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許小真找到了十五年前十八區的主城俯瞰圖, 將重要建筑都標注出來,果然和筆記上數字分布的位置對應。
無論是按照建筑坐標還是數字大小組合排列,都毫無規律可言。
一個下得狠心把自己逼瘋的人, 讓人難以從常理來思考他留下的線索。
除了城市建筑圖, 現下并沒有其他的線索, 許小真只能硬著頭皮一直沿著這個線索往下探尋。
無論是當時居住在這些建筑里的公民信息, 還是建筑年份, 都進行了統計,依舊一無所獲。
時隔多年,魏如觀的親人早就去世, 朋友也無從查詢, 能從他生活入手的突破口也沒有。
許小真只好暫且把筆記放在一邊。
他遲遲沒有復職, 群眾關于他的請愿書雪花一樣寄到政府, 最近才有了活動的跡象。
中央政府總執行長官景駐親自給他寫了封郵件。
許小真想到上次在四區,也是景駐下發了關于庖珈的通報文件。他問顧延野和景駐的關系。
顧延野說不怎么熟。
許小真又吩咐他去查魏如觀在學院的經歷,顧延野一一都應了。
許小真看起來沒什么想和他說的了, 他們分開太久, 早就沒有共同語言。
但對方難得給他打一通電話,有命令有要求都好, 他舍不得掛斷,便想盡辦法延長這段談話。
“小真, 你看起來氣色好了很多。”
許小真對著鏡頭里的自己打量了一圈, 才注意到臉色的確比剛出鐵皮房的時候紅潤:“可能比較清閑,家里又住得舒服一點吧。”
一種莫名的酸澀和羞辱感頓時在顧延野心中蔓延,小真在陳奕松身邊過得很好, 如果小真能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把他照顧的比陳奕松還好。
顧延野訕訕:“小真, 你的生日快到了,我能不能去見你一面?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送個禮物就走也可以。”
許小真以往生日都在上班,所以自然而然是和陳奕松許留一起過的,這幾年沈冽也會來,不過許小真怕他撞見許留,所以收完東西就會把人送走,今年他肯定也會跑過來。
許留不在家,也不用擔心會撞上。
既然沈冽都來了,那多一個顧延野也不算多,何況他生日也不怎么想一直面對陳奕松那張冷臉。
許小真想了想,顧延野的生日宴因為他的緣故變得一團糟,沒道理這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滿足,點頭:“好啊,那你來吧,沈冽和陳奕松也在,人多更熱鬧。”
隨著他話音落下,陳奕松手里的游戲機接連炸開兩道巨大的電子音——【Epic Fail】【Game Over】
許小真詫異地抬眸看過去,見他表情淡淡的,骨節分明的手指攥著手柄,青筋凸起,力氣大的幾乎要把手柄攥碎,好一會兒,陳奕松又開了一局。
他收回視線,又把目光落到顧延野身上。
顧延野其實更想和許小真單獨待著,但在這件事上,他沒有任何發表意見的權力,許小真能愿意見他,他就應該感恩戴德了。
同樣,無論是陳奕松還是沈冽,都沒有說愿意或者不愿意的權力,愿意的話就來,不愿意的話也沒人會上趕著來求,許小真身邊不缺這一個,甚至他不去更好,另外兩個人一定歡天喜地。
陳奕松變成了和顧延野,沈冽一樣愚不可及的蠢貨,因為那個該死的愛情。
曾經他以為自己穩坐釣魚臺,能運籌帷幄一輩子,其實到目前為止,許小真和他依舊緊密聯結,許小真無法離開他,成本代價太高,高到讓許小真承擔不起,所以事情依舊和他開始預料的那樣,他握著風箏線。
只不過以前是風箏需要線才能不會被狂風吹亂,現在是他這個握著風箏線的人需要風箏。
許小真走到現在,只有他已經無法滿足繼續向上攀爬的欲.望,失去了沈冽和顧延野,許小真會為難,頭痛。
陳奕松和另外兩個人組成了穩定的三角關系,為許小真護航。
其實他多清楚,即便那天許小真的刀扎進他的心臟,他也不會打斷許小真的腿,他想看到許小真在事業上永遠蓬勃不息,不愿意看他落落寡歡對著夕陽西沉。
顧延野直到在許小真臉上出現不耐煩的神色之前,終止了自己毫無營養的對話。
饒是許小真在這段對話中,許小真對他并不熱情,他也很舒心。
給對方的禮物,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想好了。
以前小真就不稀罕他的錢,現在更不會放在眼里了,所以任何難以尋覓的珍寶都不如真正做些令小真高興的事情。
顧延野沒有回一區,而是先去了十八區,以慈善商會的名義向十八區二十多個孤兒院進行捐贈。
自從聯邦對第三帝國漠視貧民的行為進行嚴肅警告后,帝國不少官員聞風而動,明里向下區捐款,暗里以慈善事業洗錢,所以顧延野的行為在這些官員中并沒有顯得過于異類。
正常官員捐助后,總會留下許多道貌岸然的合影,二十個幾個孤兒院收到物資后,都向他發來了邀請,希望他能光臨參觀。
顧延野跳過幾家大孤兒院,選擇了最小最偏僻的一家教會孤兒院——揚子塔育幼院
教會孤兒院一開始的存在是為了奉行善舉,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為社會做貢獻,后來教會逐漸演變,商業氛圍更濃,孤兒院就成為了教會斂財和維持形象的工具。
接受捐贈后,每個孩子每天只能在早晚分到兩碗清澈見底的稀飯,白天上學,晚上完成不等的工作,美其名曰為饑餓令人清醒,工作令這些孩子知道感恩。
尤其在過去十幾年,因為十八區的孤兒太多,教會孤兒院的存在能極大緩解社會壓力,所以政府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這四年時間,十八區經濟狀況有所好轉,吃得飽飯的家庭越來越多,孤兒數量驟減,領養孤兒的家庭也逐漸變多,教會孤兒院這才有所收斂。
得知元帥大人要來揚子塔育幼院,孤兒院的修女修士都格外緊張,恨不得把每個孩子一下子填鴨喂得白白胖胖。
孩子們知道一有大人物來,他們就能過幾天頓頓有肉的日子,興奮得小臉上都掛著笑容。
修女們為年紀小的孩子換上干凈衣服,年紀大的則囑咐他們自己去換,把冷藏庫里的蘋果取出來,挨個分了一遍。
分到那個漂亮的女孩的時候,修女亞麗忍不住心頭打鼓,在箱子里挑挑揀揀,找出來一個最大最漂亮的放進她手里,請求:“寶貝,你一會兒能看起來乖巧一些嗎?”
很難有人會忽略長得這么漂亮機靈的孩子,聽說那位元帥大人二十九不僅沒有婚約,甚至連結婚的打算都沒有,如果她運氣好一點,或許會被領養出去,這種案例屢見不鮮。
對那些大人物來說只不過是施舍幾頓飯而已,不僅能得到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寵物,還能被贊揚有愛心,多劃算,對被收養的孩子來說,卻是天大的機遇。
但前提是這個漂亮的孩子不是個刺頭,他們對這個女孩真是又討厭又害怕,這種重大場合,把她關進閣樓里才是最佳解決方案,但所有的孩子都喜歡她,擁簇她,會把她偷偷放出來,到時候場面一定很難看。
陳小寶,也就是許留,用衣袖擦了擦蘋果,啃下一口,清澈的眼睛偏圓,在眼尾處微微上挑,看起來像小狗一樣無辜可愛:“好的。”
亞麗松了口氣,又繼續分發蘋果。
幾個孩子擠眉弄眼,用手肘輕輕懟懟陳小寶:“老大,你好棒!”
陳小寶擺擺手:“一般啦!”
小的孤兒院往往不受重視,教會和神父們又要盈利來維持奢靡生活,在許留在揚子塔育幼院餓了半個月,洗了半個月衣服,晚上都在哭鼻子,這里的生活簡直和家里有天壤之別。
她這才發現,原來世界上還有這么多如同煉獄的地方,聽住在一起的孩子說,有的孤兒院還會不給他們吃飯,把人活活餓死。
憑什么冷藏庫里有那么多的食物,卻每天只能給他們稀粥呢?
庫房的大米都生蟲了。
孤兒院附近密密麻麻都是她媽媽的安排來保護她的人,許留只要說不愿意留在這里了,想走,馬上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
但她和孤兒院的小伙伴有了感情,她不想看大家挨餓,尤其是小淳。
許留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小淳,他們曾經在同一個幼兒園讀書,小淳性格怪怪的,沒有人和他做朋友,許留有一顆鋤強扶弱的熱心腸,一來二去,許留就成了小淳唯一的朋友,在升入小學之前,她聽說小淳出生時候在醫院抱錯了,他不是他父母的親生孩子,再后來,許留再也沒見過他。
原來是被丟掉了。
小淳變得比以往更古怪,瘦得像麻桿,頭發遮著小半張臉,冷冰冰的,不說話,像個啞巴,他分明認出許留了,卻不和她相認,每天自己一個人待在角落里,許留去找他,他就不聲不響地走開。
許留晚上會從廚房偷拿食物,分給大家,被發現了就自己一個人承擔,教會的修士們不能虐打孩子,就餓著她,但她好像從來沒挨過餓,晚上被子里總會有修女分給其他孩子的餅干和水果,開始只有一點,后來越來越多。
修士和修女們就變著花樣給她苦吃,好讓她乖乖的,許留就在學校當著所有老師和校長的面掉小珍珠,看得人輪流上門來了解情況。
她跟孤兒院里所有失去父母的孩子不一樣,這里的孩子都敏感脆弱,知道要討好這里的所有人,才能得到一口食物,有一個容身之所,讓教父喜歡自己,所以再難過也會忍耐。
許留好像根本不在乎,她不在乎修女和修士的夸獎和撫摸頭發,也不在意他們的冷暴力和責罵,反而總給他們找麻煩和苦惱,甚至點過教父的休息室,一群大人拼命地喊上帝,上帝。
修女亞麗既希望她不被領養出去,以免再送回來丟了孤兒院的臉,又盼望著她真的被領養出去,好讓雞飛狗跳的孤兒院恢復以往的安寧。
陳奕松給屬下的任務是首先保證許留的安全,顧延野看起來并不像會對一個孩子產生威脅的角色,他們更不知道他們的大小姐不是老板親生的女兒。
所以在顧延野走進孤兒院之后,陳奕松才收到了許留即將和顧延野碰面的消息。
第112章
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在陳奕松打開消息的時候,顧延野已經走進育幼院,并站在一群高矮胖瘦的小豆丁面前了。
沒人想到顧延野會去十八區, 更想不到他會捐助孤兒院, 甚至在二十多家孤兒院中精準找到了許留所在的揚子塔育幼院。
陳奕松連顧延野這個名字都很避諱, 他唯恐過度的提防和提醒, 會顯得欲蓋彌彰, 既讓顧延野察覺到線索,更令許留對這個名字產生好奇。
但他的聰明小心此刻作繭自縛,在顧延野出現的第一時間, 他的手下沒有打起精神, 把許留遠遠地帶離對方眼前。
如果不是陳奕松自信沒有露出半點馬腳, 他恐怕會覺得是顧延野知曉了一切, 在試圖奪回許留。
但好在對方只是一如既往運氣好而已。
陳奕松無比憎恨顧延野,但如果說對方身上有什么是他所羨慕的,那大概就是運氣。
如果他有這樣的運氣, 什么都不用做, 許小真就會愛上他。
陳奕松希望顧延野這次也能像以往任何一次一樣,在好運降臨的時候, 面對著所有正確選項,創造出一個錯誤選項, 并義無反顧地選擇。
這個該死的好運氣蠢貨!
他感覺到一陣無力, 像在暴雨時分抓住了一把潮濕的沙子,以為能永遠握在掌心,砂礫卻在太陽出來后, 因為暴曬而風干,緊接著從掌心流逝, 不管他怎樣用盡力氣,能抓住的東西卻還是越來也少。
陳奕松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壓下一些不好的猜想,讓他們時刻注意著里面的情況。
現在他能留住許小真的,只有一個孩子。
如果許留和顧延野相認,并對他的存在接受良好,那他對許小真來說,作用就微乎其微了。
他敢保證,今后這個家里,就只會剩下他一個人。
現在能做的,就是祈禱許留不像她那個爸爸,是個白眼狼。
陳奕松連著點了幾支煙,避開許小真,站在露臺上,從放置在揚子塔育幼院的監控攝像頭觀察院子里的情況。
深秋帶著寒意的風吹過他變得有些發燙的皮膚,燥意卻怎么都沒辦法撫平。
許留把像她臉那么大的蘋果啃了一半,剩下的怎么也啃不下去了,因為嗆了風,抱著蘋果在人堆里打嗝。
“你快趁我不注意拍——嗝——我一下——嗝——”
打嗝停不下來,被嚇一下就好了。
她扭頭和旁邊的小淳說,小淳一向寡淡陰郁的臉上露出幾分警惕,許留還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了,肩膀就被人從后面輕輕拍了一下。
許留手一哆嗦,一半蘋果滾在地上,嚇得差點跳起來,不過停不下來的嗝卻是好了。
她現在對食物很珍惜,連忙蹲下要撿蘋果,被對方一把扶住。
“掉了就不要了。”男人的聲音帶著些許的輕顫和哽咽,蹲下身和她平視。
許留抬起頭,就對上了對方英俊的臉,深邃而立體,極為周正,發色和瞳色與自己的一樣漆黑。
亞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果然是被注意到了嗎?
她連忙彎下腰,示意許小真叫人:“這是元帥大人,快打個招呼。”心里默默祈禱陳小寶不要再鬧什么幺蛾子。
顧延野一進門,就將院子里站著的一群小豆蹦盡收眼底,一共不到二十個人,他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個和許小真長相極為相似的女孩,低扎的雙馬尾搭在胸口,梳得不怎么整齊,甚至有些亂糟糟的。
穿著洗得泛白的淡黃色連衣裙,瘦巴巴可憐兮兮地捧著一個大蘋果。
顧延野心臟咚咚跳著,連耳膜都鼓噪起來,似乎世界在這一刻停止轉動,一切的喧囂都離他遠去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呆在原地多久,久到育幼院的神父輕聲提醒他,他才找回自己不知道飄去哪兒的魂魄。
他的眼睛根本挪不開,甚至連眨一下都舍不得,死死盯著那個女孩。
即便努力克制,還是不由自主地升起強烈的奢望,一個大膽猜想幾乎沖破他的身體,年齡相仿,長相相似,如果他的女兒沒有死呢,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
或者她就是小真和他的女兒,她沒有死!
顧延野唯恐嚇到她,已經放輕了動作和聲音,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柔和,迫不及待走過去,扶住她的肩膀,輕聲詢問,在看她連地上的蘋果都要撿起來吃,心頭和眼眶一起發酸。
如果是他的女兒,這些年都過著這樣的生活嗎?
他沒有照顧好小真,更讓他們的女兒吃苦了。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現在的心情,很無措,連下一句話要說什么,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來,一片混亂,但混亂中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希望這個人是他的女兒。
顧延野很久以前就幻想過,如果小真給他生一個女兒,乖乖的,和小真一樣,每天在他回家后會甜甜地跑過來抱住他,叫他父親。
他這些年曾經無數次發過誓,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孩子沒有死,如果小真能原諒他,他一定把全世界都捧到他們面前。
現在,或許真的給了他一次彌補的機會。
顧延野輕輕觸碰許留的頭發,好像在碰一團泡沫,生怕弄散了,小心問:“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陳小寶,十歲了。”許留說著,用力把手從顧延野手里抽出來,后退兩步,警惕地看著面前古怪的男人。
無論怎么看,這位元帥大人都不是長相討人厭煩的那種人,但許留不太喜歡他。
他身上的味道,應該叫做信息素的東西,她不喜歡,聞起來很難過,會感覺心臟痛痛的,眼睛酸酸的,莫名其妙會讓她覺得悲傷。
小孩子的直覺讓她覺得自己應該遠離讓自己難過的人。
顧延野還想和她說什么,小淳從地上撿起蘋果,吹了吹上面的灰,走到顧延野和許留中間,他悶悶的,不聲不響把兩個人隔開。
亞麗有些窘迫,悄悄扯了扯許留的衣服,這孩子平常看著精靈古怪的,怎么這種時候反倒犯傻了,元帥大人明顯看上她了,熱情一點,以后就能變成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
許留不為所動,眼神中依舊帶著警惕和排斥。
顧延野懷疑可能是自己的行為舉止過于魯莽,讓敏感的孩子感到不適了,連忙小心道歉:“不好意思,我可能太喜歡你了,能陪我逛逛這里嗎?”
許留想到他的身份,還有這里伙伴們的生活,還是克服不適點點頭,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帶著他參觀育幼院。
陳奕松夾在兩指間的煙燒到了手指,他放大監控,看到許留表情的時候,才回神,把煙蒂彈出去,不自覺地扯了下嘴角,仰起頭,爽快似地嘆一口氣。
他忘了,許留在許小真肚子里,就沒有得到過顧延野信息素的撫慰。
顧延野,你真是自作自受。
陳奕松壞也壞得光明磊落,他不會拿孩子做文章,蓄意挑撥父女關系以此來對付顧延野。
顧延野下一步應該是和許留做親子鑒定,事情走到這一步,按照以前來講,陳奕松是該從中做點手腳,來為自己爭取利益最大化。
但現在他最應該的是和許小真商量,讓自己看起來保留最后一個優勢——聽話。
讓許小真覺得他貼心,省心,是最能和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人。
只要許留不接受顧延野,許小真那邊就好辦多了。
他權衡利弊,精心算計了一番,帶著監控去找許小真。
許小真午覺醒來就得到這么一個驚天霹靂,抓起床上枕頭砸到陳奕松身上:“你怎么辦事的?”
陳奕松沒躲,任由枕頭砸在臉上,才從地上撿起來,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塵放回床上:“所以你怎么想的?如果他在十八區的醫院做親子鑒定,我可以偽造。”
許小真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頭痛,悶聲說:“我想想,但這件事不能讓許留知道,對她不好,先看顧延野那邊怎么做。”
孩子和他長得那么像,即便親子鑒定證明沒有血緣關系,顧延野也會管護這個孩子,有一次懷疑就會有兩次,許留身上有和顧延野相似的地方,難道要孩子為了躲她親生父親東躲西藏?太不像話了,許留又沒做錯什么。
……
“在這里過得好嗎?”顧延野和許留保持著合適的距離,輕聲詢問她。
在亞麗驚恐的眼神中,許留干脆利落地說:“不好,這里連洗衣機都沒有,我們還要洗衣服,不僅洗自己的,還有很多大人的。飯也不好吃,總吃不飽。”
顧延野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瞥了一眼隨行的工作人員,幾個修女臉色發白,背后冷汗都出來了。
“小寶,你不要亂說啊。不是,不是這樣的,衣服都是有專門人員進行漿洗的……”
許留伸出手:“你看嘛,我沒說謊的,手都洗紅了。”
顧延野拉過她的手,皺眉。
“胡說!這明明是你自己調皮,爬樹擦紅的,怎么能怪到我們頭上?元帥大人,別看這個孩子長得機靈單純,實際上一肚子壞心眼,您不信的話,去問問別的孩子,我們哪里會讓他們自己洗衣服?”教父義正言辭,恨鐵不成鋼地看向許留,好像她是個令人失望的滿口謊言的壞孩子。
許留要不是為了大家以后再也不用洗衣服,肯定會立刻把手抽出來的,現在只能忍著別扭,任由這位元帥拉著自己的手。
她不太喜歡,繼不喜歡他的信息素后,又覺得他是個沒有分寸感的大人。
第113章
這個孩子哪哪兒都和許小真像, 以至于顧延野的心一早就偏的沒邊兒了,冷聲打斷教父的話:“她還是個孩子,能說謊嗎?”
一句話噎得教父上不來下不去, 人家鐵定了相信, 他再錢嗆聲起來那不是自找麻煩嗎?他們就是從孤兒院撈點錢, 得罪這種大人物簡直是得不償失。
不過也真邪了門了, 這小孩身上帶蠱嗎?
怎么元帥大人一見就跟中了邪似的喜歡, 她說什么都相信?
顧延野詢問許留愿不愿意跟他走。無論從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單沖著這張臉,他就愿意資助她直到成年, 他也想把自己孩子帶給許小真看。
畢竟有誰看到縮小版的自己會不喜歡呢?
許留愣了愣,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被突如其來的驚喜砸得忘了反應, 亞麗連忙推搡她:“快, 快叫父親。”
許留的沉默不是因為高興,而是抗拒,她有爸爸媽媽, 根本不愿意和一個陌生人走, 而且她這次的任務就是讓揚子塔育幼院的小孩都能吃飽飯。
萬一她跟這個叔叔走了,媽媽接她回家找不到她怎么辦?
怎么會有人見到別的小孩第一面就要帶走撫養?太熱情了吧!
許留都有點擔心他是不是要把自己拐賣掉。
她奇怪地看著顧延野, 把手從他的手里抽出來,拒絕:“我想待在這兒。叔叔你是沒有自己的小孩嗎?還是生不出小孩?沒關系哦, 祝你早日找到更好的小孩。”
顧延野被她問得笑容僵澀, 蹲在原地,說不出話。
亞麗聽得恨不得捂住許留的嘴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顧延野不知道這種地方有什么好待的, 但孩子抗拒,他總不能強行帶走, 只以要給所有孩子體檢的由頭,抽取了陳小寶的血液樣本,不是他自己的人不放心,所以加急送去了一區名下的醫院做親子鑒定。
加急也要第二天才能出結果。
顧延野原本計劃留在十八區等結果,許小真一通電話把他叫走了。
比起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顯然許小真更重要。
顧延野留下物資和一些招聘來的護工,就高高興興去九區了。
距離小真的生日還有三天,他竟然單獨提前叫他過去,顧延野的心里甭提多高興了,一刻都沒耽擱。
三十歲生日是個整數的大日子,陳奕松預備把酒店騰出來一間,許小真不想折騰,想叫人來家吃頓飯切個蛋糕就算過了,那么多空房間隨便收拾出來兩間怎么都能住。
陳奕松不喜歡外人來家里,尤其是那兩個雜種,有種私人領地被侵犯的感覺,會渾身炸毛起倒刺。
“那你叫他們別來了。”他表情愈發冷了,把酒店的冊子推開。
平常不鬧脾氣的人鬧起來真是沒完沒了。
許小真走過去,坐到他腿上,捧著他的臉,低下頭親了一口:“大度點,你們別吵架。”
陳奕松別開臉。
顧延野夜里起飛,清早七點終于落地,天邊吐露著淡淡的鴨蛋青,空氣氤氳著漂浮的水汽,濕濡冰冷。
到了發來的地址,是一棟占地三百多畝的莊園,莊園專門有一塊花圃種滿了路易十四玫瑰,像鮮血澆灌過一般,黑紅色的花瓣神秘而危險,在冷冽的秋末也尚未凋謝,路過時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管家將他帶往會客廳,會客廳里擺放著林林總總的杯具,收藏展示的青銅古董擺件,六米高處,吊頂的水晶燈沉重地垂下來,落地窗旁垂著厚重的紅絲絨窗簾,桌面擺設著路易十四組成的花藝,氣氛沉重壓抑,像陰森的古堡。
這顯然不是許小真的風格,顧延野此刻要見到對方的喜悅沖淡了半分,意識到自己進入的是陳奕松的領地。
他隨手撥弄了下袖口處的寶石袖扣,把新鮮的鈴蘭花放下,等待這座莊園主人的接見。
陳奕松有心給他擺架子,許久都未出現,他很有耐心,甚至叫了管家給他送來今日新鮮的報紙,閑適地坐在沙發上,面上沒有絲毫的難堪。
許小真這個時候還埋在柔軟的床上,臉埋在枕頭里,被子蓋了大半個頭,陳奕松捏了一把他的臉,他迷迷糊糊醒過來,又迷迷糊糊閉上眼睛。
陳奕松看他完全忘了顧延野,這才不緊不慢地起身,換上衣服,吃了早餐,去見人。
距離兩個仇人上次見面,已經過去整整十二年,他們年少時候為了許小真打架,仇視對方,臨了還是要為了許小真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裝得親如兄弟。
陳奕松進到會客廳,二人視線交匯,信息素不由自主地爆炸,塞滿了偌大的空間。
雙方帶著打量,都微微扯起了嘴角,皮笑肉不笑,看似云淡風輕,實則戒備拉滿,陳奕松率先張開手臂:“好久不見啊,來得這么早?他還沒起,昨天還囑咐我盡好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你們。”
顧延野動作稍慢一步,落了下風,只好起身和他進行了一場滿懷恨意的擁抱。
兩個人靠近的時候,都恨不得咬斷對方的脖子。
“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還以為再見面要大吃一驚。”顧延野不甘示弱,說他依舊是當年上不得臺面的陰溝老鼠。
陳奕松干笑,都只敢暗里譏諷,誰也不敢在這種日子挑起戰爭,觸許小真的眉頭。
兩個人在會客廳各據一角,濃烈的信息素如有實質分流抵抗,互不相讓。
陳奕松隨手從桌面抽出一枝玫瑰,懶散倚著沙發靠背,長腿交疊,捻了花瓣有一搭沒一搭和他談論政事,以及明年的軍火交易。
陽光穿透彩色落地格子窗,斑斕地落在他左手的無名指的銀戒上,做工并不精細。
顧延野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指,握著咖啡杯的手背緊繃,青筋凸起。
恰好他的手機一陣嗡鳴,點看醫院發來的報告,神色稍稍松緩,甚至可以說得上輕快,連看向陳奕松的目光都變得輕蔑。
鑒定結果是該出了,陳奕松收回目光,撕扯花瓣的力道猛然加重。
“都在啊!我來晚了是不是?真熱鬧,兩個嫂子說什么呢?”沈冽輕快地走進來,翩躚得宛若一只花蝴蝶,在顧延野和陳奕松肩頭各拍了一下,旋即找了個中間的位置落座。
他昨兒看到顧延野在十八區捐贈孤兒院的新聞,猜他多半不會老實,大概率走個過場就會轉道九區,沈冽不甘人后,趕了凌晨的航班飛過來。
氣氛在他一聲聲嫂子中又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沈冽向外面躲避戰火的管家招手:“老李,一杯橙汁,不加蜂蜜謝謝。”
他如此熟稔,輕車熟路,一看就是沒少來這里,顧延野竟不知道這些年發生了怎樣的變故,難道沈冽能和陳奕松和睦相處?
“你倒是不客氣。”陳奕松打量他的穿著,比上次還要風騷,白色內襯,淺粉紗衣,頭發染成了薄藤粉,脖子上戴著個鉆石狗鏈,成了昏暗房間里唯一耀眼明媚的亮色,明擺著來者不善,十足的戰斗姿態。
沈冽接過橙汁,抿了一口:“這里是哥哥家啊,我當然不會客氣啦,嫂子你不高興嗎?”他叫了聲顧延野嫂子,“怎么新嫂子還沒嫂子你大方,喝杯橙汁都要管,嫂子你當年可是在我生病時候細心開導,把我送去的醫院,還為我付了醫藥費。”
顧延野瞥他一眼,記得自己當年是給了他好幾巴掌,把人送去了精神病院。
沈冽又一頓,補充:“哦,也不能這么說,新嫂子可是給我捐了一整座實驗室。”
沈冽當然聞得到房間里的信息素味道,他樂得兩個人矛盾再加深,最好打起來,讓他哥生氣,統統把人趕出去。
陳奕松和顧延野兩人的眉頭果然不約而同皺了起來,視線在彼此中來回掃視,沈冽看似乖巧地捧著果汁小口小口嘬著,好似一切與他無關。
顧延野送沈冽去看病,墊付醫藥費?
陳奕松給沈冽捐了一座實驗室?
“這么大方?真讓人刮目相看。”顧延野銳利地眸子直視陳奕松。
陳奕松含笑點頭:“助力科研,人人有責,就是沒想到你也這么有愛心。”
顧延野也微笑:“關愛病人,人人有責。”
兩個人都清楚,沈冽是甩不掉的,他從出生開始就跟著許小真,再蠢再癲,打斷骨頭還連著筋,沈冽現在又看起來樂得做三,那難保對方不會和沈冽勾結。
但依照沈冽的德行,挑撥離間更多一些。
兩個人壓根兒不中計,甚至帶著玩味互相吹捧了一番。
顧延野被冷落這么多年,驟然得知自己的女兒還活著,簡直欣喜若狂,強制壓抑自己不至于失態。
浮在半空的心因此放回了肚子里,大有中宮的肚量,態度從容,穩操勝券,絲毫不慌,無論是挑釁還是綿里藏針,都一笑了之。
陳奕松清楚顧延野知道了許留的存在,但許小真沒有讓他們父女相認的打算,所以即便煩躁不滿,也不會慌亂陣腳把自己埋進坑里。
只有沈冽什么都不知道,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試圖驚艷他哥,瞧不太起兩個上了年紀的老男人,見挑撥離間不管用,有點坐不住了。
許小真在床上睡到九點,才揉著臉坐起來,陳奕松和顧延野都不是沈冽,都有數,打不起來。
陳奕松昨晚和瘋了一樣,不說話就是做,到天亮才停,他飄飄忽忽去洗漱,飄飄忽忽吃了早飯,帶著一身玫瑰信息素味兒飄飄忽忽去會客廳看他們。
第114章
許小真進門, 和他們寒暄問候一番。
他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玫瑰香,和陳奕松的信息素如出一轍,脖頸上有殘留的齒痕, 栗色的頭發長了很多, 因為一直悶在家里沒有修剪, 此刻蓬松地搭在額頭上, 一身柔軟的淺藍色居家服, 襯得皮膚亮堂堂的。
他身上都是陳奕松的痕跡,讓人難以忽略的同時充滿了尷尬。
沈冽像是毫無察覺,仗著年紀小, 瞧見人進來就往上撲, 甜膩膩地在許小真臉上落下一個吻, 挽著他的胳膊, 走起來身上的水晶鉆石叮叮當當,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像塊粉紅色的甜香小蛋糕。
許小真早就習慣他這副樣子, 跟帶著隨身掛件似的, 帶著他坐下。
沈冽在很多情況下,是他用來端水的最合適, 最折中選項。
不知道坐在誰身邊?那就跟著沈冽。
不知道和誰先說話?那就和沈冽。
總之沈冽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不會讓那兩個人感到強勢的威脅和壓迫感。
沈冽殷勤地端起水果, 雙手捧著送到他面前:“哥哥嘗嘗, 可好吃了。”
然后叉起一塊芭樂,喂進許小真嘴里,臉上的笑容跟面對另外兩個人時的虛偽完全不一樣。
這種狐媚樣兒, 也就他做得出來,且毫無違和, 放在顧延野和陳奕松身上,他們是斷然不會做的。
但許小真沒推開,是不是說明他挺吃這套的?
兩個人貌似大度中,眼睛里都快噴出火光,把沈冽這個小狐貍精燒成灰了。
矛盾是一定的,只要不吵起來不打起來,把戰火燒到他身上,許小真就當不存在。
以前沈冽不管和哪方撞上,滿屋都一股火藥味,不是吵架就是打,要么就讓他評理,現在多一個顧延野果然都安靜了。
兩個人會打起來,三個人就不一定了,看起來三角形不管在哪里都具有穩定性。
許小真張口,接過他遞來的水果,嚼得腮幫子鼓鼓的。
顧延野把帶來的鮮花捧到他面前:“小真,最新鮮的鈴蘭,你喜歡的。”
許小真其實什么花都喜歡,植物總給人以生機勃勃的感覺,以前他最喜歡鈴蘭,是因為顧延野第一次送給他的花就是白色鈴蘭,不過現在沒有所謂了,他抬手碰了碰鈴蘭尚帶露珠的嬌嫩花苞——確實新鮮。
收回手,淡淡點頭,示意他放在這兒就行。
顧延野眼神黯淡了一瞬,他不知道許小真的平淡是因為不再喜歡鈴蘭,還是因為不再喜歡他。
“其實只要人受待見,送什么花都一樣,你說是吧?沈冽。”陳奕松笑著剝了橘子,看似是在跟沈冽說話,實則擠兌顧延野。
沈冽笑嘻嘻的,誰都不站:“那可不一樣,還是新鮮的花最討人喜歡,誰會喜歡昨日黃花呢?花只有剛開的那幾天,才是最珍貴的,過了那幾天就應該被換掉了。”
小癟三明里暗里說他們是不再年輕的昨日黃花,該被換掉,陳奕松咬了口橘子瓣,挺甜的,挪坐過去,順手塞進許小真嘴里:“什么花都會敗,只有各種場合里備用的假花不會敗,不過假花就是假花,是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即便偶爾能上場,也會被替換下去。”
顧延野把花放回桌面,頷首表示贊同,看向陳奕松的真紫色的絲綢襯衫:“其中大紅大紫尤其艷俗,多是染色,偶爾嘗鮮還可,時間久了難免疲憊,終究不能長久放在人的視線中。
花還是白色最好,既有初戀的純潔,又有婚姻的永恒,即便一時被那些艷色比了下去,長久來看還是最貼心,能陪伴長久。”
三個人一人一句,互相罵了八百個回合。
許小真咬著杯沿,覺得自己可能起得有點晚了,這可比所有戲都要好看,但也實在鬧騰。
他其實單獨叫顧延野提前來,是為了和他說許留的事,不過誰也沒想到沈冽這小子悶聲不響也過來了,正事說不了,光聽他們在這兒針鋒相對也不是個事兒。
他咳嗽一聲,三個男人把目光齊齊轉向他。
許小真將杯子放下:“這里有點悶,換個地方坐吧。快到中午了,你們兩個早飯是不是還沒吃呢?先去吃點東西吧。”
他問的是顧延野和沈冽。
這應該算是關心,小真關心他沒有吃早飯。
“不用麻煩的。”顧延野剛剛得到許小真原諒,不敢像另外兩個人一樣輕易觸碰他。
許小真:“不麻煩,你自己去廚房做點兒,這個時間廚師應該不在,別叫人再開火了。”
沈冽幸災樂禍笑出聲,許小真又看著他:“你別笑了,跟他一塊自己做點吃吧。”
省得閑得慌總吵架。
顧延野這些年一直想給許小真做頓飯吃,終于在今天有了個機會,打算好好表現一番,臨去廚房前,拿出一個禮物盒,里面放著一對小孩子佩戴的純金手鐲,送給陳奕松:“前幾年你給我送了喜糖,我一直忙著,沒有表示過,這是給孩子的一點心意,別客氣,你和小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如果是以前,他出于嫉妒根本不會送這種禮物,但現在他要拿出態度,一種即便他和許小真結婚了,也會善待陳奕松孩子的態度,會把他們的孩子當成自己的。
顧延野今天在這兒,除了來給許小真過生日,告訴他女兒下落,更是想辦法證明自己的。
方方面面都要做好。
陳奕松似笑非笑收了,許小真手無奈地撐在額頭上,發現顧延野變得大度的出奇,陳奕松這家伙做戲還挺全套,這么多年,顧延野竟然一直以為陳奕松給他生了個孩子。
他從陳奕松手里把手鐲拿過來扔回去:“拿回去吧,他騙你的,我們沒孩子,你看他像是能生的樣嗎?”
顧延野眸光一亮,原本心里五分的勝算變成了八分。
“真沒想到,一個alpha,還能這樣信口胡謅。”他看向陳奕松。
陳奕松毫不客氣回敬:“你以為沒有他的允許,我能說出這種謊話嗎?”
這話根本沒傷到顧延野的心,他根本不在意許小真授意陳奕松騙他,因為他活該,現在他有獨一無二的籌碼,就是孩子。
他暢快極了,不再理會這些秋后螞蚱的挑釁言語:“沒關系,你也是為了小真,我理解你,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別總吵架,讓小真心煩,一起來廚房吧,聽說你的手藝不錯,這幾年也把小真照顧的很好,不知道我能不能見識見識。”
沈冽不會放過這個表現機會,更不會放任陳奕松一個人黏著他哥,所以和顧延野一起,把不怎么情愿的陳奕松帶進了廚房。
陳奕松覺得他們根本不配吃自己做的飯,但許小真也慫恿他去,因為端水要端平。
許小真的耳根終于得到了清凈,有空翻翻書,三個人被關在廚房,一點聲音都透不出來,從他這里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個男人異常俊美的男人戴著圍裙,面帶笑容地交談,忙碌著手里的工作,非常友愛和諧。
午飯因為他們的爭奇斗艷幾乎變成滿漢全席。
顧延野把自己做的玻璃燒鵝夾到許小真碗里,許小真在他殷切的目光下淺嘗一口,鵝皮晶亮香脆,泛著潤亮的紅褐色光澤,咬下去發出喀嚓一聲脆響,油脂的香氣混合了香料,帶著細嫩鵝肉的汁水在口腔里炸開,火候和調料都恰到好處,吃得他懷疑顧延野被奪舍了。
當年那個連沖蜂蜜水都能打碎一片杯子的人,竟然能做出這么美味的燒鵝,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這道菜顧延野練了兩個月,手上燙了好幾個油泡,他在廚藝上不是十分有天賦的人,但看到許小真喜歡,怎么都值了,一個勁兒往他盤子里夾菜。
許小真的廚藝只有家常菜的水平,這些年甚至還退步了,前天荷包蛋都打散了,變成一鍋紫菜蛋花湯,但他幾個男人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陳奕松燒的廚藝一向有保證,即便許久不進廚房,隨便炒炒也很好吃。
燒的南乳燒肉和清炒小青菜,亮紅色的肉裹滿濃稠湯汁,亮晶晶油汪汪的,切成半個麻將塊大小,肥瘦相間,燉的時候加了兩片山楂,讓油脂充分被逼出,軟爛異常,拌在飯里一點都不膩。
有點費時間,五花三層的豬肉處理起來滿手都是油,以往陳奕松心血來潮都不會做這么麻煩的東西,大概是被顧延野的玻璃燒鵝逼急了。
沈冽燉湯比較拿手,花膠羊肚菌湯。
飯比廚師做得好,許小真吃得很香,連三個人飯桌上的“兄友弟恭”都當耳邊風,埋頭干了三碗,這個世界都能原諒了,甚至覺得他們三個人湊在一起也不錯。
飯后還有酸酸甜甜的山楂水消食。
四個人排排坐看電影有點奇怪,許小真叫管家開了棋牌室打麻將送點水果,剛好四個人湊一桌。
“哥哥我不會,你教我好不好?”沈冽把自己的牌給許小真看。
許小真指揮他:“把白板打出去,這個沒用,再摸一個回來。”
陳奕松翻了個白眼,顧延野默不作聲,摸了沒兩把,把牌一推:“胡了。”
沈冽連忙去看他的牌:“你作弊了?怎么這么快就能贏?”他又扒拉陳奕松那堆亂七八糟湊不上對的牌,“你牌怎么這么爛?”
陳奕松把牌往洗牌機里一推:“鬼知道他運氣怎么這么好。”
三個輸家拿了碼子給顧延野,叮叮當當重開一局。
顧延野一直往許小真的方向瞥,始終找不到機會和他說女兒的事,漸漸興奮有些變成焦急,想和他單獨相處,那兩個人又會像跟屁蟲一樣跟過來,尤其是沈冽。
又推了幾局,許小真想起這事兒,給陳奕松遞了個眼色,說出去透透風,顧延野跟了出去,沈冽也要去,被陳奕松叫住:“牌打這么爛,我給你集訓一下,別一會兒褲子都輸掉了。”
第115章
“小真!”顧延野追上許小真的步伐, 一把拉住他的手,壓抑不住興奮,“我有話想和你說。”
許小真的目光緩緩落在被握住的手上, 顧延野心中泛起一陣酸澀, 連碰一下手都不愿意, 那天在酒店里, 和他在一起, 是不是很惡心……
他壓著嗓音中的顫意,道歉:“不好意思。”
然后依依不舍地把手從許小真腕上挪開。
許小真一把拉住他即將收回的手,手指沿著他的小臂向下滑動, 直到握住他的手:“走吧, 去那邊說。”
許小真指指露臺的方向。
顧延野眼眶一熱, 被他牽著, 忍不住看向兩人交疊的手,忍不住輕輕回握住。
許小真察覺到他的小動作,安撫似的握得更緊了點, 因為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刺激到他。
顧延野和他站在露臺上, 剛好能看到莊園前一叢叢深紅的玫瑰,血一樣綻放, 空氣中帶著玫瑰馨香浪漫的氣息,但因為和陳奕松的信息素過于相似, 顧延野依舊緊繃。
他唯恐許小真不開心, 遲疑著要松開手,被許小真勾住手指拉回來:“牽著吧,有點冷。”
“小真……”顧延野因為他的主動, 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劇烈,欣喜若狂, 完全顧不得想任何事情,只迫不及待想告訴他女兒找到了,向他許下誓言,一家團聚。會的,小真只有這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他會想給孩子一個溫暖美滿的家庭。
顧延野幸福得缺氧,連組織語言都顯得艱難,拇指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摩挲,執起來放在唇上落下珍重的吻,平靜了呼吸才開口:“小真,你知道嗎?我們的女兒沒死,她還活著,我找到她了。”
他從交握的手上抬起頭,沒有看到預料之中許小真欣喜的表情,反而一片平靜。
顧延野心臟猛地墜停,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知道,顧延野,你猜她為什么姓陳?”
許小真的話一出口,顧延野渾身血液都被凍至凝結,呼吸都好似帶著冰碴,從呼吸道一直刺痛到肺部,大腦嗡鳴,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囁嚅著,輕聲問:“因為,陳奕松……”
許小真的默認,擊碎了他的得意,他的勝券在握,也擊碎了他一切關于美好幸福的幻想,分明幸福觸手可及,走近才發現是虛構的泡沫。
“為什么……為什么是這樣……”顧延野喃喃著,不敢置信,眼眶瞬間充血,質問他,“小真你騙我的是不是?那為什么她會在孤兒院?小真!小真你告訴我!”
他抑制不住雙手顫抖,又怕弄疼了許小真,只能竭力克制,使得渾身都僵硬起來。
許小真抬起手,溫和地撥開他因為過于激動而掉落在額前的碎發,多久違的狼狽啊,元帥大人。
許小真思考了片刻,在他逐漸冷靜后告訴顧延野:“她一直由陳奕松撫養,這件事在我回到十八區之后才知道。她會分化成alpha,我不希望她變得和你們一樣。”
他十分平靜地敘述了關于孩子的一切,顧延野想瘋狂地大喊,想制止他,不想聽他的愛人和孩子與另一個alpha的其樂融融,但嘴卻像被膠水糊住了一般張不開。
因為他從中聽到了關于他女兒的一切,她沒有死,很好,很開朗,很乖,從小小的一團變得那么大,她很愛她的爸爸媽媽,她和許小真很像,也有一點兒像他,眼睛和槍法都很好。
顧延野像個從門縫外偷窺的老鼠,在點點滴滴中試圖撇去陳奕松,拼湊許小真牽著他們女兒手的畫面。
許小真又說:“我告訴你這些,是希望你知道,她現在很好很幸福,不要輕易破壞,她還小,別讓她纏進我們的糾葛中,這對孩子來說太苦惱了,所以不要試圖和她相認。”
他看到顧延野的眼淚一下子盈滿眼眶,顧延野向來看起來強勢,無所不能,此刻幾乎破碎,一向挺直的脊背在此刻坍塌,捧著許小真的手,緩緩地,壓抑無聲地將臉埋進去,許小真感覺到滾燙的液體滴落在他掌心。
顧延野哭了。
他的發根新補了色,完美的掩飾之下,摸起來有些干澀,沒有年少時那樣順滑烏亮。
許小真上前抱住他,撫摸他的脊背,還有冰涼的發絲。
顧延野埋首在他懷中,很輕,連悲痛都怕自己的重量壓疼了他。
“小真,她是我們的女兒。”顧延野許久后,才懷著哽咽道,濃密的睫毛在許小真的視線中輕顫,沾著濕濡的淚。
一個強大的男人偶爾流露的脆弱是最好的興奮劑,會引起人的憐愛,尤其這個男人相貌英俊,許小真又確確實實真的愛過他。
陳奕松說他是個見了漂亮男人掉幾滴騷尿就心軟的貨色,許小真覺得對方說得不完全對,其實他還是個狠毒的貨色。
許小真抱著顧延野,輕拍他的后背,似是安撫,語氣溫和,寧靜溫柔得像春日潺潺溪水:“我常常想,如果十九歲那年,我懷著她,找到你,你會怎么對我們?應該會逼著我打掉她吧,一個意外誕生的,上不得臺面的私生女……”
顧延野聽得渾身發冷,身體僵硬,像螞蟻從血管里一叢叢爬過,他急忙懇求許小真:“別說了,小真求你別說了,我錯了,我是畜生,我無知,我懦弱,小真……”
許小真輕笑:“為什么不敢繼續聽下去了?因為我說的都是你會做的事情。如果我二十二歲帶著她,再遇見你,會怎么樣?你瞧不起我,也不會瞧得起她,你對她和對我一樣,高興時候逗一逗,不高興時候甩臉色。”
許小真這個過于輕挑的笑落在顧延野耳朵里,如泰山之重,他那些卑劣的,對許小真充滿傷害的過去又赤裸裸呈現在他面前,過往他毫無顧忌甩出去的利刃像回旋鏢一樣將他剝皮拆骨,又讓他一個反駁和哀求的字眼都說不出。
他的身體冷一陣熱一陣,一脹一縮,如同反復交替放進冰水和開水的氣球,許小真太知道怎么扎他最疼了。
許小真的話還在繼續:“你現在說想要一家團聚,有些晚了,她心里的父母是我和陳奕松,但我不會剝奪你探視的權力。你現在可以點頭同意或者搖頭不同意,同意的話,我會安排你見她,我知道你不是個會出爾反爾的卑鄙小人,不同意的話也沒關系,我也知道你有一萬種方法能把她奪回去,但我不能保證你能不能從這里走出去,在公眾視線里,你應該還在十八區。”
許小真把所有的路都給他堵死了,只留下一條,還要輕聲細語地問他怎么選擇。
他能怎么選?他應該怎么選?他想選的都選不了。
“小真,你叫我提前來,其實不是想我,只是想要跟我說這件事對嗎?”
許小真供認不諱:“沒錯。”
顧延野絕望地閉上眼睛。
他有多想和女兒相認,多想聽她叫一聲自己父親,簡直想得要發瘋,無數個日日夜夜,他都幻想著如果孩子沒死該多好,他和許小真不會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孩子還在,他該怎么補償他們。
但現在他只能艱澀地點頭,喉嚨里像堵了一塊濕棉花,說:“好,只要你們過得好,我都可以。”
他頓了頓,不死心地問出最后一個問題:“小真,你和他在一起,是他用孩子威脅你的嗎?”
隨著許小真的搖頭,顧延野死刑宣判,眼底最后一絲亮光熄滅。
是小真主動和陳奕松在一起的,小真主動選擇了他。
“不能再有孩子的人是我,不是你,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的關系可以退回到陌生人,你可以結婚。”許小真說著要抽出抱著他的手,卻被顧延野一把握住。
對方被他接連的話逼退到極限,情緒也快崩潰到極點,臉上壓抑不住的痛色,懇求他,祈求他,哀求他:“小真,求你別說這種話再傷我的心,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人,讓我做什么都好,別對我說這種話了,我受不住。我會覺得自己在你心里毫不重要,或者別這么直白,哪怕騙騙我也好。”
許小真倒不是真的讓他去結婚生孩子,只是刻意想讓他更痛,更乖一點而已。
打一棒子就要給甜棗,這是許小真一慣的行動準則,他對陳奕松和顧延野是一樣的,不過陳奕松更難搞一點,應該是在一起時間太長,有些擺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等我有時間,去你那邊住一段日子,”許小真捧起顧延野的臉,踮起腳,輕輕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掃過他呆怔驚喜的表情,微微一笑,手繞過去,轉為勾住他的脖子,“低一點,親不到。”
在顧延野服從他的命令后,仰起頭閉上眼睛,主動和他接吻。
顧延野心里的酸脹滿溢,無論小真是像訓狗一樣對他,還是真的心疼他,只要還愿意對他有一點點敷衍的安慰就好。
他抱緊許小真,閉上眼睛,溫柔地啟開他的唇齒,沉醉在這個吻中。
第116章
顧延野短短的一段時間里, 靈魂被許小真揉捏,打碎,撫慰, 重組, 僅存的一點驕傲和自尊任由對方踩過去, 又被一個吻和虛無的承諾化解所有的不甘。
他們過了很久才回來, 久到陳奕松已經給沈冽講明白規則。
許小真先進的門, 嘴唇紅潤潤的,臉頰有些許薄紅,像沾了水的桃子, 衣服雖然整整齊齊沒有任何褶皺, 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知道他剛才在外面做了什么。
顧延野跟在他身后, 遠沒有出去時候的興致昂揚, 像三魂七魄被抽出來一半,變成空有軀殼的行尸走肉,眼神飄忽, 聚不起焦, 也提不起一點精神,薄唇一樣紅潤。
陳奕松一看就知道談妥了, 否則顧延野不會露出這種落落寡歡的表情。
許小真訓狗是有一手的,把人逼到無路可退還要故作大度, 甜棗和巴掌一起給, 他們明知他那么壞,心里誰都不愛,會冷眼看著他們歇斯底里最后自己冷靜, 可誰也不敢因此真的松手,反要不惜一切代價死死抓住, 生怕連挨巴掌的機會都失去了。
男人,確實是下賤的東西。
但他在許小真和顧延野的唇上掃了一圈,還是不由得肝火盛怒,泄憤地將麻將一把推倒,洗牌。
沈冽在那兒纏著許小真,問哥能不能親一下他,許小真被他弄煩了,就在他腦門親了一下。
他手指上也有戒指,星星閃閃的,襯著雪白的皮膚極為漂亮,只有顧延野沒有,準確的說顧延野什么都沒有了。
他原以為有了孩子,能打個翻身仗,什么都會有的,現在他只是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指,不發一言。
顧延野和陳奕松期心思壓根兒都沒法放在棋牌桌上,被沈冽和許小真趁機贏了幾局,沈冽暢快地推倒面前一排麻將,向他們伸手:“給錢,快給錢。”
他樂觀開朗的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哥和顧延野在外面接吻了一樣。
陳奕松有時候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笑出來的。
顧延野運氣好,連著摸了幾把好牌,都因為心不在焉輸得稀碎,抽屜里的砝碼下去一大半。
陳奕松話里頗有深意:“一手好牌能打成這樣,怎么不算有些旁人難以企及的天賦?”他隨手摸了一個,并進牌里,挑眉呦了一聲,“你的好牌到我手里了。”
他挑挑揀揀,才選出個幺雞扔出去,看顧延野不吭聲,下顎緊繃,郁結于心的模樣,幽幽地嘆了口氣,很是嘲弄,“好牌抓在手里就要珍惜,否則一去不再來啊。”
“別人手里搶來的,怎么也不是自己的。”顧延野煩躁,想點煙,但忍住了,手臂搭在椅背上回嗆。
甭管三人心里多惶恐,多無措,對陣情敵氣勢都從來不輸。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許小真有些困了,讓他們仨自己玩,他先去睡。
他睡哪兒誰都知道,沈冽和顧延野的嫉妒心自然不會放陳奕松回去,否則他們這個晚上都無法入睡,會躺在床上一遍遍想,許小真在距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和另一個男人做.愛。
許小真走了,意味著今晚不會下來,他們情敵見面就沒這么老實了,陳奕松開了幾瓶威士忌,和他們玩□□,輸家要吹一整瓶烈酒。
陳奕松在三個人中,算是這段四角關系的勝者,他應該有耀武揚威傲視他人的資本,不屑參與這種競爭才是,但他絲毫沒有勝者的快意和舒心,好像永遠懸了把刀在脖子上。
不僅因為孩子的事,令他的籌碼削弱,更因為許小真對三個人的態度一視同仁,對他來說,一視同仁就代表輸了。
他很煩悶。
顧延野更是如此,一直不說話,跟著莊家加注。
沈冽狀態倒是很好,他哥不在,他也不用裝什么清純,用不著另外兩個人給他講規則,五次都連著跟注,亂哄哄把一堆搖籃曲混在一起唱。
陳奕松看不下去,問:“你智商真有150嗎?我怎么感覺你像個傻子?”
要不是許小真不在這兒,沈冽高低要向他告狀的,如今只是得意洋洋翻開五張牌:“我可不像你們,整天拉著個臉跟誰欠了一千八百萬似的,與其整天想那些不屬于自己的,不如接受現實,認清身份,活得長久一點,活得久就什么都能有。”
陳奕松和顧延野都驚訝于他平常看著小肚雞腸,竟然還有這樣的智慧。
“接受現實,認清身份,是接受自己當三的事實嗎?”陳奕松問。
沈冽笑瞇瞇的:“叫你們一聲嫂子,真拿自己當正室了?你們要是真的苦惱,不如也試著拿自己當小三來看,就會豁然開朗。”
“我們都拿自己當小三,好方便你上位嗎?”顧延野冷嘲一聲,輸了,簽單。
沈冽晃晃手指:“NO NO NO,我是當三一念起,頓覺天地寬。
雖然我不能以丈夫的身份和我哥一起出現,但后來我發現你們也不能,甚至我還比你們強,能作為弟弟和哥哥在公開場合親密。
你們都不知道,哥背著你們和我偷情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才是那個被愛的,畢竟哥都愿意和我偷情了,怎么不算愛?只要鬧一鬧,哥為了彌補我,還會給我買鮮花,訂蛋糕,夸我好乖,晚上還會唱歌哄我睡覺……”
陳奕松冷笑:“這么好的事,你還舍得告訴我們?”
沈冽自信:“因為沒人能比我當三當得更好,”他看看兩人,嘖嘖搖頭,“你們不是這塊料。”
顧延野今天受的打擊太大,不想聽他再說,提起酒仰頭干下去。
陳奕松指尖搭在座椅扶手上,無節奏地輕點,被他弄笑了:“騷狐貍精,天生的小三。”
他以前覺得顧延野和沈冽都是蠢貨,現在發現沈冽顯得蠢,很多時候是和正常人的腦回路有巨大的鴻溝。
他的思維能一下子從A跳到β,沈冽則是從A另辟蹊徑自己跳到了9,顧延野因此在他們三個人里顯得正常的不正常。
沈冽剛知道他哥和陳奕松沒孩子,沒高興幾天,他哥生日那天,顧延野的孩子死而復生了,電話打過來,祝她爸生日快樂。
怪不得一直藏著掖著不給他看,不是因為沒孩子,是因為孩子是顧延野的,不能給他看。
不過現在發生什么,他都不驚訝,就是失落他再也不是他哥唯一的孩子。
沈冽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哥的孩子,但還得笑臉相迎,介紹自己是她的舅舅。
許留從來沒見過家里有這么多陌生人,連上次在孤兒院看到的叔叔也在,他說自己是爸爸的朋友,許留想到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皺了皺鼻子,不是很熱情,禮貌地和兩位新冒出來的叔叔舅舅打完招呼后,看到陳奕松的身影,眼睛一亮,飛快地喊:“媽媽!媽媽!”
陳奕松泡了茶走過來,許留聲音軟軟糯糯地撒嬌:“媽媽,我好想你和爸爸啊,你有沒有想我啊?媽媽我中午吃了好多好多飯,但是我在偷偷給你們打電話,所以沒法給你看啦!”
跟對顧延野完全兩個態度。
陳奕松被她媽媽媽媽叫得頭疼,應她:“也想你行了吧,”許小真眼神不善,他又補了句,“大小姐。”
不太耐煩的語氣一下子變成玩笑,許留就沒有因此而傷心了。
顧延野拘謹地坐在旁邊,先是驚詫于女兒竟然叫陳奕松媽媽,轉而又平靜下來,覺得這樣很好,至少她父親的人選是空著的。
可漸漸地,他聽著女兒活潑天真的撒嬌,落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緊。
分明是親生父親,可他無法融入,他只是一個突然出現在她生命中的叔叔,無關緊要的存在。
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女兒過得好,比起她在孤兒院受苦了十年,終于找到她,顧延野寧愿她跟著陳奕松衣食無憂幸福十年。
陳奕松不缺錢,也不是摳門的人,為了挽留許小真,會對孩子好的。
但緊握著的手還是遲遲沒有松開。
時間差不多,許留要掛斷電話,許小真把鏡頭對準顧延野:“和叔叔說再見。”
顧延野眼睛一亮,感激地看了許小真一眼。
許留這才乖乖和他說叔叔再見。
——
天剛擦黑,九區沿江一線就開始放煙花。
許小真喜歡看,但離近了會害怕,就把煙花放到江邊兒了,位置正好,炸開的煙花倒影在江面,天地共一片輝煌,整個九區都被鋪成了一片絢爛的煙花海。
一發二百萬,連續不斷從傍晚六點一直放到十點二十七——許小真的出生時間。
帝國九區的公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喜事,值得這樣普天同慶的祝賀,不過都不重要,能看到這樣宏大的煙花表演,太值得了!
與此同時,許小真收到了中央政府關于他的調令,連跳數級,擔任四區副執行官。
因為過多底層群眾向政府寄出了關于他復職的請愿書,以及帝國需要向聯邦展示他們對于底層beta的優待,并平息殘留的輿論,許小真理所應當成為了展示帝國恩澤的一舉三得的美麗吉祥物。
提拔他,是成本最低的方法,相反,過度的提拔,也是政府最分散仇恨的方式。
因為政府的收支不平衡,政府不得已將關于分化者的津貼補助改為自愿申請模式,需要的alpha和omega可以進行每月申請,其實沒有多少分化者會拉得下臉去主動申請這種東西,主動申請的和救濟金有什么區別?
這樣小小的權力壓縮,可恥地觸動了分化者的尊嚴。
因為底層beta的鬧事,才造成這樣的結果。
而此刻恰好是底層賤民的許小真一下子從九區升到四區,所有人的目光,仇恨,都聚集在他這個出頭鳥身上了。
天時地利人和,鋪就了他這次非同一般的晉升。
第117章
這次的晉升充斥著陰謀的味道, 幾乎所有人都能嗅到。
雖然有點出乎許小真意料,但他還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以至于想試圖幫他解決這件事的幾個男人都偃旗息鼓。
大家默契地沒有掃興地提這件事可能造成的負面影響。
沈冽如常笑著, 把自己浪漫的小禮物送給他:“哥!這是我自己寫的書哦!帝大最新一版機械系的教科書!我超棒的是不是?”
許小真翻了翻, 有點看不懂, 是關于機械工程類的書籍, 一打開就是機械工程的主要材料, 高分子材料應用,金屬材料的結晶與組織,什么△F=F1-Fs的公式, 他不是這個專業的, 物理方面的相關知識八年里早就忘干凈了, 現在看這些像看天書。
孩子一番心意, 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他客氣收下:“謝謝。”
陳奕松對自己涉及不到的領域抱有警惕,不輕易開口, 顧延野因為工作性質, 對機械和金屬材料略有涉獵,拿過來嘩啦啦一翻:“你哥過生日, 你送這種東西做什么?缺錢買禮物怎么不找我們?”
沈冽得意極了,把書翻到序言, 在序言的最后一段, 用格外醒目的燙金小字印刷著一串小字:致我最愛的人——9A102757C102750H10270。
無論是摩斯密碼,凱撒加密,移位加密還是維吉尼亞加密都無法得出有效信息, 許小真和顧延野腦袋都要算冒煙了。
陳奕松把書翻到第九頁,在第十行第二十七個找到了許小真名字的第一個字, 并在許小真名字最后一個字那里找到了一張復合材料制作的房卡。
……
也許這就是最高端的秘密往往隱藏在最樸素的方式中。
所以真正的排列是9A,1027,57C,1027,50H,10270。
數字和字母的組合代表頁數,57C就是第171頁,許小真身份證件上的出生日期比實際生日晚了一天,除了真正知道他生日的人,大概沒有人能真正把這組數字正確分組成功。
尤其尾端還多了一個0迷惑視線,很容易分組成9A,10275,7C,10275,0H,10270。
沈冽抽過來房卡,薄薄的銀色金屬片被他拆分,組合,最后成為攤在掌心的一把鑰匙:“所有人都覺得我這樣的人,出的謎題一定很難,也許是什么令人絞盡腦汁的密碼,或者深奧的機械公式,其實我的心意像這組密碼,一直很簡單明確,哥,這是我們家的鑰匙,是我們的新家,有樹,有花,還有小小的水池。”
在很久以前,許小真和沈冽的家就在養父母去世后被征收推平了,那時候許小真晚上總抱著沈冽,兩個人一起幻想,長大以后要蓋一座新家,不用太大,小小的院子,門前栽種花草樹木,挖出個小池塘養魚,他們兄弟兩個一起住。
久到許小真都忘了這件事。
他抬起手,握住鑰匙,面上有幾分感動,在所有人都緊張地以為他要為沈冽的浪漫而動搖的時候,許小真忽然站了起來,一陣風似地跑上樓,給三人留下一道急匆匆的背影。
或許并不是多么深奧的謎題,十八區舊城區的建筑布局,憲法第一條,憲法。
他的大腦中線索一閃而過,在地上攤開魏如觀的筆記和初始憲法以及按照筆記數字編號標記的建筑地圖。
在嘗試了建筑內居住人口,占地面積,拆除時間,建筑存在年限后,最后以建筑竣工時間為先后,對照數字,在憲法中拼湊出了第一個名字,或者說代號——啟明,120013。
是十二區一處地址的郵編。
一共二十多個代號,二十多個郵編地址。
許小真激動得手都在顫抖,但他不敢確定,這些地址在十六年后還能不能進行聯絡,也無法確定聯絡上的是人還是鬼。
他在房間里待得時間過長了,三個人不敢輕易打擾,輪流給給他把食物送到門口,涼了再換新的。
在第二天傍晚,許小真饑腸轆轆走出房間,吃光擺放在門前熱騰騰的食物,才抱著一捧信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們相處的似乎還不錯,給花澆水的澆水,看書的看書,擦槍的擦槍。
他把信交給陳奕松:“我需要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地址和聯系方式把這些信分別寄出去。”
這件事沒有誰能做得比陳奕松要好了。
陳奕松接受指令的同時,不忘指一指堆成山的禮物:“里面可能有你朋友送來的。”
許小真榮升四區副執行官的消息在昨晚通知他的同時,就已經昭告整個帝國,壓根兒沒給他反悔運作的機會,更顯得其中有貓膩了。
不顧怎么說,升職遇上生日,算天大的好事,大家人情還是會做到位的。
禮物昨晚送到他的公寓,又專門轉送來的。
其中多是商界要員和一些中下級官員的禮物,許小真找了一圈,把云星,原索索兄妹和柳問的禮物挑出來,剩下的傭人幫他拆開,清點入庫前給他看一眼禮物單就行了。
云星前些年問許小真借了筆錢,重新撿起學業,這些年因為中下區經濟回暖,以及各類助學金的扶持,終于在人生第三次高考后進入了帝國大學。
她問許小真讀政治系是不是很難,許小真沒有否認,甚至告訴她要做好面對一切難以想象災難,以及抵抗一切誘惑的準備,云星即便聽他說得這樣慘烈,還是義無反顧走上了他的舊路。
好在沈冽他們在一區都能幫上忙,雖然讀得辛苦,還是在一年前順利畢業了,主動去往十二區法庭擔任審判員。
云星送許小真了一條親手編織的圍巾,原納納和原索索分別送了他一套漂亮餐具和一支好用的鋼筆。
許小真把朋友的禮物整理好,終于想起安慰一下昨天送給他禮物的沈冽。
沈冽有點小脾氣,但更近似于撒嬌,說兩句好話就能哄好,他抱著許小真的腰,貼著他的小腹,撒嬌:“哥哥,你的生日過完了,我也該走了,你記得有空來我們的新家看看,鑰匙都給你了,你以前說好要給我一個家的,不能出爾反爾。”
許小真拍拍他的小狗頭,說一定會去。
此刻,顧延野和陳奕松不得不承認沈冽前些日子說得對,做小三也是要看天賦的,這種事就是教給他們,他們也學不會。
以往許小真工作調動,都是陳奕松跟著,這次陳奕松沒動,倚坐在沙發上,沒看許小真,只右手圈著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左右轉動。
許小真不知道他是聰明到了這種地步,知道自己這次不打算讓他去,還是依舊在鬧脾氣。
“你在家照顧好許留,要是我出事了……”
他話沒說完,陳奕松就站起來,頭也不回地闊步離開,壓根兒不想聽他后面說什么。
許小真的叮囑隨著他的離去戛然而止。
無論出于何種角度考慮,陳奕松這次都得留下來守家。
許小真的身家大多都和陳奕松綁定在一起,四區除了是高新科技聚集地,還是軍事重地,他的觸手在四區有限,萬一出事一鍋端了,不止許小真的身家要賠進去,孩子怎么辦?
他走那天,九區下著朦朧的細雨,天空被染成淡淡的青色。
陳奕松一直沒有見他,也沒有送他,許小真乘車被送往機場,航班因雷雨延誤了兩個小時,直到太陽從云層中破開,才檢票登機。
飛機在九區上空盤旋起飛,略過家的位置,他只能看到薄薄的云層之下,玫瑰園的一點嫣紅。
柳問先到的,幫他收拾好房子后,和幾個四區政府專員一起來為他接機,并發送行程,最緊迫的是晚上在政府禮堂為他舉辦的接風宴。
隨著職位晉升,政府每次配給他的房子也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空曠,他送走所有殷勤的專員后,站在臥室里,只能聽到自己呼吸寂寞的回響。
許小真這幾年走到哪兒,都是只在安排的公寓略停留一會兒,就又提著行李箱去陳奕松新置辦的住所。
即便公寓里沒人,也不會有人懷疑,因為官員大多不會老老實實住在那么簡陋的房子里,大家都是兔子,有好幾處洞穴,并且過于顯眼的居所,無疑是在給政敵暗殺自己的好機會。
房子有點大,人少,暖氣怎么開都覺得冷。
他調試了一會兒,放棄,回到臥室里打開行李箱,收拾自己的行李。
憑空多冒出來一個小的棕色皮箱,不像他收拾過的,很沉。
許小真遲疑了一會兒,打開,里面裝著幾支型號各異的小型手槍,四大盒子彈,一盒五百發,林林總總一些機關暗器,迷你信號彈,血刃在四區的聯絡方式和人員配置單。
好像他來四區不是就任,而是要進行一場血腥屠戮。
他擺弄了一陣這些東西,聽到樓下門鈴大作。
有人來訪。
第118章
許小真在這里并無什么親朋故舊, 正常人也不會在他剛來就登門拜訪,不正常的就另當別論了,他慢悠悠下樓。
門打開后, 才發現外面站的是顧延野, 他穿著一件挺括的黑金色羊絨風衣, 內里西裝革履, 寶石袖扣和胸針精致而得體, 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茍,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正提著行李箱站在門外。
顧延野身量很高, 一米九的個子, 寬肩窄腰, 投下的陰影幾乎能將許小真籠罩, 十分具有壓迫感,但現在他充滿攻擊性的深邃眉眼低垂,滿懷忐忑, 很禮貌地詢問:“我能進來坐坐嗎?”
他身上熏了檀香, 沉穩低調,聞起來十分安心。
一般alpha自己有信息素, 所以不會再用香薰類產品,除非信息素是大蒜, 花椒等十分具有沖擊力味道的alpha, 想要掩蓋自己的信息素味道才會使用。
顧延野并不在此類范疇。
都帶著行李了,還要問能不能進來坐坐,何嘗不是一種迂回的暗示。
兩個人心知肚明。
許小真隨口許下的承諾, 人家直接上門來兌現了。
他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笑得顧延野心里發毛, 他又側過身,騰出大門的位置:“進來吧。”
顧延野跟在他身后,順帶將門關好,放下自己的手提箱。
“剛搬過來,什么都沒有,大概水也不能招待了。”許小真說著,感到身上一重。
顧延野從后面抱住了他。
沉靜的檀香伴隨呼吸鉆入他的鼻腔,顧延野懷抱的熱意貼燙著他的后背,給人以安穩可靠的溫度。
他抱得很緊,滾燙的手掌搭在許小真的手背上,從后把臉埋在許小真的頸窩,聲音悶悶:“小真,我好想你,兩千三百四十天,我都在想你,后悔在你愛我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如果當初我懂事一些,是不是現在我們就不是這樣的關系了。”
顧延野濕熱的呼吸噴灑在許小真頸間,略微發癢。
許小真沒有給出抒情感嘆般的回應,只是把什么冰冷的口徑抵在他的手背上。
顧延野知道那是什么,閉著眼睛不為所動,許小真便在他的懷里轉了個身,用槍口抵上他的下頜,讓他抬起頭。
“萬一走火了怎么辦?自己后退兩步吧。”許小真輕輕抬手,頂了頂槍,示意他。
“走火了我就死,沒人知道我在你這兒,可以找個地方把我葬了,也可以把我隨便扔進海里。”顧延野被槍支抵著,順從地揚起下巴,視線卻依舊在許小真毫不后退,手依舊搭在許小真腰上,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最瘋癲的話。
他早就瘋了。
“真的嗎?”許小真右手握槍的無名指單手勾住套筒,后拉,一生清脆上膛聲后,食指勾住扳機,扣下。
“——砰!”
無事發生。
顧延野已經閉上眼睛了,聽見扳機被扣動的聲音,以及許小真吐出一聲模擬子彈射擊的爆炸聲。
但他沒死。
顧延野睜開眼,看見許小真把槍拿開,又咔噠咔噠扣動了幾下,仰頭笑著和他說:“沒裝子彈,嘿。”
他眼眶一紅,攬著許小真的腰將人勾過來,低下頭接吻。
許小真雙臂掛住他的脖子,迎合他,像小貓逗老鼠玩似的,壞心眼的在他唇角,唇珠不規則地落下蜻蜓點水的吻,圓潤的杏眼微瞇著,眼瞳是甜蜜的琥珀色,勾得人五臟六腑都像被點起了一把火。
顧延野很有耐心,變成了一個好的愛人,包容而體貼,一如身上檀香一般寬厚穩重,分明被吊得手背青筋凸起,還是任由他玩夠了,才溫柔地拿回自己的主場,勾著他粉窄的濕濡舌尖,掃蕩他的口腔,安撫描摹他有些紅腫的唇瓣。
許小真被親得腿軟,手也險些握不住槍,掛在他身上,在吻后氣喘吁吁倚在他的胸膛,臉頰粉得像顆毛茸茸的桃子,眼睛里盛滿了水光。
顧延野抱住他,輕輕幫他擦去嘴唇上的水漬,征求他的意見:“小真,四區海軍基地軍事演習,我沒有地方去,可以和你一起住嗎?”
許小真微微喘著,分明什么都知道,還要戳他心窩:“你愛撒謊的毛病還是沒變。”
顧延野身體一僵,臉色瞬間灰白,像是想起了曾經不堪回首的往事,抱緊他:“小真對不起,我想和你住在一起,可以嗎?什么都不做。”
“萬一被被人知道了怎么辦?”
顧延野忙道:“我還有另一套房子,去那住,誰也不知道。”
許小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起身整理了有些凌亂的制服:“我晚上還有一場接風宴。”
顧延野沒有再追問,而是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帶,許小真撫著他的臉,在他臉頰留下獎勵似的一吻,然后轉身,拿好東西翩然離去。
柳問發消息說他到了,車正在院外等著。
許小真上了車,前往會場。
這次晚宴的會場在一家新興度會所,地上是奢侈的酒店,地下則是會員制的拍賣行,出入的都是政商界文藝界的名流,里面拍賣的商品更是囊含古今,連人命在里面都能明碼標價。
他剛下車,就被侍應生攔在外面,要求他出示今晚活動的邀請函或是會員。
柳問一僵,向許小真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根本沒拿收到什么邀請函。
許小真料到是個鴻門宴,沒想到連鴻門宴的大門檻兒都是下馬威。
他仰起頭,望著巍峨到幾乎插進天穹的建筑,在寒夜中輕嘆一口氣,將一張卡片掏出來,還未遞出去,里面就款款走出個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看向許小真面露歉意,許小真反手將卡片收了回來。
“不好意思,是許副執行官嗎?我是執行長大人的秘書,非常抱歉,因為我的工作失誤,忘記您沒沒有拍賣行的會員,所以并未發送請帖,真的很抱歉,還請您見諒。”對方卑躬屈膝,讓人挑不出什么錯處。
柳問機靈,懂事,在一般情況下是許小真的嘴替,看似寬容實則尖酸地笑了笑:“沒關系的,其實我們也才剛到,不過我們這種土包子確實沒進過這種地方,真的被震撼到了呢。”
男人表情僵了僵,他們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但話從對方嘴里說出來,怎么就那么讓人難受?
他轉而笑了笑,熟稔地將人帶到地下拍賣行。
許小真進了地下,才發現晉云深也在,臉上掛滿笑容,在一群alpha和omega中間逢迎,游刃有余。
他面上并沒有什么表情,走過去,便有人熱切地將酒杯遞給他,攬著他的肩膀,微笑:“許副執行官好大的威風啊,叫我們好等。這位想必你也不陌生,八區新任執行官晉云深,當年你可是在他手下做事的,現如今都爬到人家頭頂上去了。”
來人是四區執行官聞從晟,顯然沒瞧得起兩個beta,言語間毫不客氣。
晉云深能屈能伸,微笑著主動和許小真碰杯,儒雅的臉上未見絲毫異樣,金絲鏡框后的眼睛含笑:“許副執行年輕有為,我等望塵莫及。”
“話不要這樣說,你也是難得的青年才俊,”聞從晟碰完許小真,似是嫌棄地拿過侍應生遞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
話正說著,會場燈光瞬間熄滅,偌大的場地驟然昏暗,唯有拍賣臺中央的射燈交織出光線,打在即將拍賣的點翠屏風上,屏風高兩米一,寬六十厘米,一共四副折疊,翠鳥的羽毛在射燈下散發著海波與硨磲相交輝映的璀璨光華,珍貴異常。
拍賣開始。
最先上的是幾個代號,聞從晟的秘書在旁邊笑吟吟解釋,是幾個不老實的官員和商人的私宅。
人大概已經死了。
說得那么輕巧,好像連許小真的命都能輕飄飄擺在這兒。
一片叫價聲中,聞從晟的聲音還是不疾不徐傳到了許小真耳朵里:“禽擇良木而棲,枝繁葉茂的大樹是永遠倒不下的,隱入枝葉之中,才能躲避風雨。可要是什么傻鳥笨鳥囂張鳥,自以為站在最粗壯的樹枝枝頭,就開始炫耀自己光彩的羽毛,那就只有被捕殺,拔下羽毛做成屏風的下場。”
許小真在黑暗中遞出酒杯,酒水還分明還滿著,侍應生不動聲色給他換了新的,他接過來,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不過想必翠鳥也很彷徨,擔心并非同一族類,大樹不愿意接納。”
聞從晟忽地大笑,笑聲在會場格格不入:“樹是最慷慨的了,許副執行官這么聰明,這扇屏風我拍下來送給你怎么樣?”
許小真狀似恭敬地同他碰杯,連連客氣,說不敢當。
拍賣會散,天已經擦上朦朧的淡青,許小真推辭不過,帶著幾分朦朧的醉意,被攙扶進準備好的房間。
里面坐著幾個各式風情的男女,見他一進來,忙地站起來,一字排開,供他挑選。
其中還有幾個低等級的alpha和omega,都是一臉忐忑緊張。
許小真就知道如此,捏了捏眉心,聞從晟的秘書笑了笑,扶著他坐下,輕聲道:“都是干凈的,第一次,執行官大人特意為您準備的,喜歡哪些留下就行。”
他指指床上,擺放了一個皮箱,里面裝滿了錢。
一整個晚上,下馬威,威脅恐嚇,收買輪流來了個遍。
許小真并未拒絕,只是微笑點頭,隨意點了個年紀最小,看起來在發呆的男孩,讓剩下的出去,被點到的人身體一顫,臉一白,還是走上來,柔順地挽著他的胳膊,給他解衣服扣子。
聞從晟的秘書滿意極了,臨走時不忘叫上柳問。
柳問看許小真臉上如常,抿了抿唇,跟著一起退出去。
門咔噠一聲關上,男孩的手都在發抖,他看著才十七八那樣,第三個扣子怎么都解不開,許小真眼神放到他身上,他一下子眼眶紅了,咬著下唇拼命道歉,戰戰兢兢地先給自己脫衣服,又過了親他,青澀得手忙腳亂,不知道先做什么好。
許小真干不來逼良為娼的事兒,這孩子看著比他女兒才大個六七歲,偏過頭,對方身體一歪,吻落在他領口上,急忙又連說了好幾個對不起。
他把男孩的扣子給他扣上,從床上的箱子里扔過去兩沓錢,讓人先去套間的客廳坐著,然后關上了臥室門,反鎖。
男孩戰戰兢兢在外面坐了將近六個小時,臥室門終于開了,他渾身一顫,下意識握緊了手里的錢。
許小真睡醒,看他那可憐樣,手里兩沓錢怎么給的還怎么拿著,問:“一動不動坐了這么久?”
男孩拼命點頭,還來不及說別的,許小真又按了呼叫鈴:“我也餓了,一塊兒吃點東西吧。”
第119章
“你叫什么?”許小真從冰箱里拿出兩瓶礦泉水, 問他。
“甜甜,我叫甜甜。”對方怯生生的,走上前想要幫他擰開瓶蓋, 但手里還拿著錢, 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大概是從業的花名, 許小真沒多問, 又把兩瓶水放了回去, 拿了旁邊常溫的,擰開后遞給他一瓶,說:“誰叫你來的?”
甜甜老老實實說:“有人找到媽媽桑, 說要找幾個干凈的, 給的錢多, 我就來了。”
“看著挺老實的, 怎么想著干這行?”
甜甜跟他跪下,單薄青澀得身體瑟瑟發抖,揚起通紅得像小兔子似的雙眼望著他, 好不可憐:“我爸賭博輸光了媽媽的醫藥費, 我還有個妹妹在上學,求求您別不要我好不好?我就這么出去會拿不到錢的, 我很干凈,有體檢報告……”
他迫不及待要拿電子報告單給許小真看。
好賭的爸, 病弱的媽, 上學的妹和破碎的他。
人是外面找的就好辦,許小真擺手讓他起來:“先吃完飯再說。”又指指旁邊的椅子,讓他坐下。
許小真把充電線接過來, 給手機充電。
甜甜忐忑地坐在他對面,小口小口抿著水, 頭也不敢抬。
沒多一會兒,侍應生送上來兩人食的餐點,甜甜看著許小真動了筷子,才跟個受驚的小兔子似的小心夾起面前的東西吃。
他心不在焉,想著自己一會兒是在上面還是在下面,又悄悄打量對面的先生。
先生看起來不是很強壯,所以一會兒他到底是在上面呢,還是在下面呢?
許小真昨晚喝了酒,沒什么胃口,墊吧兩口就擱下筷子,胳膊搭在椅背上,端著水慢悠悠喝。
甜甜看他不吃了,即便餓得眼睛泛綠光,還是立馬把筷子放下了。
許小真看他那樣兒覺得好笑,就抽了雙公筷,把肉都放進他碗里:“吃吧,還長身體呢,別餓著。”
甜甜眼眶一熱,低下頭把肉大口大口塞進嘴里。
許小真看著手機里的消息,發現他確實沒說謊,一邊回復消息一邊道:“出去之后,我額外會給你一筆錢,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心里應該清楚……”
他自顧自講了條件,好一會兒沒有聽到對面餐具碰撞的聲音,一抬頭,看見對面的小男孩鬼鬼祟祟解開扣子,把一大片皮膚露出來,笨拙地勾引他,臉蛋紅紅的。
許小真覺得好笑:“你不用這樣我也會給你錢,衣服好好穿上。”
甜甜尷尬地把扣子扣上,心里有些失落,其實他不是這個意思,他覺得眼前的先生很好,早晚是要賣身的,與其賣給別人,不如把第一次給這位先生,至少是他心甘情愿的。
不給錢也沒關系的。
但他不好意思說這種話,就很乖地點點頭:“我知道的。”
“你要是不想繼續做這行,一會兒下去找領班,留在這兒打工也行,他們知道你,別說是給我給你介紹的就行。”許小真說完,把衣服整理了整理,給他留下點兒錢,就離開了。
柳問的車停在下面等他。
許小真上車之后,柳問一邊開車,一邊頻頻回頭,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大概是想問昨晚上發生了什么沒有。
除了柳問,好奇許小真昨晚在那間房里做了什么的應該大有人在。
甜甜按照許小真的話,去找領班給自己安排工作,領班讓他等著,沒一會兒經理神色緊張地進來了,上下打量他,掀開他的領口往里看了一眼,才安心地回去交代了。
領班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沒有事,就隨便看看。”
柳問把許小真送回了家,許小真一推開門,就聞見房子里彌漫著一股食物的香氣。
他找去廚房,發現是顧延野,正圍著圍裙,在那兒做飯。
“還沒走呢?”許小真倚著門框,和他打了個招呼。
顧延野聽到他的聲音眸光一亮,解下圍裙,把粥和做好的食物盛好,端出來:“不放心你,怕你喝了酒回來吃不上熱的,來嘗嘗。”
“真拿這兒當自己家了。”許小真話是這樣說的,身體還是誠實地坐到了餐桌旁。
許小真喜歡家里有人,他不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待著,顧延野能待在這兒,至少有點聲響,有人和他說話,他不會太寂寞,不然太冷了。
一米八的餐桌,整整擺了大半張桌子,顧延野給他盛了熱粥,端到他面前。
看著顧延野給他洗手作羹湯,一回家就能吃上的熱乎飯,還色香味俱全的,許小真不由得想起自己當年殷勤伺候對方的時候,還真是風水輪流轉。
他剛接過筷子,顧延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遽然頓住,溫和的表情冷了幾分,凝視著他領口的位置無法挪開。
上面赫然有一枚淡粉色的唇印,油汪汪的。
許小真渾然不覺,喝了一口粥,胃里暖洋洋的,夸贊他廚藝不錯。
顧延野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是什么,總之應該好看不到哪兒去,麻木地抬手,輕輕拭去許小真嘴角的粥痕,動作溫柔。
這是他多年以來,夢里千百倍出現的場景。
許小真回來了,他們有了一個新的家,他為小真做飯,小真笑著說他手藝真不錯,他又幫小真擦去嘴角食物的湯汁。
但夢里,小真不會衣領上帶著別人的吻痕。
顧延野笑不出來,有點呼吸不暢。
他不是陳奕松,能底氣十足地質問;也不是沈冽,一向會撒嬌,吃醋許小真也覺得別有韻味。
他犯了很大的錯,花了七年才重新回到小真身邊,再鬧就得被趕出去了。
“衣服穿了一天臟了,吃完飯脫下來我給你洗吧。”這是他能想出最體面的方式。
許小真嗯了一聲。
顧延野坐在旁邊,一邊給他夾菜,一邊不著痕跡地聊天:“聽說昨天接風是在地下拍賣行,不大順利吧,我應該陪你一起去的。”
“還好,甜棗加大棍的,無非就是想讓我乖乖聽話,給他們辦事,晉云深也在,看樣子是被他們收買了,不對,有這么個機會,他應該屁顛顛自己主動投誠去了。”許小真想起晉云深昨晚在會場左右逢源的嘴臉,有種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感覺,對方一直就是那樣的人,和他合作無非也是因為有利可圖。
許小真在酒店吃了些東西,現在只喝了一碗粥,略微吃了些菜就八九分飽了。
顧延野去收拾碗筷,他脫掉衣服,扔在臟衣籃里,去浴室洗澡。
顧延野洗完碗筷把他的衣服放進盆里,手洗。
唇膏帶有油性,看起來有段時間了,不管怎么洗,還是有一道油乎乎的痕跡,不止留在領口上,還刻在他心里,刺得他眼睛痛。
——刺啦!
恍惚之間,衣服被扯出個窟窿,徹底報廢,顧延野舉著濕漉漉的襯衫,盡管有些怕許小真責備他,心里卻好受了許多。
他找了睡衣,輕敲浴室的門,里面水聲嘩啦啦作響。
顧延野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小真,我給你送衣服,需要幫你搓背嗎?”
許小真叫他進去。
浴室里熱氣氤氳,像開了一層奶白色的濾鏡,許小真赤裸著身體背對著他,身上沒有一絲贅肉,細腰盈盈一握,再往下是挺翹的臀,和修長筆直的腿,水珠從他白皙細膩的皮膚一串串滾落下去,看得顧延野眼睛都直了。
許小真把沐浴露遞給他,把淋濕的頭發抹到后面,甩出的水珠溫熱,濺在顧延野手背上,燙得人渾身發熱。
“你愣著干嘛?”他微微轉頭,睫毛濕漉漉的,嘴唇被熱氣蒸得紅潤,臉頰愈發白嫩。
顧延野喉結動了動,把沐浴露擠到掌心,搓出泡沫后,落在他肩胛上,然后沿著肩胛處的皮膚慢慢向下滑動,將乳白色的橘子味泡沫涂抹均勻。
他想盡辦法找話題來分散注意力:“小真,我把你的衣服洗破了。”
許小真有點不高興:“我一共就兩件襯衫,你還洗壞了。”
“那我再賠你兩件。”他道歉。
“這還差不多。”
顧延野接過花灑,幫他沖干凈后背的泡沫,再把花灑放回去,收回手。
許小真突然抓住他的手,轉過身,搭在自己光裸的肩膀上,看著他的眼睛,笑吟吟問:“是唇印沒洗出來把衣服剪碎了,還是生氣地把衣服撕碎了?不敢問我就和衣服撒氣?”
顧延野還沒回答,他傾過身去,在對方下巴親了一口:“抱我出去,有點累了。”說著雙臂就纏上了對方的脖子,壞心眼兒地把對方也弄濕了。
橘子味兒的沐浴露酸酸甜甜的,混合著濕濡的水汽,變得曖昧甜膩,他濕漉漉的頭發剮蹭過顧延野的下頜,讓對方不自覺身體緊繃。
顧延野取了浴巾把他包裹住,橫抱起來放到床上,然后站在他后面給他擦頭發,擦到半干再用吹風機一點一點仔細吹干。
許小真窩在浴巾里,蓬松濃密的栗色發絲垂在額頭,蓋住眉毛,很顯小,和七八年前看起來沒什么區別。
許小真偶爾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現在是真能忍,都做到這個份兒上了,還吹頭發呢。
第120章
許小真把浴巾往下拉了拉, 顧延野又抬手給他拉回去。
他覺得更有意思了,顧延野可從來沒有這么坐懷不亂的時候。
許小真翻過身去,抱住他, 親昵地在他臉頰上蹭了蹭, 手指撫上他的臉頰, 下巴。
新長出的淡青色粗硬胡茬有點剌手, 蜻蜓點水地略過此處后, 輕巧地沿著他的喉結一路下滑,從上衣衣擺鉆進去,撫摸他的腹肌。
微涼的手指觸碰到皮膚的那一刻, 許小真明顯察覺到他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滯。
“心臟跳得好快哦。”分明是自己做的壞事, 許小真還是狀似天真的感嘆, 再仰起頭貼在他懷里觀察他的反應, 看他忍耐的神情猶嫌不夠,將手搭下去輕輕撫了撫。顧延野終于忍耐不住,側身躲開:“小真, 不要鬧了。”
房間里除了吹風機嗡嗡作響, 還有顧延野急促的喘息聲,他的喉結不自覺上下滾動, 渾身緊繃,緊實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耳尖也紅紅的。
“顧延野, 壞事做多了是有報應的,以前我讓你停下來,你怎么不停?”許小真傾身壓過去, 身上浴巾滑落,露出光裸白皙的身體, 帶著橘子沐浴露的香氣,咔噠一聲解開了他的皮帶扣。
顧延野聽到這些話,不再掙扎了,任由他手上繼續動作,即便忍得渾身皮膚緋紅,額頭青筋凸起,也并未制止,只摟著身上人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許小真擺明了在玩弄他,并不是撫慰的力度,弄得人他又疼又爽,看他仰起頭難耐地悶哼,以及輕顫的身體,一向凌厲的眼眸中盡是隱忍,有一種掌控的快感。
“親親我。”許小真跨坐在顧延野的大腿上,話音剛落,對方就已經埋首,滾燙的吻就像燎原一樣的火一樣滾燙又星星點點地落下了。先是接吻,然后胡亂而急切地親吻他的脖頸,鎖骨,胸口,小腹……渾身上下,如果不是因為牢記不允許留下痕跡,大概要將他完全吞吃下去。
許小真被他親得渾身發軟,天旋地轉后已經躺在床上,他以為對方忍不下去了,沒想到依舊只是單純的親吻,即便已經腫脹不堪,似乎輕輕一碰就會弄得滿手,依舊沒有下一步動作。
他被親得軟綿綿得哼唧,嗓子里像有一把浸濕的蜜糖,對方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身體將他嚴絲合縫的覆蓋,清淡的檀香混合著橘子味兒,融洽曖昧,顧延野細細密密的吻落下,剛長出的胡茬觸感粗糙,扎得他發癢,忍不住瞇了瞇眼睛,下意識抱住對方的脖子,問:“為什么不做?”
顧延野滾燙的喘息噴灑在他耳廓,許小真聽到他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認真地和他說:“我做得不好,你不喜歡,那就不做,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許小真微怔,似乎是上次的話,被他記到心里了,當年多不可一世唯我獨尊的人,哪兒會考慮別人的感受。
他轉而笑了笑,眼睛瞇起來,賞了他一個吻,但卻堵住了他微微發顫即將瀕臨極限的那部分,打著圈兒摩挲,看它變得腫脹發紫,連顧延野的皮膚都跟著紅得要滴血,渾身青筋凸起,好一會兒才松開,頃刻就弄得手和床單都黏糊糊的,他貼近對方的臉頰,親了親,大腿貼在他的腹肌上蹭了蹭:“乖狗狗會有獎勵,我教你。”
顧延野現在,可比陳奕松聽話多了,陳奕松是個心眼兒很小又別扭的男人,明知道他和甜甜在酒店房間里待了一整晚,人還是聞從晟特意送給他的,還真就一點兒都不管,到現在連問一句都沒有,大概更賭氣了。
不過顧延野偶爾上頭了,許小真哭得說不出話,他就自由發揮了,一種粗魯和魯莽毫無技術的直白感覺。
不是掌控顧延野好玩,而是讓一個自大狂妄,位高權重的男人在他手中聽憑擺弄,即便知道他不安好心,即便也已經無法忍耐,還會因為顧及他的感受而無限隱忍好玩。
許小真感覺自己這些年越來越惡劣了,不過對象是顧延野,那就另當別論了。
上趕著貼上來,主動請求他玩弄的男人,好用又忠心,沒必要拒絕。
天剛擦了黑,窗外的景色像被朦朧地籠罩在一片黑青色的水墨中,唯有星星點點的金色燈光。
房子里冷不是許小真的錯覺,好像因為建筑老化,供暖出現了一點問題,溫度一直徘徊在二十三度左右,維修供暖設備的工人得明天才能來。
他本意是下了床就提褲子不認人,但顧延野懷里太暖和,熱騰騰的像個小火爐,和陳奕松那種冷血動物一點兒都不一樣,許小真還是選擇鉆了回去,躺在對方懷里處理工作。
兩個人都沒穿衣服,皮膚緊貼著,有種水乳交融的親昵。
樓下門鈴響了,顧延野給他蓋好被子,披上衣服下樓,沒多一會兒,取了一封信上來,和臨走時候得到獎勵意氣風發的模樣大相徑庭。
果不其然,他把信遞過來,說:“陳奕松讓人送來的。”
許小真想到寄出去的那些信件,從床上彈起來,迫不及待走上前接過信,顧延野抬手用被子把他重新包起來:“冷,別出來。”
許小真寄出的信中只寫了含糊不清的暗號和魏如觀的名字,對方給出的回信卻更簡單,只有一張白紙,看起來并不想和他深入交流的樣子,也不好奇他為什么會提到魏如觀。
許小真對著陽光看了看,有用手捻了捻,沒發現什么夾層秘密,激動的心情瞬間低沉下去,將信紙折好塞回信封,放進床頭的抽屜里,團了團浴巾,扔在地上。
他曾經猜測,魏如觀是不是曾經有過和自己一樣的想法,或者說魏如觀曾經和一群人踐行過這些想法,最后因為某種原因四散凋零。
如果他們還在,是否依舊堅持著當年的信仰,十幾年來,他們有沒有什么進展,或者發現了什么線索。
但許小真想通過魏如觀尋找新的同盟,獲得新助力的想法,在收到這封毫無意義的信紙后有些許的破滅。
顧延野默默給他倒了杯溫水,抱著他,給他梳理在床上蹭得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涂抹身體乳,安慰他:“沒關系,早晚會好的。”
更晚一點兒,拍賣行把聞從晟拍下來送給他的屏風送到。
點翠和硨磲在燈光下幾乎照亮了整個一樓,讓人挪不開眼,感嘆世上竟會有如此完美的工藝品。
許小真繞著屏風看了一圈兒,叫人擺在客廳最顯眼的位置。
顧延野識貨,認得出價格,略一思索就皺眉了:“這件東西拍下來要幾千萬了,聞從晟是個家境普通的alpha,即便從政幾十年,按照他的工資和名下資產,恐怕沒法如此一擲千金,只為了拉攏你。”
許小真摸了摸上面翠鳥的羽毛,心里清楚他的話外之音:“不是沒有一擲千金的實力,而是我這種人,竟然也值得他花這么大價錢拉攏,一方面說明他有暴利的灰色收入,一方面說明后面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要我賣命,說不定真要把命搭進去,否則我這種低賤的下等人,怎么配接受這么貴重的禮物。”
顧延野聽他說自己是個低賤的下等人,心里不大舒服,抬手溫柔地摸摸他的臉:“小真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許小真笑了笑,偏過頭去。
“你這邊給我簽署一個調查令。”許小真說完,顧延野頃刻就明白了。
“我會和霍青遠安排的。”顧延野幾乎是想都沒有想,就斷定對方會答應。
許小真其實有些疑惑,從一開始,霍青遠就和境陽對他表現出了過分的熱情,他以為是因為顧延野的原因,忍不住問:“你怎么確定他會幫我?你們兩個的交情好到這種份兒上了嗎?”
“有一部分交情的緣故,更多是因為境陽,境陽的身世有些特殊,所以連帶著霍青遠也算是個平權人士,他人品也可以信得過。”顧延野解釋道。
許小真沒有追問境陽的身世,他信得過顧延野。
沒過幾天,聞從晟果然再次找了許小真,這次的目的很簡單,像許小真檢測顧延野對他的忠心一樣,聞從晟要看看他這條狗是不是也忠心不二。
許小真進門之前被搜了一遍身,各種儀器輪番檢測過才放進去,斷絕了一切監聽設備。
包廂里烏煙瘴氣,煙酒的味道混雜在一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酸味。
聞從晟打心眼兒里沒瞧得上許小真這種beta,不過是看他有用,不拉攏過來又會有十足的麻煩。
他叫人倒了杯酒給許小真,安排幾個人陪坐。
許小真酒杯剛剛舉到唇邊,像是被旁人的人碰到了,酒杯摔出去,灑了一地。
聞從晟臉色冷了冷,但還不至于為這種事自降身價,拿出一份名單,拍給許小真看:“既然要表現忠心,這里的人,不管你用什么辦法,都給我想辦法做掉。”
許小真接過來,發現上面赫然寫著的,都是幾個年輕的科研人員。
聞從晟瞇著眼,吞云吐霧:“他們太不識好歹了。”
許小真抿了抿唇,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將名單折好:“我會完成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