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正文完
賽瑟納林團結(jié)日, 是聯(lián)邦最重要的慶典。
這片星域居住著大量不同的種族,各種文明混雜,各個聚集星團在政治上擁有一定權(quán)限, 經(jīng)濟上高度自由,社會包容性極強。
曾經(jīng), 這些說辭在談到嚴防死守的垂耳兔族的話題時,都像個笑話。
好在, 這最后一柄加在聯(lián)邦「自由」上的枷鎖,如今也要被卸下了。
慶典是全聯(lián)邦同步直播的,外部可以免費進入, 內(nèi)場也同樣會通過發(fā)放獎勵、抽獎、門票售出等形式,為普通民眾提供觀看的機會。
今年的慶典一如既往,定在首都星的勝利廣場。
廣場中央矗立著一座巍峨的雕塑,是一尊巨型花環(huán),上面鐫刻著數(shù)百年前聯(lián)邦成立最初時的團結(jié)宣言。
首都星幾經(jīng)戰(zhàn)火屠戮, 聯(lián)邦幾次危在旦夕,花環(huán)雕塑在毀滅中重生,而賽瑟納林同樣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來自各星系、各星球的人們身著民族特色服侍, 臉上涂著聯(lián)邦旗幟或徽章的油彩,在勝利廣場上等待。
游行、美食、表演、煙花,各項傳統(tǒng)活動依次拉開帷幕, 人們將在這里狂歡,在這里盡情揮灑對國度的熱愛。
由于團結(jié)日是聯(lián)邦第一節(jié)日,通常高層會邀請其他友好國家的領(lǐng)導來參加。
每年會有哪些星網(wǎng)新聞中常見的大人物到場,也成了民眾津津樂道的話題。
作為賽瑟納林最堅實可靠的伙伴, 人類帝國的元首自然要到訪。
今年來的不僅有帝后,那個鮮少在公眾面前露面的小公主也來了。
小道消息稱, 她此前在爆紅的娃綜“友情森林”里認識的好朋友,就居住在賽瑟納林,她是為了朋友而來的。
除此以外,赫特帝國的人魚王、王后和小王子一家三口也來了。
往年總是含著奶嘴的小王子長大了不少,將奶嘴那顆極為罕見的極光珍珠當做項鏈掛在脖子上,叫人不禁感嘆,真是時光飛逝,孩子都這么大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慶典上還會有一批將士進行授銜與表彰。
過去的幾十年中,賽瑟納林群星屢遭戰(zhàn)火侵襲,從爭權(quán)奪利的內(nèi)戰(zhàn),到抵御宇宙異獸的自衛(wèi)戰(zhàn),無數(shù)一線將士們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他們一直是民眾最尊敬的人。
數(shù)百個擬態(tài)懸浮攝像頭以蝴蝶、蜻蜓和鳥兒的姿態(tài)在人們的頭頂翩飛,時不時有捕捉到的精彩畫面會被投射到360°的環(huán)繞大屏上。
“蘇格爾元帥看起來還是那么有精神!真好啊。”
“元帥真是賽瑟納林的頂梁柱了。”
“我見過他一次,他人可好了。”
“陸上將也來了!我的天,只要她在,聯(lián)邦就不會垮。”
“陸上將是誰啊?”
“聯(lián)邦女武神,你不知道?”
“誒,這個是日上將軍嗎?”
“天哪,老得我都認不出來了。”
“據(jù)說日上家的孩子不爭氣,之前還出了那種事……”
大屏上出現(xiàn)的大多是上了年紀的老一輩長官,他們活在年輕人和孩子們的教科書中,親眼看見,總有種穿越時光之感。
終于,白發(fā)蒼蒼的老長官中間,出現(xiàn)了一張格外亮眼的面孔。
那么年輕,那么英俊,簡直好看得不像個軍人。
觀眾們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
“岑少將,那個是不是岑少將?”
“是那個岑尋枝嗎?”
“是啊,我天,怎么這么帥啊!”
“聽說往年每次都有邀請他,但是他從來沒有來誒。”
“啊,今年發(fā)生了什么讓他轉(zhuǎn)變想法了?”
“這個人真的太神秘了。不過真的好帥,不對,這已經(jīng)能用‘美’來形容了吧?”
“我不覺得他會喜歡聽到這個形容詞。”
稍微對岑尋枝熟悉一點兒的人會驚訝,他今天竟然沒有坐輪椅來。
幾年前,德爾塔象限蟲群入侵時,黃昏曉是第一個淪陷的星球。
而他也以一人之力,頑強抵抗到了最后一刻。
他幸運地活了下來,但是失去了行走能力。
幾年不見,看起來已經(jīng)恢復了很多。
雖然走路還需要人攙扶,但已經(jīng)可以擺脫機械的幫助。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站立、行走、奔跑了。
岑尋枝由副官攙扶著落座。
今日他久違地穿了全套的黑紅軍裝制服,聯(lián)邦一級勛章掛在胸前,整個人顯得格外筆挺有氣勢,可那張精致的臉蛋又莫名顯得清純,這種矛盾感讓他看起來更加迷人。
場外的議論聲還在繼續(xù):
“我聽說他是個殘廢來著。”
“哎,別說那么難聽好不好。”
“人家不就是有腿疾嗎,哪里廢了?你這么牛逼當年你怎么沒去亂殺鐵藤螳啊?”
“我表姐在軍總院工作,好幾年前岑少將來治療過一個月,最頂尖的專家都拿他沒辦法。”
“難道是遇見了什么游醫(yī)?高手在民間嘛。”
“沒那么簡單,他那根本不是生理上的問題。”
“精神力紊亂?我也有過這種情況,導致手腳不協(xié)調(diào)。”
“可能還不止紊亂這么簡單。”
“總之,應(yīng)該是很幸運遇到了好醫(yī)生吧。”
話題中心的岑少將并不知曉自己已然成了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
他沒有看向臺上,而是時不時瞄一眼腕機,和旁邊的副官耳語什么。
身旁特意空出了一個位置,看起來,像在等什么人。
副官起身,暫時離開。
又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
但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副官懷里抱了個小男孩,接近座位時放下來。
然后,成千上萬的觀眾同一時間看見,那個戴著兜帽的小幼崽風一樣跑向岑尋枝。
眾人嘩然:
“天哪,誰家的孩子?”
“不是吧,全聯(lián)邦誰還不知道岑少將最討厭的就是小孩?”
“膽子太大了,家長怎么管的啊。”
“講道理,咱們聯(lián)邦戰(zhàn)神,別說是小孩了,我一大人也是怵他的。”
“我也是,他一看就是那種冷酷無情么得感情的殺手。”
“哎喲哎喲完了,這小家伙還挺可愛呢,肯定要被嚇哭了。”
有人看好戲,有人則當真為幼崽捏了把汗。
然而叫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小幼崽跑到岑尋枝面前,趴在他的膝蓋上,眼睛彎彎露出一個很甜的笑容——
然后,那個傳聞中「冷漠」「殘忍」「無情」「恨不得把“討厭小孩”“幼崽別來沾邊”幾個字刺在臉上」的岑尋枝,彎下腰,輕柔把孩子抱到懷里。
……啊?
當事人渾然不覺自己如今的一舉一動正在全星域直播,捏了捏小兔兔因為奔跑而紅撲撲的臉頰:“怎么就你自己回來了?弗拉夏呢?”
小於回答:“Fufu哥哥看見了好吃的!”
岑尋枝:“你怎么沒吃?”
“因為——”小孩子從口袋里掏出來好幾顆漂亮的糖果,笑瞇瞇,“要跟mama一起分享嘛!”
岑尋枝大概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他只要看見這個小不點,向來沒什么波動的臉上都會顯出格外柔軟的笑意。
不過那笑意隨著全場的安靜一同收斂。
現(xiàn)在到了議長講話環(huán)節(jié)。
邊臨松今天西裝革履,每一根頭發(fā)絲兒都是經(jīng)過精心打理的。
依舊那么……衣冠禽獸。
回顧聯(lián)邦數(shù)百年發(fā)展歷程;
贊揚各星團通力合作;
感謝到場的友邦元首;
展望聯(lián)邦美好未來。
氣勢凜然的場面話信手拈來,天生當領(lǐng)導者的料。
場內(nèi)外爆發(fā)出歡呼聲的同時,小垂耳兔倚在監(jiān)護人懷里,圓圓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臺上的人。
崽崽還沒有見過這樣有氣場的pa……不,那人呢。
看起來很陌生,和印象中很不同。
Mama眼里的那人,又該是什么模樣呢?
“Mama。”
“嗯。”
“他以后,不是papa了。”
“對。”
“那,小靳哥哥會是新的papa嗎?”
“……不是。”
“可是小靳哥哥很好誒。對崽崽很好,對mama很好哦。”
“這代表他是一個很好的人,不代表一定會建立怎樣的私人聯(lián)系。當然,你們可以當朋友。”
“喔……”
“失望了?”
“沒有!那那,小於還會有新的papa嗎?”
“不會。”岑尋枝捏捏他的小臉蛋,故作嚴肅,“有我在還不夠嗎?”
小幼崽頭搖成撥浪鼓,連忙否認,然后抱著監(jiān)護人的脖子撒嬌:“不需要別人,有mama就好——小於,最、最、最最愛mama啦!”
岑尋枝失笑:“嘴這么甜,跟誰學的。”
崽崽剝了一顆糖,殷勤地喂給監(jiān)護人:“是吃糖糖吃噠!”
父子倆若無旁人互動,旁邊的副官也早就習慣了他們這般親昵。
完全不在意,場外和直播屏幕前,已經(jīng)有無數(shù)人眼珠子快瞪出來了。
——他們是在做夢吧?那么討厭孩子的岑尋枝,怎么會對這個小幼崽這么溫柔啊?
感覺像被調(diào)包了。
不確定,再看看。
雖然這只小崽崽確實有一點……不,是非常可愛啦。
與此同時,臺上接受萬人山呼海嘯喝彩的邊臨松,在熱鬧的間隙中有些走神。
他給岑尋枝、岑小於還有梁施預留的都是VIP席位,非常前排,且非常顯眼。
方才上臺后,第一眼就注意到岑尋枝今天竟然沒有乘輪椅。
不僅坐在原本的座位上,旁邊也沒有輪椅的蹤跡。
他先是怔忪,爾后一閃而逝的悵然,在短暫的懷戀后,最終化作完全的欣喜。
他們,都已經(jīng)徹底地揮別過去的陳傷了。
邊臨松低頭笑了笑,然后清清嗓子:“諸位,我還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宣布。在團結(jié)日這個特殊的日子里,賽瑟納林聯(lián)邦,將實現(xiàn)真正的、徹底的大團結(jié)——”
臺下,推動全新法案實時的小垂耳兔正在擺弄自己才收到的聯(lián)邦身份卡。
盡管過幾天就該辦理退籍了,監(jiān)護人還是先為他正式申請了賽瑟納林的國民認證。
身份卡上的照片,小男孩對鏡頭甜甜一笑,兔耳朵害羞地垂在臉頰旁。
性別:男(雄)性
種族:垂耳兔
出生年月。
家庭住址……
最上面的姓名那一行,清晰地印著兩個好看的字:
岑於。
這是一種證明,證明他來過這里。
他曾經(jīng)是差一點就要流浪宇宙的小十七,是賽瑟納林不允許進入的垂耳兔。
如今,則是無論在哪里都備受寵愛的岑於。
他有名有姓,也有家。
*
數(shù)日后。
阿爾法象限,人類帝國,母星星系。
諾厄星船塢。
任勞任怨的“黑繆斯號”平穩(wěn)降落,萬能的機器人管家推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率先下了舷梯,在他后面,小兔兔牽著步伐不穩(wěn)、但勉強能靠自己行走的監(jiān)護人,慢慢朝外走。
舷梯之下,早已有人等待。
最前面的年輕人黑發(fā)黑眼,清秀溫和,看起來像個鄰家哥哥,完全看不出來他就是諾厄星成功伏龍的那位最高指揮官郁延。
身邊有個金色長發(fā)的俊美男人,時不時對他搗搗戳戳,不被理睬就暗暗發(fā)小孩子脾氣。
然后被郁延笑意不變地一掌拍開。
“法拉米,不許鬧。”郁延低聲道。
“我不鬧可以,那今天晚上……?”
“……晚上再說。”
“哼,那你答應(yīng)我了。”
“??”
談話間,貴客已然到了面前。
郁延主動伸手:“岑長官,歡迎您。”
岑尋枝同他握手:“以后就麻煩郁長官了。”
小於拉著mama的手,眨巴眨巴眼睛。
郁延彎腰,沖他寬和的地笑:“你好呀。”
崽崽有點兒害羞,但還是乖乖打招呼:“哥哥好~”
法拉米擠過來:“我呢我呢?”
崽崽咬著手指想了想:“……姐姐好!”
法拉米:“QAAAAAAAQ!!!我是雄的,雄的!”
他還要再據(jù)理力爭,恨不得當場展現(xiàn)一下強勁的胸肌讓小朋友確認下自己的性別。
被郁延趕緊攔下。
法拉米很崩潰:“他怎么能把我認成姐姐?怎么能?”
郁延熟門熟路順毛:“小孩子嘛,性別意識還不夠清晰。你是哥哥,是哥哥,好了吧?我們都知道的。”
法拉米:“那你今晚那個的時候也要叫我哥哥。”
郁延:“……………………”
小於有些茫然,歪著小腦袋聽他們兩個人費解的對話。
岑尋枝按著小兔頭幫他轉(zhuǎn)回來:“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幼崽更不解了:“Mama,什么叫非禮呀?那個金發(fā)姐姐要非禮黑發(fā)哥哥了嘛?”
岑尋枝:“……這個詞是不能截成一半理解的。而且,他們沒有在非禮。還有,金發(fā)的也要叫哥哥。”
小兔兔這回是真的有很多問號了。
但他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因為他看見了熟悉的、頗為想念的面容。
“小靳哥哥!”
岑尋枝沖小家伙點點頭,示意自己可以站穩(wěn)。
幼崽這才松開mama的手,噠噠跑到靳面前,主動張開雙臂:“哥哥,抱抱!”
此前沒有一眼看見靳,是因為被花擋住了。
他專程買了一大一小兩束花,迎接父子倆的到來。
靳先把小捧花送給小於,待崽崽珍惜地摟在懷里之后,單手將他抱起,笑瞇瞇:“好久不見。”
幼崽眼眸也彎成小月牙:“以后,就天天見啦!”
靳一手抱著小孩兒,另一手拿著花,一步步走向岑尋枝。
他的心跳極快,連小幼崽都感覺到了。
但,崽崽可是會保守秘密的喔~!
靳小小地做了個深呼吸,將那一大束花送到岑尋枝面前。
“歡迎來到諾厄星。”他微微笑,“——不,歡迎回家。”
(正文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無助怯懦的小幼崽遇見心善的守護神明。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孤獨沉淪的大人遇見明亮柔軟的小天使。
相遇,原本就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