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嫣最后還是把這小丫頭買下來了,她總不能看著人被親爹賣到花樓。
再者楊家經過一通大清洗之后,現在正是缺人的時候,多這么一個小丫頭一點都不多。
拿到錢的劉痦子也高興。
他本來想著這種富貴小娘子多半不知俗事,他可以趁著這機會狠敲一筆。但是說話的時候旁邊一雙眼睛一直森森地盯著他,那兩只眼珠子還不大一樣,怎么看怎么滲人得慌,被盯得心里發虛的劉痦子到底沒敢搞什么小心思。
不管怎么樣,這錢相當于白得的。
那小丫頭的干巴樣兒,誰知道送到花樓去人家要不要?而且小丫頭這一遭是到富貴人家去享福了,就算惠娘知道了……惠娘啊……
想到這里,劉痦子臉上的喜色不自覺地斂了斂。
但也就是一會兒而已,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沒心沒肺的表情,腳步不受控制地往一個方向走去:拿到錢了當然要去試試手氣。
劉痦子才走了幾步,就瞧見了幾個熟悉人影,他臉色一變、拔腿就要跑。但到底沒能跑得成,只轉個角的光景,就被幾個打手堵了。
“劉痦子你行啊,有錢去賭、沒錢還債?怎么、瞧著我們兄弟幾個好欺負?”
領頭那人這么說著,也不聽人解釋,招呼了一聲就直接動了手。
小半刻鐘后,被揍得看不出原來模樣、連牙都掉了兩顆的劉痦子蜷在了一邊,口中還在口齒不清地連聲解釋著,“誤會、都是誤會!
打手可沒心情聽他的話,這會兒正拎著錢袋子數呢,數完卻罵出了聲,“你小子不是去丈母娘家討錢了嗎?就拿到這個數?!”
劉痦子身子蜷得越發厲害了,含糊地說明著先前的情況。
話才剛剛說完,就被領頭的那個人狠踹了好幾腳,連聲罵是“廢物”。
倒是旁邊有小弟附耳到老大旁邊說了好幾句,老大微微一愣,笑罵了句,“就你機靈!
他蹲下.身去,對著縮成一團劉痦子露出了個“和善”的笑來,“咱們到底是有交情在,我也不忍心看你這債一直欠著。你那丈母娘一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我這倒是有個法子……”
他很耐心地說完,又對著滿臉驚恐的劉痦子笑了笑,“法子就在這里了,愿不愿意用呢、就是你的事了。下次再見著,可別怪兄弟們不留情面!
……
那邊全員惡人的大戲楊嫣就不知道了,她這會兒震驚的是自己領回來這個小丫頭的名字,“你叫‘碧樓’?!”
她這是把女主給撿回來了?
小丫頭明顯十分緊張,瘦得像雞爪子一樣的手指在新衣裳上摳出了一團褶皺,緊繃著聲回答:“婢子沒有名字,是織煙姐姐給婢子起的名字!
楊嫣:“……”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到底是她領回來的這個小丫頭占了女主的名字,還是這就是未來女主?
書里的確描寫過女主的長相,但是想想也知道,那模樣跟現在這個才丁點大、還營養不.良的小丫頭對不上。
小丫頭見楊嫣不出聲,連忙開口:“小娘子若是不喜歡,婢子可以改!
楊嫣一時也沒法確定這人身份,只能道:“先這么叫著吧!
這要真是女主,她也不好把人家都名字改了。
雖然一開始因為名字的事鬧得滿腹疑慮,但是楊嫣很快就決定,不管這個“碧樓”到底是不是女主,她都要喜歡對方。因為繼冉二之后,她終于能在楊家找到第二個能放飛人設的對象了。
碧樓以前沒有見過原主,并不存在什么先入為主的印象,再加上她以前的日子過得太苦、動不動就要挨打,在發現楊嫣頂多摔個碗砸個壺之后,內心的想法立刻就變成了“小娘子人真好”、“小娘子是再好脾氣不過的主子”。
(楊嫣:“……”
你高興就好。)
同樣的放飛人設,但碧樓比冉二的好處在于,她是楊嫣的婢女、可以貼身伺候,楊嫣就算在楊家老宅里面也能找到可以喘口氣的機會。而且碧樓還有一點,她是真心實意地覺得“小娘子人真好”,不僅自己這么覺得,還在致力于不斷洗腦周圍的人。
這小姑娘來了還沒有小半個月的光景,楊嫣就能感覺自己的人設要求松動了很多,輔助系統的提示頻率直線下降。
楊嫣:恐怖如斯!
她開始相信這確實是女主了。
對于這個極有可能是未來女主、就算不是也幫了她大忙的小姑娘,楊嫣不吝于展現最和風細雨的關切,從“吃得好不好”、“住的地方舒不舒服”、“月錢有沒有拿到”、再到“最近在干什么”。
碧樓一一都回答了,不過“在做什么”這方面倒是讓楊嫣沒想到。
“回小娘子,織煙姐姐在教婢子認字!
楊嫣也只是一愣,很快意識到織煙這是在把這個小姑娘往貼身大丫鬟的方向上培養。
在婢女的選擇上,主子的喜好就是一切,她這幾天表露的態度,足夠織煙對這個小丫頭特別關注、重點培養了。
不管什么時候,認字總不是什么壞事,楊嫣笑著鼓勵了兩句“好好學”,對面的小丫頭立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連連應聲。
楊嫣:“……”
雖然能在對方面前放飛人設是好事,但是這小姑娘仿佛什么過激迷妹一樣的態度還是讓人有些許不適應。
楊嫣又問了幾句更細致的學習內容,旋即在小丫頭還有些磕絆地服侍下,換了出門的衣裳,準備出去了。
還是帶著冉二一起。
經過楊嫣這么長時間的努力,冉二總算能夠正常吃飯。這個“正!敝傅氖,不會餓著也不會把自己撐壞了。
這么一來,外出覓食活動也該告一段落,再加上有了碧樓的存在,楊嫣在楊家也能喘口氣,不用非得大冬天出去挨凍……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楊嫣剛這么想著,就對上院子里小家伙眼巴巴的眼神。
楊嫣:“……”
她覺得自己仿佛養了一個每天都要出去遛的小狗崽:……咱們打個商量,這么冷的天就不要每天都出去了好不好?
最后的結果就是兩人互相妥協,楊嫣雖然還偶爾帶著冉二出去,但不像之前一樣天天往外跑。
對于同樣能讓自己放飛人設的小可愛,楊嫣的態度不偏不倚,她本來是準備帶著碧樓一起的出門的——要是把人單獨留在楊家,誰知道她會不會被老宅里的人帶跑偏了?——但是這打算最后沒能成。
一個是冉二對這個安排有點情緒,他倒是沒有拒絕,但是渾身上下簡直每一個毛孔都寫滿了不樂意;再就是碧樓自己也不想出去,可能是先前被外祖母拖出家門的陰影,她對出門這件事非?咕。
楊嫣:錯覺嗎?總覺得自己身邊都是問題兒童。
一個兩個都不愿意,楊嫣也沒有強求,照舊帶著冉韜一個人出去了。
只不過這次有點不一樣,出門前,冉韜回頭看了好幾眼。
鑒于冉韜那在日常溝通中顯得貧瘠的詞匯量,楊嫣其實挺注意這孩子肢體語言的表達的,這會兒看人的表現就知道里面有引起他興趣的東西了。但是里面有什么?院子是那個院子、東西還是那些東西、人還是那個人……
楊嫣想了半天才想起剛才她和碧樓的對話,不確定問:“你想學認字?”
冉韜很直白地點頭:“嗯。”
他很少掩飾自己的想法。
楊嫣有些意外,忍不住仔細看了人好幾眼。
冉韜:“若是小娘子不喜歡,那我就不學!
冉韜的自稱早就改了,從楊嫣第一次帶人出來提過一句之后就是,楊嫣覺得多半是他還不理解“奴”“仆”的意思。不過這會兒這詞也沒有那么貶義,許多人的小名都叫某某奴,原主的記憶里,對著父母謙稱時,除了自稱“兒”,也自稱過“奴”,習慣問題而已。
這會兒的關鍵不在這里,楊嫣聽了冉韜這話,連忙搖頭,“不不、我沒有不喜歡的,想學字是好事。”
她就是有點驚嘆而已,這個年紀的孩子一般都不會主動提出來學習吧?更何況冉二的過往的生活環境也沒有哪里提供好學的土壤。
這孩子搞不好未來會很有出息。
……
好事是好事,但是怎么安排是個問題。
碧樓的到來讓楊嫣從“原主人設”的噩夢里解脫出來,那但那也只是從地獄模式切換成了困難模式而已。有[人設偏差值]在的一天,披著這個馬甲的楊嫣就不可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情做事,給家奴請先生這種事想都不要想。
楊嫣思索了一會兒開口,“要不這樣吧,回去之后,我把你安排在書房外值守,你先旁聽,有不會的可以來問我?”
冉韜對楊嫣的安排一向沒什么異議,但是這會兒明顯眼睛亮了很多:“謝過小娘子!
楊嫣抬手摸了摸那只毛茸茸的小腦袋瓜,笑盈盈地,“不客氣!
*
既然要學字,當然要買筆墨紙硯。
這東西楊家也有,但是比起冒著崩人設的風險在老宅里安排,還是出來直接買方便——她不差錢!
紙筆之后要買書,楊嫣一路打聽著尋到書肆的位置。
比起原主記憶中長安書肆熱鬧繁盛的景象,梨縣的書肆要門庭寥落得多。
不過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
楊嫣看著書肆一角專門辟出來供人抄書的地方,若有所思。
她又觀察了一陣兒,轉頭去詢問了書肆的老板,也就這里的“鋪頭”,“主家,這地方可以租嗎?”
鋪頭被問得一愣。
他雇傭人抄書,雇的都是些生活窘迫的文人,怕人帶回去損毀了原本,這才在書肆的一角專門辟出來一塊地方,卻不想居然有人想租。
楊嫣比劃著那邊的位置,“不是都租,我只要一張桌子!
鋪頭更疑惑了,他謹慎問:“小娘子是想在這抄書?”
這么說著,卻忍不住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楊嫣的衣著,“先敬羅衫后敬人”這話不假,鋪頭早些年走南闖北,見識要比一般人廣得多,這小娘子身上的大氅雖看著不太顯眼——當然能穿得起它已經是富貴人家了——但是恐怕實際上的價格比看起來還叫人不敢想,說不好都夠把他的鋪子盤下來了。
這樣的小娘子來他這里抄書?人家想要抄,他也不敢收啊。
楊嫣倒是實話實說,“不,我要教人習字,日后興許會抄寫些書!
礙于人設限制,她在楊家老宅不方便做這些事,想在外頭租個固定的學習攤位。
鋪頭:哦,原來是叫底下的人抄。
他就說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娘子不至于親自動手,但是這抄個書還專門教人習字……是不是過了些?
鋪頭看了看自己肆里的書,除了通常的一些文集詩作、佛經典籍、還有不少志怪小說、男女情思的話本子……
鋪頭悟了,這是哪家的女郎家里管得嚴、不教看一些雜書,小娘子干脆自己領著人出來抄給她看。再瞧瞧這人小娘子只身帶著人、活像是偷溜出來的模樣,他對這想法更是深信不疑。
他想通了,心里卻忍不住笑:教人習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小女郎到底是年紀小,小孩子脾性、想起一出來是一出,這事估摸著也堅持不了幾天就放棄了。
雖說這樣想著,但是他卻不去說那些討人嫌的話,反而道:“租的、自是租的,只是這底下風大又冷,寫一整日的字手都要凍僵了,小娘子若是不懼花費,不若去樓上看看?樓上雅間生著炭火,要比下面舒服多了。”
至于那地方本來不是用作抄書,而是招待貴客的,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眼前這位不正是貴客?
送上門來的生意,不做才是傻子。
不管這位小娘子能堅持幾日,多一日他就多賺一日的銀錢,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