夏恬被抱了起來。
她簡直想仰天長嘆。
遲希把她當成了瓷娃娃,小心翼翼放到床上。
然后仔仔細細地去洗了個手。
回來,把想溜出門的夏恬抓了個正著。
也正好。
遲希抓著夏恬一塊去洗了個手。
然后強勢的牽著她回自己房間。
掀開被子,把她推到床上,抬起她雙腿,把她填進被子里。
兩個人的被窩總是暖烘烘。
剛一進來,遲希一手就把夏恬撈了過來。
夏恬的細腰特別好撈。
碰到遲希緊致的皮膚,夏恬懵了懵。
“真的啊?”
“對啊。”
“……那,那到什么程度?”
“先小試牛刀吧,待會再看。”
呃…呵,您竟然還正經回答起來了,真是淡定的牛逼。
夏恬心累,“那今天是最后一次,再沒有第二次了。”
“行。”
雖然遲希回答的認真但是,可信度低的可憐。
夏恬對自己也沒什么信心主要是。
“有第二次怎么辦。”
“你推我,打我,都行。”
“……”
夏恬不說話了。
嗚嗚嗚。
她怎么舍得下手啊。
心里正哭著,她腰間已經被遲希鎖死了。
遲希抱著她,親著她的耳朵,耳后,頸項,沒一會,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夏恬聽見遲希在耳邊的聲音,“我保證這次會很舒服。”
她:“……”
啊啊啊!!
世界,請毀滅吧。
——
屋內一片祥和。
而屋外。
初雪,也悄然而至。
第1章 后盾
清晨, 夏恬轉醒。
她和遲希安安靜靜躺在床的兩邊,面向著對方。
乖巧地像就這樣簡單睡了一覺。
夏恬閉上眼醒了幾分鐘的神,再睜開,遲希也悠悠轉醒了。
一對上眼神, 夏恬就覺得臉特別熱。
她飛快地起身下床。
“哎, 外面下雪了。”
床上的遲希突然說。
夏恬愣住, 一股驚喜涌上心頭,拖鞋都沒來得及穿直奔窗戶邊。
眼前已是銀裝素裹的世界。
“哇——”夏恬什么窘迫都混忘了, “江清這么早就下雪嗎?我還以為帝都已經夠早了。”
“還好。”遲希也坐起來, 揉眼睛,聲音帶著濃濃的起床氣, “節氣管著呢, 后天都大寒了。”
“哈哈哈, ”夏恬原地跳了跳, “剛好休息天,我待會要出去看。”
說著她便跑出了房間。
熱騰騰的米線和冬天最配了。
夏恬飛快的準備了兩份早餐, 端出來的時候,遲希也洗漱完了, 坐她對面吃飯。
遲希突然抓住她胳膊。
手腕內側有一片紅印, 遲希一直盯著看。
還問, “這是什么?”
還好意思問是什么。
夏恬手腕靈活的轉了轉, 把她手掙脫開, “過敏了。”
“什么時候?我昨天沒看見啊?吃藥了嗎?”
“哎呀!”夏恬微笑地十分牽強, “沒什么事, 別管我了。”
“……”
哦。
安靜地吃完早飯。
把肚子填飽, 夏恬恢復了好心情,換了身厚厚的羽絨服, 拿著手機出門了。
遲希是想跟上她的,不過就遲了這么兩分鐘,她剛好和對門出來的李麗敏撞上。
李麗敏驚喜的往屋里看,“恬恬子呢?”
“找她干嘛?”
“下雪了,一起拍大片去呀!”
“……你還少見下雪?”
“不一樣,我最喜歡國內的雪。她不在家嗎?”
“剛出去了。”
“哇really?太好了!”
一溜煙,這人也沒了。
樓道吹來一陣涼風,遲希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
怎么,就沒人管管她嗎?
她才是真正七八年沒見過雪的人啊。
靠在門上,遲希有點悶悶不樂。
雪景而已,她也不是很感興趣。
但是夏恬一個人在外面,她慣會招一些爛蜂引一些爛蝶,太不安全了。
鑰匙手機都塞兜里,遲希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出門了。
小區里凈是些還沒長大的松樹,小花壇,都被修剪的很整齊。
遲希繞了一圈,沒找到夏恬,找到了李麗敏,她整一個人在打電話。
而電話內容……
“明天他就來呀?”
“這樣合適嗎?小妹挺緊張那姑娘的。”
“我看她們倆的感情確實很好,老呆在一塊說悄悄話。”
“真的要這樣嗎?”
“我說了也沒用,小妹也不聽我的,她現在都很少往老大院里跑了。”
“好吧,明天讓那男孩跟著遲靳南一塊來這邊吧。”
“好,掛了。”
打完電話,李麗敏一臉沉重地轉身,被突然出現的遲希嚇了一大跳。
“……你從哪冒出來的??”
遲希臉色很硬,“誰要來?”
李麗敏演戲的天賦基本為零,一撒謊就慌亂,“沒誰呀?你哥,還有你大侄女。”
“行,那你在跟誰打電話?”
“跟,跟一個老同學,老同學。”說完就溜。
遲希的聲音緊跟著響起,“所以你根本沒吵什么架,只是受了莊女士的指使?你們到底要干什么?給我相親?還是給夏恬相親?”
李麗敏錯愕地被硬控在原地。
她沒想到就聽了這么幾句,遲希真能猜個大差不差。
遲希口中的莊女士,正是她的婆婆,遲希的母親,現任邊境醫療團團長莊琳。
“夏恬的行不通,因為你們對她一無所知,所以這個人是給我的,是嗎?”
李麗敏嘆了一口氣。
忽略她的金發碧眼,她真的十足十像極了一個東方人。
她很喜歡中國,從小基本在家中唯一的中國人外祖母身邊長大,嫁給遲家,她其實格外珍惜。
遲家可以說,滿門都是滿腹才華的人。目前混的最差的是眼前的小妹,她雖然開了個公司,但還沒什么起色。
但要真論聰明,小妹當屬第一。
“嫂子。”遲希眉間輕皺,十分誠懇,“你應該能明白的。如果沒有鐘宇凡的原因,我現在已經是夏恬談了八年的女朋友了,難道你也和我媽媽一樣是個老頑固嗎?”
“當然不是。”
夏恬說的很對。
對付李麗敏,軟招永遠管用。
遲希這么一說,李麗敏的心似乎也揪到了一起,“但是小希,媽媽的意思是,你可以和一個男人結婚,但你決不能和一個女人在一起。鐘家不可能會接受這個事。你知道嗎?”
遲希閉上眼,冷卻了一會,“為什么男人就可以了?”
“這是一個笑話,你知道嗎?”李麗敏拉著遲希的手勸道,“這會讓宇凡的感情變成一個笑話。鐘阿姨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不然她也不能這么多年都沉浸在宇凡的離去中不可自拔。媽媽很了解她。你可以走出陰霾再嫁人,但你不能從來沒有喜歡過鐘宇凡,知道嗎?”
……
“要不,你就跟阿姨說,是我的錯。”
墻后突然傳來夏恬的聲音。
遲希猛地回頭。
夏恬依舊言笑晏晏,“是我把遲希給掰了,怎么樣?”
“你,你什么時候站這的?”
也只能問出這么一個問題。因為遲希覺得,有億點想哭。
雖然夏恬瘦瘦弱弱的站在那,但她覺得自己身后像是站了一座山。
這么多年。
“呃……”
李麗敏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好半響才一句,“這真的行嗎?鐘奶奶更得討厭你了。”
夏恬贊同地哦了聲,不過依舊風輕云淡,“那只能讓她討厭了。”
“……”李麗敏也沒法,一個外交官有一天竟然被人堵的說不出來話了。
“但是晚了,這次的相親對象是小希十歲那年在倫敦夏令營認識的中國小男孩,名校的金融碩士。明天就來了。”
呃……
夏恬的目光悠悠轉向遲希。
你竟然還有個竹馬?
遲希也在回憶,半天沒回憶起來。
委屈巴巴看向夏恬,“……我不記得了。”
夏恬愛莫能助地擺手,“那你自己解決吧,培養培養感情也不錯。”
“……”
“期待你能為祖國的添丁進口作出貢獻。”
遲希雙手一把捏住夏恬的脖子,晃來晃去,威脅道,“再說?”
夏恬馬上展現了高超的演技,抓住遲希的手臂,緊閉著眼睛,就差喊救命了。
遲希連忙松開,也有點緊張。
但她知道自己沒使大勁。
兩人對視,忽然,雙雙一笑。
好像所有陰霾都散去了。
“去超市吧?”
“走。”
李麗敏看著兩個人的背影,不自覺地露出了姨母笑。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樣的女生啊?”
第1章 獻祭
小區內有超市, 在入口處不遠,轉一個樓就是。
雖然四處都是雪花,但遲希這顆心暖洋洋的,見李麗敏沒有跟來, 伸手挽住夏恬的胳膊, 向著她靠了一步。
兩人的腳步不自覺地變緩。
在路經的旁人看來, 她們像是兩個關系很要好的朋友。
因為除了接觸著的手臂,兩人的眼神交流十分正常。
有的人在街上一起走, 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一對兒, 不是頻繁相看,就是故意躲閃, 到底自不自然顯而易見。
但她倆人就不會。
照丁然的話來說, 她們已經修煉到了老妻妻的地步。
當然這是玩笑話。
夏恬覺得, 主要還是靠她會裝。
比如這一側頭, 她就能看到遲希甜甜地笑著,好像回到了少年時。
要不是她定性夠強, 肯定已經不可自拔地跟著她笑起來了,哪還繃得住臉。
不過現在, 夏恬鼓了鼓腮幫子十分淡定。
“你什么時候站我身后的?”遲希雀躍地說。
“沒多久, 你說話聲音大, 我被你吸引過去的。”
遲希頓時愣住, “真的嗎?我說的很大聲?”
“怕了吧?”夏恬自信一笑, “附近那戶的一二層肯定聽到了。”
“……”遲希無所謂地抬抬眉毛, “聽就聽到, 那又怎樣?”
腳下的雪層挺厚的, 環衛工人還沒來得及掃,畢竟今天是周末, 很多人都還在睡夢中。
何況不說這個,這個小區的建筑如果都是那么隔音的話,估計是聽不到什么。夏恬也就是嚇一嚇遲希。
夏恬微微低著頭,看著腳尖一步一步放下,聽著踩下雪層的聲音。
想的,卻都是剛剛聽到的話。
話里話外,她聽明白了。
原本以為遲希沒法解決的只有鐘蘭花一個人,可實際上,她沒法解決的是江清的所有人。
江清這座城市,是一座圍城啊。
2015年。
夏恬從地獄走向了未來的天空。
遲希卻從人間回到了她的圍城。
——
夏恬鼻子一酸。
遲希可能,可能是真的想在這里安營扎寨。
也許就是從回來的那天開始。
她就已經放棄只做遲希了。
一個生命的離去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個代價是她自己。
那場車禍,死的是鐘宇凡。
獻祭的是遲希。
……
走著走著,夏恬突然抬起頭,仰望天空,擤了下鼻子。
遲希看向她,覺得夏恬眼角有點濕,關切道,“是不是太冷了?”
夏恬搖頭。
“不冷。”
臨到超市門口,夏恬站住,“要不待會再買,咱去外面逛一逛?”
“行。”
“嗯!”兩人轉身往外面走。
夏恬語氣嚴重地說,“現在不適合去超市。”
“為啥?”
“我現在看什么都沒有想買的欲望。”
“……”遲希突然發笑,“咋了啊?為那什么相親對象啊?哎我真不記得小時候參加過什么夏令營了。”
夏恬的眼神十分懷疑。
“好吧。”遲希心虛道,“是有點印象,但我就只記得似乎是個很像女孩的人,名字什么都忘了。”
“哦。”
又沒說這個。
大街上風大,夏恬穿的羽絨服是小款,前面有兩根帶子,在手里把玩。
沒一會手就凍的通紅,遲希細心的觀察她,馬上發現了,于是自己抽出手臂,帶著她的手躲到了自己的口袋。
努力地給她暖著。
夏恬穿的確實沒她厚,不只手,鼻尖都是紅的。
這樣就暖和了嗎?
夏恬攤出自己的右手,“這只怎么辦?”
遲希眨巴著眼,像在思考。
趁這會,夏恬出其不意地伸她背后,狠狠冰了她一下。
“嘶——”
遲希打了個激靈,但夏恬笑得山花爛漫的,她生不起一點氣來。
隨后夏恬抽出手去,簡單挽住了遲希,走到了人流量多的地方,默不作聲地又成了街上一道和諧的風景。
“emm……你要去接你的相親對象嗎?”
遲希毫不猶豫地搖頭,“不去。”
“那你會和你的相親對象結婚嗎?”
遲希直接皺眉,“說什么呢?”
“可你媽媽……”
“哎呀打住!”步伐停住,遲希怔怔地看向夏恬,
“我可以不走出陰霾。我一直待在陰霾里。”
這樣誰也沒法兒逼她嫁人。
雖然在笑,但眼神專注,平靜的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夏恬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她了,低聲地催促她,“快走吧,繞一圈回去。”
只是沒一會,她又偷偷轉了一下頭。
空蕩蕩的。
遲希當然知道她的小動作,暗地里偷偷笑了笑。
對于遲希而言這真的不算什么,八年都過來了,而且——
只要夏恬在,哪有什么過不去的?
她只覺得每天都是好過的。
轉了一圈去超市買了一堆蔬菜水果,還有點零食,兩人一起回家。
這一天純粹在休息。
看電視,看完了吃飯,吃完了睡覺。
第二天,烏云還沒有散開,還有連續降雪的預兆。
國際航班終于開通了,此時的機場出站口人潮涌動。
一眾來去匆匆的行人里,有個梳了兩個麻花辮的小姑娘格外突出。
她有一雙亮晶晶的碧眸,正騎在一個男人肩膀上說話,小嘴喋喋不休地在喊著爸爸,問一些“這是什么”“那是什么”的問題。
她爸爸總是有耐心地回答女兒的問題,一只手拖著行李架,一只手護在女兒兩雙小腿上。
在他們身后,還站了個一身高定西裝的男人,長相中等,偏白皮,身高不算太高,有一雙桃花眼。
最重要的還是身上有種獨屬于精英的氣質,內斂而穩重。
這一點吸引了不少女孩們專注的目光。
遲靳南一直走出口,意料之中,沒有人來接。
他老婆看來還在生氣。
他妹妹……妹妹為什么也沒來,他知道。
還不都是拜這個臭小子所賜。
而這個臭小子在干什么呢?
氣定神閑地在看手機。
“張滔滔。”遲靳南越發不耐。
“嘖,”被叫張滔滔的白皮男人快走兩步跟上他,“被叫這名,叫我杰森。”
遲靳南煩道,“誰叫你跟來的!”
簡直事兒逼一個。
也不知道他親愛的媽媽更年期什么時候才能好轉。
“哎呀。”一個拍腿的動作,精英包袱碎一地,“不是,老大,以后咱都是親戚了,你能不能稍微對我好點兒?”
“別老大老大的叫!整的我像跟你一伙的似的。”
遲靳南再不想過多廢話,剛剛訂的車快到了,他把女兒放下來,到上車的地方,給老婆打了個電話。
李麗敏接的很快,沒什么好態度,“干嘛?”
“落地了啊,馬上到。”
這會李麗敏正在對面跑步,夏恬今天要上班,正在吃早飯。
遲希不上班,她還沒起。
“哦。”應了一聲,李麗敏直接掛了電話。
夏恬笑笑,“你們是真的吵架了呀?”
“那可不。”李麗敏從跑步機上下來,到陽臺的鏡子前照了又照,有點焦慮地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肉,“他說我胖,能不吵架嗎!”
“你哪胖了?”夏恬認真地說,“你已經是我見過的媽媽里最瘦的一個了,再瘦該不美了。”
“就是。這人一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pua我,真是煩死,早晚有一天給他踹了!”
呃……
夏恬覺得自己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等她吃完,遲希打著哈欠出來了。
時間卡的剛剛好,她直接套了衣服拿上鑰匙,給夏恬使了個出發的眼色。
夏恬飛快放了碗筷,拎包跟她一起出門。
就在她們出去沒多久,半個小時左右,李麗敏又接了個電話。
“什么?摔骨折了?在哪兒?”
她飛快起來套衣服,“我說你能不能再笨點?”
聽完下一句又愣在原地,松了口氣,“哦,不是你啊。”
不過她動作沒停,已經在換鞋了,“那是誰?”
……
前腳遲希剛從醫院門口繞過車,后腳遲靳南就扶著一個男人從一輛出租車上下來,走進了醫院。
剛到小區,這張滔滔還是只顧著看手機,臺階都看不見,直接摔到了草地里。
遲靳南以為沒事,沒想到這小子還是個脆皮,直接干骨折了。
于是他也顧不上休息,只能給老婆打電話先放下孩子,給他送醫院。
這人是真的不忍疼,一路上嘶啊嘶的嘶個沒完。
不過一進門,倆男人徹底傻了眼。
許久沒來國內的醫院,被醫院早晨的架勢給嚇著了。
哪怕是周一,都到處坐的是拿著病例等待看病的人,而且十有八九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見來了個斷腿的,有個老頭子還善意地給讓了個座。
張滔滔也不客氣地坐了,他現在苦大仇深,顧不上那么多,“哥啊,哥!你管管我啊?咋辦現在?”
旁邊的老太太拍他,往墻上指,“掃碼,排隊。”
“啊?”張滔滔都要哭了。
遲靳南掐著腰站了會,不是說他看不得張滔滔受罪,是他懶得為了這么個人去排隊了。
于是他給妹妹打了個電話。
遲希剛走,就被人叫回來。
到醫院門口,她瞅了一眼這個張滔滔,猶豫了一會,還是認命地拿手機掛號。
張滔滔愣愣地看向遲希,“嗷!就是你!你是希希對吧?”
希你媽希。
遲希皺眉。
這幾天遲希經常來送,掛號處的小護士都認識她了,手機群里一來二去,又說起了這個年輕老板的事兒。
夏恬剛換好衣服,在護士臺站了沒多久,這邊的小護士就開始給她傳遞消息,“小夏醫生,你那個老板朋友又來了。”
夏恬一臉問號,“?”
第1章 相親(倒v結束)
夏恬想了一圈, 遲希應該沒有在醫院的朋友吧,有的話她怎么都會跟自己說一聲的。
也沒有忘記帶東西。
今天夏恬的工作挺清閑,就下午有一場手術,也不用坐診。
在護士站待了一會, 準備走了, 夏恬又問了句, “我朋友走了嗎?”
小護士拿出手機,“我問問。”
過了會, “沒走呢, 好像做檢查去了。”
嗯?
夏恬干脆給撥了個電話過去。
——
遲靳南一路攙扶著張滔滔,遲希去忙來忙去, 拍了個片, 確定是骨折了。
現在在診療室, 看診的女醫生安排了個個年輕醫生在幫忙給上夾板。
夏恬趕到的時候, 這個年輕醫生還沒到,光遲希他們三個在診療室里干瞪眼。
夏恬進來, 關上了門。
遲希在窗戶邊坐著,遲靳南坐椅子, 還有個陌生人在診療床上委屈巴巴掉眼淚。
看到夏恬進來, 遲希換了個離門近的地方坐。
“不是不叫你來嗎?”
這就是, 那個相親對象?
金融碩士?社會精英?結果哭的梨花帶雨?
牛逼啊。
夏恬面無表情, 冷漠地走到在柜子邊, 打開, 找了夾板和繃帶過來。
這個人張著一雙通紅的桃花眼, 從夏恬進來那一刻, 就沒離開過她身上。
“能好好躺著?”夏恬問了一句。
她這眼神冷的就像看的不是什么好人,而是見不得人的犯人, 下一刻就要給人戴上手銬的那種。
天哪。
好冷艷,好霸氣,好好看的姐姐啊!!
好喜歡~
張滔滔連喊疼都忘了,眼神直勾勾又傻呵呵,直到遲靳南沒好氣地砸了下他的腦袋,他才如夢初醒,“能能能,馬上躺好。”
“不用躺著,坐好就行了。”
三下五除二,夏恬就給包扎好了。
途中那個臨危受命的年輕醫生進來看了一眼,沒說什么,默默的又出去了。
包好后,看了看醫生給開的單子,拿了些備用的東西裝袋子遞給遲靳南,“可以交錢走了。”
再沒說多余的話,夏恬扭頭推門離開。
遲希是這個人簡直沒好氣,“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嘿?你個遲希,”張滔滔說,“你怎么沒良心呢?我好心好意來幫你,受了這么嚴重的傷,你怎么不得照顧我好了再說別的啊?”
“你來幫我?呵呵,”遲希要笑了,“您哪位?”
“你不記得我了啊?”張滔滔又記起自己的人設了,調整了亂糟糟的領口,理了理自己皺成一團的襯衣和馬甲,“也罷,讓我來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杰森,畢業于英國劍橋大學,現在世界名企做投資人。”
“……”
遲希沒接話,張滔滔便自己說自己的,“我知道你叫遲希,你哥哥,哦也就是靳南哥是我的頂頭上司,你嫂子莉莉敏是我朋友的前同事,你的父母都是駐地軍官,而且我們曾經一同在倫敦夏令營集訓過三周,也算是同學,……呃,那個,我說完了,你看看你說點什么?”
“……你還想讓我說什么?”
遲希直接拎包走人。
把一個爛攤子留給了遲靳南。
遲靳南再次扶著這個死沉死沉的張滔滔出醫院,遲希已經把車開走了,他們只能打車回家。
短短一個早上,已經是第三次坐出租車了。
遲靳南臉色很黑。
出師不利,他預感不太好。
感覺這次可能得有什么大麻煩事發生一樣。
“哎,哥,你這妹妹好像不太喜歡我。”
遲靳南冷哼了聲,沒說話。
不愧是他妹。
“而且你家妹妹個兒挺高呀,雖然長的不太行,不過氣質不錯,我覺得我是可以接受的。”
是啊,遲靳南回憶了一下,剛剛兩人同框,這貨好像就比他家小妹高了一點點,這怎么行,看起來就不配,顯得他家小妹像個母老虎似的。
“結婚嘛,就得找能鎮的住場面的結婚,不然應付不了我家那一大家子親戚的。”
對,這貨還有七大姑八大姨。
“這養病期間我住哪啊?直接住希希家里的話,我是不怎么介意,但對希希影響不好吧?”
“你說呢!”遲靳南差點口出國粹,“你夢呢吧!”
“這不是在商量嘛,”張滔滔瞇著眼笑了笑,“那我住哪兒合適嘞?”
“你當然住你家,你在江清沒房子?”
張滔滔皺眉,“當然沒有啊,我祖籍又不是江清的,哦對了,結婚后我得回公司上班,希希有自己的事業,她就在國內忙事業,我不介意的,我可以每年回來看她,她只需要定期幫我回家照看父母就行嘞。”
“……”
遲靳南真的要炸了。
老媽的眼光什么時候退化到這種程度了??
她挑敏敏時候的睿智都哪去了?
這趟車坐的極其不快。
下車后,遲靳南單手扶著張滔滔,張滔滔努力地適應著拐杖。
他倒是很積極。
沒辦法,實在沒地方,遲靳南把他帶到了自己家。
依然是沒有人,他老婆大概帶著姑娘在對面。
張滔滔環顧了一下他的家,夸贊道,“你家家具真特別啊。”
哦,他不這么說,遲靳南還發現不了,他家看起來確實和原先的例圖大不一樣了,尤其是客廳廚房衛生間的擺設。
這一看就是他老婆的功勞。
想想,老婆還在妹妹那,要是帶著這小子去,他不被趕出來才怪。
嗯,對,決不能讓這人知道妹妹就住在對面!
“我出去一趟,你坐下休息會吧。”
張滔滔:“好嘞哥哥。”
脫了大衣外套,遲靳南馬不停蹄奔向對面。
敲了兩下門。
來開門的是他家寶貝女兒。
遲靳南見到閨女就心花怒放,雙手把姑娘撈起來抱穩,然后進門。
沙發上坐著一身運動衣的李麗敏。
遲希不知去向。
遲靳南一愣,“小妹呢?”
李麗敏翻了個白眼給他。
遲靳南馬上坐下哄,“老婆我真錯了!我真不是嫌棄你,我嫌棄你就讓我斷子絕孫!”
李麗敏靜靜看向女兒,“東兒,他咒你死。”
小小的遲玉東秀眉皺緊,兇巴巴道,“爸爸壞蛋!”
遲靳南欲哭無淚。
——
夏恬回到外科后,狀態也不太好,強迫自己看了會資料。
許林過來看了眼她,馬上看出她情緒不對,還關心一下,“咋回事這是?”
夏恬呆滯地搖頭,“不好說。”
“不是公事兒?”
“不是。”
“那是……”許林一想,笑得意味深長,“談男朋友了吧?”
“沒有。”夏恬皺著眉,她還沒到可以和許林掏心掏肺的地步,不想多說。
不過很顯然,許林對她很有話說,到她旁邊坐下,開始教導,“咱們醫生,談戀愛都和別人不一樣,尤其是外科醫生,咱事事以工作為重,幾乎沒有自己的生活,那哪個人能接受得了?談的好你就寬容寬容人家,談不好就分,看開點,啊?”
夏恬只覺得一堆亂七八糟的字眼從耳朵里進去,揉把揉把又被大腦排出體外。
她點點頭,“嗯,知道了。”
“行了,看你累的啊?”許林一拍她肩膀,“今天下午休息吧,別上臺了。”
夏恬抬眸,“我可以的。”
“我怕你把剪刀落人病人肚子里。”
“……”
中午,夏恬一個人在食堂吃飯。
她來的早,還不到十二點,剛坐下沒一會,遲希給她發來了微信。
[吃飯了嗎]
一般這么問,就是想一起吃飯。
夏恬頓時放下了筷子,回了句,[哪里?]
一個地址發了過來。
夏恬一看,很熟悉,似乎是旁邊的酒店。
她不禁問,[沒回家?]
一個靜靜等待的小狗表情包發了過來。
夏恬愣了兩秒鐘。
快速起身,收掉盤子去換衣服。
到地方,一敲門,果然是遲希。
遲希點好了炒米粉在等著她了。
她真的沒回家。
當時車停在醫院門口的臨時停車位,當著遲靳南的面她確實開走了,但在前面路口繞了一圈,她又回來了,停到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庫。
醫院旁邊有一家電競酒店,她過去開了個房間,直接開了一周。
夏恬進來,安詳的倒在酒店床上。
“你這個相親對象可真絕。”
遲希一點沒被影響,心情美麗地躺她身邊,支著臉看她。
今天夏恬的表現堪稱優秀,連她都沒見過她那樣劍拔弩張的樣子。
真的有點小爽。
吼吼吼吼。
“看什么?”
遲希一本正經地說,“欣賞你的美貌。”
夏恬沒好氣地閉上眼睛,“他一來就整了個骨折?這是想干什么?不能是苦肉計吧?”
她擔心的是這個。
“苦肉計?”遲希簡直要呵呵噠了,“對我上苦肉計?那他是大水沖龍王廟了。”
這年頭只要沒死,就沒哪個男人能讓遲希動了這惻隱之心的。
“……”
夏恬蹭的一下坐起來,“他會住哪?不會要住我們家吧?”
“說什么呢?”遲希還在躺著,“說點人間的話,乖乖。”
“對,我們家不可能,還有我呢。”夏恬一拍床,“但他可能會住對門,你哥家也是兩個房間,空著一間。”
遲希悠哉躺平,“不要緊張,小恬兒,”
夏恬也是白發悶,她也懂得。
但就是今天那個視覺沖擊叫她有點難以忍受,對這個相親對象的期望有點高。
誰道,遲希深思之后,突然繼續說,“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停頓了一下,夏恬望向她。
遲希看向她,“那就得委屈你了。”
夏恬:“?”
“咱倆努努力,能把他惡心走。”
“……”
第1章 飯桌
夏恬平白引發了咳嗽。
“這方法太限制級了吧?”
“但肯定很有效的。”遲希說, “我大學剛畢業那年也遇到過這種情況,也是非得給我介紹一個男的,我當時就說我是拉拉,對方就嚇跑了。”
“已經有過這種情況了?”夏恬再次倒下, 支著腦袋跟遲希說話, “那當時那個人看上去怎么樣?”
“誰還記得。”遲希一撇嘴, “就感覺挺高的吧,怪瘦的。”
“……”
夏恬悶悶地說, “我覺得這個人配不上你, 為什么你哥哥跟你嫂子都要幫著你媽媽?他難不成有別的過人之處?”
遲希看著她笑了,“人家可是劍橋的, 你是對我有濾鏡吧?”
“啊?”夏恬頓時錯愕, “劍橋?”
遲希點頭。
“天哪……”
夏恬努力把早上那個狼狽的人跟劍橋聯系了一下, 不愿相信地閉上了眼, “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他家里很有錢了?”
“不知道。”遲希說,“我對他的了解是一片空白, 他倒是把我家給研究透了,今天說了一番話, 還真像是認真來相親的。”
“你別說, 一說人是劍橋的, 我馬上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了, 是見過大世面的, 那可是金三角啊。”
遲希神色一凜。
“想干啥?啥意思?”
夏恬睜開眼沖她笑笑, “沒啥沒啥。”
遲希臉色沒好轉, 眉毛一抬, “要不給你留著?”
“人家哪里看得上我呀?”夏恬眨著眼睛,“這是你的相親對象。”
“切。”
看著夏恬這幅表情, 遲希真的很懷疑。
誰見了夏恬都會喜歡,她不覺得這個張滔滔能免俗。但她現在懷疑的是,夏恬不會真能被這人搞直了吧?
夏恬有時候真的一點拉子的邊界感都沒有。
以前也不這樣啊?
難道就是這幾年,被社會給磨練的?
唉,說到底還是怪自己。
當初沒說那些狠話就好了。
“小恬兒,你以后會結婚嗎?”
“嗯?”夏恬疑惑道,“怎么突然這么問?”
“……”遲希好半晌說不出別的話。
夏恬看她發呆的樣子,覺得很可愛,抬手在她鼻翼上勾了一下,“我一般不結,要結得跟樂意的人結。”
遲希支著腦袋,怔怔的。
她看不清自己的前路,不敢貿然前進。夏恬說的話很對,她是對戀愛的認知太兒戲了,戀愛需要的除了喜歡還有安心,如果她不能做到讓夏恬安心,那她就還不配做她的女朋友。
更不配親近她。
遲希蹭一下從床上起來,“來吧,吃飯。”
“好。”夏恬跟著。
“吃完我去會會這個劍橋男。”
“……”
夏恬回到醫院后,遲希順道到停車場開上車,雄赳赳氣昂昂往家里去了。
跟遲希聊過之后,夏恬松快了挺多,下午能專心致志工作了,但還是會時不時看看手機,關心一下雙方的進展。
直到傍晚下班,遲希都沒能給她回些有用的信息過來。
沒有在醫院吃晚飯,夏恬換了衣服就直接坐地鐵回家。
到家門口,整一層就兩戶,但兩戶都格外安靜,緊閉著屋門。
往對門看了眼,夏恬打開自己家房門,快速進去關好,在玄關脫衣服換鞋。
客廳里,一家三口正悠哉的坐一起看電視。
從上次見過遲靳南,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個月的時間,今天早上剛見到他,夏恬還沒太敢多認認。
人是衣妝馬是鞍,一換上正裝,看起來就不像個好說話的人了。
“回來啦。”李麗敏招呼她往沙發上坐。
李麗敏腿上坐了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夏恬坐下來,就睜著一雙深碧色的眼眸一直盯著她看。
“媽媽,這個姐姐好漂亮。”
夏恬笑笑,“你也很漂亮呀。”
小沙發上的遲靳南悶聲糾正,“寶貝兒,不是姐姐,要叫姑姑。”
夏恬:“沒關系的。”
李麗敏:“我姑娘想咋叫咋叫。”
遲靳南:“……”
不過小女孩十分聽勸,馬上改了稱呼,看著夏恬脆生生叫了聲姑姑。
夏恬頭一次感受到了小孩的殺傷力。
看著她不自覺就想笑,馬上答應了一下。
小女孩連滾帶爬從媽媽身上下來,到她這邊張開手求抱。
李麗敏也不知道夏恬會不會喜歡小孩,但也不知道該怎么阻止。
看到夏恬沒有任何芥蒂把小女孩抱在懷里,姿勢還十分正確,李麗敏心軟了軟。
這姑娘真的是……唉。
真能成一家人的話,想想都是件高興事。
戳戳小女孩白嫩的臉,夏恬喜歡的緊,“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遲玉東。”
夏恬笑,“哦~難怪你叫東兒。”
正說著話,遲靳南看了看手機,出去了。
正到了該吃晚飯的時候,李麗敏說,“咱今晚吃什么?”
夏恬應,“有什么吃什么唄。”
李麗敏去廚房看了一圈,回來說,“你家我家都有剩米飯,要不咱吃炒飯?”
這眼神非常期待。
夏恬頓時想起來說過的要叫她炒飯的事,馬上應下來,“行呀。”
夏恬會的不止一種炒飯,她跟老師一起生活的時候就經常為了圖省事一下悶許多米飯放冰箱里,炒一炒就能吃。
沒一會,幾種配菜不同顏色不同但同樣香氣逼人的炒飯出鍋。
把李麗敏看得嘆為觀止。
還沒等端上桌,有人進來了。
先來的是遲希,后面跟了兩個男人。
遲希一進門就直奔廚房,遲玉東也在,遲希摸了摸小侄女的頭,便往案板上湊。
看見她,夏恬側頭問了句,“聊了一下午?”
遲希搖頭,“沒半個小時,他們倒時差,睡了一下午。”
哦。
遲希順手把盤子給端出去了。
家里這個小長桌剛剛好能坐六個人,就是有點擠。
本來夏恬是要就近坐在張滔滔對面的位置,結果遲希神不知鬼不覺的,抓著她的腰把她往旁邊挪了下。
然后自己坐到了張滔滔對面。
夏恬馬上看了看剩余這三人,確定沒有人看見。
才在遲希身邊坐下。
夏恬覺得還是要收斂收斂。
畢竟都長輩。
小遲玉東要跟著她一起坐,于是夏恬又往外挪了下,讓小孩坐到她和遲希中間。
遲希瞅她一眼,沒說什么。
“哇——嫂子!你手藝太好了吧!!好香啊!”
這屋里除了張滔滔沒人能發出這等鬼叫聲。
李麗敏在邊緣位置坐下,沒什么好態度,“都是恬恬的功勞,我不會。”
難得讓這傲嬌女郎說出這種話。
夏恬笑笑,“嫂子那么聰明,肯定一學就會,以后我估計都沒下廚的機會了。”
“那是。”李麗敏頓時眉開眼笑。
她就吃這一招。
“那個,你就是今天幫我治腿的夏醫生吧?沒想到你和希希住一起呀,真巧,哈哈哈哈。”
張滔滔主動發言。
夏恬抬頭看了他一眼。
對視這么一下,張滔滔又想起今天早上在醫院的樣子,臉刷的一下紅了,白皮臉一紅格外明顯。
“今天讓你見笑了,真是抱歉,抱歉。”
說完這句話,張滔滔突然感覺后背有點發涼。
去找源頭,發現面前遲希正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張滔滔還困惑,“希希,你怎么了?你還在為剛剛的事生氣嗎?”
“不是……我說你怎么油鹽不進啊?”遲希煩的皺眉,“你聽不懂我說的什么意思嗎?”
張滔滔認真點頭,“我聽懂了,我說了啊,我不介意的。”
正喝水的夏恬差點一口被嗆死。
這桌上就她最清楚他們可能說的是什么。
遲希淡然的給她拍拍背,臉色也有點難看。
遲靳南夫婦同款吃飯速率加吃瓜。
“你們在說什么?”遲玉東睜著大眼睛問,“姑姑你怎么生氣了?”
遲希心累地搖頭,“沒事。”
“姑姑,我想吃草莓~”
遲希站起來去冰箱里拿。
一盒嶄新的干凈的大草莓,放到小家伙面前。
遲玉東胖胖的小手拿起來一個,想都沒想直接塞到夏恬面前,“吃尖尖!”
夏恬正發著呆,一下回神。
都到嘴邊了,她不好讓小孩下不來臺,于是小小咬了一口。
遲玉東似是覺得不滿意,還不放下,讓她接著咬。
直到吃完半個,小孩瞇眼笑笑,順手扔到了遲希的碗里。
夏恬:“……”
天,這是什么新時代新小孩。
神童吧?
她怎么看出來的?
接下來夏恬突然放心了。
因為遲玉東開始了獨角戲,拿一個,咬半個,扔別人碗里。
這似乎是她的某種習慣。
當然人家也很有分寸地沒扔夏恬和張滔滔,就扔一家人的碗。
殊不知因為小孩這個舉動,遲希心情突然好了。
不僅拿出自己碗里的半個草莓吃干凈,還貼心的給小侄女摘草蒂。
……
實話說,她能不能稍微裝一裝?
這畢竟是長輩!
夏恬根本沒和遲希對視,不自在地掃了對面三人一眼,見沒事,才自己吃自己的。
吃的恨不得把腦袋埋碗里。
遲靳南突然跟夏恬解釋,“恬恬,這丫頭在家里寵壞了,別見怪。”
夏恬抬頭淡笑,“哪里哪里。”
張滔滔也馬上討好,“哪有,哥,我看你們把閨女教育的很好,你看小家伙就不往我碗里扔。”
說著,他還在水果盤里拿了一小塊菠蘿,給遲玉東送到眼前的盤子里,“多吃點孩子,來。”
遲玉東瞅著他不說話。
夏恬和遲希專注地看著小孩,正經爸媽卻是已經在憋笑了。
場面表面上一度尷尬,但爸媽知道,閨女要放大招了。
過了會。
遲玉東緩緩把菠蘿拿出來,然后從桌子上跳下來,放回原處。
動作之優雅,簡直堪比貴族千金,非常人可及。
遲希真想敲鑼打鼓給小侄女點個贊。
真不愧是她侄女。
回到原處,遲玉東看著有點錯愕的張滔滔,微笑,一本正經地說,“謝謝叔叔,但是我不喜歡吃。”
……
夏恬和遲希都有點繃不住。
爸媽已經在笑了。
這是遲玉東的一個技能,天生的淡定,主打讓有心搭訕的人下不來臺。
這點像她小姑。
“哦哦!沒事沒事!”張滔滔尷尬地賠笑,“不謝不謝,哈哈哈。”
夏恬突然有點感慨,這小遲玉東雖然嬌氣,卻十分知分寸,膽子大。這就是現在的小孩。
能有一個這樣的孩子,看著長大,好像也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不自覺的,她看向遲希。
要是她們倆真的沒法在一起,那有個孩子也不錯,因為,她還真的見過類似的成功案例。
但是……
夏恬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幾人吃完飯,收拾好了后,遲靳南把遲希給叫出去了。
沒多會兒,李麗敏也出去了。
屋子里頓時剩下夏恬,張滔滔,和遲玉東。
有小孩在,夏恬也去不了別的地方,坐在沙發上等著。
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一直時不時看她。
有點不舒服。
“夏恬醫生,我能加你個聯系方式嗎?”
第1章 對抗
事態越發詭異。
到底要搞什么?
夏恬微微皺眉,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哦,今天早上我看見了你的工作牌,就知道了。”張滔滔裝的怪紳士,“正式認識一下, 你好, 我叫杰森, 中文名是張滔滔,滔滔不絕那個滔滔。”
呃……
夏恬點點頭, 名字跟人挺配。
“姑姑, 滔滔不絕是什么意思呀?”夏恬懷里的遲玉東突然仰頭問。
夏恬一愣,“就是說這個人話很多, 像一層層的海浪一樣停不下來。”
遲玉東:“哦。”
張滔滔:“……”
夏恬禮貌性地笑笑, 又恢復了平淡, “抱歉, 我沒有內涵你的意思。”
“我真的話很多嗎?”張滔滔抓抓腦袋,“我還是我們家最不能說的一個人了。”
夏恬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她也不太能說。
張滔滔錯開了這個話題, “你手機呢?拿出來掃個碼。”
夏恬:“嗯?”
“那個,相逢即是有緣, 我這腿以后有什么不得勁的地方, 我也好咨詢咨詢你, 是吧, 你到了倫敦有什么事也都可以直接找我。”
“……”
——
隔著一道走廊的另一個房間, 也在進行著三堂會審。
遲希堅決道, “誰帶來的誰送走。沒這樣的, 幾千公里啊?莊女士很熱衷什么有緣千里來相會是嗎?”
李麗敏在一邊坐著沒說話。
平常老婆和妹妹關系不錯, 遲靳南是想讓老婆來勸一勸的。
但以他對老婆的了解,八成已經被這倆姑娘反水了。
那他可怎么辦呢。
“小妹, 現在情況是,人家腿傷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而且你看,”遲靳南手機打開給遲希遞過去,“咱媽天天給我發信息,叫我監督你們培養感情,人不僅不能走,從明天開始你們還得出去約會。”
遲希掃了幾眼記錄,轉過頭去不想多看。
“你們有病吧?”
嘆口氣,遲靳南道,“我問你,你為什么不去市南區的老大院了?”
“那都快拆遷了我去干什么?!”
“但所有人都還在那。那個大院里,全都是爸媽這一代的戰友,朋友。所有在那個院子里出生的小輩,過年都要集中在那里,這幾乎是個不成文的規定。更何況現在就你一個人在江……”
“所以呢!”遲希猛地打斷遲靳南的話。
她眼尾發紅,強烈的不平憤恨涌上心頭,“我……”
想說點什么。
臨到嘴,她卻像哽住了。
不知道要說什么。
也說不出來別的。
眼角硬生生逼出一滴淚。
有時候真想指著他們鼻子好好罵一罵啊。
“我懂了。”
遲希難忍哽咽。
“我就不應該生在大院里。我不該姓遲。我不該出現在宇凡哥面前,我……我,,”
李麗敏完全聽不下去了,默默坐到遲希旁邊,輕輕擁住她。
遲希泄了氣一般。
“我就應該死在那一年夏天。”
死在第一次見到所有人的時候。
……
遲靳南完全說不出話。
這么多年,從來沒有在小妹嘴里聽到這個字。
他掀開眼皮看向小妹,看到的是無盡的失望和落寞,還有責怪。
她在怪我。
“哥……與其如此,你倒不如當初就不要送我離開。我要是一直待在江清,說不定真的可以變成你們想要的樣子……”
——
這場談話再次不歡而散。
遲希一個人出門,到自己家門前。
只要她伸出手,拇指抵在門把手上,這扇門就可以打開。
這個地方只有她和夏恬的指紋可以打開。
打開就可以看到夏恬。
可遲希好像怎么都沒有力氣再去打開了。
她抵著門慢慢蹲下,肩膀開始無聲地抽動。
她想起了2013年的夏天。
第一次踏上一片未知的土地,她有害怕,有彷徨,甚至還有點解脫。
那種感覺恍如隔世。
就像她不知道當時宇凡哥怎么就突然出現了一樣。
她也不太記得自己怎么就來到這么一個暖烘烘的地方了。
北令的氣候很暖和。
那天,她坐著公交車,走遍了北令的大街小巷。
她覺得大同小異。
除了氣候,這里和江清沒什么區別,也有風,有樹,有人群有街道。
還有數不盡的車。
好像所有人都長的一樣,都沒什么表情。
直到她看到,有一個人不同。
那個人安靜地坐在公交站臺,穿了身洗到掉色的黑裙子,梳著一個長長的魚骨辮。
仿佛遺世獨立,聽不到人群的聲音,手中有一本卷皮的紅樓夢,正專注在那個世界里。
遲希坐著車停在她身前,站臺所有人都上車了,她連頭都沒抬起來。
直到司機再次驅車從她身邊駛過。
遲希在想。
紅樓夢有那么好看嗎?
她怎么沒有朋友?
還有,她會不會誤了車?
鬼使神差,她在下一站下了車。
跟著來時的路,往她那邊靠近。
越來越近,遲希看清了那姑娘的側顏。
后背挺直而端正,像雨后初生的春筍。
微風拂過,光是這一眼,就讓遲希定定地愣在那邊。
生命力在一個人的身上具象化了。
……
還沒走到,那姑娘收起書,起身離開。她似乎并不是來坐車的,不看車牌,向著一個既定的方向走去。
遲希像從春天的夢境里蘇醒。
一眨眼,人已經走遠了。
……
從那以后,她成了她的前路。
*
“遲希?你怎么了?”
夏恬的手機在包里沒拿出來,到玄關處拿的時候,感覺到門有響動,一打開,遲希正蹲在門口。
她趕忙扶住她,自己跪地上把人扶起來。
遲希眼眶是紅的,腦袋是熱的,眼神是迷離的。
夏恬沒再說話了,撐著遲希的雙臂想帶她起來。
隱約中,遲希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將自己拔起。
她不想依托于這股力量,于是自己努力地站穩。
勉強睜開眼,看清來人。
“小恬兒?”
夏恬抱著她,“嗯,能走嗎?”
看到她,遲希鼻尖一酸。
“不能了……”
夏恬頓時有點頭大。
不過她覺得自己是可以的,遲希不算重。
努力了一把,她把人背了起來,遲玉東在她房間里睡覺,她只能往遲希房間里走。
此時在衛生間上廁所的張滔滔也出來了,見到這幅樣子連忙一瘸一拐地跟上,神態著急,“怎么回事啊?”
夏恬把遲希放到床上,給人脫掉鞋蓋好被子,才跪床邊檢查了一□□溫。
這次是真的發燒了,而且事態不對,比尋常的發燒可能還要嚴重。
夏恬飛快去自己臥室找來了醫療包,張滔滔在門口站著堵,夏恬干脆支使他,“你去沙發那坐著。”
“我看看能幫點什么。”
“你只會添亂!”
“……行吧。”
不過張滔滔倒是也沒去沙發上坐,自己慢慢地往對門去了。
沒一會,這間臥室擠滿了人。
不知道他們說了什么,可夏恬看得出,遲靳南夫妻倆臉色也很不好,眼睛也是紅的。
嘆口氣,夏恬還是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她自己待在遲希的臥室,關好門窗,一直在照料著遲希。
高燒直到深夜,吃了藥出汗,降降溫,但很快會反復,而且反復的很快,溫度更高。
不能再等了,趁著夜色,夏恬叫來遲靳南,把遲希送去了醫院。
看到夏恬認真照顧遲希,有條不紊的模樣,遲靳南心尖上酸的厲害。
再沒有一刻,能讓他比現在更覺得自己不配做個哥哥。
“你們聊什么了?”夏恬在床邊,看著遲希,突然問他。
遲靳南坐到另一邊,安靜好半晌。
夏恬不強求,“這幾天降溫,確實容易生病,不用太擔心。”
遲靳南點了下頭,彎腰支著膝蓋。
他身上帶著一種濃重的無力感,這樣看起來,和遲希真是像兄妹倆了。
“希希和她媽媽,關系其實很僵。”
夏恬點頭,“我猜到了。”
“她其實不叫遲希,我們的名字都是父母的姓氏加方向詞,但那年宇凡走了之后,希希一個人到北令,第二天就自己去改了名字,不僅去掉了母親的姓,還改成了希望的希。”
夏恬愣神。
這些事,遲希從來沒跟她說過。
“我原本以為起碼這是個好兆頭,雖然母女關系不好,但小妹還是堅強的,只要她能好好生活下去,這就很好。母親的苦心總有一天她會明白。”
“……”
“可直到今天……我才看清。”遲靳南聲音十分嘶啞,“如果我早知道這場相親讓她那么痛苦,我一定不會再向著我媽。”
“等她醒來的時候,你告訴她,如果她真的要對抗,那,哥哥站在她這邊。”
第1章 通感
遲希覺得很累。
看到的一切一直在變換。
一會回到了車禍現場, 一會回到了大院里,一會回到了夏令營……
像在做夢。
后來,她聞到了一股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沒一會, 腦袋逐漸清明了。
鎮定下來, 她發現自己回到了一輛公交車上。
熟悉的站牌, 熟悉的投幣箱,就連那已經破舊到幾乎要斷掉的把手都讓她覺得熟悉。
這是北令的四路公交車。
這個場景深深印刻在她的腦海里, 再過兩站, 她就能看到不到十七歲的夏恬。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夏恬的時候。
快到那個站,遲希本能地站到后門口。
想見她。
可是。
她看見那個站臺上, 并沒有一個黑裙子在看書的女孩。
遲希一個人從后門下來, 站臺上的人一窩蜂上車。
這里空空如也。
怎么會沒有呢?
遲希循著記憶中她走的方向, 一直往前走, 穿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一直沒能看見人。
這是夢。
不要害怕, 這是夢。
遲希安慰著自己。
一抬頭,她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附中。
剛踏進這所學校的時候, 她不過是個考試考不到三百分的學渣, 但離開那一天, 她卻是在紅榜連續掛了七天的省第四。
這一切都是因為夏恬。
夏恬是她的方向。
有了夏恬, 就不需要西了。
有了夏恬, 她就成了希。
夏恬在里面。
進去一定可以看到她。
遲希飛快地跑進了門。
學校里很多穿紅校服的同學, 而她穿的是粉色的裙子, 大家都用奇異的目光看著她。
和在急救室門口一樣。
這樣的圍觀下, 遲希覺得身上的衣服存在感越來越低。
她越來越接近透明,越來越像個只供參觀的雕塑。
不, 她是來找夏恬的。
紅榜……對,紅榜!
找到紅榜,就可以看到夏恬。
紅榜的位置距離校門口很近,就在高三教學樓正下方。
遲希一股腦奔到那里去,眼睛專注地望向那個最大的頭像。
直到看清,她心臟瞬間懸空。
……
不可能的!
那不是夏恬,那怎么可能不是夏恬!
全三個年級的紅榜都在這邊,全年級總分前三名,和單科成績榜首的照片都在這邊。
怎么可能一張都沒有?
夏恬應該至少有三張單科,和一張總分才對。
怎么可能……
這時,她突然聽見了一個成熟女性的聲音,來自靈魂深處。
近乎撕心裂肺,“為什么要騙我!”
這是夏恬。
遲希瞬間眼淚掉下來,“我沒有,我沒有騙你……”
“你是個騙子!”
“你該死!”
對……我該死,可是,可是你能不能回來……你回來……
“我就不該遇見你。”
“我就該死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
像鐘聲。
咚——咚——咚……
“啊——”
遲希跪倒在地上。
她覺得自己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尖叫。
所有的同學,都似乎看不見,也聽不見她的尖叫。
人影綽綽中,只有她一個人在那里。
天空,也暗了下來。
世界完全成了黑白調,耳邊完全成了嗡鳴聲。
……
“遲希?你在干嘛呢?”
突然,一個溫和好聽的聲音進入她的耳朵里。
遲希從地上抬起頭。
黑裙子,魚骨辮,拿著書的小姑娘正彎著腰看她。
果然,和她想象的一樣,很美,美的像九天來的仙女。
那一刻,她的世界亮了。
——
“遲希?遲希?醒醒!”
遲希猛地彈開雙眼。
眼前的夏恬穿著白大褂,滿臉的擔心,正拿著毛巾反復給她擦額頭。
夏恬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一般來說普通的肺炎掛點水降了溫就能好,可遲希的溫度早上就降下來了,卻遲遲醒不過來,像魘住了一樣。
“終于醒了,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夏恬在給遲希按摩身上,“再醒不過來,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鬼上身了。”
疏通了一下經絡和血脈,應該不那么麻了,夏恬站起來,準備再降一降點滴的速度。
遲希用那只插著針管的手快速抓緊她。
兩只手握到一起,夏恬感覺到遲希力道很重,沒一會血液就倒流了出來。
夏恬迅速回握住她,半跪下,把手放低,輕輕拍,“放松。”
遲希慢慢松了下來。
眼見血液重新回去,夏恬把她手仔細地鋪到床邊,叮囑,“不要用那么大力氣,扯著不疼嗎?”
“不疼。”
遲希的聲音沙啞又哽咽,夏恬抬起頭看她。
好一副委屈的樣子。
看來遲希她哥哥是真的把她氣著了。
這人也是,說什么金融精英,怎么這么不會說話,有什么話就不能好好說?
夏恬照顧遲希,也是兩天一夜沒合眼,這會蹲著她還有點抽筋,慢慢站起。
正想安慰幾句,遲希從床上一下坐起來,緊緊抱住她的腰。
夏恬有點不以為然。
但她堅持著沒動,輕輕拍了拍遲希的肩膀,“好啦,沒事了,生病有什么好哭的?你忘了你身邊有個醫學博士啦?”
遲希縮在她胸膛,突然笑出聲。
真好啊。
遲希驕傲道,“還是個外科的醫學博士。”
“就是。”
抱了好一會,兩人松開。
夏恬倒了點水遞給遲希,自己坐一邊給她削蘋果。
遲希半杯水都還沒下肚,病房門口進來個一瘸一拐拄拐杖的人。
關鍵,他也穿著病號服。
夏恬看見,眉間一皺,“你這是干什么?”
來人正是張滔滔。
張滔滔靠在門口,露了個笑,“我當然是來陪希希住院的呀,她這次不是得住一周嗎?”
遲希看向夏恬,“我怎么得住一周啊?”
夏恬看著張滔滔,“你為什么要陪遲希住院?”
兩人一起問出。
張滔滔一時間沒聽清,又艱難靠近了幾步,“你剛剛說什么?”
夏恬當然先回答遲希的問題,“你都不知道自己病的多兇險吧?不反復都是好的,反復了怎么辦?來回跑?可不得住一周。”
“哦。”遲希點頭,自然而然接過夏恬的蘋果,美滋滋開始吃。
住院好啊,她天天住院也行。
有人歡喜有人愁。
回完了這個,還有下一個。
夏恬轉了個身,“至于你,你和遲希什么關系呀?你憑什么陪她住院?”
張滔滔睜大眼,“我和她當然有關系啊!我們怎么能沒有關系?”
“……”夏恬唇線放平。
過了幾秒問,“你是真想跟她結婚?”
“那當然啊。”張滔滔回。
夏恬冷哼一聲。
她從座位上起來,走到遲希身邊,把住遲希的下巴撈她抬頭。
當著張滔滔的面,夏恬毫不猶豫低頭,在遲希唇瓣上貼了一下。
遲希滿嘴還是蘋果,有點懵。
親完了夏恬淡然地抿了抿唇,坐回原地。
幽幽看向張滔滔。
“操……”
張滔滔此時驚詫地張著嘴,能塞得下一個生雞蛋。
夏恬保持著挑釁的眼神,朝他點頭。
張滔滔,“你你你你們……”
“事實如此。”夏恬說,“她不可能跟你結婚的。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
張滔滔怎一個驚訝了得。
他睜大眼睛看向遲希,“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是個女孩,那女孩就是她?夏恬醫生?”
遲希正在嚼蘋果,十分開心,與剛剛的脆弱判若兩人。
“對啊。”
“你,你們倆,你們……”張滔滔對標兩女,指來指去,“你們倆怎么能在一起啊?!”
兩女一起脫口而出,“我們倆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你們……我……你們!”
張滔滔五官皺成一團,看起來像是真難過,眼睛都逼紅了。
雖然艱難,但還是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夏恬看得心生疑惑,“他難道真的喜歡你?”
遲希哪里還管的著這些。
“再削一個,還要吃。”
“……”
哦。
好吧好吧。
——
遲希在醫院,夏恬就干脆不回家了,晚上在這邊給她陪床。
這是兩人第一次在病房里過夜,要是有精神,夏恬絕對會拉著遲希聊她個通宵。
只不過她今天太累了。
晚上,確定好遲希沒什么別的事,她在旁邊的小床上倒下,沒一會就睡著。
遲希晚上不掛水,精氣神基本回來,側躺著看她的睡顏。
又是一個側顏。
遲希不禁想起剛才做的夢。
那個聲音就是之后的夏恬的聲音。
重逢到現在,她們倆的關系好了很多。
遲希有時候晚上回想,當初分手確實是她欺騙了夏恬。
夏恬之所以會那么決絕離開,很有可能就是因為她說她心里放不下一個男人。
也是后來,隨著長大,遲希才明白,這樣的欺騙對一個同性戀愛的女孩來說,真的很殘忍。
寧愿接受女朋友不喜歡自己,也不愿意聽到女朋友喜歡男生。
遲希和夏恬,都是這樣的人。
在女同的圈子里,她們都屬于非常純粹的本能里只對女孩有感覺的一類。這一類人很稀少。
能遇見夏恬,和她相互喜歡,簡直是件比火星撞地球還要小概率的事件。
而你竟然還想要逃離。
遲希自嘲,笑話自己。
夢中那番讓她五感盡失的話,此刻縈繞在她耳邊。
——“我就該死在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
遲希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夢并不是空穴來風。
隔著時間,空間,她可能真的是聽到了當時夏恬最真實的內心。
她們通感了。
因為那個時候夏恬已經從那個骯臟的家里出來了,那個時候夏恬只有她,所以她是真的恨她。
——
深夜里,夏恬是被麻醒的。
她不習慣側躺著睡,一側躺整個手臂就會發麻,而且這次還感覺有點重,像被什么東西壓著一樣。
她這會本能地想翻個身。
不想被一雙手臂禁錮著,在腰后,肩窩里也埋著個東西,在蹭她。
夏恬費力的睜開眼。
她發現自己躺在遲希的病床上,現在遲希正埋在她懷里。
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會夢游了吧?
夢游過來把遲希一把撈懷里?
她這么牛逼?
呃……
夏恬閉上眼醒了醒神,嘗試推開面前的人。
但沒推動,反而被抱得更緊了。
她聽到一聲抽泣,在自己耳邊。
這人分明沒睡著。
夏恬伸出一只手,在遲希后頸處捏了一下,聲音有點沙,“手臂麻了……快起來。”
聽見聲音,遲希飛快從她懷里出來。
然后抬起胳膊,扶著她腦袋,把她抱到了懷里。
輪番抱。
不撒手。
遲希懷里當然要比夏恬懷里更溫暖更柔軟了。
不過夏恬很想翻個身。
她抱了抱遲希的腰,“怎么了?做噩夢了?”
遲希一癟嘴,悶悶地委屈,“嗯。”
夏恬問,“夢到什么了?”
“夢到你死了。”遲希答。
“……”
夏恬簡直無言以對,在遲希腰后使勁捏了捏,“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遲希癢的往后躲,馬上離她遠了。
正好這個縫隙,夏恬快速轉了個身,平躺著。
深呼吸了幾口氣,舒坦了。
過了會,她覺得身邊人有點安靜。
有種……暴風雨前的安靜。
于是,嘗試往右看了一眼。
這一眼還沒看清,遲希蹭一下翻身起來,帶著被子到她上面。
“醒了就別睡了。”
夏恬差點被嚇死。
她剛剛睡醒吶,天哪。
她飛快堵住自己的嘴,找了個縫隙鉆下床。
躲到自己的小床上。
遲希原地坐著,看著她。
“你……”夏恬咬著嘴巴,“這是醫院,你想讓我明天被同事笑話死是不是?”
哦,有道理,這兒不隔音。
遲希皺眉,有點郁悶。
想了想,“那衛生間是不是好一點?”
“我……”
嘿?還挺有理是不是?
夏恬飛快地裹好被子躺下。
悶在里面說話。
“遲希我告訴你,沒有下次就是沒有下次。你以后給我離遠點。”
第1章 絕了
大早上就很煩。
養病的第一天, 從耳邊的嘰嘰喳喳開始。
遲希面色無華的半躺在病床上,不知道是被吵的還是病沒好,反正是腦袋很疼。
面前坐了兩個帶著口罩的人,在她面前打量她。
老板娘情有可原, 可現在這小員工也能騎她脖子上嘲笑她了。
什么世道。
“遲老板, 我采訪采訪你啊, 人生中頭一次住院,感想如何?”
遲希皺著眉閉上眼, 把頭轉向另一邊。
鐘語寧摸摸遲希的腦袋, “姐,夏恬姐都說了, 你身體底子好, 病也好的快, 你快別裝了。”
裝你大爺裝。
“得, 您不說我也知道,當然快樂啦, 追妻追到醫院來,想想都真是件讓人愉悅的事情啊, 對吧?哈哈哈哈……”
遲希掀開眼皮, “閉嘴, 煩死了。”
“喲, 被我說透了不好意思了, 行行行, 不說不說。”丁然突然抱拳, “遲希者, 吾輩楷模也!”
鐘語寧也在笑,“哎你快說說, 夏恬姐什么反應?有沒有格外擔心你?你倆昨天晚上一起在病房里,是不是睡一塊了?”
丁然眼神一亮,“對啊,快點快點,老實交代!上手了嗎?”
遲希突兀地推了丁然一把,差點脫口而出一句國粹。
小孩還在這呢。
“上手?上手干什么?”鐘語寧問。
丁然切換了一臉壞笑。
什么小孩?都二十四了還小孩。
這有什么的。
正打算聊一聊,病房門又推開了。
進來個穿黑大衣的窈窕美女,包裝的嚴絲合縫。
丁然頓時一驚,“……你怎么來了?你瘋了?這是醫院!”
口罩圍巾都摘掉,來人果然是江葉。
三兩下脫掉自己的外套,往床上一癱。
“別提了。”
鐘語寧格外喜歡江葉,上次婚禮認識后,回去立馬惡補了江葉出演的所有劇集影集,已然成了半個粉絲。
見她萎靡成這樣,鐘語寧連遲希夏恬的八卦都不想多聽了,馬上到江葉身邊,“咋搞的?”
她倆躺在遲希的床腳,遲希不自覺把自己的腿收回去些許。
江葉感覺到了,拍了拍她的腿,象征性關心,“你怎么樣?”
遲希道,“沒事兒,快好了。”
“那就好。”
說完,江葉仰天長嘆一口氣,“我已經三十個小時沒睡覺了——”
丁然也來了好奇心,“到底咋了這是?”
江葉鯉魚打挺從床上起來,絲滑地跪地上,“我是真的找不到感覺呀!我這次這個劇本很是復雜,對手演員也不咋地,就長得帥點,拍了這么久,總讓我感覺像臨時趕工造的贗品似的,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這里就丁然也在娛樂圈工作,就她有發言權。
“呃……所以你就焦慮了三十多個小時?”
江葉老實點頭,“啊。”她求助地望向丁然,“然然我問你啊,久別重逢,藕斷絲連,欲拒還迎這種,到底要怎么演啊?我們導演老說我的眼神戲不行,可他也不教我啊,隨隨便便就給過了,我是真的沒辦法。”
“呃……”
四個人面面相覷。
沒一會,夏恬結束了今天的查房,有一點暇余時間,正好推門進來了。
看到病房里的四個人,夏恬懂了點什么,笑著關上門走近,“難怪大早上就聽人說今天的樓道格外吵。”
到遲希跟前,夏恬先檢查了下正在掛的水,又量了量體溫,還拿聽診器聽了聽。
遲希聽話得很,讓掀衣服就掀衣服,眼睛一直看著夏恬。
夏恬時不時和她對視,不交流,又平靜地移開,讓人不得不繼續看她。
氣氛確實詭異。
這不就是,欲拒還迎?
檢查好,夏恬放下心,坐在近處,拿桌子上的蘋果削蘋果。
遲希搭了下她的手,“不吃了,早飯吃的多,我一點都不餓。”
夏恬點點頭,重新放下。
遲希的手就那么一寸寸地退了回去。
甚至有種有種大腦讓我退但我不想退的意思。
過了會,夏恬終于感覺到了不對勁。
轉過頭,床腳三人正認真地盯著她們倆看。
夏恬疑惑,“你們干什么呢?”
離她最近的鐘語寧肉眼可見地臉紅了,連忙偏開。
丁然則是一臉的姨母笑。
有種我的cp終于成真了的欣慰。
江葉在床腳,托著下巴認真回憶剛剛的一幕。
丁然拍她,意味深長地說,“這下你懂了吧?久別重逢,藕斷絲連,可不就是這樣的。”
鐘語寧捂著臉,“什么樣啊然姐?”
丁然說,“一個直白沖,一個死嘴硬唄。”
夏恬:“……”
沒聽到之前的,夏恬得消化消化。
遲希則是露出了今天早上第一個笑。不過她覺得夏恬可不是死嘴硬,就是有點別扭,不習慣和她接觸。
不過沒關系,她們中間隔著八年的距離,那她慢慢走向她就行了,就像以前那樣。
想著,遲希抬起手,覆在夏恬的魚骨辮上輕輕摸了摸,片刻收回。
丁然和江葉幾乎同時捂住心口往后一仰,感嘆。
鐘語寧跟著她倆一起在起哄。
夏恬不停眨著眼睛,局促地抓緊手。
“你們能不能正常點?”
丁然快速點頭,“能能能!”
江葉雙手合十:“只要你倆好好的!感恩上天感恩上天!”
夏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從昨天把張滔滔氣走之后,她還真產生一種負罪感。
總覺得,在旁人面前秀恩愛是會遭雷劈的,秀假恩愛更會。
夏恬晃晃腦子,看向遲希,“你能聯系上張滔滔嗎?”
遲希心里正美著,一聽這話頓時臉色暗了暗,“咋了?”
夏恬說,“他不見了,他那間病房里沒有人。”
“出院了?”
“沒有,床位還在,沒辦出院手續。”
“……”
夏恬道,“遲希,還是好好跟他說說,別叫他想歪。”
“嗯。”遲希懂得輕重,馬上拿起手機開始聯系,“別擔心,這事兒交給我了。”
后來,遲希聯系到了張滔滔。
李麗敏說,他昨天晚上拖著一條殘腿,去酒吧買醉了。
中午,遲希在醫院吃病號飯,夏恬跑了一趟,回家里探望他。
還好張滔滔還有理智,知道自己不熟悉江清,醉倒之前給遲靳南打了電話,才不至于睡大街。
感覺到似乎有人在碰自己的腿,張滔滔身體自發的轉醒。
睜開眼,看到的是夏恬,她正在給自己換夾板。
“醒了啊。”
“……”
換好,夏恬把已經臟了的舊的東西都裝到塑料袋。
旁邊站著李麗敏,拿起那個塑料袋走出了臥室。
夏恬找了個椅子坐下。
“對不起啊,昨天是我太激進了。”
張滔滔還是不愿相信,“為什么偏偏是你呢?”
夏恬笑下,“為什么不能是我呢?”
張滔滔無神地看著天花板,模樣看上去心灰意冷。
“我目前需要的也只是個結婚的對象。我家里人催的很急。我和遲希結婚能解雙方的燃眉之急,所以不管她是什么樣,哪怕她喜歡女人,我也是可以接受的。但這個人怎么能是你夏醫生呢?”
夏恬聽著,終于察覺出了端倪。
她皺眉。
這是怎么搞的?
“夏恬,我喜歡你。”張滔滔看著她,說,“從我第一次見你我就喜歡上你了,我這二十八年,從來沒有對誰心動過,你是第一個。”
……
在醫院正通著電話吃飯的遲希差點一口被米粥噎死。
“傻逼吧這人……”
沒了半點吃飯的心思,遲希拿起電話認真接聽。
隔了很久,對面傳來夏恬的聲音。
夏恬笑了聲,“挺意外的。”
“我說真的。”張滔滔著急道,“夏恬,我知道我真的很冒昧,但我不想留遺憾,我就問你,你能,再考慮考慮嗎?”
又一會兒沒反應。
遲希盯著手上的針管,盤算著要不要一把拔掉。
手機對面傳來了聲音。
“沒法兒考慮。”
遲希狠狠松了口氣,手也逐漸收回。
張滔滔眉間一緊,還有要掉眼淚的架勢,“一定非得是女人不可嗎?”
這話突然讓夏恬頭皮一緊,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那也不是不可以,”張滔滔的話帶著決絕。
“……”夏恬坐都不知道該不該坐下去,她記得兜里正連通著的電話,單手把它掐掉了。
她都沒辦法接受接下來張滔滔可能要說的話,更別說遲希了。
“我可以……”
他沒說完,夏恬快速打斷他,“打住!打住!不要再說下去了。”
對方眼眶紅紅,伸手想夠她,卻因為宿醉還沒精力坐起來,看上去由其可憐。
夏恬飛快的退遠。
“我不知道你哪來這么大的執念。”她強迫自己定定地說話,“我能說的是,如果你這樣不自愛,隨便改動自己,那你真的不配任何人喜歡。”
張滔滔,“我沒有~是你一定要……”
夏恬繼續打斷他,“你說錯了!”
她退到門前打開門,整個頭皮在發麻,“我喜歡遲希不是因為她是女人,只是因為她是遲希而已,我很愛她。我希望你不要傷害她,也不要傷害我,更不要傷害你自己,好吧?”
“……”
張滔滔突然一整個泄了氣。
“別躲了,我知道了。”他笑了一下,“就是嚇嚇你,我哪來那么大勇氣呀?”
夏恬慢慢站正。
她煩躁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
然后猛一拍門,也不管李麗敏詫異的神色,直接走出房門。
也沒回家,直接下樓梯往外走。
鐘語寧搖著車鑰匙在外面等她,看見她小跑著迎上來,“咋樣?”
夏恬才回過來這口氣,搖頭。
她任何濾鏡都沒了。
外國人簡直太可怕了!不,是張滔滔簡直太可怕了!
還有什么是他做不出來的?
“語寧啊,”夏恬語重心長地說,“你以后找對象一定要找一個本身就足夠好的人。”
鐘語寧樂了,“這不絕哥到底什么來頭?咋連你都嚇成這樣?你不會也要生病住院吧?”
夏恬苦苦一笑。
她感覺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