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有話想和你單獨說。”
瓊凜垂著眼說道。
他看起來狀態十分差, 一雙眼睛無神而疲憊,就連從前張揚活潑的金發都萎靡不振,一時間白色花海都顯出些悲切來。
這還是伊斯梅爾頭一次見瓊凜這幅模樣。
身邊的蘭諾德顯然不悅, 他對瓊凜同樣沒有好印象, 他這么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他真的能夠回到巨行星,還來到了佩世一直糾纏在伊斯梅爾身邊。
原以為爍野星的意外過后,瓊凜會回到莫爾斯去好生料理家族事宜,不再來打擾他們。
畢竟事發過后,佩世對參與項目的雄蟲都進行了賠償,畢竟是佩世出面,好處是不少的。要是能夠要的更多好處,對他們第二域的小貴族來說, 正是提升家族地位的好機會。
“現在恐怕不是合適的時機。”蘭諾德攔在伊斯梅爾身前,呈保護狀道。
“我只要五分鐘, 單獨和梅爾說句話就好。”瓊凜道。
“離開了佩世, 或許你應該尊稱一聲殿下。”蘭諾德沒有任何松口的跡象, 只是冷冷地提醒了對方的稱呼。
統共也不過才喊了幾聲, 竟就這樣被指責。瓊凜的臉色顯得更差了,但卻隱忍不發, 顯得像只徹底沒氣了的皮球,他眼睫垂下低聲喃喃道:
“是的,您說的對, 上將。……我應該稱塞西爾殿下。”
蘭諾德也沒想對方一句話退那么多步,直接選擇了尊稱氏名。
“請塞西爾殿下給我一個機會,單獨談話。”瓊凜雖然改換了稱呼, 但對于單獨談話的訴求依舊不變。
顯然蘭諾德并不心軟,只道:“我們現在身處第四域, 盡管幻冥花海附近有精神力結界存在,也難保沒有一絲威脅,聲聲他現在身體還未完全恢復,我必須保障他的安全。”
“聲聲……?”
瓊凜低聲念著,視線不穩地落在蘭諾德身后安安靜靜的伊斯梅爾身上。
他見身后的伊斯梅爾坦然,顯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而面前的蘭諾德也露出滿足的笑意挑眉看向自己,瓊凜這才回過神來。
他意識到,伊斯梅爾和蘭諾德之間已經有了旁蟲不可窺探的秘密回憶,就算自己無法理解這個名字的含義,卻也聽得出其中飽含的愛惜。
“并不會很遠,五米之外。”瓊凜說,他望向面前的幻冥花海,白茫茫一片也沒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就在上將您可以看到的地方,可以嗎?”
“……”
蘭諾德沒有回應,轉身看向身后的伊斯梅爾。這樣的決定自然要伊斯梅爾自己來做,他只是擔心伊斯梅爾的安全,卻并不會過多的干涉伊斯梅爾的私事。
況且,瓊凜這家伙今天乖得像失了魂,總讓兩蟲心中不安。
伊斯梅爾見這邊對峙完看向自己,也就點了點頭,“走吧,我們去談談。”
來之前就預料到瓊凜會找過來,現在倒也算是輕車熟路。
兩蟲往幻冥花海一側走去,距離大概五米便沒再深入,只是瓊凜打開了精神力屏障,隔絕了兩蟲談話的聲音。
原本還抿唇猶豫的瓊凜抬眼一看,便見不遠處的蘭諾德低頭打開星腦的放大視屏,上面赫然是五分鐘的倒計時,不帶一絲感情的神情仿佛在說:
五分鐘,一秒都別想多占。
于是瓊凜開口了,“塞西爾殿下……”
“不用這樣。”原本正色的伊斯梅爾忽地被這么一弄,都露出些無奈來,“你還是叫我梅爾吧。”
方才蘭諾德“得意洋洋”的模樣實在是太像只護主的大型犬炫耀寵愛,伊斯梅爾才沒有開口反駁。
實際上他答應過瓊凜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反悔的,離不離開佩世都一樣。
瓊凜得了他這句話,一直緊繃的軀體才放松了些許,連帶著伸進衣兜里的手都沒有那么僵硬。
“謝謝你,梅爾。”
“其實剛出事的時候,我就意識到了不對。早知道我就應該讓你好好休息,你是自己去那里的對嗎?”
“你分明說你不記得十一年前的事情了。為什么又會知道D28星的通道?”
瓊凜雖然滿口都是困惑,卻沒有多少質問在其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有那個資格詢問這些。
他見面前的伊斯梅爾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著回答,那纖長雪白的羽睫隨著視線顫動,“你問我的時候,我的確不記得。”
實話,瓊凜出現的時候,他壓根沒有經歷過十一年前的那場相遇。說是世界時間線的bug也好,說是他記憶錯亂也好,總之他不是有意欺騙對方。
顯然,瓊凜也察覺到了這個回答的奇怪之處。
“什么意思……?”
“這事情復雜,我不太想提起來。”伊斯梅爾無奈道。
這件事還是少些蟲知道的好,省的傳了出去他又要在星網上多個“癔想癥”的名頭。現今他已經是星網上那個最想嫁雄蟲的榜首,又瘋又美的代名詞。
天知道他打開各類論壇時有多么尷尬。
瓊凜垂了垂眼,“沒關系,本就沒有理由告訴我……不過是一面之緣。”
“我來找你,也只是因為最近時常做噩夢。從你受傷的消息傳出來之后,那噩夢便開始了,每晚驚醒時我都想去塞西爾看望你。但是不行,一二域之間的通道沒有許可根本無法通過。
“我也不敢給你發通訊,也許你根本就不在意我。”
“我總是夢到過去在荒星初遇時的場景,夢中總想如果那天我跟你們一起走,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可是我也同樣明白,或許和你們一起離開,會成為你們之后的拖油瓶……”
瓊凜說得也沒錯,十一年前他和蘭諾德救了瓊凜一命,準備回去時卻遇到了意外,那遷躍通道竟然將他們傳送到了另一個地方,后來遇到危險還是希斯克利帶著雄保會趕來救援的。
之后蘭諾德也被南希家主勒令不允許和伊斯梅爾來往,生怕他再將小雄蟲帶去危險的地方。
說著這話,瓊凜忽然間笑了起來,他仿佛在傾訴中明白過往無法改變,一切都是既定的命運。就算自己跟著又怎么樣,最后站在伊斯梅爾身邊的也會是那位更優秀的上將。
他抬眼看向那位上將,依舊站在原地投放倒計時。
還剩兩分鐘了。
“算了……謝謝你,梅爾。謝謝你愿意聽我說那么多廢話。”
瓊凜說著,終于將兜里的東西拿了出來,他握在手心中,直到在伊斯梅爾眼前展開,伊斯梅爾才瞥見這是什么。
是巧克力,那天他在荒星給瓊凜的草莓夾心巧克力。
“我留了很多年,今天終于還是要還給你了。是你給了我成為今天這幅模樣的機會,謝謝。”
伊斯梅爾心中驟然一擰,連帶著臉上的神色都帶上了一絲怔然。
瓊凜見他發愣,卻是將笑容抿得更深,仿佛這樣就能掩蓋住心中的疼痛。
“你應該也不記得這是什么了,收下之后扔了也好。不過他的保質期還沒過,不愧是第一域的東西,十一年了。”
伊斯梅爾接過巧克力,攥也不是扔也不是。
瓊凜似乎并不知道這糖是蘭諾德為自己準備的。真要算起來,自己也不過是借花獻佛,要還也是還給蘭諾德才對。
伊斯梅爾頓了許久,也沒打算戳破。
或許這件事不讓瓊凜知道,反倒是一種仁慈。
“……那就這樣吧,梅爾,在幻冥花海好好玩。今天我特意遣了采集隊休假,沒有蟲會打擾你們。之后我會回到莫爾斯去,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我說過,我會活下去直到能夠真正站在你面前。”
瓊凜說罷,也算是徹底收了手。
偏又句句話都說得牽強,伊斯梅爾看出他的逞強。
瓊凜這一場談話說了那么多謝謝,一次又一次,仿佛在謝謝二字背后藏匿著什么。可是自己明明沒有幫上什么忙。
伊斯梅爾終究還是接過巧克力,將其裝到了風衣的兜里,隨后上前一步在雄蟲毫無準備之際給了他一個擁抱,不帶一絲曖昧,只留存著單純的善意。
“嗯,會有那么一天的。我相信你,那一天到來時,塞西爾的大門會為你敞開。”
伊斯梅爾安撫著瓊凜,感受到被自己抱住的雄蟲軀體逐漸從僵硬到遲疑,最后緊緊地回抱住自己。
瓊凜從沒想過夢寐以求的親密來得這樣突然,卻并不帶任何情愛。只是在一瞬間瓦解了心中的枷鎖藤蔓,不再為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感到窒息。
反倒是覺得真好。
他一直以來追逐的身影果然如他想象般,是只溫柔的雄蟲,就算伊斯梅爾真的與蘭諾德情投意合,他也不會再多生怨懟。
“……梅爾,真的很感謝你出現過,在我的生命里。”這句聲音極小,幾近呢喃。
伊斯梅爾幾乎聽不清。
瓊凜·莫爾斯想,往后也許他們不再有交集,就讓那情愫都糜爛在心底吧。
他自覺不該說出除了謝謝以外更親近的字眼,去干擾已經做出選擇的梅爾,他不想讓梅爾為難。
反正,只要梅爾幸福快樂,他也就不再那樣難過了。
待到分開時,兩蟲周身的精神力屏障也消失了,估計是時間恰好到了五分鐘,伊斯梅爾已經聽到了身后腳步聲靠近。
果不其然,一轉頭伊斯梅爾便看到了臉色微妙的蘭諾德。
仿佛寫著幾個字:我是大醋精。
“……只是擁抱而已。”伊斯梅爾簡短道。
不過再轉回身,面前的瓊凜已不知什么時候默默轉身走遠了,仿佛真急著處理事務去了,如果無視他遠去時攥緊的拳頭的話。
隨他去吧。伊斯梅爾想,總有一天他會放下吧?
“他剛剛給你什么了?”蘭諾德問,說著已經貼了過來,極近的距離讓衣物摩挲出沙沙聲,秋末的第四域天氣涼,這么貼緊時倒倍添溫暖。
“這個。”
伊斯梅爾伸手去兜里拿,卻是沒拿穩地滾落在幻冥花叢里,好在顏色鮮艷的包裝紙一眼就能找到。
等伊斯梅爾撿起時,那包裝紙上的某個地方忽地就被觸發。
包裝紙周身就投出一個迷你小屏來,是十幾年最先進的產品質檢信息,但因為容易誤觸現在已經不用了,改換成直接以粒子方式導入星腦以供察看的方式。
「草莓巧克力,包含物:草莓、巧克力……制造委托方:蘭諾德·南希。」
伊斯梅爾輕抽了口氣,才反應過來先前的沉默不過是徒勞。這巧克力在瓊凜手中那么多年,這質檢信息不知早看過幾百回了。
肯定早知道這是蘭諾德給他的東西。
“這個是……”
蘭諾德盯著那古董一樣的小屏質檢信息思索,終于從記憶中搜索到了這玩意。
不就是那晚伊斯梅爾跟他說過的,他們一同去銀女星遇到遷躍通道,而后救了瓊凜時送出去的巧克力么。
而在看清之后,蘭諾德仿佛忽然理解了一切,沒有再繼續問。
伊斯梅爾和他眨巴眨巴眼對視了幾秒。
沉默不過一會兒,蘭諾德便已經牽過他的手,將那巧克力裝回風衣。隨后理了理伊斯梅爾的領口道:
“事情說完了,該進去玩了。”
“好。”
伊斯梅爾點了點頭,實際上在這一來一回間他們早已進入了幻冥花海,抬眼望去已經被白茫茫一片的幻冥花圍繞。
伊斯梅爾順著小道走過去,蹲下身來察看這些幻冥花,風衣便被蘭諾德貼心地脫下收起,免得弄臟了衣角。
“幻冥花還真挺像曼陀羅華……”
“嗯?”
蘭諾德看向蹲在幻冥花邊的伊斯梅爾,他白皙的肌膚和眼睫以及白發仿佛已經與花海融為一體,天也是白茫茫一片,仿佛一幅美麗的雪景畫。
伊斯梅爾指尖碰了碰幻冥花的花瓣,心中總有種異樣的感覺:“它們好像讓我想到了……系統。”
系統這個詞蘭諾德知道,伊斯梅爾曾同他說過的。蘭諾德還記得伊斯梅爾提起系統消失時的低落,于是帶著些詫異道:
“難道這是什么提醒?”
第82章
伊斯梅爾當然無法從這轉瞬即逝的感受中抓住真相, 只是帶著考量將腳下這一片的幻冥花都摘了下來,交給蘭諾德保管,等之后回去再研究。
他剛剛從瓊凜的話中聽說, 這幻冥花海本就有采集隊, 想來他拿幾朵對方也不會介意。
而幻冥花海雖然夢幻,但實際上也只是純純的風景區,伊斯梅爾和蘭諾德逛了不一會兒,便找了處小丘陵,撥開白茫茫的花朵留出空地,就這么躺著睡了一覺。
起初蘭諾德還擔心這么睡會著涼,誰知拗不過伊斯梅爾,只得將自己的外套也一同脫了下來給伊斯梅爾蓋上。
伊斯梅爾想以地為席, 他也就在一旁坐守。
中途被柏西拉走的懷斯亞還跑回來一次,不過在開始騷擾伊斯梅爾之前就被柏西再度拉走, 哄著騙著就一起去幻冥花海更深處了。說是要看看他在佩世的訓練成效什么的……
這么一個小鬧劇之后伊斯梅爾發覺天色漸晚便沒有繼續躺地上睡覺。在塞西爾那柔軟昂貴的大床上睡了好幾年, 現在躺久了的確也不舒服。
他是準備等傍晚, 看到幻冥花變色后再啟程回家的, 跟看曇花一現一個性質,總想親眼見證一下這種奇特之景。
可惜的是他不缺睡眠, 睡久了又被蘭諾德念叨傷精氣神,硬是被撈起來箍懷里,要他換一種消磨時間的方式。
看書也好, 聊天也罷——總不能出來一回還把作息破壞了。
“找不到事做嗎?”
蘭諾德將頭擱在伊斯梅爾肩上,雙手從背后環抱住他的腰身,見伊斯梅爾打開星腦, 從寥寥無幾的程序主頁打開了瀏覽器,花了兩分鐘逛了一圈論壇又嘆口氣關掉。
“或許我們應該再晚幾個小時來。”伊斯梅爾道。
說完他要收回星腦繼續瞌睡, 或是起身找點事做,就被身后的雌蟲按住了手腕。
隨后便見雌蟲伸出手指戳弄他的星腦程序主頁,大概是翻來翻去只看見“通訊”“瀏覽器”“相機”這種系統自帶的軟件,才無奈道:
“我好像知道聲聲為什么會無聊了。”
“你在藍星的時候一般都做些什么?”
蘭諾德說著,打開了伊斯梅爾星腦的應用程序下載庫,伊斯梅爾任他動作,只是蹭了蹭坐直了些。
“……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睡。”
實話實說,在這以前他每天不是在和舊系統斗智斗勇,就是在發病和發病之中,哪有心思尋找別的娛樂活動。
這導致他早已習慣不從電子產品上尋找樂趣。
“這樣啊……”
蘭諾德靠在他耳邊輕聲念叨著,如搔癢般繞過人耳畔。
“聲聲不玩手機嗎?你說過有時候你的工作很少,可以在無界域休息,休息的時候也只是睡覺嗎?”
蘭諾德近來記憶恢復得也好,基本能夠記起身為“宋語嵐”這串數據時的經歷,那個世界是以藍星為樣本的現代世界,他自然對手機有所了解。
就是人類的低配版星腦嘛。
他家聲聲本來就是人類,應該習慣用電子產品才對。
“我當時對虛擬的東西都太敏感,就算是游戲,也只會覺得沒意義。睡覺是我唯一能夠逃避感知的方式,雖然大多數時候也會做噩夢。”伊斯梅爾解釋道。
看著面前點點劃劃的手十分熟練地在他的星腦上下了一堆游戲。
伊斯梅爾:?
伊斯梅爾疑惑地偏頭去看,卻是差點蹭到了蘭諾德的臉頰,“我可沒有心情一個一個嘗試。”
然而蘭諾德只是笑了笑,說道:“我觀察了聲聲最近看過的書,還有逛過的論壇,包括留言過的帖子,懸賞過的提問——”
“……”
果然變態的本質,是不變的。
伊斯梅爾默默想,許是臉上的表情太明顯,蘭諾德又解釋道:“是聲聲允許的呀,不記得了?”
“什么時候?”
伊斯梅爾不解。
蘭諾德無奈,湊到他耳邊呢喃耳語,才喚醒了伊斯梅爾那消失的記憶——竟然是他在床上允許蘭諾德可以隨意查看他的星腦的!
于是伊斯梅爾不再說話了,自己在床上說的話,對方是全當真了。
“……經過這些觀察,我猜聲聲會喜歡這個游戲。雖然上手比較難,但我相信這一定難不倒你。”
蘭諾德一邊介紹著,一邊將星腦擴展到最大,完全是伊斯梅爾平時不會使用的尺寸。足有兩蟲臂展寬。
他打開的是一款名叫“遺跡”的游戲,主要玩法是策略經營結合古文化探索,會隨著游戲進度逐漸推進歷史,的確很符合伊斯梅爾的近來的興趣。
沒過一會兒,伊斯梅爾便完全沉浸了進去。
其中有一些解謎要素伊斯梅爾很快便能參透,卻在需要熟練度的探索戰斗里栽了個跟頭。正泄氣地想著也許還得玩一段時間才能推進,便見蘭諾德伸出手一頓操作,完美通過。
“誒?”
“我玩過很多這種類型的游戲。”蘭諾德說,“中學時期,我攻讀機甲科常常比身邊的同學掌握得快,訓練也毫無難度,空閑時間里總得找事情來消磨。”
“所以……你還會打游戲?”伊斯梅爾瞪大了眼睛,覺得自己腦中的某些印象被打破了,但并不讓他難以接受:“資料里完全沒有介紹過。”
蘭諾德知道伊斯梅爾指的是曾經系統給他的人物檔案,略有些不開心地湊過去親他,這幅表情真是看過多少次都覺得可愛。
“當然,聲聲,我是一只活生生的蟲,不再是數據了,你明白嗎?”
“你不知道的我,還有很多。”
伊斯梅爾頭往后仰幾分,在他親上來前說道:“我明白。”
“好在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了解對方。”
話音剛落,最后一個字的尾音都被溫柔而綿長的吻吞了去。
直到傍晚,花海中的幻冥花開始自根部染色,變為如星空般美麗的深藍色,留下點點白色粒子,搖曳如妖。
兩蟲觀賞完后才被柏西和懷斯亞再次找到,懷斯亞一邊控訴著:“小梅爾,管管你哥吧,他真的是沒救了。他說這里很適合潛伏訓練,竟然讓我陪他一起伏擊演練了八個小時!對著空氣!八個小時!”
“八個小時無休,你哥那么有事業心,還請假來做什么!”
不過還沒嘮叨完,就又被柏西勾著肩往弗朗西家的星艦上走去。
遠遠地伊斯梅爾還聽見柏西反向控訴懷斯亞:“我和弟弟出來旅游,你非要跟著,我不得討回來?你這體能也是真不行,哪有你這么弱雞的雄蟲。”
“喂,誰教你用體能弱指責雄蟲的??是你們塞西爾家的兩位生反了吧……!”
“……他和瓊凜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那么吵。”伊斯梅爾扶額,在心底估摸著后面幾天假期一定要讓懷斯亞好好待著,不然柏西可算是白休假了。
……
晚上回到塞西爾,伊斯梅爾便將這些幻冥花交給了查爾斯去養著。內菲爾才被他按頭休假,自然不好再交給他研究——但幻冥花早年有入藥歷史,想來內菲爾也會很感興趣。
但伊斯梅爾留了一朵,也就是一開始讓他感知到系統存在的那一朵。他躺在床上拿著那朵幻冥端詳,而蘭諾德就在身側用星腦處理軍務。
“還在看,有頭緒了嗎,聲聲?”
蘭諾德問著,關閉星腦,都是一些細微的事情,很快便處理完了。
伊斯梅爾盯著那幻冥花緩緩搖頭,“沒有。那一抹氣息消失了。”
“是類似信息素的東西嗎?”蘭諾德又問。伊斯梅爾對其描述玄之又玄,他也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感覺。
“不,信息素很容易被捕捉到。這不一樣,我總感覺它好像從我身邊掠過,便就消失不見。”伊斯梅爾說著,打了個呵欠。似乎是倦了。
不過說完,伊斯梅爾就又撐起眼皮開始沉浸式賞花,將做完工作巴巴地看著自己的雌君忘在了腦后,直到被冷落的雌君默默開口幽怨道:
“聲聲好像很喜歡那個系統。”
“你說……十一年前在銀女星的樹林,就是因為它的離開而哭的。”
“不過,既然聲聲很在意。我們就去找到它,好不好?”
伊斯梅爾躺在床頭,早已經瞇著眼睛開始小憩,只是點了點頭以作回應。
見他如此,方才還一副幽怨模樣的雌蟲已經換上了溫柔而包容的笑意,將床上的伊斯梅爾撈到了自己懷里,又伸手將伊斯梅爾手中的花朵抽出,插放在一側的花瓶中。
“我們去洗澡吧?聲聲。”
話中有話,伊斯梅爾還沒應聲便感身子一個失重被對方打橫抱起,直奔浴室。
伊斯梅爾方才看花時就已經困得緊,此時窩在雌蟲的懷抱里也是感覺睡意越來越濃,隱隱有睜不開眼的架勢。
直到浴池內放好了熱水,蘭諾德手法熟練地扒掉了伊斯梅爾渾身上下的衣物,突如其來的冷氣才讓雄蟲醒過神來,他被蘭諾德扶著坐進了浴池中。
“唔……”
剛被擾了清夢的雄蟲不悅地哼了兩聲動了動身子,便被雌蟲護在懷里小心地哄著:“聲聲睡,我來幫聲聲洗。”
這一聲接一聲地哄著,伊斯梅爾才勉強配合地張開雙臂搭在浴池自帶控溫的大理石圍邊上,讓雌蟲隨意清洗身子。先前蘭諾德對他的身體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啃啃咬咬不亦樂乎伊斯梅爾都縱容了。除卻胸前,被伊斯梅爾正色拒絕后,就算是清洗身子蘭諾德也不會再動分毫。
聽話又細膩的雌蟲就連洗澡的服務都是極好的,不一會兒就讓雄蟲在按摩加洗浴的享受中垂頭夢周公去了。
直到洗完頭發,替人擦干凈身上的水漬要吹干頭發時,伊斯梅爾才悠悠轉醒,先前疲倦的大腦似乎也沒有那困頓了,便抬起眼仔細看著悉心照料吹干他長發的雌蟲。
透過面前的鏡面看去,雌蟲吹頭的手法中規中矩,看得出來是有備而來,但經驗實在淺薄,時不時就要停下來檢查一下哪里沒有吹干,或是哪里的頭發沒有理順。
莫名地讓伊斯梅爾無奈又好笑。
素來擔任情感中照顧者的一方,笨拙起來竟然有點可愛。
“……”
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在內心夸了對方可愛的伊斯梅爾表情嚴肅了起來。
眾所周知當你認為一個“人”可愛的時候,你就徹底陷入了愛情陷阱!
不過畢竟他的雌君從小到大都是及肩短發,恐怕從沒處理過這樣長的頭發,就連他自己初到這個世界時就對系統詬病過頭發的長度實在是難以打理。
而系統皆以“這樣不好看嗎?”的說辭搪塞了過去。
所以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伊斯梅爾這樣想著,試圖給自己摘掉這層可愛的濾鏡。
但很快蘭諾德便發現了鏡前伊斯梅爾的表情,稍頓一會兒放下手中的長發順順毛,問道:“怎么聲聲怎么看起來這么嚴肅?是不是不舒服,要我再吹慢一點嗎?”
分明也是考慮著自己想早點休息,但蘭諾德卻完全包容了他的一切小脾氣。這成功讓方才還在努力打消想法的伊斯梅爾釋然了,這樣細致而包容的愛“人”,喜歡上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只見伊斯梅爾欲蓋彌彰地抬起手握拳遮住了抵在鼻頭遮住了因鏡面而全然展露的表情,還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道:“這樣已經很好了。”
說罷,抬眼便對上了蘭諾德帶笑的雙眼。那雙眼睛仿佛在說雄主的演技略顯一般,但卻十分惹人喜愛。他再度抬手開始為伊斯梅爾吹發,見伊斯梅爾似乎已經沒有了困意,動作倒是放慢了些,發絲疊在一起難舍難分的情況也少有出現了。
“對了,聽說明天內菲爾參加的研討會就結束了,已經跟查爾斯說過會回塞西爾域,需要提前將幻冥花給他嗎?雖然聲聲給他批了一周的假期。”
“又是研討會?我有時候還蠻擔心他自己先把身體壓榨壞了。”伊斯梅爾這樣說著,考慮了兩秒過后道:“看他吧,如果能早一點知道那花是不是真和系統有關系,我也能安心一些。”
誰知道少的那一分、一秒,會不會是讓他遺憾一生的決定。
第83章
一周后, 伊斯梅爾同柏西以及蘭諾德的休假旅游已經結束。
最后他還是在柏西的堅持下去到了第三域的模擬次元,這不去不知道,一去嚇一跳。
到了模擬次元伊斯梅爾才發現, 雖然也有他已經不感興趣的人類宇宙, 但更多的是各種他完全沒有接觸過的世界。
比如獸人、精靈、女巫,諸如此類魔幻的故事和模擬次元。簡直就是東西結合的完美產物,特別是這些生物都受到了蟲族文化的影響,更是別有一種樂趣。
在游玩結束后,向導還為他們介紹了目前軍隊探索的最新成果:“你們來參加咱們的游戲,應該知道在巨行星所在的星系之外,還有許多星球生活著有機生命體——就是那些幻想小說里才存在的人類和獸人,我們模擬次元可是專門申請查看了軍部系外探索項目的部分資料才成功完成這模擬次元的!
我還記得咱公司查看的探索項目取名SP8, 巨行星總軍部的潛伏部隊六年前秘密進行的,全巨行星沒有比我們模擬次元更早得知這個消息的!但也是軍部那邊決定發布消息, 我們才有機會察看……”
“反正各位就期待一下吧, 我敢斷言, 不出十天你們就能在星網熱搜上看到幻想生物大發現的詞條!”
當時伊斯梅爾聽到模擬次元的向導這么說, 才反應過來柏西真正的用意。
他仿佛從其中感知到了更具象化的自由。
系統在為他選擇這個世界時,分明說過這個宇宙稱作蟲族宇宙, 就算世界中有不少關于幻想種的文化,但追根究底存在其他生物是很沒用且浪費的。
而現在,主神告訴他這個世界脫離無界域掌控后, 這個宇宙的一切都在自我發展,而那些隱于暗面的事物也緩緩地浮出了水面,比如這向導口中說的“其他星系的生命。”
這個宇宙會出現人類、獸人、甚至更多幻想生物。這讓伊斯梅爾感到無比有趣, 以至于對上身邊蘭諾德的視線時,眼中都滿是遮掩不住的好奇。
蘭諾德伸手牽住他, 同他耳語道:“你會越來越深愛這個世界的,它會給你更多的驚喜。”
不用蘭諾德這樣說,就連伊斯梅爾也意識到自己已經對這個世界有了強烈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從前想要逃離的虛無正緩緩成為無可辯駁的真實。
……
原本伊斯梅爾還想讓內菲爾休息幾天,卻沒想內菲爾聽了伊斯梅爾的訴求后二話不說就繼續投入了工作,并且還聲明,能夠研究幻冥花已經不算是工作了,完全是他的興趣。
伊斯梅爾也就隨他去了。
順便這段時間閑下來時就去他在塞西爾域的研究室里察看進度,卻總能見到內菲爾臉上掛著愁容,在見到伊斯梅爾時又驟然收起。
伊斯梅爾次次都只捕捉到那轉瞬即逝的憂郁,挑起話題詢問內菲爾也只是搪塞過去。
直到假期結束伊斯梅爾再一次前去察看時,終于又見到內菲爾坐在研究臺旁撐著腦袋神游的模樣,出神得甚至沒有看到伊斯梅爾的身影,臉上掛著的是淺淡的煩躁愁色。
“研究不順利?”
伊斯梅爾輕聲邁步來到內菲爾身邊,忽然間開口。
這一聲讓內菲爾如同驚醒般回過神來,詫異地看向伊斯梅爾:“不、殿下,幻冥花的研究很順利。”
伊斯梅爾略帶懷疑地看著他。
內菲爾只得無奈地道:“真的,殿下。我已經整合了報告,只等著明早同您匯報了,只是沒想到這么晚了您還會親自過來。”
“既然研究完了怎么不回去休息?你的助手都已經回去了吧。”伊斯梅爾環顧整個研究室后說道。內菲爾的工作自然不是他一只蟲獨攬的,身邊也有一些助手蟲侍,有一位聽說還是內菲爾的學生,只不過這些助手和學生都并不像內菲爾現在一樣,得了家族允許常居塞西爾域。
“收尾工作,沒什么的。”內菲爾隨口扯了個謊。
但很明顯瞞不過伊斯梅爾。
他早在進來的時候就觀察過內菲爾發呆的臺面,沒有一件器械是在運作的,甚至連試管等儀器都是洗干凈擺放著的,內壁都是干燥的,壓根沒有使用痕跡。
哪是什么收尾,可不就是心事重重。
“遇到問題可以直接告訴我,難道有我們塞西爾解決不了的事情么?”伊斯梅爾道。
也不知道他的擔心是不是多余,總怕這位從不給自己休假的雌蟲醫者不自醫出現上班應激心理疾病,到時候可就麻煩了。
內菲爾聽到這句話面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可在伊斯梅爾的視線之下也只得卸下心防。這位小殿下可是半句謊言都不會輕信,恐怕自己這次是糊弄不過去了。
“工作上的事情而已。”內菲爾道:“殿下不用憂心,我很快就會調節好自己的情緒,不會讓自己的私事影響工作的效率。”
伊斯梅爾才不管后面那些公式化的話語,只抓住前半句重點:“既然幻冥花的研究已經順利完成,最近也沒有研發新藥的打算,你哪來的工作上的事情?”
“……”
“研討會么?”伊斯梅爾面對沉默,拋出了自己的猜測,“鬧了不愉快?”
只見氣氛僵持了一會兒,最后以內菲爾的嘆氣收尾。
他的小殿下果真是聰慧,能從話中挑出他的漏洞然后直接找到問題的關鍵。
“研討會上是發生了一些爭執。
他們認為我的觀點和他們的研究相駁,并且我已經在塞西爾家族工作了那么久,肯定已經和他們不在同一層次。所以最后研討會“婉拒”了我的繼續參與,他們讓我回第一域來。”
內菲爾笑了笑,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但他不說伊斯梅爾也明白,回第一域?怎么可能,就連第三域的家伙都排斥內菲爾,第一域只會更甚。內菲爾現在的情況就屬于爬的太高卻又不夠高,身后沒有權力支撐,隨時容易從頂端墜落,所以無數雙手都在試圖推或拽下他。
伊斯梅爾抱臂思索了一會兒,看得內菲爾都破天荒地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直到他避開伊斯梅爾的眼神看向別處去,才聽到身邊的雄蟲開口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他們欺負你,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內菲爾一愣。
“下次就別去和第三域那些酸葡萄討論了。”
“覺也不睡,凈用來思考這種沒意義的事情。”伊斯梅爾話說得毫不留情,手上卻是直接從自己衣服上取了塞西爾家徽下來,“伸手。”
內菲爾聽話地抬起手攤開,腦子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伊斯梅爾就已經將那家徽放到了他的手心。冰涼的觸感好像要凍傷內菲爾的手心,在伊斯梅爾收回手的下一瞬,那只手掌便快速收回攥緊。
“他們覺得你在第一域走不出條路來,你就走給他們看。”伊斯梅爾說。
內菲爾一時間處理信息失敗,直到手心里那枚家徽被攥得溫熱才意識到,家族家徽向來是身份的象征。
除卻親信之外幾乎不會隨意送出,在伊斯梅爾的宅邸里能夠佩戴家徽的也只有執事查爾斯一蟲,在伊斯梅爾不想出面時,查爾斯代表的就是伊斯梅爾。所以伊斯梅爾現在將自己衣服上的家徽取下交給他,無異于給予他同等的權利。
伊斯梅爾知道內菲爾的專業能力出類拔萃,不然他的父親巴芙特也不會選擇內菲爾作為他的私蟲醫生。而這樣出類拔萃的精英還受到這樣不公的待遇完全是因為他得到的實在太少,反讓其他蟲將他看輕,嘲諷他的努力。
不過,這些嘲諷在上一秒已經煙消云散,家徽已經交到了內菲爾手上,他的背后就算是真正有塞西爾撐腰,沒有蟲再會刁難他。
面前同樣沉默許久的雌蟲垂著頭,透過眼鏡的目光直愣愣地盯著手中的塞西爾家徽,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伊斯梅爾頭一回見內菲爾也有這樣狼狽不知所措的模樣,十分善解蟲意地沉默了許久等他回神。
“謝謝您,殿下。”
終于,內菲爾開口道了謝,緊接著就要單膝下跪行個大禮,卻是被伊斯梅爾攔住,扶起來一看。
比自己年長好幾歲的醫生眼眶都紅了。
伊斯梅爾撇開眼假裝沒注意到這點情緒,轉移話題道:“謝什么謝,給我看看你研究好的幻冥花。”
內菲爾對他這生硬的轉折哭笑不得,自然也不會奢求小殿下再安慰安慰他,能夠為自己撐腰已經是莫大的榮幸。他很快收起自己的情緒,將那枚家徽放在內襯的胸兜里,轉而從一旁掛著的白大褂里掏出密鑰,打開了更深處的房間。
“殿下進來吧,幻冥花的養護艙暫時不能移動,還在里面。”
伊斯梅爾跟著內菲爾的步伐進入研究室的深處,只見實驗室一側的燈光下,僅有一束幻冥花泡在養護艙的營養液中。懸浮在半空中,花瓣隨著不斷輸入的稀少氧氣而飄動著,半截花身已經染上了深藍色。
“殿下送來的七株幻冥花中,只有這一朵檢測出了不尋常的粒子。其他六朵幻冥則沒有什么區別,不過都是很有研究價值的花卉,我便讓學生帶回去提取花素了。只留下了這一株。”
內菲爾介紹著,將桌面上的報告交給了伊斯梅爾。
伊斯梅爾接過報告垂眼一看,是一堆密密麻麻的數據,最底下則是研究的結果,因著他一開始就沒有說過到底研究什么,所以研究出來的結果也同樣很長。
不過很快伊斯梅爾便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2號檢測出特殊粒子,是什么樣的?”
內菲爾來到伊斯梅爾身邊,看向伊斯梅爾指向的那一條結果,解釋道:“是樹產生的粒子,因為這種樹很特殊,目前只在D28發現過,所以可以斷定是從D28攜帶而來的。不過D28甚至和巨行星不在同一星系,最快的路也要通過爍野星的隱藏的時空遷躍通道,那通道在您和上將出事后便已經被封閉——”
“所以這件事非常奇怪。”
“那什么情況下花卉會帶上樹的粒子?”伊斯梅爾問道。
“粒子的吸引性很強,只要觸碰到就會沾染。不過,這樣僅限于接近植物,我認為幻冥花并不會和D28樹接觸。除非有蟲在那樹的附近使用了精神力,將粒子吸引到自己身上,隨后立即回到了幻冥花海。”
“……我大概知道會是誰了。”
伊斯梅爾瞇了瞇眼,能夠熟練地在D28和幻冥花海之間來回的,估計也只有瓊凜一只蟲了。畢竟在自己和蘭諾德他們前往幻冥花海以前,幻冥花海還是一片禁區,并不允許旁蟲入內,但瓊凜就不一樣了。
幻冥花海屬于莫爾斯家族,瓊凜自然是可以隨意進出的。
伊斯梅爾說罷,將報告的內容拍攝下來存入星腦,“好了,我要的東西已經拿到了,如果你對幻冥花還有興趣,可以把這一株也拿去研究。”
見伊斯梅爾沒有要說明的意思,內菲爾也聰明地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帶著笑將伊斯梅爾送出了研究室,而查爾斯就在外等候著,隨時護送伊斯梅爾。
查爾斯見到伊斯梅爾時,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他們小殿下的領口處少了什么,家徽竟然就這樣不見了。
殿下的每一件衣服都應該在送到伊斯梅爾衣柜里之前就別上家徽,且一切程序交由查爾斯審查,怎么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紕漏?
于是查爾斯在接到伊斯梅爾之后就開口詢問道:“殿下,今日的衣物上沒有家徽嗎?”
查爾斯有些緊張,他幾乎不能容忍自己出現這樣的失職。即便伊斯梅爾向來覺得在家也要別上家徽十分別扭。
“給內菲爾了。”伊斯梅爾隨口道。
他看向查爾斯瞪大的眼睛,偏了偏頭疑惑道:“這東西我這里多的是,怎么了嗎?”
查爾斯頓了頓,看向站在伊斯梅爾身后,戴著眼鏡笑得像個老狐貍一樣的內菲爾,想到:他當然知道家徽對伊斯梅爾來說就是個裝飾品,他想要多少有多少,可對于他們這些侍者來說,家徽就是一種特殊的認可,甚至可以當做某種證明,就連自己也只擁有一枚巴芙特授予的家徽。
雖然他不明白這位殿下為何要將家徽交予內菲爾,但還是試探道:“您知道家徽代表的意義……”
這一問,內菲爾的笑容也有些不自然了。方才伊斯梅爾給他時,可沒說明白到底代表著什么,他因為太過激動也忘記問了,此時再看伊斯梅爾那單純的表情,頓時有些不自信了。
伊斯梅爾瞥了一眼查爾斯,“我看你也是上班上糊涂了。”
“上班……?”很明顯查爾斯已經不把24小時執事的身份當做上班了,還輕聲復讀了一句。
“我怎么會不知道家徽代表的意思呢。”
“我把家徽交給他,他就擁有了塞西爾的認可,和普通的侍者不一樣,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把塞西爾三個字掛在自己名字的前面,也可以永遠留在塞西爾家。”
“不過最后一條嘛……”伊斯梅爾說著,側過身看向內菲爾,“你要是想離開也沒關系。隨意。”
聽得查爾斯是差點嗆口氣,怎么可以隨意!
萬一內菲爾真答應了呢,頂著塞西爾的名頭撈一堆好處,然后還要遠走高飛,那可真是——
查爾斯正要開口勸解伊斯梅爾收回方才的“隨意”,便聽一側已經樂開了花的內菲爾笑道:
“殿下的病沒好,我就哪兒也不去。”
“當然,就算您康復,我也想留在塞西爾。殿下待我這樣好,我怎么舍得將殿下交給另外的蟲呢。”
第84章
【在通過第一域的請求被拒絕以后, 我獨自前往了D28星,試圖尋找到那空間漏洞的痕跡。但D28已經被佩世和軍部封禁,我只能靠近漏洞消失處的外圍, 并沒有什么發現。】
【之后, 因著星艦的部分功能出了些問題,我并沒有立即回到第二域,而是就近在第四域降落,正巧在十二區附近,可十二區沒有可供星艦停放的地點,我便將星艦臨時停放在了幻冥花海。在艦員緊急維修的時候,我順便巡視了一圈花海。】
【我知道了,所以你在幾天前從D28直接回到了幻冥花海。】伊斯梅爾再度確定, 只要對面給出肯定的答復,他就可以即刻啟程前往D28星。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湊巧的事情?
系統消失在D28, 而那株與自己有感應的花朵身上又攜帶了D28星樹的粒子。想來想去, 伊斯梅爾都覺得這恐怕是系統傳出的信號, 雖然他們這么多年有若共生, 但到了這種時候還是難以尋找到對方的。
【是這樣沒錯,怎么了嗎?】星腦上彈出消息, 是瓊凜給予的肯定答復,緊接著便是關心伊斯梅爾問這些做什么。
早些時候,他還在和前往清點家族產業的路上就收到了伊斯梅爾的消息, 大喜過望之間差點忘記詢問對方遇到了什么難事。
不過此時開口問,對面的伊斯梅爾也只是無關痛癢地回道:【我的醫生內菲爾在研究幻冥花,他發現花上有D28樹的粒子, 便來詢問我。我自然就找你印證自己的猜想了。】
半真半假的話語最難被拆穿,瓊凜就算心中不太相信伊斯梅爾會為這事來找自己說話, 但還是隱隱有些高興。
至少這樣一來,他還能感受到自己的價值。順帶也打消了不敢給對方發送通訊的膽怯。
伊斯梅爾這邊詢問完畢,便關閉了星腦,立即從沙發上起身,就喚來了一側的查爾斯道:“準備星艦,我要去一趟D28。”
查爾斯剛迎過來,腳步便頓住了。
“殿下,您是說目前正處于封禁狀態的D28?”
查爾斯狀似不經意地提醒道,更何況就算不封禁,D28也是一個危險的存在,光就之前伊斯梅爾在D28受傷一事就足以他猶豫了。
“封禁——”伊斯梅爾轉過身看向查爾斯,蹙了蹙眉頭。
他倒差點兒忘記了,方才瓊凜也說他被攔在了封禁之外。
因為發出脈沖的漏洞當時就消失了,目前軍部和佩世都在搜尋和探查之中,D28又沒有居民,于是干脆便封閉了整個星球,免得調查受到打擾。
“殿下,查爾斯并非有意違抗命令,只是D28實在危險,恐怕大公知曉此事也不會同意,不如等您身體再強健些,通行封禁解除后再前往?”查爾斯放低了聲音勸解道。
以往伊斯梅爾拖著一副病體到處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查爾斯也沒有考慮他的動機,只當是殿下又如往常般復發病情了。盡管內菲爾診斷殿下的自我價值認知障礙已經有了很大的好轉。
“不、”伊斯梅爾一口回絕,“你不說誰知道我去哪了?”
巴芙特毋庸置疑肯定是不允許他再前往D28D的,那他就更要動作快些,免得巴芙特之后公務少了就有機會盯著自己這邊了。
“那查爾斯斗膽詢問殿下……您打算去D28做什么呢?那里的封禁就算是您也不能輕易無視。”
查爾斯說的是實話,面對佩世和軍部聯合封禁,除非巴芙特出面,不然伊斯梅爾鐵定是靠近不了分毫的。更何況,他作為受害蟲,再回去肯定更多麻煩。
但伊斯梅爾倒不跟查爾斯考慮那么多,這些事情到地方了再想也不遲,于是抱臂望向那邊苦口婆心的查爾斯道:“就一句話,聽我的,還是聽他們的?”
查爾斯抿了抿唇,不知道該不該就這樣松口。只是抬眼悄然一瞥,便看見他們小殿下那上揚的眉眼,帶著絕對的自信,甚至唇角還掛著笑意,明顯根本不懷疑他會給出的答案。
只是將抉擇的煎熬交給了自己罷了。
“我是殿下的執事,當然只聽殿下的。”查爾斯低聲答話。
說罷那邊的伊斯梅爾便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知道就好,去準備吧。兩個小時內我就要出發。”
安排好星艦的事宜之后,伊斯梅爾便來到了二樓的欄桿邊,往下看去就見蘭諾德正和拜訪到家中的好友在聊天。那位好友正是當日在醫院守在蘭諾德身邊,并且給柏西準了假的那位。
他還沒考慮好要不要讓蘭諾德陪自己去。
如果帶上蘭諾德的話的確會更保險一些。當然,不僅僅是安全方面,更因為蘭諾德本身于佩世以及軍部都有話語權,封禁可能會更容易為他們解開。
于是站在樓上思慮了一番的伊斯梅爾決定下樓。
正巧也認識認識蘭諾德的這位好友,說起來自從昨天晚上蘭諾德給他吹發,以及在幻冥花海蘭諾德坦白他中學時期還很喜歡玩游戲的時候,伊斯梅爾就已經意識到他對蘭諾德的了解實在太少了。
這讓他情不自禁地會想要了解他的一切,包括蘭諾德身邊的這位好友。
“聲聲,怎么下來了?”
蘭諾德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伊斯梅爾,一見到他便露出了面對朋友時既然不同的笑意,站起身直接來到了伊斯梅爾面前。看得那邊坐在沙發上的好友很是無奈。
畢竟這位好友和蘭諾德共同就讀于佩世,在他們還是同學的時候,這位好友便已經見識過上將有多么喜歡塞西爾家這位小殿下了。
此時聽到這樣黏糊的愛稱也不驚訝了,只是順著蘭諾德的身影看向了那位伊斯梅爾。
網上的名聲不太好,但總歸來說有臉和身份頂著,喜愛他的蟲占大多數。這位好友現在看去,也并不覺得對方是網上傳聞的那種精神病,瘋子。
反倒在被蘭諾德牽過介紹時,認真聽著的模樣還顯出幾分單純來。
“這是朗曼,潛伏部上尉。也是我在佩世時的好友,聲聲應該見過他。”
伊斯梅爾聽后點點頭,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后便和蘭諾德坐下。
這話題一起就聊到了那日在醫院的事情,朗曼還向他賠了個不是,表明自己當時態度的確不太好,伊斯梅爾搖搖頭便過了,反倒是問道:
“你們軍部最近調查D28星的事情有進展了嗎?”
“D28星嗎?目前倒是沒什么發現。我們潛伏部也接到了些任務,正巧之后要派一些隊員去D28星搜索探查,漏洞就這樣憑空消失,難保不會再出現意外。畢竟D28上的物資比我們想象的要豐富得多,我們不能就這樣放任這個星球自行生長。”
“為什么?”
“嗯……”朗曼沉默了一會兒,還是答道:“新聞上應該有報道,我們在系外發現了新的生命。新聞上的內容隱藏了部分實情,實際上系外的新生命已經發展到了我們意想不到的程度,這是非常嚴峻的問題,但實在太繁雜我就不多說了。總之D28星上也出現了類似的生命跡象,如果不加以抑制……”
“所以說封禁并不只是因為漏洞。”伊斯梅爾接話道,他揚了揚眉:“那些生命體是什么樣的?”
說不定就有系統的蹤跡呢?
“暫時還沒有定論,就算真的捕捉到生命體,我們大概也會讓他們在被大眾發現以前消失。”
只能說不愧是蟲族,基因里攜帶著殘酷因子是無可辯駁的。
伊斯梅爾只希望D28上出現的生命體不是人類,畢竟那多少也算是自己曾經的同類。
見伊斯梅爾沉默了一瞬,身邊的蘭諾德才開口道:“聲聲忽然問這些做什么,很在意D28星上的事嗎?”
“我想去D28。”伊斯梅爾實話實說道。
“已經讓查爾斯去準備星艦了。”
“現在?”蘭諾德面色一凝,似乎在思考現在到底該不該前往D28。下意識地想要勸阻伊斯梅爾,但他心中又清楚伊斯梅爾大概是為了那個“系統”。
于是勸阻的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一句:“我和聲聲一起去吧。”
這倒正合伊斯梅爾的意。
倒是面前處于情況外的朗曼睜大眼對蘭諾德道:“這么危險且不合適的時候,你怎么不勸勸?我們現在可是在封禁,全面封禁D28,你也知道的吧,那里不僅有漏洞,還有新的生命體,不知道有多危險。”
“我當然知道,我還沒聾。”蘭諾德回道:“朗曼,你說潛伏部接到了任務要進行搜查,那么帶我們倆進去的事情也交給你了。可以嗎?”
“……”
“我說了很危險,不行。你忘了當時被漏洞脈沖震碎內臟的感覺了嗎?”朗曼皺起了眉,他的脾氣顯然比蘭諾德要差很多。
“算我欠你一次。”
“唉……”朗曼扶了一把額,嘆聲道:“你欠我的已經不止一次了。
待會兒就一起走吧,你們可以直接坐軍部的專用艦過去,到時候換身軍裝埋頭混進去也不是難事。想光明正大地進去可就有得忙了。”
伊斯梅爾沒想到這么快封禁的事情便有了解決辦法,心中總算是放下了一塊石頭。這樣一來,讓查爾斯準備星艦的事情也不必了。
在朗曼告別先行出去呼叫軍艦的時候,伊斯梅爾便打開了星腦給查爾斯發通訊表示不用準備星艦了。
卻沒想到查爾斯那邊遲遲沒有回復,往常來看,查爾斯必然是秒回的。
足足等了有五分鐘,伊斯梅爾才收到查爾斯發來的通訊:【殿下,準備星艦的事情被您的父親知道了,他已經過去您那邊了。】
【準備星艦的侍者正巧被大公爵看到,詢問一番竟都全告訴了少將。這一次是我的失職,之后我會親自來領罰。】
看得伊斯梅爾一個頭兩個大,回復了句:【沒事。】
抬眼便看見了帶著侍者推門而入的巴芙特。
“……啊、父親。”
這邊蘭諾德雖然不知道查爾斯跟伊斯梅爾說了什么,但看伊斯梅爾這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也跟著伊斯梅爾站起身,側身對巴芙特躬身一禮。
“又要出門了?”巴芙特淡淡開口。
一開口就是無形的壓迫,伊斯梅爾甚至心虛得不好意思抬眼去看巴芙特那張臉,只是嘴硬道:“隨處逛逛,悶得慌。”
不過巴芙特顯然已經了解了他的習性,根本不信他胡亂扯的謊話,“倒是改性了,也喜歡到處去玩了。先前不是還要柏西兩番勸說,才愿意出去透透氣么?”
伊斯梅爾瞥著視線,看不見巴芙特的視線,下意識覺得應該不好看。但當他硬著頭皮轉過頭來,看到的只是巴芙特那蒼白膚色上帶著的擔憂和無奈,甚至還能從眼中看出些對孩子的溺愛,總之就沒有一絲他心中臆想出來的責怪和怒意。
巴芙特,他的父親,不是從前視他如外人的舅舅了,而是真正把他當做孩子寵愛著的家人。
意識到這一點,伊斯梅爾終于將心底的那些心虛給打散了,不自覺地就露出笑容道:“總不是什么時候都想出去的。”
巴芙特也笑,走進會客廳來到伊斯梅爾面前:
“嗯,那梅爾準備去哪呢?我聽查爾斯派的侍者說,梅爾想去D28星,是那里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嗎?”
“……”
伊斯梅爾沒接話,雖然巴芙特對他很縱容,但顯然還是更關心他的安全問題。現在的笑容簡直比方才無奈的神情還要讓他害怕些。
“如果有東西落在那了,派侍者去取就行。梅爾就在家里好好休息,調養還有兩周,知道了嗎?”一邊說著哄著,一邊還抬手撫過伊斯梅爾的頭頂,“丟了什么東西,告訴我好不好?”
伊斯梅爾自然不能讓巴芙特代勞,他本就不清楚這些事,解釋起來恐怕更麻煩。
而且,伊斯梅爾認為這些事自然是少一些知情者會更好。
于是伊斯梅爾只是抓過巴芙特的手腕,貼在臉側撒嬌般輕聲道:“父親,這些事我自己可以處理的,你那么忙才應該好好休息。”
巴芙特愣了愣,也沒想到今天的伊斯梅爾這么乖巧,似乎被取悅了。
伊斯梅爾見狀,還以為有機可乘,卻沒想到巴芙特帶著那副滿足的表情寵溺地捏了捏他的臉蛋,嘴上卻十分無情地道:
“那就是承認打算去D28了對吧,梅爾。”
“聽話,身子好些了再去。”
第85章
“ 一句話讓伊斯梅爾當場泄氣, 恨不得張開雙臂轉個圈讓巴芙特檢查。
他除了偶爾的情緒低落,以及精神力恢復較慢,咳喘需要預防之外, 身體明明很健康了!
他沒想到巴芙特會回來的這樣快, 并且還是最先往自己的宅邸來。此時也只能沉默地垂下眼點了點頭,反正和巴芙特硬碰硬不是好選擇,巴芙特也不可能就這樣24小時監視自己。
并且他記得自己重傷那段日子,巴芙特還特地請求過蟲皇調用能量核的能量。不知道為了自己又和那蟲皇進行了什么樣的迂回,盡管家中其他蟲對此一句不提,伊斯梅爾也看得出來,能量核畢竟是維持整個星球運作的核心,能夠得到調用允許, 巴芙特一定付出了代價。
所以,伊斯梅爾希望能少讓對方為難一些。
“真乖。”巴芙特夸了一句, 直讓伊斯梅爾起一身雞皮疙瘩, 只見大公轉而環視了四周一圈道:“能量核中提取的能量還有剩余, 內菲爾在哪兒呢?我記得今早應該是例定的檢查時段。”
想來應該在主宅里, 所以巴芙特這才先過來了這邊看看伊斯梅爾,順便同內菲爾談話。
不過巧的是, 內菲爾今早的例行檢查被伊斯梅爾敷衍了過去,硬是改時間到了下午,內菲爾現蟲還在另一側的研究室內, 壓根不在主宅里。
伊斯梅爾實話實說,期盼著巴芙特現在就去尋內菲爾。
巴芙特也不負期望地點點頭,抬腿便讓侍者領路前往, 看起來時間是真不多。但臨走前還是轉身囑咐蘭諾德道:“蘭諾德,你看好他。不要讓梅爾再惹一身傷回來。”
蘭諾德認真地點了點頭, 也起身送巴芙特出了主宅。
伊斯梅爾他倆和朗曼約定的時間是半個小時后在南面的飛行口見面,此時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五分鐘。
伊斯梅爾同朗曼加過聯系方式,此時也猶豫著要不要發個通訊過去讓朗曼自行前往,畢竟朗曼的確是有工作要處理,而巴芙特此時還在塞西爾域內,他要溜出去的風險太大了。
更別說蘭諾德應了巴芙特的話,也不知會不會繼續勸阻。
就在蘭諾德出去送巴芙特的時候,伊斯梅爾已經對著星腦戳了半天。先前經過蘭諾德的各種“安利”,他的星腦主頁已不再是空蕩蕩一片,娛樂性的軟件和游戲下載了不少,留下來的都是他稍微感興趣的。
蘭諾德回來之后,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
伊斯梅爾本蟲不知道,但從蘭諾德的視角看去,伊斯梅爾此時眉目低垂,顯然不太高興。被寵慣了的雄蟲已經不會再掩蓋自己的情緒,開心時便眉眼彎彎,難過時就垂著眼眸。
“他去找內菲爾了嗎?”伊斯梅爾問。
“嗯,大公的確是往研究室的方向去的。”蘭諾德說著,也來到伊斯梅爾身邊坐下身來,將雄蟲攬到了懷中,輕聲問道:“梅爾,你還想去嗎?”
想,當然想。
但伊斯梅爾已經不是從前那毫無顧忌的“異鄉人”了,此時也無法立刻做出選擇。
“也沒辦法確定這就是系統的線索,如果不是的話就白跑一趟。”伊斯梅爾道,“可跟著朗曼混進去的確是最便捷的方法,保不齊之后封禁會更加嚴密。”
眼見著伊斯梅爾難以做出選擇,這邊的蘭諾德也沉默了下來。
他知道現下以伊斯梅爾的情況在家休養才是最優選,況且先前在D28星遇到的危險尚未解決,溜出去又是違背了巴芙特的意思。
但蘭諾德垂下眼,望向懷中的雄蟲,作為同床共枕數日,不知交換過多少信息素的另一半,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伊斯梅爾周身信息素中的低落。
就沖著這一點感知,蘭諾德就無法再繼續沉默。
他的擁抱緊了緊,將腦袋埋在雄蟲的頸邊道:“走吧,聲聲。”
“我帶你出去。”
事后的指責也好,遇到的危險也罷。特都會將伊斯梅爾保護得好好的,而伊斯梅爾,他的聲聲則只需要做他想做的事,不再留下遺憾。
伊斯梅爾還埋在蘭諾德肌肉飽滿觸感柔軟有彈性的胸前,聽到這句話時也是一愣,不過短暫的愣神后臉上便露出了笑容,連帶著周身信息素傳遞出的情緒也變得歡快起來。
“好啊。”
“我們這樣背著父親偷溜出去,好像小孩子。”
蘭諾德放開了伊斯梅爾,轉而牽起伊斯梅爾的手道:“小時候我們不也一起溜出去過,去的就是銀女星。”
“那可不算偷溜,父親一直派蟲侍監視著我們的行程,不然在最后返回的時候出了意外,雌父也不會這么快帶著雄保會趕來了。要說偷溜,這一次才算。”
伊斯梅爾這樣笑著回應道,反手扣緊了蘭諾德的手。
兩只蟲就這樣示意一樓的蟲侍不要聲張,轉而從主宅的后門溜了出去,走的時候甚至連查爾斯都沒通知,只發了個通訊讓他打掩護。
隨后便是繞著遠路趕到飛行處,塞西爾域實在是廣闊,他們倆邊走邊跑了足有十分鐘才來到南飛行口。
朗曼的星艦已經啟動引擎,正等著兩蟲上艦。
“你們來得有點慢吶,快上來吧!”
一上艦,蓄勢待發的星艦艙門便緩緩合上,隨著南面飛行口處的轟鳴,星艦緩緩駛離了塞西爾域,向著巨行星外行進。
“準備好的衣服記得上來就換好,待會兒被抓包可不要把我給供出來。”朗曼對奔波過來的兩蟲道,見伊斯梅爾這副勞累的模樣還半驚訝:“你倆不會是一路跑過來的吧?”
“是的,算是偷溜。大公并不同意我們前往D28。”蘭諾德開口解釋道。
聽得朗曼是眉心突突地跳,眼神不住地往伊斯梅爾身上瞥。
大公爵不允許,他竟然還參與了。簡直不敢想象到時候露餡自己會遭什么罪,只得開口趕著蘭諾德去換準備好的潛伏部隊作戰服。當然,對伊斯梅爾的態度自然還是極好的。
伊斯梅爾和蘭諾德稍微休息了一會兒,也就去換衣室換掉了身上的衣服。因著是備用軍服,并沒有原本的衣服那樣合身。雖然伊斯梅爾雖然是雄蟲,體格又弱,但好在沒用在健康上的營養全都點在了身高上,至少穿著小一號的常用軍服也不顯得拖沓。
這還是伊斯梅爾除卻佩世軍校訓練服以外第一次穿戴正式作戰服,皮帶勾勒著精瘦的腰身,大腿處緊綁著戰術槍套,里面放著的正是最新型號的能量槍。潛伏部隊配備的軍靴也是長款,將整個修長流暢的小腿包裹住,綁帶式設計能讓潛伏隊員在作戰時行動更加便捷穩定。
就連伊斯梅爾這一頭的白色長發也都扎在了腦后,第一次扎高馬尾倒讓那張臉更顯出幾分青春少年之意,彎眼一笑就將蹲著身子為他綁軍靴的蘭諾德撩得七葷八素。
“聲聲,你這樣也好漂亮……”
對于這種秒變癡漢就要貼上來討吻的情況,伊斯梅爾已經十分習慣。于是在四下無蟲的換衣間里,兩蟲擁抱在一處,伊斯梅爾被蘭諾德抵在身后的軍服柜上,仰頭交換了一個深吻。
唇瓣相觸摩挲,舌尖交纏,細微的嘰咕水聲在格外安靜的換衣間內簡直讓蟲耳熱,傳到耳膜中心跳都加快了許多。
而在這忘情灼熱的氣氛中,換衣間的門被敲響了,朗曼在外囑咐道:
“換衣間里應該沒有備用的面罩了,我從軍備庫里拿了兩個新的過來,你們倆的臉太顯眼了,必須得戴上面罩擋著。”
伊斯梅爾聽見這聲,便推了推蘭諾德想讓他去開門,卻沒想剛抬起來的手卻猛地被壓回身后的衣柜上,發出不小的聲響。伊斯梅爾偏頭不過轉開了一瞬,又被追逐上來的蘭諾德繼續舔吻,十指緊緊扣在一起。
外邊的朗曼沒聽到回應,倒是捕捉到了里面的動靜,狐疑了一下隨后敲得更響,“你們還沒換完嗎?”
這少說都有二十分鐘了,換個衣服也不至于吧。
不過這第二聲敲門依舊沒有得到回應,直到朗曼在門口抱臂了一會兒,正準備叫蟲去拿鑰匙開門的時候,這邊的換衣間門終于被打開了。
一打開,朗曼便嗅到了空氣中濃郁的信息素,讓備受訓練的上尉都忍不住心神恍惚。
他看到蘭諾德臉上明媚的笑意,再將視線投向被雌蟲刻意遮擋大半的伊斯梅爾,只見雄蟲臉上因著缺氧的紅暈還未消散,唇瓣也被吸吻得紅腫,瞥見朗曼的眼神竟還頗為羞恥地側過身去。
朗曼:瞠目結舌中。
“啊、啊?”
朗曼和蘭諾德對視了兩眼,隨后空氣滯停了幾秒。上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后立即將手中的面罩塞給了蘭諾德,迅速地轉身逃離了現場。
“這是面罩,你倆記得戴上!!”
伊斯梅爾靠在衣柜邊,理了理被蘭諾德蹭得一團亂的前發以及衣領,心中卻是無奈又好笑。
不就是半天沒有親親么,這樣著急。
甚至因自己曾說過不要再問多余的話,這幾次完全是興起時一個眼神請求就猝不及防地就按著自己接吻,光是弄得呼吸不暢還不夠,硬是要親得舌根發麻了才舍得放開。
伊斯梅爾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瓣,接過潛伏部隊的面罩道:“還真是及時雨啊。”
不然他可不知道怎么頂著這張臉出去。
在戴上面罩之前,蘭諾德還湊上來討要了第二個親吻。說是戴上之后便沒有機會了,這在一起之后的黏糊程度真是難以想象。
……
軍艦的性能比之普通星艦要強上不少,更別說這屬于潛伏部隊,速度和隱蔽性都是軍部中最上等的。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關卡就來到了D28星附近,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D28星的封禁遠比想象中要嚴格。
足足還有半小時的航程,就已經有一批佩世軍校的優秀軍校生在外守候,而越往內值守的軍士越權重。
來到D28星入口時,朗曼停下星艦。
最后一道關口要對進入D28執行任務的軍士逐一檢查,當然也就包括蒙混過去的蘭諾德和伊斯梅爾。
蘭諾德和伊斯梅爾身形雖然突出,但好在今日例行檢查的是與機甲部素來鮮少交往的戰略部,自然也沒能認出蘭諾德來,只是稍微多詢問了朗曼幾遍他們倆的身份,便放行了。
跟著大部隊深入D28星以后,朗曼才開始分配任務,順帶也讓蘭諾德和伊斯梅爾自行決定接下來要去哪,唯一的要求是時刻保持通訊,免得再遇到危險。
“注意安全,有事先給我發通訊。我就帶他們先過去了。”朗曼說,他身后的蟲各個裝備齊全,面部罩得嚴嚴實實,都是精挑細選來出任務的潛伏部軍士。
“嗯,回見。”蘭諾德道。
告別了朗曼,兩蟲終于開始仔細觀察周遭。
據方才領路的朗曼說,這附近就是先前發現漏洞的地方,最后一次目擊漏洞的隊員說漏洞中檢測出了異常生命體,但在他們進行追捕之前,那漏洞便消失了。
“那一定是它。”
伊斯梅爾篤定道。
也不知是安慰還是陳述。
“雖然系統比起數據來說,還要更與生命一詞不沾邊些。”
“但直覺有時是非常準確的。
第86章
D28一顆荒星, 星球上的異獸危險也因著曾經軍部的探索和采集而消逝蹤跡了大半。現在看去整個星球灰茫茫一片,只有寥寥無幾的綠意,那樹型奇特狀似一把雨傘, 就仿佛一個劣質建模豎在星球表面。
D28的空氣不比星艦中的持續供氧干凈, 伊斯梅爾不一會兒便透過面罩感受到了喉腔的癢意,空氣中都是嗆人的灰塵,即便有著面罩的過濾也實在難忍,讓伊斯梅爾不得不從兜里拿出了抑制咳喘癥狀的藥粒吞下,這才好受了些。
隨后他展開自己的精神力搜尋四周的特殊感應,透過深邃的黑夜和灰茫茫的陸地,先前在幻冥花上的微弱感應終于再度回應了伊斯梅爾。
仿佛有個聲音,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呼喚他。
即便無法辨析那聲響的內容, 卻能夠感受到其中飽含的期念和激動。隨著伊斯梅爾跟隨感應的前進,那聲音逐漸在他耳邊清晰, 吐出的字句也不再破碎零散, 完整的帶著起伏韻調的聲音響起, 卻是讓伊斯梅爾頓住了腳步。
“這邊!!”
這分明就是少年的聲音。
哪能是他的系統呢, 他聽過差不多十幾年的聲音,哪里會弄錯。
身側跟隨的蘭諾德見他停下, 關切地上前半抱住他,時刻關注著他身體的狀況,確保使用精神力不會對伊斯梅爾的身體造成太大的負擔。雖然他不能代替伊斯梅爾使用精神力感知那“系統”的方位, 但也聽到了方才那一聲清脆的少年音。
“是系統?”
“不,不像。”伊斯梅爾搖了搖頭,面上露出猶豫之色。
“既然來了我們就過去看看吧, 還說不定是什么情況呢。”蘭諾德說著,便就牽著伊斯梅爾替人疏解著身邊稍有些失措的精神力, “再看看是哪邊吧?”
方才那聲音并不明確在某一個方位,伊斯梅爾也只得再度調用精神力進行鏈接,在精神力與四周再度接觸的瞬間,指引再次出現。
伊斯梅爾與蘭諾德一道跟隨而去,終于在三分鐘之后踏入了方才他們在不遠處看到的奇怪的“綠色雨傘”樹林,樹林統共不過百來平方米,但一旦踏入便能聽到隨風聲起的簌簌葉鳴。
忽然間,樹林傳來一聲響動。
蘭諾德快速側身將伊斯梅爾護在身后,凝眉注視著那簌簌發抖的灌木叢,而身后的伊斯梅爾抬眼看去,心下也是一緊。竟然在軍部剛剛巡查過的地方附近也會遇到異獸?
不過隨著兩蟲屏息凝神的準備攻擊中,從灌木叢中竄出來的竟然是一只只有40厘米高的棕黑白小團子、圓滾滾的腦袋上頂著兩個小耳朵——
“小、小熊貓?!”
伊斯梅爾方才還下壓著的眉毛瞬間揚起,面帶詫異地偏頭伸出去觀察,面前的赫然是一只藍星生物,究極無敵萌物小熊貓!焦糖色為主,白點面黑絨線,已經是伊斯梅爾在蟲族宇宙許久沒有見過的生物了。
蘭諾德記憶恢復得很好,自然也多了很多藍星常識,見到這只小熊貓和伊斯梅爾的反應大差不差,但還是很謹慎地抬手護住伊斯梅爾,不讓雄蟲過度靠近這忽然間蹦出來的生物。
“宿主!!”
方才還呆呆站立著的小熊貓在看到伊斯梅爾的瞬間猛地撲了過來,嘴里發出了不符身份的聲音,正是方才的少年音。
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無異于驚嚇,下一秒便被蘭諾德瞬間展開的精神力屏障給擋在了外面,慣性使然,整只小熊貓都在屏障上攤成了一張餅,發出一聲痛嚎。
“嗚嗚宿主,宿主!!”
伊斯梅爾聽著這一聲聲宿主,終于將面前的小熊貓和自己的系統聯系在了一起,顯然比方才帶來的沖擊還要更大。瞬間就覺得呆萌可愛的小熊貓變成了愚蠢的模樣——不怪他,實在是他的印象里系統就是一個蠢蠢笨笨的家伙。
暫且不去糾結這家伙怎么變成這樣的,就算要偽裝也該變成蟲吧?這樣要是被潛伏部隊捉到,那是分分鐘消滅的下場啊。
伊斯梅爾拍了拍蘭諾德的肩膀,低聲道:“先收回屏障吧,我覺得它沒什么威脅,應該就是系統。”
蘭諾德猶豫了一會兒,看著扒拉著屏障的小熊貓幾乎淚眼汪汪的可憐表情,終于是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屏障。
“好……吧。”
然而話音剛落,沒了阻擋的小熊貓便立即從蘭諾德腳邊竄了過去,猛地用爪子抱住了伊斯梅爾的長靴,任伊斯梅爾怎么甩都甩不下來。
“宿主,您終于記起我來了嗚嗚。我給您傳了好多訊號,但是都失敗了,我還以為永遠都見不到您了!”小熊貓系統抱著他的長靴哭訴。
說實話,這感覺非常詭異。
不僅是因為系統有了實體,更因為系統的聲音徹底從機械變成了少年音。
而蘭諾德顯然還不放心,先一步蹲下身提著小熊貓的后脖頸舉到伊斯梅爾面前,他用精神力控制著系統的行動,讓小熊貓動彈不得,頂著一張蠢呆的臉僵硬地面對伊斯梅爾。
“系統?”
伊斯梅爾疑惑地上下打量,摘下了自己的面罩,好奇地伸手擼了幾把柔軟的毛發,還用精神力嘗試了鏈接。
但和找到這家伙之前一樣,他們之間的聯系已經淺淡到無法共鳴,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回應。
“嗯嗯嗚嗚!”系統應聲。
“你怎么變成這樣的?漏洞崩潰之后為什么沒有回無界域?”伊斯梅爾詢問道,隨即向擔心的蘭諾德投遞一個安撫的眼神,便從他手中接過了小熊貓系統。
系統終于能夠自由活動,于是撲在伊斯梅爾的臂彎里道:
“我們先躲起來,待會兒肯定還會有那些蟲子過來!”
伊斯梅爾想也是,雖說有他在一定不會讓系統被捉走,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況他和蘭諾德還是悄悄潛入。
于是三只繞進樹林的隱蔽處,這才開啟了話匣子。
系統告訴伊斯梅爾,在漏洞崩潰的時候,系統的監測系統幾乎都要一起完蛋了,但還是堅持著監控伊斯梅爾的情緒起伏,得到的結果都是痛苦等負面反饋,所以系統毅然決然要讓伊斯梅爾意識到自己真正的心意,畢竟錯過這次機會,就再也無法挽回了。
在通過漏洞會徹底消散這件事上,系統可半句都沒有撒謊。
“……說時遲那時快,眼見著蘭諾德都要被徹底消除了!我實在看不下去,只能擅自打開了他的記憶中樞,好在他聰明,想起來部分過去后,便直接喚醒了宿主您!
您終于不再害怕自己的感情,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內心,在檢測到您情緒失控的那一刻,我差點就要哭出來了!雖然那時候我并不能產生眼淚啦……
再之后我將現狀即刻報告給了主神,請求主神帶您從漏洞縫隙中脫出。但是因為蘭諾德的銷毀指令無法撤銷,我只能以系統損毀的代價去阻止銷毀的繼續。”
最后銷毀失敗,蘭諾德受了重傷。您也被主神遣回了這個宇宙——后來的事情您也知道了,世界遭受這樣的變故產生了一些錯亂。并且,主神放逐了這整個宇宙,過去那些缺漏自然需要宿主您親自去彌補,完成奪去自由的最后一步。”
“至于我嘛……”小熊貓用爪子撓了撓毛茸茸的臉頰,“我的核心損毀,差一點就要報廢了。在您回到過去的時間線時,我在無界域內接受修理,但主神說就算我被修好,也無法再回到無界域繼續當差了,因為我已經被您影響了。”
“主神說我和這個世界和蘭諾德一樣,都已經不再是公正而無私的數據代碼,我們產生了情感,不該在留在無界域工作。”
“對了,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在無界域接受治療的時候打聽了那個混蛋系統的消息。它在十年前被無界域中央審判局下達了判決,將永生永世禁錮在無界域下層,經受輪回生死之苦,任何看客只需要付100積分,就能操控它的世界。無界域受到不良系統摧殘的宿主們都可勁往它身上出氣呢!”
“原來是這樣,你回來了就好。我可不想看你這樣的笨蛋死翹翹,倒是留著那個家伙還活著。”
不過那舊系統在無界域受刑也挺好,就這樣死了還便宜了它。
等舊系統被眾人折磨到崩壞后,大概也沒辦法死去,畢竟是代碼生命,大概要面對永無止境的空虛和痛苦直到時間的盡頭。
盡管伊斯梅爾早已不想提及那個瘋子,但還是為新系統這番滿含著喜悅的話語高興,至少這個家伙真的在為自己高興。
伊斯梅爾,莫名覺得他難不成有什么神奇的能力,能讓接觸自己的數據和代碼都產生情感和意識?要是真這樣,主神大概也真不愿意他留在無界域了。
不過,主神也說過,像這樣恢復自由之身被放逐的世界背后,都有著像自己這樣的宿主。是人是獸是鬼是妖,總之什么樣的都有,唯一不變的是他們都選擇了離開無界域的永生,而選擇了宇宙的一瞬。
伊斯梅爾抱起了小熊貓系統,到手的重量不輕,但對于蟲族生命來說倒是綽綽有余,他不禁問道:
“不過,為什么是小熊貓?雖然說確實也挺適合你,但很明顯成為人類或蟲族都比變成小動物要安全得多吧?”
卻沒想懷里的小系統美滋滋地仰頭起,甩了甩尾巴道:“宿主,您先放我下來!我就告訴你理由!”
伊斯梅爾順著他的話,將他放下。
而小熊貓雙腳剛剛沾地,便神奇地化身為人形,光溜溜的身子,棕發黑瞳,一條長長的大尾巴和柔軟的獸耳昭示著他的身份。
“獸人,竟然是獸人。”伊斯梅爾眨了眨眼,好奇地對系統上下其手摸來摸去,確定耳朵和尾巴都是真實存在的之后才道:“你自己選的?”
“那當然,被您關小黑屋的時候我可看了不少書呢,早就想自己體驗一回度過一生到底是什么感覺了!”系統這樣說著,還不忘小聲詢問伊斯梅爾能不能給自己外套遮遮羞,看起來已經完全接受了自己不再是一串沒有實體的代碼的事實。
伊斯梅爾從善如流地要脫下外套給系統套上,不過下一瞬就被一側的蘭諾德攬過,給他套上了自己的外套。
蘭諾德看起來并沒有為此鬧小脾氣,只是捧著臉啄了他一口,道:“聲聲,別著涼了。”
“真好啊!真好,宿主,看到您這樣幸福我就安心了嗚嗚!”裹著伊斯梅爾外套的小系統如此感嘆道,竟還真擦了擦瑩瑩的眼角,“您沒事,我也能夠安心地離開這個星系了。”
那邊還在看著蘭諾德的伊斯梅爾聽到這句話又是猛地轉過頭,“離開這個星系?”
“嗯!在確認您安全以后,我會離開這個星系,去到屬于獸人的星系,完成一場偉大的生命冒險!”
系統這么說著,眼中充滿了對小說里冒險傳奇故事的向往。沒有生命的代碼竟迸發出了探索和渴望的光芒。
伊斯梅爾沉默了好一會。
目光在這個裹著自己外套,堪堪遮住腿根,滿臉單純的小系統身上停留了許久。其實系統并不笨,要說起來他們比絕大多數生命更具智慧,只是作為生命的經驗稀少,所以看起來呆呆的。
伊斯梅爾本也沒想過找到系統后要怎么辦,當看到系統變成小熊貓的時候,他還覺得可以把它偷偷養在塞西爾里,至少保系統一輩子衣食無憂。
但當系統變成獸人之后,這一切都被推翻了。
從朗曼的態度以及系統方才對蟲族避之不及的模樣便知道,作為獸人的系統絕對沒有可能再跟在自己身邊。
大部分蟲族對幻想物種都抱有敵意,極強的領地意識和霸權主義讓他們在星系內橫行無阻。
要是系統被發現,塞西爾恐怕也難護住。
“……嗯,你走吧。”伊斯梅爾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他當然無法以安全為由拘束著系統的自由,系統眼中的喜悅和期待讓他無法說出更多勸阻的話。
也許真有一天,獸人也會強大到與蟲族匹敵,又或者在另外一個星系,也有著新的人類存在。
“嗚嗚宿主……我留下的能量只能帶我到另外一個星系一次,也就是說我無法再給您發送訊號感應,星腦通訊只在規定域界內有效。我有點舍不得您。”系統說著,他垂著眼撇著唇,似乎真有點感傷。
或許會因此改變主意也說不定,但伊斯梅爾知道真正想走的“人”是攔不住的。即便他會因為各種原因停留。
既然如此,伊斯梅爾還不如推他一把,他也希望待自己如此赤忱的系統能夠擁有他想要的未來。
“你還沒有名字對嗎?”伊斯梅爾開口道。
“名、名字?沒有誒,我不知道該取什么樣的名字。”系統道,似乎對忽然岔開的話題感到不解。
“那我給你取一個名字,想我的時候就念起這個名字,我會聽到的。怎么樣?作為你唯一的宿主,我應該有這個權利吧?”
“您要給我取名字……”系統因此更加傷心了,只覺心中的不舍更多了些。但還是用力地點頭回應道:“您當然有這個權利,您取什么名字都好,我都喜歡!”
伊斯梅爾來到系統面前,手抵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笑道:“那就叫‘時安’吧。”
“希望你離開這里之后,平安順逐,不要傻傻的被人利用了。”
第87章
伊斯梅爾和蘭諾德一起看著已經成為小熊貓獸人時安的系統, 使用身上最后的力量打開了能夠穿越星系的特殊遷躍通道。
在它離開前,蘭諾德還貼心從身上掏了些零食(給伊斯梅爾準備的),以及一些常用藥品(也是給伊斯梅爾準備的)給時安。如果沒有這個小系統, 他和伊斯梅爾說不定都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時安接過這些東西, 裝到了自己兜里。
“蘭諾德的口袋簡直就是百寶箱啊!”時安感嘆。
伊斯梅爾抱臂道:“可惜我不需要隨時換褲子,不然說不定他還能掏出一條褲子來給你。”
時安聞言,眨眨眼看了眼自己。
雖然下半身光著稍有些有傷風化,但好在它表示自己可以變回獸形再去獸人文明所在的星系。
至于這件伊斯梅爾穿過的外套,最后還是回到了伊斯梅爾身上。
“紀念的話,名字就夠了,衣服還給您,我不希望您著涼生病。”時安這樣說著, 將外套脫下來又變成了小熊貓的模樣,隨后竟然招呼著躲在樹林里的其他小獸人一起鉆進了遷躍通道之中。
剛才聊了那么久, 他們竟然都沒有發現暗處還藏著時安在這個星球上遇到的其他獸人。
走了也好, 留在這里也是危險。
直到遷躍通道徹底消失, 伊斯梅爾和蘭諾德才轉過身。
這一轉身, 便對上了身后不遠處肅穆靜立的雄蟲的視線。
毛骨悚然感驟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伊斯梅爾和蘭諾德當場立在了原地。
“看來我來的還挺是時候, 剛結束吧。”
先前說去和內菲爾商議能量一事的巴芙特竟然就這樣站在他們面前。他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視線在伊斯梅爾身上的潛伏部軍裝上停留了許久。
似乎是對此感到有些新奇。
伊斯梅爾定了定神往巴芙特身后看去,只見身后站著的是更加汗流浹背的朗曼。
“……”
蘭諾德偏了偏視線, 對好友那灼灼的目光視而不見。
“回家吧,兩個不聽勸的。”
巴芙特開口,聲音帶著些無奈。
伊斯梅爾和蘭諾德立即乖巧地點點頭, 半點也不多言地走了過去。
現在他們要趕快想一想待會兒回去要如何解釋了。
巴芙特雖說自己是剛來,但鬼知道他在暗處待了多久, 那些事情又看了多少。
……
第一域,塞西爾域。
兩只亂跑被抓包的家伙先是被遣回到朗曼的星艦上換回衣物,后便是乘著巴芙特的星艦回到第一域。
從將踏足第一域起,伊斯梅爾心中就莫名有一種不祥的感應。總覺得以往總是晴朗而明媚的天空驟然間變得陰沉沉的。當然,伊斯梅爾抬起頭仔細看過去時,天空一如既往。
而他和蘭諾德跟隨著巴芙特的步伐,進入第一域一路來到自己的宅邸前,心中還尋思著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他了嗎?
隨即便見身邊的侍者上前打開宅邸的大門,透過寬敞的主廳看去,迎接伊斯梅爾和蘭諾德的便是四雙眼睛的注視。
他正襟危坐的大哥希爾以及微蹙眉盯著他的二哥柏西,還有目光在父親和他之間來回掃視的雌父希斯克利。當然,第四雙眼睛就是一直在他們身前領路,此時已經轉過身來的巴芙特。
無言的沉默,莫名凝滯卻又不凝重的氣氛。
雖說誰也沒有用責怪或是厭惡的表情看過來,但莫名地讓伊斯梅爾心中攀起了一絲絲負罪感。沒辦法,誰讓小系統那家伙沒有積分了呢,要是主動來尋找自己,恐怕就沒有機會離開這個星系了。
“咳咳……”
伊斯梅爾煞有其事地咳了兩聲,試圖打破這奇怪的氛圍。身邊的蘭諾德也看過來,似乎準備抬手替他順氣,隨即便意識到伊斯梅爾只是在裝佯,先前吃下的藥效還管著用,自然不會再犯咳喘。
于是那只手轉而改變了方向,牽住了伊斯梅爾放在一側的手,他偏過頭去耳語:“沒事的。”
伊斯梅爾自然知道沒事,誰會因為這事怪罪他呢。他們家里腦子個頂個地清醒,自然不會本末倒置地處理這件事,反讓大家都不高興。
只是尷尬,他被巴芙特那眼神看得心虛。幾個小時前他還好好地答應巴芙特不會亂跑的。
現在不但被抓包,還要公開處刑。
伊斯梅爾嘆了口氣,如果以后還能遇到時安,他定然要拿這件事敲詐敲詐系統。
“殿下出去玩就算了,怎么還不吃藥呢。”內菲爾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不知什么時候往研究室那邊趕來了,這樣調笑著緩和了些氣氛才恭敬地向大公爵行禮。
巴芙特點了點頭,早就看出伊斯梅爾小把戲的他自然沒有詢問。光是論他對蘭諾德的了解,就知道伊斯梅爾絕不可能忘記拿藥。
要是沒拿藥沒吃藥,去了那種地方梅爾的咳喘早該發作才是。
可就算是裝模作樣地咳兩聲,也讓巴芙特心中本就不多的氣消了許多。朝伊斯梅爾和蘭諾德道:“進去吧。”
伊斯梅爾這才被蘭諾德牽著進入了宅邸。
幾雙眼睛全落在自己身上,這樣大的陣仗,讓伊斯梅爾方才編的八百個借口都盡數卡在了嗓子眼里。
甚至就連內菲爾也跟了進來,伊斯梅爾這才意識到對方并非偶然來到這里,很有可能是得到了巴芙特的允許。大家都有時間的日子可不少見,也不知道巴芙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但很快,伊斯梅爾便知道巴芙特把這么些蟲都叫到一起到底是打算做什么了。
當他們五個圍成一桌,內菲爾也站在一旁時,內室中的查爾斯終于是順著巴芙特的指示帶著幾位侍者出來,斟上了幾壺上好的蟲茶。儼然一副有長話要談的模樣。
在伊斯梅爾端起茶杯的下一刻,那邊巴芙特終于慢條斯理地遣走了不相干的蟲侍,讓查爾斯將他方才在星艦上傳送過去的照片,以及吩咐查詢的資料,包括星腦中的音頻都擺放到了伊斯梅爾面前。
伊斯梅爾垂眼看去,只見照片上的三道身影正是自己、蘭諾德以及系統的獸人態時安。彼時的他們三“人”還未意識到自己已經被納入取景框,隨著巴芙特蒼白色的指尖捻起那張相片,受到精神力催動的相片才開始鮮活起來,甚至隱隱傳出模糊不清的對話聲。
時安正披上自己的外套,笨手笨腳地扣不上衣服,還是伊斯梅爾親自替他系上的,而蘭諾德就在一側靜立著。鏡頭正巧對準伊斯梅爾和蘭諾德的背影,只看得清時安臉上掛著的笑容。
伊斯梅爾頓時心頭一緊,就算聲音模糊不清,他也知道系統當時在嚷嚷什么,就是“系統我要離開這個星系,完成一場偉大的生命冒險!”這種危險的話。
不過幸好距離太遠,相片儲存的聲音并不清晰,他還有辯解的余地。
巴芙特觀察著伊斯梅爾的神色,見他面上沒有動靜,只是手上扣緊了蘭諾德一瞬,顯然是緊張了,這才勾起笑容暫停,放大了相片上時安的臉,重點露出了那雙毛茸茸的耳朵:
“獸人啊,還真是少見。”
“是梅爾的朋友嗎?”
“一個,寧愿再度冒險也要去見的朋友。”
伊斯梅爾本著能圓,都能圓的心思點了點頭。
說是去見朋友也很正常吧!況且還是這么需要照顧的獸人朋友!
但伊斯梅爾剛順著巴芙特的話點完頭,就發現大公眼中原本的詢問和關心瞬間消散——方才的詢問根本就是陷阱!
“呵呵。”
“那你們之間的昵稱還挺有意思的。”
巴芙特這么說著,也不顧伊斯梅爾警覺的目光轉而打開了音頻,清晰的聲音從他的星腦中傳出,將他們三“人”的談話盡數重播了一遍,落在了在場所有蟲的耳中。
完蛋了。
伊斯梅爾想。
“其實,他、他的確智力有點問題……”伊斯梅爾試圖掙扎,企圖以智障為由,來解釋系統口中的稱呼,還有談論的話題。
遠在天邊的系統:阿秋!誰罵我呢。
但借口掙扎失敗,巴芙特也不再如凌遲般逗他了。
只是將短時間內搜集的并不算特別完整,但也幾乎完美的資料擺放到了伊斯梅爾眼前。
他讓蟲侍檢索了巨行星上所有叫作“時安”的生物,卻沒有發現一個與系統長相類似的個體,這證明這只獸人從未在這個星系出現過。又搜集了近期獸人出現的星球,竟都現身在更遙遠的星域,沒有一只敢突破蟲族的防線。而像這只一樣光明正大的,都早已被抓捕起來,成為了生物研究部的“小白鼠”。
每拿出一樣證據,巴芙特便會親自推導一遍。保證他的邏輯緊密無過,直到伊斯梅爾半句話也無法反駁和糊弄,這才停止了這樣緊追不舍的步調,轉而低聲道:
“梅爾,我希望你可以把真相告訴我。”巴芙特說,“當然也包括他們。”
希爾他們以及查爾斯伊斯梅爾都能理解,畢竟前者都是他的家人,后者是他貼身侍候的執事。但這邊站著的內菲爾又是怎么回事?
雖然此時此刻,這個宇宙逃脫失去了無界域的控制,就算說出真相也對他們的狀態沒有絲毫影響,但伊斯梅爾還是猶豫了一會兒。生怕自己一開口,又被當做精神病患者,妄想癥發作。
此前在其他世界不是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不僅自己要被數據們嗤笑,還會讓世界越來越不穩定甚至重置。
伊斯梅爾垂下了頭,隨后便措不及防地被身邊的蘭諾德攬入了懷中。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仿佛保護著他,隔絕了一切他不想面對的情況,蘭諾德接過話頭:
“父親,這件事說起來實在是太魔幻……如果您真的想要知曉真相。那么我蘭諾德將以阿勒忒蟲神的名義起誓,我和聲聲絕無半句假話。”
阿勒忒蟲神乃是蟲族歷史上最耀眼的戰神存在,是每一位軍蟲心目中偉大而不可侵犯的神。能以阿勒忒的名義起誓,蘭諾德也是將自己整個軍部生涯用來作誓言了。
但巴芙特搖了搖頭,“不用。”
“這些事我多少也猜到了些,也曾和他們討論過,你們盡管說。無需起誓,我相信你們。”
伊斯梅爾聽到這話,才頓默地抬起頭來。
在觸及巴芙特的目光,伊斯梅爾意識到巴芙特沒有撒謊,他的確完全信任自己,只是不希望自己一只蟲背負著這樣的真相,才會這樣追問著。
這樣的話,他似乎也沒什么好顧忌的了。
伊斯梅爾稍有些難以開口,自己一個人背負了太久,反倒是不知從何說起,反倒是在蘭諾德的提醒之下,伊斯梅爾才慢慢地從時安的身份以及他們的關系說起,再倒推回前陣子在D28星發生的意外,最后再講到了一開始、上一次輪回、上上次輪回、自己在其他世界發生的過往,以及他原生的星球。
說來話長,這讓伊斯梅爾回憶起剛接觸系統的時候,他曾在前幾個世界嘗試過與數據生命交流,試圖得到數據的理解。畢竟在系統玩夠以前,他無法回到無界域,也沒有任何同類人可以交流。
這些埋藏在內心的感受,若不得到理解,終會在內心腐爛侵蝕。
但那時,無論他向任何設定上與他要好、理解并尊重他的人訴說這件事,得到的都是質疑和玩笑。沒有人相信他,即便無法感同身受,也不愿意去理解包容。
這就是伊斯梅爾除卻限制以外,也不愿意敞開心扉的理由之一。
但此時此刻,當他低聲講述過往那些事情的時候,竟沒有蟲打斷他,他們都在認真地聆聽。
這反倒讓伊斯梅爾心有不安,難道他們都不會有半分困惑和難以理解嗎?還是說,實際上他們早就察覺到,甚至已經猜到了?
“……大概就是這樣。”伊斯梅爾說。
他原本只想隱藏著這些真相過一輩子,沒有奢求過家“人”們的理解,畢竟還有蘭諾德在身邊可以談論,應該不算是太寂寞。
但當他開始講述這些事情的時候,卻又希望能夠得到理解。而他只要一開始期望什么,就會感到不安,所有渴求的東西大概率都會成為刺痛他的利刃。
在他情緒逐漸消沉的時候,一直靜默不語的他們忽然間有了動靜。
“梅爾……”
最先起身的是柏西,那抹金色的頭發在伊斯梅爾眼角一晃而過,隨后又被擁入了第二只蟲的懷抱。
最先抱著他的蘭諾德從善如流地放開,便見方才一直沉默的柏西抱緊了伊斯梅爾不忍地念叨道:“崽崽,弟弟,我的梅爾……怎么會這樣?怎么會……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們再也不會讓其他家伙欺負你了。”
話音越說越不穩,伊斯梅爾只感受到被環抱住的手肘被箍得極緊,顯然用力擁抱他的雄蟲情緒極其不穩定。而這時,方才一直聆聽他的傾訴的雌父和大哥也來到了他的身邊,緊緊環繞著他。
伊斯梅爾想起曾經,也有人這樣擁抱過他。
但和柏西不同的是,他們打斷了伊斯梅爾的講述。
接下來的話便是:“嗨呀,別講故事啦,咱們要趕緊去上課了!”
亦或是:“我還沒發現你挺有寫故事的天賦的,就算我昨天鴿了你,你也不用這樣誆我吧?”
更甚者:“說實話,只有這件事我不太相信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夢的記憶混亂了?其實我偶爾會覺得你的精神狀態不太好,是不是有點癔想癥的征兆了?”
伊斯梅爾僅僅試過幾次,都以不被理解告終。當然他知道這無法責怪數據生命,他們本就受系統和無界域的掌控,難以沖破束縛。
最后的結果就是,現在一旦被理解,內心就仿佛被溫水泡軟的棉花,莫名濕噠噠又沉沉的。
被這樣幾只蟲緊緊抱住,就將那些委屈又擠了出來。
他們用自己的行動踐行著方才巴芙特所說的那句“相信你”。
素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理解和包容的伊斯梅爾不禁鼻尖一酸,這種感覺實在是難以形容。
好像這么久,這么久以來受過的委屈終于被認可是一種苦難。而不是被無知者的質疑和嗤笑劈頭蓋臉地嘲諷回去,叫他戴上一頂無病呻吟的帽子。
“這樣啊……沒關系,說出來就好了。
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不會讓任何存在帶走我們最珍貴的梅爾。”
希爾這樣說著,從懷抱中抽出身來,又從懷中掏出手帕巾遞給了將梅爾擁在懷中的希斯克利手中。
他的雌父接過手帕,抬手貼心地替伊斯梅爾擦去了眼角盈著的淚珠,見越擦越難抑制,干脆將伊斯梅爾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肩上,任由淚珠滾濕自己的衣物。
“也難怪內菲爾說梅爾的狀態奇怪了。”
“問題原來出在這里。”
希斯克利感嘆般無奈道,手上仍舊輕柔地撫拍著伊斯梅爾的后背,為此時仿佛小貓般依偎在他懷中的孩子順著氣。
伊斯梅爾聽清了這話,又微微抬起眼試圖將掛在眼睫上的淚珠收回去,同時也看到了另一側微蹙著眉的巴芙特正和內菲爾說話,談論的聲音細微地傳到伊斯梅爾耳中。
“殿下……”
“不是病因……所以,
日后只要認真……好起來。”
盡管有些斷斷續續,伊斯梅爾還是大概聽清了內菲爾的話。
他說:殿下從小到大的就診一直有記錄,但卻十分奇怪的原因終于找到了。
據殿下的描述來看,在這個宇宙的生活并不是病因,反倒是過往的經歷對殿下的精神造成了不可磨滅的損害。
但自從殿下所說的“世界恢復自由”的節點開始,殿下的狀態已經越來越好了,我相信公爵您也能察覺。
所以,日后只要認真生活,盡量讓殿下做自己喜歡的事,也許可以讓殿下的情況好轉,我相信以公爵您們的關注下,殿下一定會好起來。
現在,伊斯梅爾總算是知道巴芙特為什么會讓內菲爾也來旁聽了。原來,他們早有察覺,背地里也不知為搞清楚自己的病因做過多少研究。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很多生命,比他想象中要更在乎他。這是一件多么讓人難以控制情緒的事情啊,伊斯梅爾想。他本不喜歡哭的。
……
經過一頓輪流安撫,將委屈貓貓梅爾的水龍頭止住之后,巴芙特也蹲下身向伊斯梅爾道了個歉。
“抱歉梅爾,一開始我是不是嚇到你了?”巴芙特問,“他們說我的表情和說話方式很嚇人。”
這倒是讓伊斯梅爾都沒忍住破涕為笑。
巴芙特生來就這么一張陰郁的臉,說話也是陰惻惻的。其他蟲也只有忍受和猜測的份,提心吊膽唯恐惹這位大公不悅。但這樣一位雄蟲,卻會因這種原因向自己道歉,可見其對孩子的溺愛程度。
伊斯梅爾搖了搖頭,聲音中還帶著些啞,“其實并沒有嚇到……只是很心虛而已。”
“既然事情解決了,那么最近這段時間,就好好留在家里休息吧?梅爾。”他的雌父這樣說著。
又在他耳邊輕聲哄道:“這段時間我們都會待在塞西爾,媽媽也陪著你好不好?”
甚至還用人類女性才使用的稱呼自稱,因為幼時的他曾經那樣喊過。
被連環催淚的伊斯梅爾哪還能拒絕,連著在希斯克利的肩上點了好幾下頭。
“過幾天就是媽媽和阿芙的斑巖婚紀念日,也是你和蘭諾德的四周年結婚紀念日,可別再溜出去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