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嫣根據劇情找到大佬名字之后,就心滿意足地躺下睡了個回籠覺。這次睡得一片安寧,沒做什么奇怪的夢。
第二日一大早,她就讓人把老宅里所有家仆的名冊拿來。
當一個囂張跋扈的大小姐的好處在于,她想干什么、完全不必跟人解釋原因,直接吩咐就對了。
到此為止還一切順利,等楊嫣翻開冊子之后,就在一連串的數字和雞鴨鵝子豬狗馬牛驢等等家禽家畜與其排泄物中迷失了目標。
楊嫣:???
不是!你們起名都這么隨便的嗎?!
楊嫣一時居然不知道該不該接著看下去。
總覺得再繼續往下,就可能會因為知道的太多而被滅口,畢竟沒哪個皇帝想要自己被叫“趙糞堆”“趙豬子”這種黑歷史公之于眾。
宰相肚子里都能撐船,那么皇帝應該更寬容大度……吧?
看都看了,楊嫣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在意識到名字不怎么靠譜之后,她將關注點放在姓上:名字可以變,但是姓氏總不可能隨便改。
趙氏是個大姓,冊子里姓趙的人不少。
楊嫣一一記下這些人的相貌特征和在宅子里領職務,準備過去見一見。畢竟是未來能當皇帝的人,就算不是王霸之氣外露,也必定不同凡人,應該很容易辨認。
做好了前期準備,楊嫣就出了屋。
她對著原主的一群跟班婢女吩咐:“都別跟著我!”
她就是悄悄地去看一眼,要是有了不對,自己一個人也好跑路。要是后面浩浩蕩蕩地跟著一群婢女,出什么意外躲都躲不開。
一不小心鬧出昨天那種場面,誰知道強制執行的人設會造成什么災難性后果?!
大小姐想起一出是一出,院子里的婢女都毫無異議地領了命。
織煙倒是想說什么,但是在楊嫣那“漸漸不耐煩”的表情中也閉了嘴。
楊嫣順利獲得了個人行動權。
卻不想這一趟趙姓大佬沒找著,倒是撞見了另一樁事情。
宅子里通往馬廄的有一條小道,這地方荒僻,除了清理馬廄的奴仆之外平常很少有人走,旁邊更是一片雜草叢生的樹林。這會兒正是冬日,枯草和光禿禿的樹干堆在一起,顯得又蒼涼又破敗。
呼嘯的風中傳來一道粗噶的男聲,“冉二,你小子最近很風光啊。又是請醫又是吃藥的,我倒是沒看出來,你小子手里有不少閑錢吧?”
被堵著的冉韜垂著眼沒答話。
他認識堵自己這人,對方是東邊庫房的看管,仗著宅子管事有些遠親,平常總愛從手底下的人摳一些孝敬,在宅子里也算是惡名遠揚了。冉韜是清理馬廄的雜役,并不歸他管,但是前一日醫者過來的動靜太大,這人因此盯上他了。
他垂眼在地面上四處搜尋的目光終于找到了目標,當即佯作跌倒、撿起了那根看上去十分合適的樹枝,再背著手折斷、斷面處霎時出現了尖銳的木刺,正準備動手、動作卻不自然地頓了一瞬。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隨著風被送到耳中,來人的體重很輕、年紀不大,腳步并不規律、也不像是經過訓練的婢女。
冉韜認出了這個昨日聽過的腳步聲,是這個宅子的小主人。
冉韜憶起了自己剛被買來時聽到的規矩,里面有一條就是不許仆役私下里起爭斗。雖然就他的見聞,這些規矩幾乎沒有被遵守過,但是像是某種約定俗成的、更深刻的規則一樣,這些東西也不能被翻到明面上。
冉韜沒再動了。
胡孝義看著這個嚇呆了的小崽子,心底哼笑了一聲,只覺得今日的酒錢有著落了,轉念又擔心這個小崽子把錢都花去請醫……不過也無妨,這小子既然能攢下請醫的錢,必定有來錢的“門路”,要是能把這“門路”問出來,那就更妙了。
想著這些,胡孝義的心情何止是一個滿意了得。
他正準備把這小崽子拎起來好好拷問拷問,但手才剛伸出去,卻聽見身后一道清亮的問聲,“你們在干什么?”
胡孝義聽見聲音,立刻眉頭一皺:哪來的多管閑事的小丫頭片子?
他擰著眉回看,等瞧見人之后,原本預備的喝罵聲立刻噎了回去,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磕巴道:“小、小娘子。”
這位小祖宗回梨縣才沒有幾天,威名已經傳遍大宅上下,這宅子里就沒人敢招惹她,就連那些個一貫偷奸耍滑的、撞到這位祖宗面前,都得夾緊尾巴——這京里來的小娘子是帶著一大批護衛過來的,一個個都是腰間掛刀、刀刃锃光瓦亮的。
胡孝義回憶的這會兒功夫,上面的聲音已經有點不耐煩了,“我問你們在干什么?”
大冬天的,胡孝義汗都下來了。
但他好歹常年在管事的遠房叔父那里拍馬屁練出來的,還有些急智在身上,立刻就回神道:“稟小娘子,是這小子這幾天病得不好干活,托我來幫個忙。瞧他虛得走路都摔,怕是照顧不好馬,若是因此礙了小娘子出行,那就是罪過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惡狠狠地給一旁的冉韜使眼色。
因為這會兒跪在地上低著頭的角度,他也不怕被楊嫣看見表情,臉上的警告毫不掩飾。
楊嫣:“……”
真當她是傻子嗎?那場面明顯的霸凌啊!
楊嫣認出了那邊的小少年正是昨天被她抽了鞭子的那個,忍不住心想這孩子真是好倒霉。
現在的問題是她要怎么辦。
楊嫣揣摩著大小姐的性格,覺得原主才懶得管這些底下人的小事,而且霸凌這種事一個處理不好,反倒會讓受害者的處境更加艱難。
楊嫣腦子轉得飛快:要怎么才能在不崩人設的前提下處理好這件事?倒還真被她找出了解決辦法。
想出辦法后,楊嫣也沒磨蹭,當即模仿著大小姐頤氣指使的態度,抬手沖著那邊的小少年一指,“你!跟我過來。”
說完,抬腳就往遠處走,半點不給人詢問的機會。
冉韜將那截斷面尖利的樹枝塞進衣袖里,快步就要跟上去。
胡孝義倒是想攔,但是手臂動了動、到底沒敢。若是觸了這位小祖宗的霉頭,他那管事的遠房叔父都保不了他。
楊嫣趁著轉彎的時候往后看了一眼,見這小孩果然跟上來了,不由在心底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傻到底。
她就這么一路把人領回自己屋里,路上人人避讓,連個敢上前問原因的人都沒有,原主的威名可見一斑。
人是領回來了,但是叫人干什么楊嫣又覺得頭疼。
她的視線在屋里轉了一圈,抬手指著那張實木桌子開口:“你把這張桌子……”
目光觸及少年那單薄的小身板,這句說了一半的話到底咽下去,轉手一指旁邊,“你把那個臉盆架子挪到門那邊去。”
少年什么也沒問,很利索地干活。
楊嫣注意到他中途瞥了桌子幾眼,不像是看桌子,倒像是看桌上擺的那盤點心。
那點心楊嫣先前嘗過,齁甜齁甜的。原主的味覺很適應這程度甜度,但是楊嫣心理上接受不來,就一直在那擱著沒動了。
這會兒瞧見人像是在看的樣子,她試探性開口:“想吃?想吃就吃吧。”
少年大概還沒有那么懂得人情世故,這會兒半點推脫都沒有,直接道:“仆謝過小娘子。”
說完,竟然就緊接著就去拿著吃了。
楊嫣因為這直接的回應愣了一下,旋即就被對方的吃相驚住了。
又快又兇,簡直像在搶食的野狗。
她回神又忍不住“唉!”了一聲,著急忙慌的倒了水往人跟前遞,“你慢點吃、別噎著。”
小孩大概是吃得確實噎住了,接過水來一飲而盡。
目光對上,兩個人都愣住了。
楊嫣不知道對方在愣什么,她愣的是:自己居然沒被人設警告?!
這明顯不對啊。
她剛才那行為,怎么看都不是原主那個大小姐能做出來的。
楊嫣慎重地又等了一會兒,輔助系統仍舊是靜悄悄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難不成是壞了?
楊嫣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那邊的少年你已經把糕點都吃完了,干干凈凈、連點碎渣餅屑都沒有,很有楊嫣昨天喝粥喝得恨不得舔碗的風范。
冉韜吃完了后沒再動彈,只是站在原地沉默地盯著人看。
或許是因為在房間內的緣故,沒了光線的映照,他的異瞳并沒有昨天看起來那么明顯,但是視線的存在感仍舊格外強烈。
楊嫣倒是想起來了,從她穿過來之后,就沒人這么盯著她看,所有人都恨不得離她八丈遠,連被她看一眼都要忍不住縮起來減小存在感。原主這個性格……真是形成得有跡可循。
半天沒等到下文,冉韜看看人,又看看已經空了的點心盤子,不太熟練地開口:“小娘子還有別的吩咐?”
楊嫣被問得沉默了。
她本來就不是因為有事才把人叫過來,搬個臉盆架子都是臨時起意。再差事人干別的?看看小孩這瘦弱的小身板,楊嫣忍不住生出種壓榨童工的罪惡。
但是這么放人回去的話,要是先前那人還在原地等著,這孩子還得被欺負。
這小孩這么瘦、看起來就很好欺壓的樣子,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怎么受磋磨呢?她能撈人一回兩回,但也不能次次都看著啊。好吧……她承認,因為剛來時的那一頓鞭子,她對這孩子存著點愧疚補償的心態。
她可是把人家打了一頓啊!!
大小姐是沒什么“我做錯了”的心態的,但是她總不能看著人繼續受欺負。
楊嫣擰著眉思索有什么不崩人設的解決方案。雖然不知道剛才的輔助系統突然失靈是怎么回事,但是她還是不想再挑戰一次[強制執行]了。
楊嫣沉默思索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出了個不算辦法的辦法:絕對稱不上一個好方案,但是這會兒也沒別的更合適的做法了。
她揣摩著原主的語氣,居高臨下開口:“我院子里還缺個跑腿的,就你吧。”
這樣應該還可以吧?看電視劇就知道,皇帝身邊的小太監,那是人人追捧的紅人、沒有人敢得罪。大小姐在這老宅里的地位,跟皇帝也沒差別了。
楊嫣說完,瞧著這孩子身上大冬天的單衣,眉頭更是打結。
她接著裝腔作勢,“我院子里的人,就沒有這么寒酸的!你去找管事領套衣服、要厚的,就說我的吩咐。”
冉韜似乎是反應了一會兒這話的意思,慢半拍地垂首應“是”。
更是頓了一下,才補上那句,“仆謝過小娘子。”
楊嫣看這孩子反應很慢的樣子,更操心了。
她沉著聲像是在警告,“我院子里的人,是我的臉面!你明白嗎?”被欺負了,得學會告狀。
冉韜:“奴明白。”
楊嫣懷疑地看過去:真明白了?
不管對方是不是真的明白,楊嫣都不可能把這孩子一直扣在自己屋里,她像是已經不耐煩了一樣,抬手揮了揮,“行了,你去領衣服吧,換了衣服回來這邊……報到。”
楊嫣好懸才把那句“讓我看看”給咽下去,但是覺得用“報到”好像也有哪里怪。
算了、不管了。既然輔助系統沒警告,就說明沒問題!
她憂心忡忡地目送著那道單薄的小身影消失在視野中。
去領個衣服而已,不至于出什么事兒吧?
……
確實出事了,但是事情的發展方向跟楊嫣的預料卻不大相同。
胡孝義早就在采蘩院外面等著了。
他不覺得那小子有在小娘子面前說什么的膽子,但是以防萬一,該警告的還是得要警告。
他專門等在一個沒什么人看見的地兒,趁著人經過的時候,想要把這小子拽過來。卻不料人是被拉過來了,他自己反被一股奇大無比的力氣扯倒在地。
還不等胡孝義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就察覺一只手鐵鉗一樣掐在喉間,他的臉頃刻之間憋成了醬紫色,但是頸間的那只手還在收緊,簡直像是要把他的頸骨生生捏斷。而與此同時,一根斷面帶著尖利木刺的樹枝正正懸在他的眼睛上方,距離捅進眼眶只差毫厘,他那顫個不停的眼皮甚至沒有辦法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