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美aaaaa_无码aⅴ精品一区二区三区_嫩草影院永久久久精品_被黑人粗黑大肉奉视频_久久久久亚洲最大xxxx_特级a欧美做爰片毛片

    第091章 第 91 章

    約瑟夫一邊等待重要人物的出場, 一邊打量著希瑟手中的“麻將”。

    據(jù)上面的情報說,這家店除了絕不簡單、身份已經(jīng)部分浮出水面的宋連旌外,其他人也很有可能另藏玄機。

    身為一名優(yōu)秀的情報人員, 約瑟夫不能放過任何可疑的線索。

    比如說幾塊花花綠綠的“麻將”牌,就很有可能是這些人對外界進行消息傳遞的重要手段之一!

    他認真觀察著, 傾聽著咸魚修理店眾人的對話。雖然他的任務目標只有宋連旌一個人, 但優(yōu)秀的情報員會在同時打探好一切有用的內容!

    那一頭,紀小游已經(jīng)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店長,你是不是和小宋挺熟的啊?”

    “那是, 我們可是一起長大的。”說到這個, 希瑟就來勁了,“他中二得不行,到處惹事生非的時候我都在呢!”

    中二、惹是生非……?這個詞和宋連旌實在是太不搭邊了。

    那就是條躺平的咸魚, 有點飆車這樣無傷大雅的小愛好而已。紀小游完全想不到宋連旌那樣懶的人能干點什么出來。

    如果說紀小游原來對宋連旌的印象是病弱的貓奴,那現(xiàn)在的標簽就是無害——明明有能力做很多事, 卻選擇在這里安靜躺平,是一個很隨和的好人。

    不過羅蘭店長看著實在不像太靠譜的人, 惹是生非可能只是一種夸張的修辭。

    他的好朋友宋連旌才不會惹事呢!

    紀小游覺得自己領悟了事情的真諦,這人就跟著王數(shù)一走下了樓。

    約瑟夫躲在角落里, 看得一愣——

    來人身材頎長, 一頭鴉羽似的黑色長發(fā)披散著, 半遮住修長的脖頸。白色立領襯衫修身,勾勒出勁瘦的腰線。

    光是看著背影,都覺得這人的正臉一定極其好看。不知道為什么,聯(lián)邦官方的記錄里, 他竟然只有張平平無奇的臉。

    歲歲興奮地跳到一天未見的主人身上,兇巴巴得朝后面的衛(wèi)陵洲呲牙咧嘴。

    “好了, ”宋連旌揉了揉小貓的腦袋,它舒服得瞇起眼睛,尾巴一甩,寬宏大量地不和衛(wèi)陵洲計較了。

    不同于平常寬松的休閑服,他罕見地穿了件高領的白襯衫,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最上面,將脖頸遮得嚴嚴實實。

    看起來便不那么懶散,反而顯得有幾分嚴肅。

    別說紀小游,就是希瑟都感到一陣意外。

    “你什么時候這么講究了?”希瑟充滿好奇。

    宋連旌:“……”

    哪壺不開提哪壺。

    “感冒了。”他隨便扯了個借口。

    但是配上沙啞的聲音,這句話還是挺有說服力的。

    “你身體現(xiàn)在怎么樣?”希瑟這下不吃瓜了,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來,要叫來醫(yī)療機器人,“是不是……”

    “普通感冒,”宋連旌哭笑不得,“沒大事兒,一兩天就好了。”

    普通嗎?

    王數(shù)一覺得有些費解。他怎么記得自己在敲門的時候,元帥閣下的房間里,先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他憂心忡忡地看著宋連旌——如果真從會從床上跌下來,怎么想著也不是可以當作兒戲的感冒吧!

    但自己的耳力很一般,聽到的要是別的聲音,也并不奇怪。

    正想著,衛(wèi)陵洲人模狗樣地走過來。他看起來心情極其好,笑著的時候,眼眸中終于透露出一點真情實感。

    他不動聲色地站在宋連旌身邊,笑道:“玩兒什么呢,能不能帶我一個?”

    “你們四個先學,我來教,剛剛好!”

    整張桌子上只有紀小游一個人最期待游戲,當即站起來,讓幾個人投了骰子決定位置,在一旁開始抑揚頓挫的講解。

    約瑟夫聚精會神地聽著,分毫不差地把一切都記了下來。等回去之后,就讓專人進行分析,一定要破譯出他們對話的內容。當然,這只是次要的,他的首要目標,依然是向上面匯報更多關于宋連旌這個人的消息。

    從在麻將桌前坐下后,宋連旌就一直認真地聽著紀小游的講解,按他所說的抓牌碼牌。

    這一桌人的學習速度都很快,一輪講下來,精通了各不同的麻將規(guī)則,完全能自己上手,想玩什么玩什么了。不僅如此,他們打牌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到了紀小游這個老師都跟不上節(jié)奏的地步。

    一時間,員工休息室只有牌面碰撞發(fā)出的清脆聲音。

    幾輪麻將一晃而過,紀小游總結了下戰(zhàn)況,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些人各有勝負,里面動作最慢的會計王算雖然沒有贏過,但是從不點炮。在剩下三個人中,胡牌次數(shù)最多的竟然是宋連旌!

    可他運氣不是一直挺差的嗎?就算再有技巧,照著他那打什么來什么,永遠不上牌的運氣,怎么可能胡這么多把?

    秉承著寫作好學,實則是想偷師麻將技巧的心思,紀小游站到宋連旌身后,仔細琢磨著對方上牌出牌的思路。

    然而這幫家伙手都太快了,打牌過程眼花繚亂的,根本叫人看不清楚。紀小游盯了個寂寞,沒過多久,就看見宋連旌把自己的牌往前一推,瀟灑道:“清一色一條龍,胡了。”

    紀小游再三確認,那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清一色一條龍,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但還是很難相信啊,宋連旌竟然有這樣的手氣。難道說人平常非一點,在麻將桌上就可以翻身嗎?

    “呵,”希瑟冷笑一聲,盯著宋連旌的手,咬牙切齒道,“以為我看不出來嗎?你又換牌!”

    宋連旌指著她的衣袖:“指認我之前,店長你不如先把袖子翻出來看看?”

    希瑟:“……”

    “先放過你,”她避而不答,轉而看向衛(wèi)陵洲,“你在旁邊偷笑什么,敢讓我們實體摸一摸牌嗎?”

    紀小游:“……”

    約瑟夫:“……”

    等等,這什么情況?!

    這不該是一局公平公正的游戲(傳遞消息的手段)嗎?為什么會被這幾個人搞成這個樣子!

    出千的一百種方式,聯(lián)邦戒賭宣傳片?

    得虧麻將機是喬治亞親手做的,不然不是更容易……等等,以宋連旌修機甲的水準,麻將機不會也——

    希瑟猛然反應過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你給我來這套?”

    宋某人笑而不語。

    不論麻將桌上還是桌邊,氛圍都激烈得快吵起來了。

    只有一直與世無爭,沒有開口的王數(shù)一突然茅塞頓開:“原來如此!”

    “我說怎么牌面數(shù)量對不上呢!”

    其余幾人:“。”

    超絕鈍感力,小王,不愧是你。

    約瑟夫回想了整個人生里悲哀的事情在讓自己不在這個時候失態(tài)出聲。他隨即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咸魚修理店這幫人用來分散他注意力的詭計!迅速低下頭,為自己的筆記添上新的內容。

    光腦中的記錄函中又許多零碎的詞條,目前是這樣的:

    “宋連旌:愛睡懶覺、身體不好、長得好看(劃掉)很會蠱惑人心、心機非常深沉!!!”

    小小的插曲過后,咸魚修理店牌桌上的麻將仍然在繼續(xù)。某三個不是很講道德的人雖然滿口答應不會再出千,打牌速度也放慢了一些,但鬼知道他們還能干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來。

    紀小游坐在旁邊的懶人沙發(fā)上,生無可戀地托著下巴:真是離譜啊……

    約瑟夫在此時此刻,奇妙地與他共情了。

    他這樣想著,忽然察覺到不斷碰撞的麻將聲停下了。還沒等他繼續(xù)起身,追蹤宋連旌下一步的行動,身后忽然傳來一個青年略微有些沙啞的聲音。

    “這位客人,站在這里做什么呢?”

    聲音很隨和,跟不久前在麻將桌上的一模一樣。但約瑟夫立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猛地回過頭,發(fā)現(xiàn)宋連旌正望著自己。而希瑟和衛(wèi)陵洲站在他身側,同時看了過來。

    這三個人究竟是什么時候接近的,他根本就沒察覺到!

    大事不妙,約瑟夫想跑,但前后可以逃離的路都被這幾人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站位封死了。他只能硬著頭皮假裝:“我、我就是在找洗手間,走岔了路,絕對沒有別的意思!”

    他說著,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覷著面前幾人的神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這里蒙混過關。

    宋連旌笑了一下,面容上綻開的笑一瞬間叫約瑟夫緊繃的精神放松了下來。

    然而下一刻,他便聽到青年笑盈盈地開口:“你沒有別的意思,可我有呀。”

    “現(xiàn)在就聯(lián)絡你上面的人,我說什么,你發(fā)什么。”

    ——

    兩天之后,來自中央星的星艦進入R0996星近地軌道。

    麥克林議員等人坐在提前備好的會議廳里,等著咸魚修理店的人來。

    他們這個派系的,基本都是聯(lián)邦的后起之秀,是與舊貴族相對立的新財閥。

    雖然他們有著一致的利益,但在接觸宋連旌這件事上,舊貴族那幫眼高于頂,每天喊著體面與修養(yǎng)的家伙卻根本不愿意動,生拉硬拽也要叫他們出面。楚追身為元首,更是不知道人在哪里,說著治傷,實際上跟與世隔絕也沒有區(qū)別了。

    從自己看過的所有資料中,梅斯維亞確實厲害,也值得他們百分之百的警惕。但自己這次要找的宋連旌又不是他,頂多只是他的學生而已。

    根據(jù)多方情報共同確定,宋連旌的天賦點在機甲上,這是他能成為那個人學生的重大原因。但此人作風懶散,并且身體極其不健康。他們甚至都擔心,這人能不能活到一切風波過去。

    面對這樣一個人,麥克林等人的壓力其實小了很多。

    慶典明天就要開始,為了解決現(xiàn)在聯(lián)邦一陣高過一陣民眾的憤怒,議會最終決定,在暗中找到梅斯維亞的同時,通過推出宋連旌而分開眾人對他的關注。

    梅斯維亞最引人注目的無非是三點,開創(chuàng)了機甲,特別能打,會領兵打仗。

    對宋連旌而言,第一點自然不必說。以他的身體狀況,能打肯定是做不到了,但聯(lián)邦現(xiàn)在沒有一處熱點,領兵打仗都是空談,這樣的技能很好塑造。

    結合他并不怎么樣的身體狀況,還能搞一個足智多謀病美人的人設出來。不僅更吸引大眾目光,等他們不需要這枚棋子了,也能順理成章叫他退場——本來就是快死的人了嘛。

    對于這個議會大部分人都一致贊同的人選,麥克林也充滿著期待。

    他們已經(jīng)準備好一切,聯(lián)系好了新聞部門、科技部門。還特地叮囑了那些和他們同一立場的軍部高層,梅斯維亞以元帥身份為人所知,在推出宋連旌時,這里不能掉鏈子。

    他們既要有恭敬的態(tài)度,又得確保這個人并不能真正進入軍部的權力核心。總之,當個沒實權的傀儡就行。

    萬事俱備,現(xiàn)在,他們只等著和宋連旌星艦一敘。

    第092章 第 92 章

    和麥克林等人見面前, 宋連旌先在咸魚修理店見了一面沈星等人。

    事實上,他從認出衛(wèi)陵洲時,就猜到沈星也在附近。只是那時候他還沒恢復, 許多人和事都沒想好要如何面對。接著便風波不斷,等他抽出空時, 沈星已經(jīng)迫不及待。

    他們互通了一句, 沈星便避開了咸魚修理店外的監(jiān)視者,帶著幾個人悄悄溜了進來。

    休息室里,某幾個不能體會麻將快樂、胡作非為的家伙已經(jīng)被驅逐下了麻將機。紀小游面對這三個臉皮極厚的人開始詞窮, 帶著唯一的老實人王數(shù)一去找兢兢業(yè)業(yè)的喬治亞玩了。

    剛走出員工休息室, 他迎面撞上了一個風塵仆仆的棕發(fā)女人,身后還跟了幾個神色焦急,卻又充滿著期待的人。

    有人貿然過來, 紀小游本來應該警惕的,但不知道為什么, 這幾位的氣質反而很讓人放心,叫他覺得極有安全感。

    “這里是員工休息室, ”他好脾氣地給人指路,“你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等號在那邊, 需要我?guī)銈冞^去嗎?”

    棕發(fā)女人搖了搖頭:“謝謝你, 但我們是來找人的。”

    他們咸魚修理店一窩不靠譜的家伙,也不知道這幾位要來找誰,氣質差別也太大了!

    大概紀小游的疑惑實在太明顯了,棕發(fā)女人輕笑了一聲, 主動解惑道:“我來見我哥哥。”

    哥哥?紀小游把休息室里面三個陰險的厚臉皮家伙數(shù)了一個遍,也沒想到誰會有這么溫柔, 充滿正氣的妹妹。

    但這種話也不好當著人家妹妹的面問。紀小游按捺住繼續(xù)追問下去的沖動。當他要走遠了,隱隱約約聽到休息室里的幾道人聲。

    “哥!”

    沈星來咸魚修理店時迫不及待,真到了休息室門口,反而生出種近鄉(xiāng)情怯的感覺來。

    她和身后的幾人對視一眼,深吸一口氣,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黑發(fā)的青年就坐在麻將桌邊,望著前方笑,桃花眼彎起,臉頰浮現(xiàn)兩個清淺的酒窩。

    “枕戈”在休息室里喋喋不休,剩下幾個人聽著,時不時回上幾句。

    沈星忽然就分不清時間了。

    而青年已經(jīng)站了起來,表情中的一點意外很快變成了欣喜,還夾雜著一點淡淡的遺憾。

    “我們星星都是大姑娘了,”他故作輕松地說,“快過來,讓我看看你。”

    沈星小時候在中央星外城區(qū)摸爬滾打,長大后跟著衛(wèi)陵洲學醫(yī),成了前線很受將士尊敬的沈醫(yī)生。

    再后來,她自己收養(yǎng)過小孩、開過慈善醫(yī)院、也在暗中策劃過許多事情。

    一百年時光已經(jīng)足夠將她錘煉得更堅強穩(wěn)重,面對什么都游刃有余,不會失態(tài),更不會哭。

    直到這一刻,她忽然忍不住了,淚水洶涌而出。

    宋連旌對眼淚一直很手足無措,只好柔聲問:“星星,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有人欺負你了?”

    明明該我來關心你的,怎么又是你這么問呢?沈星悶悶地想。

    她有能力自保,在許多事上,又一直有衛(wèi)陵洲照拂。她只是……她只是不甘心。

    替一個人不甘心。

    他為聯(lián)邦付出了那么多,可得到了什么呢?沈星知道,當人為了理想而戰(zhàn)時,所求的絕不是功名利祿。

    可是……那也不能讓拋頭顱灑熱血的人背負一身污名啊!

    他死得不明不白,身后名一塌糊涂,心念所系的聯(lián)邦一天不如一天,和他期待之中的截然不同。

    沈星很心寒。

    哪怕到了今天,聯(lián)邦的大多數(shù)人認清了當年的真相,她也覺得這些愧疚對于她的靜靜哥哥來說,依然太少太少。

    “哥,”她望著面前的青年,看著他幾乎不曾更改的面容,聲音還哽咽著,眼神卻已經(jīng)漸漸堅定,“我要做很不好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幾個人男人走上前來,在宋連旌面前一字排開。

    他們雖然眼眶通紅,卻極整齊、極標準地,向他行了聯(lián)邦的軍禮——

    “元帥閣下。”

    ——

    沈星的話一出,宋連旌差點以為她和衛(wèi)陵洲混久了,也要做出什么喪心病狂的事情了。

    聽她講完計劃,才松了一口氣。

    星星還是正常人,他的舊友們也還沒有精神失常。

    當然,衛(wèi)陵洲還是那個衛(wèi)陵洲。此人決定趁著慶典的最后一站在R0996星上,打算干掉出席的那些議員。

    以軍部和議會水深火熱的關系,宋連旌最后會死,他們絕對不會干凈。就算里面有人本心并非如此,只是被迫參與其中,衛(wèi)陵洲也不在乎。

    會在乎是非善惡的,從來是另一個人。

    而那些軍部舊人,在這百年間遭到聯(lián)邦針對,一退再退,是靠著宋連旌出事前的后手,有衛(wèi)陵洲暗中照拂,才能保存實力直到如今。

    他們忍不了聯(lián)邦對元帥的一次次抹黑,看不下去日益衰敗的聯(lián)邦。

    幾方一拍即合,衛(wèi)陵洲動手之后,他們發(fā)動兵變。要讓聯(lián)邦重歸他們曾經(jīng)期待中的模樣。

    他們講完一切,小心翼翼看著昔日的元帥閣下,在策劃亡命行動時都沒有任何猶豫的人,對著青年將出未出的話語忐忑起來。

    宋連旌倒是想起來了。自己剛醒,還是個黑戶的時候,R0996星在何塞家族的授意下處處戒嚴,聲稱有他的“殘黨”鬧事。

    現(xiàn)在看來,變故確實會有。只不過那些人根本沒能力沒查到他們,只是想升官的為了業(yè)績,不斷為難南岸的普通人而已。

    他對目前的情況有所了解,沉眸思索片刻:“你們有幾成把握?”

    “洲哥那邊相對穩(wěn)妥,”沈星忙說,“我們這里有六成。”

    宋連旌輕輕搖頭。

    沈星的心一下便懸起來了:“靜靜哥哥,你不會到了這個地步,還對議會這些人……”

    宋連旌哭笑不得:“我在你眼里,就這么與世無爭嗎?”

    他叫自己的舊部投出光屏,抬手做了幾個標注:“這里要進行優(yōu)化,重新部署,提高成功的可能性。”

    他們仍然圍著紀小游訂的麻將桌坐著,但從這一刻開始,房間內所有人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休息室正經(jīng)得像是星艦上的指揮室。

    沈星隨之一哂。她不該忘了的,靜靜哥哥的外表一貫有欺騙性。

    當年在中央星外城區(qū),他和衛(wèi)陵洲扮成落難的兄弟,每天躺在床上犯懶,看起來真像個得過且過的病秧子。

    卻把中央星鬧得地覆天翻,甚至鬧了兩次。

    到了現(xiàn)在,即便身處邊緣星,他也還是當年那個會抱著她,笑著把敵人炸成滿天煙花的人。

    商議告一段落,距離慶典開始已經(jīng)很近了,宋連旌的舊部沒有時間耽擱,立刻回去執(zhí)行任務。

    他只單獨叫住了沈星。

    “星星,我很開心,”宋連旌說,“有野心并不是過錯。你們覺得這個聯(lián)邦不好,有能力去改變,這是很好的事。”

    “但權力與責任一體兩面。既然決定這么做了,就要對聯(lián)邦負起責任,記住了嗎?”

    “我知道,”沈星堅決地說,“靜哥你不用擔心,你永遠是聯(lián)邦的元帥。等一切塵埃落定,只要你愿意……”

    “千萬別,”宋連旌趕忙擺手,“我在這兒養(yǎng)養(yǎng)貓,打打牌,過得挺好。聯(lián)邦的責任,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雖然他的馬甲已經(jīng)七零八落了,但躺平的心還沒有變。

    會出手參與沈星等人的計劃,也只是覺得殘黨的名字太不好聽。

    跟隨自己的都是堂堂正正的將士,為聯(lián)邦流過血的英雄。不應該被埋沒在邊緣星上。

    “不算太難的事情。”他見沈星表情里出現(xiàn)幾分對麻煩自己的愧疚,笑著安慰道,“我只是說幾句而已,一切都是你們去做。”

    “近來議會有人想要見我,剛好……再和你們配合一把。”

    盡管不知道議會的人想做什么,但既然見面,就總有可商議的余地。

    他們一定不清楚自己的真實身份,不然不可能到如今還沒動手。

    但議會一旦開始上心,仔細探查,他的身份未必能藏多久。趁現(xiàn)在,還能掌握著信息差,把自己的優(yōu)勢盡量放大。

    宋連旌想著,忽然有些好笑。他不知道沈星對自己有什么濾鏡,但他實在沒那么豁達,賠上一條命也毫無怨言。

    之前不清算,是自己身體有恙,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前提下,他只想珍惜重來的時光,享受閑散的生活。

    到了現(xiàn)在,他想活得更久,和聯(lián)邦議會之間必然要爆發(fā)沖突,又在自己的舊部身上看到了更好的未來。

    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為強。

    至于其它,無非是等事情結束后,換個名字、換顆星球而已。

    麥克林等人的邀請函發(fā)到了咸魚修理店,他們的語氣并不委婉,完全是強制性地點名宋連旌和他們在星艦上見一面。

    衛(wèi)陵洲和希瑟強烈要求,和他一起去。三個人各自把容貌改回了平平無奇的版本。

    他們在這方面一直頗有默契。

    原本唯一需要擔心的,其實是宋連旌的眼睛。

    由于精神力的緣故,他眼睛原本有著辨識度很高的金色,并且?guī)缀鯖]辦法被外物遮擋。

    精神力恢復之后,他的瞳色復原的同時,也有一項意外之喜。

    他可以自如掌控自己瞳孔的顏色了,對精神力的控制似乎更上一層樓。

    他后期精神力的驚人強度是透支生命力換來的,在身體漸漸衰退的同時,過強的力量對精神海也造成了損傷。

    深雨戰(zhàn)爭接近尾聲時,宋連旌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能憑著一口氣撐到一切歸于平靜,卻不敢保證其它。

    到了現(xiàn)在,情況又不一樣。

    他一團糟的身體狀況隨著精神力恢復變好,并且沒有之前的隱患了。

    其中原理很不清楚,就和他怎么死而復生的一樣。

    但那可以等到之后探尋,現(xiàn)在不是時候。

    總之,登上星艦時,宋連旌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這次來的幾名議員和他從前并不相識,不過行事風格有跡可循。

    他此行前來,有著自己的目的,希望能在他們身上達成。

    雙方相談,麥克林先開了口,一通包裝美化,講明了他們想要包裝宋連旌,讓他成為聯(lián)邦焦點。

    宋連旌聽得一愣。

    他不是神,做不到什么都能預料,只是根據(jù)對方的行為模式進行推斷,大部分時候比較準確。

    但也有他無法預測的時候,就比如說現(xiàn)在。

    和議會相處的很多時候他都覺得,對方總能做出他意料之外,無法理解的事情。

    “你只需要配合我們,出席一些場合,在星網(wǎng)上發(fā)一些話就好,”麥克林“貼心”地說,“這次行動里,軍部是重中之重,不過不必擔心,兩位負責人也在星艦上。”

    “一本萬利的買賣,什么都不用做就能擁有一切,小宋,我都羨慕你了。”

    “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對吧?”

    宋連旌看著軍部那兩個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名單上的負責人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弧。

    “當然。”他說。

    “只要你們不后悔。”

    第093章 第 93 章

    這句“后悔”來的, 叫麥克林有點意外。

    但轉念一想,這樣天大的喜事落在一個平民頭上,高興得瘋魔了, 不知道說什么也情有可原。

    他寬宏大量地并未計較這些,只是看著一切如計劃中發(fā)展, 便把宋連旌交給了相應的人接待。

    畢竟要出現(xiàn)在公眾面前了, 除了發(fā)言稿需要準備好外,個人形象也需要特別打理。

    就是這張臉也太普通了一點,麥克林不滿地想。不論是星網(wǎng)上的發(fā)言, 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宋連旌的背影, 都以為是什么絕世美人。誰知道真相竟然這么讓人失望。

    畢竟是他們推出來,要去搶梅斯維亞風頭的,在形象方面絕對不能含糊。

    梅斯維亞那個人, 他并沒有親自接觸過。但這個人太顯眼了。他活著的時候,聯(lián)邦眾人已經(jīng)在議會操縱下對他與軍部的行為有諸多不滿, 但元帥威信仍在,很少有人置喙。

    就算在現(xiàn)在, 想要蓋過他的光環(huán),也要做出很多準備。

    宋連旌對此表現(xiàn)出的態(tài)度, 實在是太敷衍了。

    麥克林沒有親自跟著他, 但在聽到傳來的匯報時, 嘴角還是忍不住抽了抽。

    他實在懷疑議會究竟有沒有找對人。宋連旌這樣的家伙,再怎么往上捧,能比得上梅斯維亞的一點光環(huán)嗎?

    軍部的兩名負責人——歐文斯與薛鹽同樣對此產生了懷疑,只不過現(xiàn)在他們實在沒什么心情多做吐槽。

    前陣子愛德·安德菲爾那家伙在軍部有些動作, 以邊境防線的問題開始發(fā)難,給他們制造了不小的麻煩, 在暗網(wǎng)那邊同樣如此。歐文斯兩人和暗網(wǎng)一直有利益往來,他們不知道安德菲爾這種讀不懂空氣的人是犯了什么毛病,原本已經(jīng)在著手把他拉下馬。

    但令他們意想不到的是,沉寂已久的羅蘭上將也在這件事中橫插一腳。她已經(jīng)很久不管事,手中沒有什么實權,但戰(zhàn)功和實力擺在那里,就算看著再不順眼,憑借歐文斯和薛鹽也很難對她動手。

    他們只能按兵不動,可羅蘭上將完全不是顧慮那么多的人,從她插手開始,短短幾天,事態(tài)就從安德菲爾處理時的雙方暗中博弈燒到了明面上來——聯(lián)邦現(xiàn)在風向不好,他們又和暗網(wǎng)有交易,現(xiàn)在最難對付的就是這個。

    歐文斯和薛鹽焦頭爛額,一開始對宋連旌的存在抱有著一點期待:羅蘭上將和梅斯維亞的關系人盡皆知,屬于那個人的風頭被搶走,羅蘭那邊也不會有多順心。

    但這個宋連旌實在是太……太不著調了!

    現(xiàn)在來到R0996星近地軌道的星艦有五艘,隨著更多大人物蒞臨,星艦數(shù)量也會逐漸增多。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他們將宋連旌和跟他一起來的另外兩人分別扣在不同的星艦上,抽取了013智能系統(tǒng)的大量算力對他們進行全面監(jiān)控。

    他們如臨大敵,可宋連旌卻真像是來度假的一樣。

    一會兒要看聯(lián)邦最近的真人秀了,一會兒又要吃水果,吃宵夜,喝雞湯,還一副市井小民的樣子,想多帶點吃的回咸魚修理店。

    梅斯維亞那種眼高于頂?shù)娜耍烤篂槭裁纯习炎约旱臋C甲經(jīng)驗都傳授給他?

    要知道,他們可是軍部的將官,這可是聯(lián)邦攻擊力與防御力都屬于頂級的星艦!這類星艦常用于長時間、遠距離的宇宙航行,上面搭載的都是重要物資與武器彈藥。占用空間少、存儲時間長、又能維持人體基能的營養(yǎng)液是太空軍的普遍食物。

    也就是他們這幾艘星艦上的達官顯貴多一些,才會有多點的果蔬。但即便是這樣,也經(jīng)不住連吃帶拿啊!

    偏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宋連旌是他們絕對不能苛待的。

    好在星艦上的人很快就從長期星際航行的慣性中脫離出來——他們現(xiàn)在在近地軌道上!于是干脆從R0996星直接采買東西,滿足宋連旌的需求。

    然而,在把這些都應付完之后,這家伙竟然還提出了新要求——如無意外,他得在星艦上待一陣子,此人覺得甚是寂寞,讓他們從咸魚修理店帶來他的寵物貓。

    好吧,比起來之前那部分,這個要求已經(jīng)好完成很多了。

    唯一一點需要注意的,大約就是那貓瘸了條腿,因而加裝了一支機械外骨骼。宋連旌的機甲水平擺在那里,麥克林顯然沒在這方面疏忽,不給議會留任何隱患,直接命人把那副外骨骼卸了,悄悄召來相關領域的專家,把它拆開,看看里面有什么玄機。

    對宋連旌,他們給出了另一套合情合理的說辭作為交代,只不過他已經(jīng)沉迷擼貓,對此毫不在意。

    甚至連歐文斯和薛鹽親自來找他時,他都還坐在床上陪著他的貓玩。那只緬因瘸了腿,身體卻仍然靈活,賴在宋連旌身上,爪子藏在肉墊里,去夠他的耳側。

    軍部的人普遍視力不錯,歐文斯和薛鹽都能看出他打過耳洞。那里原本說不定掛著什么,只是如今空空如也。

    但他們此行不是為了看人擼貓,而是要給宋連旌立人設的。

    為此,議會在慶典前夕,特意為他安排里一場直播——部分靈感來源于前不久令何塞家族垮臺的那場《未來戰(zhàn)域》的游戲實況。

    盡管當時賬號背后的玩家議會沒能找出來,但他們一致認為那就是梅斯維亞本人在操作,這也正是他死而復生的證據(jù)之一。

    現(xiàn)在,他們將運用相似的手段造神,梅斯維亞本人看到,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只不過對于一個沒什么軍事基礎的人來講,宋連旌必須得提前背好稿子,務必要做到流暢、萬無一失。這是重中之重。

    見他遲遲不拿出態(tài)度,薛鹽忍無可忍:“要不,我們給你家貓貓狗狗也封個官得了?”

    這是一句很明顯的諷刺,起碼他是這么認為的。卻沒想到黑發(fā)青年很自然地應了下來:“好啊,我替歲歲謝謝你們。”

    薛鹽:“……”沒見過這么會接話的。

    正想著,宋連旌又好奇地問了一句:“你現(xiàn)在是什么級別?”

    “中將。”薛鹽挺了挺胸,向他展示自己金燦燦的徽章與軍銜,提醒道,“自那個人之后,聯(lián)邦就不設元帥了。”

    聯(lián)邦軍部有且僅有過一位元帥,上將就已經(jīng)是最高的軍銜。如今的上將大多是戰(zhàn)爭時期的功勛,其中還有不少和羅蘭一樣,從很早之前就不大管事,只是掛著個虛名。

    因此,從軍部隨便抓一個人都知道,像他這樣的中將才是真正掌握著話語權的,這個龐大機構的真正話事人——和宋連旌這種連正是軍銜都沒有的臨時吉祥物不可同日而語。

    身為一名很有地位的軍官,薛鹽也并沒有計較對面那家伙認不出他中將肩章的沒見識樣子了。

    然而“吉祥物”對其中的彎彎繞繞毫不了解,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貌似還有點淡淡的嫌棄感:“那我家貓只好封個上將了。”

    薛鹽和歐文斯:“……”

    “只好”是用在這里的嗎!

    忽然覺得宋連旌不是沒認出來中將的肩章,而是在明里暗里諷刺他們。

    但他們可是中將,堂堂中將啊!宋連旌這樣出言不遜,他以為自己是什么?這個聯(lián)邦的正牌元帥嗎?!

    此人這樣淺薄又狂妄,等到?jīng)]有利用價值后,肯定要多慘就有多慘。薛鹽試想了一下,立刻覺得現(xiàn)在也不是不能忍一忍啦,沒有當場和宋連旌計較,只是出言敲打。

    “之后的事情必須做到萬無一失,我們會配合你演戲,”他語氣陰沉地說,“只是,如果沒達到預期效果,你和你的貓、你的朋友,就沒辦法活著離開星艦了。”

    “你最好能讓觀眾喜歡,像他們在你的教學直播里推崇你的時候那樣。記住……他們有多喜歡你,決定你現(xiàn)在的舒適生活,還能持續(xù)多久。”

    青年表情依舊平淡,只在他提到貓時微微瞇了下眼睛:“放心吧,我會的。”

    ——

    不久之后,直播開始。

    聯(lián)邦的星域很廣闊,每顆星球之間都有著一定時差。深雨戰(zhàn)爭的慶典以中央星時間為準,現(xiàn)在距離慶典正式開始只有十幾個小時。

    這是黃金時段,原本留給了各大財閥、各種宣傳,使得他們能利益最大化。

    如今卻只給宋連旌一個人,好讓他盡快轉移聯(lián)邦民眾的注意力。

    因為準備齊全的緣故,一切都進行地較為順利,宋連旌看著不怎么靠譜,但在正式場合下,沒有出現(xiàn)大錯。

    在冗長的背詞環(huán)節(jié)和情境表演中,只在復述幾個數(shù)據(jù)時有幾處口誤,這無傷大雅。聯(lián)邦大眾果然也因為他的出現(xiàn)

    更令人欣喜的是,在地毯式搜索下,終于找到了一些梅斯維亞和他舊部活動的影子,在某一顆邊緣小星上!

    想都不想的,議會出動了目前能動用的大部分人手,將他們交由歐文斯中將負責指揮。

    此外,梅斯維亞為人狡詐,僅僅派出大量人手還不夠。為此,他們與暗網(wǎng)那邊保持著聯(lián)絡——雖然因為羅蘭的插手,防線現(xiàn)在變得緊張起來,但在聯(lián)邦星域內,契約過異種的暗網(wǎng)殺手數(shù)量不少。有他們出力,能夠把成功率再提一成。

    在這百年以來,議會已經(jīng)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交換,人類是可以和異種達成合作的。他們如今的豐厚身價、超然地位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雙管齊下,各個部門都開始行動,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可是……

    “太順利了,”薛鹽忽然說,“怎么會這么順利呢?”

    麥克林坐在他對面,精神剛放松下來,又因為他這一句話而繃緊:“你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了?”

    “沒有確鑿證據(jù),主要是感覺,”薛鹽眉頭緊鎖,“比如說這個宋連旌。他確實答應了我們的合作,但我們一直不清楚他和梅斯維亞的關系正處于什么狀態(tài)——決裂、斷聯(lián),還是仍然保持溝通?”

    “宋連旌上了星艦,看起來站在我們這邊,會不會只是為了他的老師虛與委蛇?”

    麥克林沉思:“就算如此,可他能做什么呢?”

    宋連旌已經(jīng)回到了他在星艦的新房間里,他的朋友們遠在另外的星艦上,這里只剩一個人、一只瘸腿貓而已。

    他沒有光腦,無法聯(lián)系外界,房間外有重兵把守,而他本人只是一個病秧子。

    “直播呢?”薛鹽道。

    他腦子里有道靈光猛地閃現(xiàn)——宋連旌在直播里的那些口誤,究竟是他自己能力不足,還是有心向外界傳遞消息?

    薛鹽迅速叫來人,抓緊時間分析直播中宋連旌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

    順著這個思路想,他甚至連眨一下眼睛都有無數(shù)內容可供研究。

    這實在是太可怕了!

    薛鹽正想著,思緒忽然被麥克林打斷。

    議員摸著下巴:“聽說梅斯維亞一直很會放煙霧彈,你說,這會不會只是他們戰(zhàn)術的第一層?”

    “能被最先分析出來的,都是為了干擾我們判斷的假消息。他們真正要互相傳遞的內容,需要更深層次的破譯。”

    薛鹽回憶起幾場梅斯維亞指揮過的經(jīng)典戰(zhàn)役,深以為然。宋連旌現(xiàn)在就是他們對梅斯維亞計劃的最大突破口——他們的任務更緊迫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中央星上,太陽緩緩升起,迎來另一個清晨。

    萬眾矚目之下,慶典終于開始。

    第094章 第 94 章

    中央星, 聯(lián)邦鏡宮。

    這座建筑是聯(lián)邦剛成立時建起來的,在中央星上占據(jù)最顯眼的位置。它的外墻面鋪陳了許多面鏡子,日復一日地反復著天光, 映照著人間事,也提醒著里面的人, 應當以史為鏡, 不要忘記過去的教訓。

    一百年過去,鏡面仍然干凈整潔,別的東西卻早已蒙塵生銹。

    聯(lián)邦的高層陸陸續(xù)續(xù)出席, 站在鏡宮中層的草坪上, 在一片花團錦簇中,向遠處露出職業(yè)微笑。

    在他們身后,漫天煙花已經(jīng)放了一天一夜, 直到白晝里,仍然有特殊設計的花火不斷升空, 襯托出這群人的華貴,這是毋庸置疑的——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 基本代表著整個聯(lián)邦的意志。

    按照原本的計劃,鏡宮外面現(xiàn)在應該已經(jīng)是一片人山人海, 鮮花鋪滿長街, 眾人夾道相迎, 哪怕來不了中央星的人,也要在星網(wǎng)上發(fā)出彈幕和留言捧場。他們的個人利益將在慶典落幕之后,再次攀至新的高峰。

    聯(lián)邦的高層們走上鏡宮時,發(fā)自內心地微笑著, 但笑容卻漸漸凝滯。

    他們每個人身后,都有專業(yè)團隊實時播報情況, 所有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得知了一個事實——他們花大價錢、費了大功夫安排的慶典,竟然沒有人看!

    現(xiàn)在在鏡宮外等候的,除了那些不夠格在今天登上鏡宮的官員及家屬外,就是提前安排好的記者,中央星上自發(fā)前來的人寥寥無幾,甚至連星網(wǎng)直播的瀏覽量都寥寥無幾——星網(wǎng)是整個聯(lián)邦每天最活躍的地方。之前關于梅斯維亞的事情甚囂塵上,聯(lián)邦高層不得已,借著星網(wǎng)崩掉的由頭將它封了幾天。

    重新開放后,大眾確實報復性地登入星網(wǎng),帶來一波新的流量——這在他們安排宋連旌直播時很明顯。

    事情朝著預期的方向發(fā)展,聯(lián)邦本來對此稍微放下了心,然而此刻,百周年慶典的正牌網(wǎng)站下觀眾寥寥,他們仍然在慶典倒計時的帖子下面聚集著,評論一條接著一條,和之前一樣,仍然聚焦在梅斯維亞身上。

    仿佛他們的一切準備徒勞無功。

    慶典已經(jīng)開始了,倒計時下面文字仍然接連不斷地涌出來,仍然像是奔騰不息的江河,跨越時間與空間,連接起整個星海。

    【真正的功臣至今沒有洗清污名,為梅斯維亞元帥說過話的人仍然沉寂。你們呢?你們除了轉移視線,還會做什么?】

    【和異種契約的事情不解釋、異種王族的事情不解釋。我真的不明白了,我們到底擁有過和平嗎?還是自欺欺人的話術而已?!】

    【宋老師很厲害,我為元帥閣下有一個好學生感到開心。可是這和我們的訴求有任何沖突嗎!】

    【看著現(xiàn)在還在厚顏無恥慶祝的聯(lián)邦吧,如果元帥閣下仍然在世,它一定會比今天更好。沒有付不起的房租、加不完的班、沒有那些騎在頭上的關系戶。可是……他這一百年的遭遇,讓我僅僅這么想著,都會感受到良心的譴責。】

    【正名,這是我們唯一能為他做的了。】

    【元帥閣下本人大概是不在乎這些的,可是我在乎。我不能接受英雄被埋沒到現(xiàn)在,而我不久前甚至還是誤解他的一員。我能做的不多,但是會盡力而為,哪怕這些努力與他的付出比起來微不足道。】

    【對!你們封了這條,我也會找到別的地方發(fā)。你們關了星網(wǎng),我們就去線下!】

    元帥、元帥。

    那些密密麻麻的評論里,一字一句寫得都是元帥。

    但聯(lián)邦明明早就沒有元帥了,他死了,在一百年前就死了!他們親自確認他死了的!

    可有的人就是這樣討厭,死了那么久,聯(lián)邦連他的名字都忘了,怎么還能這樣輕松地卷土重來,在今天鬧出這樣的事!

    深雨戰(zhàn)爭中,大大小小的勝利無數(shù),其中大半出自梅斯維亞和他的伙伴之手。

    只有最后一場、終結了深雨戰(zhàn)爭和那個人性命的那場戰(zhàn)役,才是真正屬于他們的勝利。

    而在這個勝利迎來一百周年的時候,那個人又毀掉了一切。

    在場的貴族與財閥們被現(xiàn)狀氣得發(fā)抖——他們后悔了。

    如果當時把事做得再絕一點,把梅斯維亞的痕跡抹除得再干凈一點。

    鏡宮之上,出席活動的高層們連最后的微笑也難以維持,一片兵荒馬亂中,終于有人意識到,一貫在這種情況下主持大局的那個人還沒出場。

    “楚追元首呢?”

    “他怎么還沒到?”

    重要的人物總是要留到最后出場,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場的官員里,不乏平時為出場順序爭斗來爭斗去的,因此

    可到了現(xiàn)在這份上,他作為聯(lián)邦的元首,明面上最高的話事人,連面都不露,算是怎么一回事?

    總不能只把體面留給自己,尷尬留給他們吧!

    越來越多人反應過來,不停地向自己的團隊尋求答案,但最終得到的,只有一個公式化的、出自機器人之手的回答。

    “元首已前往R0996星,為下一站進行準備。”

    “……”

    “偽君子,小人!”

    沉默良久后,鏡宮中終于有人忍不住,避開鏡頭唾罵一聲。

    “現(xiàn)在他倒是想要置身事外了?真敢想啊,梅斯維亞是念舊情的人?”

    “那家伙要動手,最好先干楚追,要不是他當時……”

    話說至一半,議員們默契地噤了聲,開始商討下一步該怎樣行動。

    星網(wǎng)直播沒有留言,這好辦。只要派機器人就能營造出一片繁榮景象。

    現(xiàn)場沒有足夠的觀眾,不是問題。聯(lián)邦掌握的科技那么強大,只要在視頻中安插一些假人,足以營造出萬人空巷、甚至更好的效果。

    至于那些在邊緣一些的星球上鬧事的人,就只好動用強硬的手段了。

    至于剩下的,那都沒關系。只要有表面上的體面就足夠了。

    他們還有很長時間可活。

    再等十年、百年,所有人只會知道——今天,這里曾經(jīng)舉行過一場盛大的慶典。

    ——

    “他們是這么做的?”

    星船上,斯文的男人摘下金邊眼鏡,輕柔擦拭著,不經(jīng)意地問。

    “是的,”機器人用古井無波的電子音匯報,“他們與暗網(wǎng)聯(lián)合,在NA711星上追捕梅斯維亞的行動宣告失敗。瓦爾加議員在同星系主持當?shù)貞c典時遭遇民眾圍堵,正在要求歐文斯帶人維持秩序,雙方目前還在僵持。”

    這些人總是這樣,達成著無謂的協(xié)作,進行著無謂的爭吵。

    “你現(xiàn)在越發(fā)冷靜了,‘同歸’。”楚追說。

    機甲“同歸”的聲音依然毫無波瀾:“我見慣了他們的愚蠢。”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是會覺得你的說話風格很像他,”楚追輕聲感慨。

    “枕戈”問世后,梅斯維亞給他的朋友們每人定制了一臺機甲。那時楚追已經(jīng)在中央星定居,幾乎不會再上前線,但那人還是送來了性能頂級的“同歸”。

    機甲的名字是楚追自己起的,寓意是希望所有在外征戰(zhàn)的朋友們能一同歸鄉(xiāng),等一切結束后,共同享受生活。

    但到了最后,“枕戈”損毀、“刃影”被格式化、伊利安的機甲在宇宙風暴中失蹤,而阿希禮的那一臺傷痕累累,至今仍在卡斯特羅家族,成為了他們母親僅剩的念想。

    無人歸來,只有“同歸”還在。

    它對楚追的話作出回應:“你有不同的看法。”

    “在認為他們愚蠢這一點上,我和你是一樣的,”楚追說,吹去眼鏡鏡片上的浮塵,“但如果阿靜沒有插手的話,事情是會像他們想的那樣,順利結束的。哪怕到現(xiàn)在,他們做的只是堵嘴這樣的差事。”

    “但這個世界就不公平,他們手里握著足夠的資源,所以做什么都容易成功,和他們智商不足并不沖突。”

    同歸:“在說話的方式上,你和梅斯維亞也有百分之六十到七十的相似度。”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近墨者黑,”楚追笑了笑。

    阿靜驕傲、強大,他其實是個極其自我的人,但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輕而易舉獲得所有人的關注。

    不得不說,真是令人羨慕啊,楚追想。

    他提前幾天便秘密離開了中央星,R0星系遙遙在望。

    議會的人后面做出什么他全然不在乎,慶典已經(jīng)開始,后續(xù)便與他無關。

    他現(xiàn)在關心的,只有R0這個邊緣的星系而已。

    楚追的手撫過自己膝前的長方形天鵝絨盒子,閉了閉眼。

    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

    R0996星近地軌道上,從對梅斯維亞的圍堵失敗后,薛鹽和麥克林就是一頭官司。

    偏巧另一邊聯(lián)邦的百周年慶典進展極為不順利,中央星還算好的,一些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慶典分站的小星直接因此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有呼吁要為元帥正名的人。

    不僅慶典的原計劃進行不下去,連歐文斯他們原定的對梅斯維亞手下的追捕也受到了極大影響。

    果然是梅斯維亞的手段!

    薛鹽和麥克林心思同步的同時,又看到了新的轉機。

    既然輿論沒壓下去,那么有的人,就沒有繼續(xù)供著的必要了。

    當然,在此之前,他們還可以壓榨出此人身上的最后一點價值。

    薛鹽和麥克林對視一眼,立刻安排下去,帶著人,拿著槍,直奔宋連旌的房間。

    這一次,他們連假裝都不假裝,直接開始逼問宋連旌他們這邊的下一步打算。

    尤其是在煽動聯(lián)邦人這方面——受到煽動的人太多了,如今已經(jīng)成了實打實的威脅。

    “這個我真沒安排,不大會。”

    宋連旌十分誠懇地回答。

    他完全沒在意過外界的看法。有人愿意追隨他,他當然十分榮幸。同時,如果所有人和他背道而馳,他也相信自己也可以解決一切——挺自大的。

    但他活了死,死了活,鬼門關前走過幾遭,有了如此豐富的人生經(jīng)驗,還是改不掉這樣的性格。

    他說得真情實感,麥克林和薛鹽卻根本不信。

    “如果不是你在背后搗鬼,怎么會——”

    薛鹽握著槍的手越發(fā)用力,他恨不得自己掐著的是宋連旌的脖子,看見他因為瀕死而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轟——”

    就在下一刻,星艦尾部傳來驚人的能量波動,有敵人登陸的警報聲瞬間響徹整艘星艦!

    幾乎是同一時間,他聽到“咔嚓”一聲脆響,看見自己的手腕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向側方彎曲著。

    尖銳的、刻骨的疼痛襲來。

    青年看著他,表情毫無變化,似乎是很耐心地在同他講解。

    “這是我安排的。”

    第095章 第 95 章

    刺眼的紅光在整個星艦上亮了起來, 急報一條接著一條從光腦里飛出來。

    所有事情發(fā)生在同一瞬間,薛鹽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腦子里只剩下那股鉆心刻骨的疼, 汗水頃刻間便浸濕了衣服。

    麥克林常年坐在辦公室里,手無縛雞之力, 這個時候只敢喊著讓周圍的衛(wèi)兵對他進行護衛(wèi), 做不出有效的指揮,這樣下去,命都沒了。

    薛鹽迅速回神, 佯裝還在震驚的樣子, 精神力悄然與手腕上的機甲手環(huán)相連,要趁其不備,對宋連旌發(fā)出致命一擊。

    雖然很多年沒有經(jīng)歷實戰(zhàn), 但他的精神力高達3S級,是人類精神力中的天花板。不論面對什么對手, 都可以憑借實力直接進行壓制。

    他精神緊張到極限,根本沒空思索宋連旌剛才是用什么方法傷到自己的, 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理清了現(xiàn)在的局面。

    現(xiàn)在星艦動蕩,絕大部分人手被派去NA711星圍剿梅斯維亞, 自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落到了很被動的狀態(tài)。然而, 只要有一點喘息的時間,讓他對軍隊進行整合,以他們的兵力和資源,遲早能重新掌握主動權。

    敵人主力行蹤未定, 此時此刻,最有可能的突破口, 就是眼前的宋連旌!

    必須先制住他,后面的事才有轉機。

    薛鹽迅速下定決心,精神力與機甲進行連接。他的機甲雖然比不上梅斯維亞元帥的“枕戈”、羅蘭上將的“刃影”,但高級的軍用機甲都是不折不扣的大殺器。

    只要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就等于宣告了勝利。

    而放出機甲最好的時機,就是現(xiàn)在!

    薛鹽催動精神力,機甲與他產生共鳴,他的肌肉繃緊,已經(jīng)為后面的一切行動做好準備。

    然而……動不了!

    手環(huán)并沒有如愿變形成為機甲,而是卡在他的腕骨上,以極高的頻率顫動著,溫度燙得嚇人。薛鹽手環(huán)旁邊的皮膚立時被燙出水泡,他連這個也顧不得了,釋放出全部的精神力命令機甲。

    緊接著他便意識到了,他的機甲并沒有出問題,而是……被人壓制了!

    有另一種力量、另一個人,正在同自己爭奪機甲的控制權!

    這怎么可能?

    他們這些軍部高級將領的機甲都是定制的,特異性很高,一般只有主人能夠操縱。想要在違背主人意志的前提下爭奪控制權,需要精神力高出幾倍。

    3S級的精神力放眼整個聯(lián)邦也不多見,能壓制他、從他手里搶到機甲控制權的人,精神力強度得是什么樣子的?

    世界上真的會有這么強的人類嗎?如果有,那個人又在——

    薛鹽思緒凌亂,目光卻巧合般地停在了一個人身上。

    那人長發(fā)披散著,氣定神閑地坐在床上擦了擦手,從床頭拿起一顆蘋果,很沒形象地啃了一口。

    這是為薛鹽之類的將官特意備的水果,汁水充盈,果肉香甜,入口聲音清脆。

    薛鹽心頭卻顫了一下。

    他聽著那聲脆響,前額猛然傳來一陣撕裂一般的劇痛,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從他身上剝離而出,痛得撕心裂肺。

    機甲手環(huán)不堪重負地斷裂成兩截,從他手腕上脫落。

    金屬制的手環(huán)落在地上,發(fā)出金鐵交鳴的聲音。

    隨后,整艘星艦上的警報燈都熄滅了,一切重歸于平靜,和幾分鐘前一模一樣。

    似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除了已經(jīng)斷裂的手環(huán),還有受薛鹽和麥克林指使的屬下們,昭示著剛剛發(fā)生過的一切。

    四下里安靜得令人恐慌,

    宋連旌就坐在那里吃蘋果,薛鹽卻覺得那人在咀嚼的仿佛是自己的血肉。他恨不得宋連旌趕緊說上兩句,任何內容都可以,哪怕是判決也好。

    可他就是坐在那里,看起來隨意極了。

    麥克林精神力不高,不明就里,仍然不停地使著眼色,薛鹽卻看都不敢再看。

    這家伙完全不知道在他們面前的“宋連旌”的真實身份——精神力變態(tài)到他這種地步的,整個聯(lián)邦都找不出第二個人。

    別說是吃水果了,梅斯維亞哪怕只剩一口氣,都能輕輕松松干掉他們。

    這個人、這個聯(lián)邦高層話費大心思想要追捕的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上了星艦,還是他們自己威逼利誘、專門請上來的!

    世上還能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嗎!

    薛鹽簡直要瘋了。可是聯(lián)邦高層的那些人,哪怕是和梅斯維亞親自打過交道的人,也從未懷疑過宋連旌的身份。起初是因為對梅斯維亞的死過于篤定,后來關于宋連旌這個人的許多見聞都出現(xiàn)了,因為兩個人南轅北轍的性格,更沒誰會覺得這兩個竟然會是同一個人。

    結合種種事情,他們反而順理成章地接受了這兩人的“師生關系”。

    一開始,這或許只是起源自萊恩哈特的誤會,可是……從什么時候起,議會和軍部高層,都對此深信不疑了呢?

    眼前這個人真的只在隨波逐流嗎,還是說,他從很久之前開始,就已經(jīng)決定好了該怎樣利用這一場誤會?

    薛鹽后脊忽然一陣生寒。又想起宋連旌剛上星艦時的那些無理的要求和索要的物資——背后也藏著什么深意嗎?進行偽裝的手段、傳遞信息的渠道,或者是……

    他感覺自己抓住了某些線索,可惜,宋連旌不是會讓敵人死得明白的類型。

    身后腳步聲響起,有人走了過來。

    那幾人在薛鹽和麥克林身側站定,接著衣料摩擦的聲音響起,薛鹽意識到,他們這是在向宋連旌行軍禮。

    長發(fā)青年微微頷首示意,然后看向薛鹽:“借用下你的身份,中將。”

    他說得很客氣,可薛鹽身邊的所有部下都早已被控制了起來。短暫的變故并沒能傳達出去,聯(lián)邦對此毫無所覺。在他們眼里,這仍然是一艘受自己掌控的星艦。

    薛鹽的光腦離身,其它身份象征也被逐一抽走。

    不止是他,就連麥克林都在這時候反應了過來。

    大量人手都被歐文斯帶走,去追捕NA711星上的“梅斯維亞”了。而宋連旌答應他們的威逼利誘,登上星艦后,一個人就占了013智能系統(tǒng)的太多算力,或許暗中還做了更多事情……

    總之,現(xiàn)在停在R0996星近地軌道上的這三艘星艦想來都已經(jīng)被人趁虛而入。

    哪怕原本沒有多少資源,他們現(xiàn)在也有了優(yōu)渥的軍備庫,對他們毫不設防的聯(lián)邦,以及并不知情,還要逐一前來R0996星的聯(lián)邦高層。

    走到這一步,宋連旌已經(jīng)占盡一切先機。

    而在他們這一步之后,自己還有任何活著的價值嗎?

    薛鹽的心涼了半截。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看見宋連旌從部下手中接過光腦,開了光屏,抬手便發(fā)出去幾道命令,越發(fā)感覺自己活命的概率渺茫。

    慌不擇路時,曾聽過的一個傳聞忽然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

    “元、元帥閣下!”他哆哆嗦嗦地叫著這個稱謂,“我有重要的信息要和您說!”

    “我、我知道您當年爆炸的真相!”

    宋連旌眼皮都沒抬一下。

    隨著計劃的推進,后續(xù)的成功率越來越高,但他總是覺得不安——聯(lián)邦跟個篩子似的,實在很難不讓人多想。

    沈星等人已經(jīng)按照他的命令提防著異種了,希瑟和愛德那邊也同樣在警惕著。可是聯(lián)邦星域太廣闊,他們能顧及到的,只是一小片角落。

    三艘星艦不夠,必須把聯(lián)邦真正的控制權握到他們手里,這些才有得談。

    但這并非現(xiàn)在就能做到的事情,哪怕一切進行順利,也要至少再等一周。

    除非……

    宋連旌緊抿著唇,直到歲歲蹭了蹭他的臂彎。

    薛鹽卻從他的沉默中品出了別的內容——再怎么英雄蓋世的人,都不可能沒有失意的時候,沒有在意的東西。

    而梅斯維亞的前半生光鮮亮麗,烈火烹油,他的勝利多到數(shù)不清,人生中僅僅遭遇過一次失敗。

    薛鹽眼前一亮,感覺自己看到了生還的希望,鼓起萬分勇氣。

    “最后一戰(zhàn)里的那場爆炸,議會的人固然謀算了很久,但您本來有很多種方法可以避開它。真正設計一切的,是楚追!”

    “他從帝國手里,繼承了‘天命’!”

    薛鹽說到一半,忽然自動噤了聲。

    因為宋連旌終于抬起了頭。

    那雙象征著聯(lián)邦元帥的金色瞳孔之中,冰冷神情一閃而過。

    ——

    NA711星,瓦爾加議員躲在為慶典特意修建出的宮殿上層,身后還掛著巨大的電子屏幕,循環(huán)播放著百周年慶典的宣傳片。

    這里同中央星的死寂不同,簡直稱得上是人聲鼎沸。無數(shù)人走上街道,站在這座需要花費他們幾年生活開銷才建造得出的華麗宮殿前,向瓦爾加發(fā)出抗議。飛梭甚至停了滿天,他想遁走都不行,直接被圍在了這個地方。

    在這顆邊緣星上,治安總署跟瞎了一樣,根本什么事都不管,看起來甚至很想加入。

    瓦爾加怎么說也是出身貴族,家族在聯(lián)邦中長期享有一席之地,從來沒受到過這樣敷衍的待遇。

    他當即就找人聯(lián)絡了在同一顆星附近的歐文斯——反正抓梅斯維亞的行動失敗了,干脆趕緊帶著人過來保護他,好歹先讓他離開這個地方吧!

    可是歐文斯那邊遲遲給不出令人滿意的回復,他急得快瘋了,在宮殿中大發(fā)雷霆。

    下屬們被他罵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個一個在原地排著隊站著。瓦爾加罵了一通仍然不解氣,口干舌燥的時候,只有一個侍應生模樣的男人記得給他端上一杯水。

    瓦爾加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對這人有點微妙的印象——名字當然是不記得的,但這人似乎是從暗網(wǎng)那邊來的,畢竟他們有著長期合作。

    雖然暗網(wǎng)是聯(lián)絡人類和異種的中樞組織,不過不得不說,利益就是最能讓人放心的東西。暗網(wǎng)辦事還是周到得多,很叫人安心。

    比自己養(yǎng)的這幫不知好歹的人類兔崽子要好太多了。

    瓦爾加想著,隨口夸了一句,就要拿過水杯。

    侍應生還在低著頭,為他的仁善道謝,瓦爾加眼前忽然一花,感覺自己忽然看到……那名侍應生的嘴角咧到了耳根后面去?!

    他愣了片刻,還以為是錯覺。使勁閉了下眼睛,重新睜開時,卻發(fā)現(xiàn)侍應生已經(jīng)直起了腰。

    他們四目相對著,不到一秒鐘后,瓦爾加眼睜睜看著對方那屬于人類的面容褪去,自額頭裂開一道猙獰傷疤。

    血肉像山丘一樣朝著侍應生面中聚攏,粘連、延伸,最后形成了異種之中,最為常見的口器。

    “你、你要干什么?”瓦爾加向后退了一步,隨后發(fā)現(xiàn)自己退無可退——后面就是那面巨大的電子屏幕了。

    他的手胡亂在屏幕上摸索了兩下,想為自己找到足以鉆過去的縫隙。他也試圖再說兩句話。

    現(xiàn)在的情況不對,太不對了!

    暗網(wǎng)是他的中間人,異種和他有很長時間的合作,他的信譽良好,他們共同賺到了數(shù)不清的財富……

    “咔嚓。”

    銳利的口器穿心而過。

    瓦爾加的身體在一瞬間干癟下去,口器自他腐朽的皮肉中抽離,上面鮮血淋漓。

    而那張干癟的皮囊就掛在巨大的電子屏幕上,帶著瓦爾加臨死前的震驚面容,遮蓋住屬于聯(lián)邦的標志。

    跟隨他過來的秘書們呆在原地,在過量的沖擊下完全說不出話。

    半晌后,終于有人找回自己的聲音,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異種!”

    “異種入侵了——”

    第096章 第 96 章

    “你說什么?楚追繼承了天命?”

    手邊的事情告一段落, 希瑟從匆匆另一艘星艦上趕來。

    她遠遠便聽見了薛鹽的話,不由得愣了一下。抬頭時,正對上宋連旌有些陰郁的神情。

    對于天命這個兩個字, 他們都不陌生。

    這個詞在聯(lián)邦被提的已經(jīng)不多了,但帝國總是強調, 他們是被天命庇佑的。

    在皇室散播的故事里, 第一任皇帝被天命選中,自古文明的廢墟上重建帝國,帶領人類走向星海。但故事只是故事, 星際時代的大部分人都是無神論者, 哪怕帝國時期的掌權者們張口閉口都是這個詞,心里大概也不怎么信,只是給自己找一個高高在上的理由而已。

    “你拿傳言就想糊弄我們?”希瑟厲聲道。

    “這是真的!”薛鹽瑟縮了一下, 趕忙解釋,“我、我復盤過深雨戰(zhàn)爭最后的幾場戰(zhàn)役, 其中確實有古怪!當時異種已經(jīng)被逼到絕境,就算最后再怎么反撲, 也不可能到那種程度!”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宋連旌和希瑟默不作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薛鹽最后說的一點是對的, 深雨戰(zhàn)爭的結尾本來不該打得那么艱難, 希瑟也不至于在另一片戰(zhàn)場受到近乎致命的傷。

    作為親身經(jīng)歷過最后一戰(zhàn)的人, 他們對那時的印象太深了——異種突然變得很強,甚至還要強過已經(jīng)被滅掉的異種王族。

    那絕不是用爆種或者絕境反擊可以解釋的變化。

    聯(lián)邦的軍事學家對此也有過研究,但最后的戰(zhàn)爭太慘烈,可以找到的樣本太少, 背后的原因至今撲朔迷離。

    但如果說這其中有任何人為的因素……

    宋連旌垂下眼,似乎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不必在這里聽他胡言亂語了, 直接處決吧。”

    希瑟深以為然:“就是,背叛人類的家伙,能說出什么真話?就算世上真有天命,它曾經(jīng)庇佑過的帝國也已經(jīng)毀滅。”

    薛鹽背后一陣寒意升騰,慌不擇言:“古文明就是因為被‘天命’拋棄,所以才會消失,帝國曾經(jīng)被它選中,但、但現(xiàn)在人類氣數(shù)已盡。”

    “這是‘天命’給出的信息,他們議會高層里流傳得很廣,我也有所耳聞。就在近幾年。”

    也是因此,舊貴族同財閥們在近幾年更積極地通過暗網(wǎng)與異種尋求合作,他們想要獲得更漫長的生命、更“高級”的生命形式,并借此逃脫屬于人類的命運。

    “您應該知道的,”薛鹽說著,小心翼翼抬頭看宋連旌,“‘天命’最開始選擇的人是您,而不是楚追!”

    “天命”的真假尚未可知,但為了一個所謂的預言,就直接放棄人類的身份、放棄所有希望……宋連旌簡直要被氣笑了,花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薛鹽在說的話。

    薛鹽沒有等到預料之中的反應,忙不迭補充道,“‘天命’需要一個代言人。它具象化成帝國的權杖,只有被選定的人才能找到并拿起權杖,與它溝通,傳達它的意志。”

    現(xiàn)在聯(lián)邦議會中的“天命”預言,就是從帝國皇帝那里流傳下來的。

    聯(lián)邦剛成立時,對帝國時代的舊物進行了處理,屬于皇帝的權杖一直下落不明,直到元帥為聯(lián)邦獲得了第一場勝利,帶著榮耀回到中央星,舉行正式的授勛儀式之后。

    聯(lián)邦的元首和元帥都還很年輕,對許多事充滿好奇。

    授勛儀式結束后,距離再次出發(fā)去前線還有一兩天的時間。帝國皇室剩余的財物尚余一些沒有清點完成,楚追便帶著梅斯維亞過去看。

    中央星上的浮空島已經(jīng)降回了地面,屬于皇室的寶庫敞開著,他們無窮無盡的財富具象化成閃耀的寶石、堆起來的金山銀山,晃得人眼花繚亂。

    都是從百姓骨頭縫里搜刮來、從前線將士血肉里榨出來的民脂民膏。

    “把這些都處理了,前線就能有很多軍費,”楚追帶著梅斯維亞在金山中漫步,語氣里充滿憧憬,“我們還計劃把一部分撥給醫(yī)療研究、一部分撥給機甲——‘枕戈’真的是天才之作,阿靜,如果我們能有更多機甲,在對付異種的戰(zhàn)爭里,就不會這么艱難了!”

    “機甲需要走的路還很長,我希望它不止能為我們帶來戰(zhàn)爭的勝利,還能讓每一個人過上更好的生活,”梅斯維亞的語氣同楚追的一樣熱烈。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機甲成為人類社會里的重要一環(huán),它不止需要研發(fā)制造,還需要修理和維護。我們可以設個工會,對一切進行管理。”

    “當然,”楚追說,“等工會提上日程的那一天,執(zhí)照、制服……所有的設計都我來我承包。”

    “這么榮幸?”梅斯維亞故作意外,“元首大人親自下海搞設計了!”

    “你這話說得好沒良心,”楚追笑罵道,作勢要扒他身上的軍部制服,“這也是我設計的,給我脫了!”

    “我偏不。”

    楚追是個很斯文的人,在聯(lián)邦人眼中是個溫和可靠的元首。梅斯維亞就任元帥后,也收斂了一點少年時期的江湖習氣,起碼在人前時已經(jīng)有了沉穩(wěn)的樣子。

    只是在朋友見面時,人前的一切形象都不能作數(shù)。

    他們打鬧成一團,最后雙雙坐在地上,天南海北地講述著彼此對聯(lián)邦的愿景。

    等到時間過去,他們必須離開時,梅斯維亞站起身,腳邊意外地滾落出一根工藝精美的金色權杖。類似的珍寶在這里有很多,但這跟權杖不一樣——它中心鑲嵌著一顆色澤奇異的寶石,從近處看,像是里面有一整個星系的光在流淌。

    “這是……皇帝的權杖?”梅斯維亞有些詫異地把它從地上撿了起來。

    “它怎么在這里?”楚追也很驚訝,“我們清點過很多次都沒找到,還以為是遺失了,沒想到就在這座金庫。”

    “管它呢,反正是好事,”梅斯維亞仔細端詳著上面那塊寶石,隱約覺得里面有種流動的能量,但沒放在心上,“把這玩意兒扣下來,應該能換不少軍費?”

    楚追:“……這是一套的,直接拆了,還是不太好吧。”

    “那就把權杖拍賣,價高者擁有兩年收藏權。兩年一過就重新拍,那幫貴族就愛搞這些花樣,”梅斯維亞說,“換成權杖,他們愿意為了它付錢的。”

    楚追:“……”很損,但一想到能薅貴族羊毛,好像又爽起來了。

    “你處理就行,”梅斯維亞隨手把權杖遞到楚追手上,展顏笑道。

    他沒戴面具,用了自己原本的面容。金庫里滿室珠寶華光,竟都比不上他這一笑。

    就算從小一起長大,楚追也不由得愣住片刻。

    “有你來做后盾,我什么都能放心。”他聽見梅斯維亞說。

    ——

    思緒回籠,宋連旌聽見薛鹽的高聲吶喊。

    “皇帝的權杖就代表著天命,您才是第一個接觸到它的人!”薛鹽刻意強調。

    哪怕把“天命”的事放在一邊,元帥的死也和楚追脫不開關系。

    當年軍部和議會勢同水火,在R0996星出事之后,不和更是擺到了明面上,雙方都等著戰(zhàn)爭結束后開始清算,互相堤防著彼此。如果不是毫不設防的朋友從背后捅了一刀,最后的結果還猶未可知。

    親歷這一切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何況那個人還是梅斯維亞。

    這位死而復生的聯(lián)邦元帥從來沒有好脾氣,更沒可能放下朋友的背叛、自己的殺身之仇。

    當年設計他的是如今議會的舊貴族、捅出最關鍵一刀的是楚追,沒有哪個和自己有關系,薛鹽想。只要把仇恨值轉移了,自己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天。只要能活著,哪怕是一天,或許都能看到轉機。

    “楚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小人,我看不慣他很久了!”他整理情緒,諂媚道,“元帥閣下,我之前糊涂,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醒了。您才是真正被選中的人、真正的英雄,我愿意為您做所有您不方便的做的事,為您——”

    他絞盡腦汁讓自己聽起來更真誠、更有用,小心翼翼地端詳著面前人。

    星艦上的人造陽光永遠燦爛,卻照不亮青年面容上的晦暗神情。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宋連旌開口,“哪里輪得到你來置喙?”

    他不再多言,從椅子上起身的同時,身后的舊部走上前,牢牢押住薛鹽。

    “元、元帥閣下!我還有話要說——”

    這一次,宋連旌腳步停也沒停,只有冰冷的聲音傳來:“從背叛人類的那一天起,你就該做好這樣的準備。”

    他的背影漸行漸遠。

    希瑟跟了上去,和衛(wèi)陵洲、沈星等人在星艦另一端碰頭。

    計劃進行到這一步后,宋連旌便沒有打算繼續(xù)費神,只是又叮囑了幾遍關于邊防與異種的事情。

    沈星等人一一記下,叫他放心。

    至于后續(xù)怎樣,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要走的路,不論成敗如何。

    “靜哥,你還有心事?”最重要的部署聊完之后,沈星察覺到了什么,多問了一句。

    “一點想法而已。”

    薛鹽說的話不可盡信,但他還提出了許多其余證據(jù)佐證“天命”確有其事,并非空穴來風。哪怕在當年,宋連旌也知道議會中也確實有許多人堅信宿命之說。

    可真要提到宿命、提到既定的人生軌跡……

    宋連旌不得不想起一個人,經(jīng)常將這些掛在嘴邊。

    “我回趟咸魚修理店。”他說。

    第097章 第 97 章

    和宋連旌一起回咸魚修理店的, 還有希瑟和衛(wèi)陵洲。載著他們的飛梭從高空降下,南岸的街景又映入眼簾。

    這里的景象距離宋連旌醒來時,已經(jīng)有了些變化。街上大部分建筑經(jīng)過了簡單的翻新, 各家各戶講門窗刷成繽紛的顏色,在窗臺上養(yǎng)了鮮花。光譜科技自從那場令人發(fā)笑的比賽后便一落千丈, 但參加比賽的南岸人如約分到了錢, 拿來改善自己的生活。,

    隨著咸魚修理店拉來的投資,南岸這片土地也獲得了更多關注, 新的建筑正在籌劃, 原本的陰暗陳舊氣息一掃而空 ,一切欣欣向榮。

    宋連旌看得有些出神,他記得自己在很久以前也曾這樣俯瞰過R0996星的地面, 他那時想,等戰(zhàn)爭結束了, 百廢待興時,這里或許就該是現(xiàn)在的模樣。

    只可惜……來得太晚了。

    直到現(xiàn)在, 他還是很難形容自己剛在R0996星醒過來的心情。

    所有無處燒灼的怒火、回首百年身的迷茫、都在看到南岸的破敗街區(qū)、聯(lián)邦的腐朽架構時,化為無處安放的莫大的失望。

    后來一切漸漸好轉起來, 那些堅韌而頑強地生活在這里人在南岸土地上重新燃起希望。躺在咸魚修理店曬太陽的時候, 宋連旌偶爾會想, 如果能重新收拾一番,聯(lián)邦或許仍然可以成為許許多多人夢想中的模樣。

    宋連旌很期待有那么一天。

    他從來隨心所欲,一路走來,至死不曾后悔過, 這是真的,可現(xiàn)在的疲憊也是真的。不論聯(lián)邦何去何從, 他最多不過是在沈星等人謀劃起事的時候,稍微幫襯一下而已。

    聯(lián)邦正舉行著百年一度的盛大慶典,卻陷入了比從前更風雨飄搖的時刻。許多東西已經(jīng)不再是他的顧慮,宋連旌只是希望R0996星不再出事。

    他不喜歡潮濕多雨的氣候,可他喜歡從街角撿到的小貓、喜歡隔壁大爺做的煎餅果子、喜歡充滿煙火氣的夜市。

    無論如何,努力在這里活著的人,絕不能在生活開始好轉時,再受一次打擊。

    飛梭降落在R0996星,喬治亞和紀小游都等得很焦急,先后迎了出來。

    “星球上都要亂成一鍋粥了,你們幾個一走還走了這么長時間!”紀小游譴責道,“我們快擔心死了,附近的其他鄰居也在問你們去哪了呢。”

    “小紀,”宋連旌卻罕見地打斷了他,“外面太亂,我們進去說。”

    紀小游深以為然:“好啊!對了,我寫了個劇本殺,是很有意思的桌游,你們要不要一起來玩?”

    自從推廣麻將失敗后,他痛定思痛,認為任何可以進行作弊的游戲都不適合咸魚修理店的這群人,恰巧近來很有靈感,寫了個劇本殺。

    “好啊,”宋連旌微微垂眼,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起,“對了小紀,你之前說你是‘穿書’的,那在這本文里,我們最后是什么結局?”

    “那個結局很不好的,所以你看,等常勝沒有消息之后,我都不再提了!你怎么突然對這個感興趣了?”紀小游問。

    “再爛的結局,也比故事只講一半,吊人胃口要好吧。”

    宋連旌語氣和平常仿佛沒什么兩樣,旁邊的喬治亞卻隱約感受到氣氛的不對。

    他精神力不高,但比情況特殊的紀小游還是好上很多的,能察覺到一些變化。現(xiàn)在不論宋老師、周哥還是店長,看起來都很正常。可他卻在平靜之外,感受到了某些正在游走的力量。

    紀小游不明覺厲,他難得看見宋連旌好奇什么東西,便繼續(xù)講故事:“原文男主不是開垃圾場起家嘛,雖然后來生意越做越大,但大本營還是在R0996星上。等到慶典的時候,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但他的垃圾場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于是得到了聯(lián)邦元首的賞識,獲得去往新世界的機會。”

    “看著跟開垃圾場飛升了似的,這算什么東西!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這么生硬的換地圖方式了!”紀小游說完,憤憤吐槽了一句。

    宋連旌:“……”

    說真的,確實挺爛的。

    不過比起純粹的劇情,他現(xiàn)在更在乎紀小游說的“新世界”。盡管很多內容聽起來荒誕不經(jīng),但紀小游確實知道很多東西,包括此前已經(jīng)在聯(lián)邦銷聲匿跡的他的故事、也包括許多和現(xiàn)實對應上的內容。

    按照這個故事里的說法,自己是反派頭子,沈星他們同樣屬于反派勢力。而主人公常勝所得到的,是進入新世界的門票。

    紀小游還在說著什么,宋連旌卻忽然覺得額頭一陣刺痛,一段他本人很少回想的記憶忽然強制性浮現(xiàn)在腦海之中。

    那時他因為反復透支生命力,狀況已經(jīng)很不好,在盡量避免使用精神力,特意加強了“枕戈”的自主作戰(zhàn)模塊。但最后時刻出現(xiàn)的一只異種強大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遠比王族更加可怕。

    在精神力膨脹到一定程度后,宋連旌已經(jīng)很久沒從異種個體上體會到過威脅感了。那只異種不論是力量還是生命力都仿佛源源不斷,不能一擊斃命,交戰(zhàn)便只能持續(xù)下去。直到最后,針對宋連旌的那場爆炸被雙方觸發(fā),他才借助爆炸的能量,拉著那只異種在星海同歸于盡。

    雙方將死之際,他聽見異種的聲音。

    那之中沒有對死亡的惶恐,只有箴言似的篤定。

    “就算你做到這種地步……人類也必將衰亡。我族的鐵騎會踏破你們的防線,占領你們的星域。”

    “認輸吧,梅斯維亞。因為——這就是天命!”

    或許是出于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宋連旌很少想起這段臨死前的記憶。直到現(xiàn)在,那聲音再次回蕩在他的耳畔。

    天命、又是天命。

    如果冥冥中真有什么東西在暗中操控著一切,它的目的是創(chuàng)造新的世界?為什么,紀小游會知道得這么清楚?

    在場的幾人都是人類精神力的佼佼者,他們三個把感知發(fā)揮到極致,也沒能從紀小游身上察覺任何不妥。如他自己所說,他只是一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類,沒有精神力卻仍然活得好好的紀小游自己就是最好的佐證。

    宋連旌垂眸思索片刻:“小紀,這個故事你是什么時候看的?”

    “肯定是很久以前了,不然就常勝的那個人設我都看不下去,”紀小游理所當然地說,“具體時間應該是在……”

    這么一說,他也有點卡殼。

    按理說,自己對科技啊,星際時代不感興趣,更喜歡幻想世界、劍與魔法什么的。更不用說,這本小說的男主還有著非常令人反感的設定。

    紀小游忽然有些恍惚——自己真的看過那本小說嗎?

    “我忘了,可是我對很多情節(jié)的印象真的很清楚!”紀小游說,他努力想找點什么向朋友們證明自己,“就像、就像我這幾天寫劇本殺的時候一樣,故事就是出現(xiàn)在我的腦子里了!”

    “沒事,”宋連旌說,“你的劇本還在嗎,我想看看。”

    ——

    NA711星邊境。

    變故只在一瞬之間。瓦爾加議員死在慶典屏幕前的同一時間,大大小小潛入了邊緣星的異種同時出動。

    那樣可怖的一幕甚至沒來得及出現(xiàn)在星網(wǎng)上,整顆NA711星便與聯(lián)邦斷掉了聯(lián)系。

    等在同一顆星上的歐文斯接到消息時,幾個小時已經(jīng)過去。

    “什么?怎么會?!”歐文斯接到消息,猛地站起身來。

    軍部使用特殊的通訊頻道,他很快將這則內容傳遞了出去,整個聯(lián)邦高層都為異種的忽然反水震驚不已。

    他們之間利益的紐帶是如此牢固,他們甚至在觀察著那些與異種契約了的人類的變化,準備為自己選擇新的命運了。

    可現(xiàn)在說這些都已經(jīng)晚了,時隔百年,他們不得不再一次面對曾經(jīng)的敵人。

    “這幫該死的東西!”一名議員惡狠狠地說,“好在只是NA711星。”

    “主要軍力不是都匯聚在NA711星上嗎?”叫歐文斯打回去!把那些異種趕出防線。”

    “當年的人類都能做到,現(xiàn)在更不是問題!”

    原本在NA711星上,為追捕梅斯維亞做準備的聯(lián)邦軍隊立時調轉目標,對異種組織起進攻。

    但這里出現(xiàn)的異種數(shù)量實在太多,他們反應過來又花了太久,等到反擊終于開始時,異種已經(jīng)打到了NA711星上的防線基站。

    防線是人類聯(lián)邦安穩(wěn)的重中之重,哪怕沒有等到歐文斯的命令,當?shù)剡叿儡娨擦⒖虒θ肭值漠惙N展開了防御,不惜代價也要守住這里的防線基站。

    然而……敵人太多了,他們太久沒有與真正的異種交過手,反而是潛伏在聯(lián)邦中的異種對人類的科技了如指掌。

    即便攻擊再怎么激烈,異種仍然踏著同族的尸骸,步步向前。

    它們穿過了人類的火力線,進入基站中央。

    邊防軍悍不畏死地沖上來,試圖阻止它們前進的腳步,雙方激烈地纏斗在一起。

    直到其中一只異種先一步突破最前方的人類士兵,伸出利爪打破防線基站中的最后一層防護罩!

    異種猙獰的面容上露出一絲詭異、或許能被稱之為笑的神情。

    下一刻,它用盡全身的力氣,鋒利的爪尖下,防線的能量核心駭然破碎!

    “轟隆——”

    不受束縛的能量猛地四散開來,沖擊波之下,所有人向后仰倒。最前方的異種的首當其沖,利爪瞬間被沖擊掉了一半,它的外皮與血肉迅速在劇烈的能量里消融著,最后只有它肆意而可怖的放聲大笑擊穿鼓膜,傳到所有人耳中。

    “我族的時代……終于回來了!”

    伴隨著它聲音落下,NA711星防線最后的能量場閃動兩下,徹底黯淡下去。

    人類與異種間的防線是集整個聯(lián)邦之力建立的,設計精妙,不同節(jié)點之間的能量互相流通,能夠及時應對外部攻擊,將異種牢牢封鎖在人類的星域之外,一百年來都在這樣工作,從沒出過岔子。

    但就像刀的單刃永遠向外一樣,沒有人預料到,將異種拒之門外的防線會遭到內部的破壞。

    一個防線基站自內部徹底損毀,蕩開的能量場立刻波及到附近的其余幾個基站。

    相同的事情,同時發(fā)生在其余幾顆邊緣星上。

    代表防線基站的節(jié)點一個接一個暗了下去,鏈式反應一觸即發(fā)。

    損毀程度過于嚴重,到達一定閾值后,整條防線終于不堪重負,徹底自內部崩塌。

    隨著它的消失,人類星域像是扇貝里敞開的軟肉一樣,不剩任何防護。

    與此同時,宇宙深處傳來一種不詳?shù)捻憚印?br />
    屬于異種的艦隊赫然立在防線之外,它們在廣闊的星海中沉沉壓過來,像是壓在每個人頭頂上,將落未落的一場大雨。

    異種艦隊之外,一艘屬于人類的星艦隱匿了行蹤,在附近游離著。

    暗網(wǎng)“老板”站在船舷上,遙遙望著遠方。

    聽命于他的殺手走過來,替他披上外套:“老板,您在看什么?”

    暗網(wǎng)老板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問:“你說,聯(lián)邦的高層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殺手輕蔑地笑了一聲:“慌張、或者是難以置信?那群人自掘墳墓,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是啊,他們自己利益至上,便用同樣的心思揣度異種,妄想喂飽它們,以尋求自己的安穩(wěn),”老板輕聲說,“可野心是喂不飽的。”

    “元帥閣下身故,異種在百年蟄伏里恢復了實力,他們可以一次性擊敗人類,占領整個星域,為什么還要與這些人圖謀蠅頭小利?”

    “至于契約……更是個笑話,不是么?”

    殺手道:“與異種契約后,一旦融合度超過閾值,消散的就是人類的意志,剩下的只是異種。如果不是只能以此復仇,我不會選擇這條路。他們根本不能通過契約逃避‘天命’,不過是自尋死路。”

    “可惜,”老板嘆了口氣,“看得清楚的人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這一群小丑而已。”

    殺手沉默不語。

    他同樣想到了自己的命運。加入暗網(wǎng)的人,無論是為了什么原因,最終想要獲得的都是曾經(jīng)沒有的力量。

    他不像西格瑪那樣對異種的命運充滿憧憬,早就清楚自己的命運。

    如今異種已經(jīng)攻破人類的防線,暗網(wǎng)其實不會再持續(xù)多久。

    他只是不明白,老板那樣清醒的人,為什么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殺手好奇過這個問題很久,到了今天,終于問了出來。

    “我?”老板笑了笑,“最初,我只是想要活著罷了。”

    像每一個在戰(zhàn)爭期間掙扎求生的人一樣,他在為自己尋找生存的可能。只不過到了最后,他選擇了不太光彩的一種。

    到了后來,當生存的需求得到滿足,人類總要奢求更多。

    精神上的安寧對他這種人而言已經(jīng)是種奢望了,但他在某一瞬間,忽然明白了自己想要什么。

    老板臉上露出緬懷的神情,像是想起了極為珍視的記憶。

    他說:“現(xiàn)在,我只是想見證那群該死的人,走上自己選擇的絕路罷了。”

    ——

    防線破碎,異種入侵,NA711星首當其沖。

    一切發(fā)生的過于迅速,歐文斯剛剛組織起來的防御在異種的入侵里七零八落。

    他當然沒有上前線,但只是聽著前線的軍報,都感受到一陣絕望。

    他精神力頗高,在為人上也十分精明,所以才能坐到如今的位置。

    然而與議會打交道的精明在這個時候派不上一點用處——異種并不和他進行交流。

    更令人煩惱的是,在屢次嘗試防御或反擊失敗后,下面的人類也不怎么聽他的話了,甚至感公然對他的安排提出異議。

    別說現(xiàn)在做久了中將,歐文斯在軍校時的成績也是十分頂尖的!

    只是眼下的情況并不像是模擬對戰(zhàn)中那樣受他掌控。

    歐文斯并不懷疑自己的能力,況且現(xiàn)在也容不得他多想。雖然他現(xiàn)在并不在前線,但是照這個速度,自己很快就會陷入危險。

    防線整個崩潰,異種哪里都是,就算想坐星艦跑路,路上也危險重重。

    或許壓力真的有助于思考,在這種境況下,歐文斯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他們來到這顆邊緣星,本來打算尋找的人!

    哪怕他本人不在這里,也一定有辦法解決眼下的困難!

    那個人為聯(lián)邦帶來了一場又一場的勝利,他是最熟悉異種的人,無數(shù)異種的夢魘。

    況且,如果是梅斯維亞的話,他那么堅定地抗擊異種,一手建起了人類防線,到了現(xiàn)在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一瞬之間,歐文斯好像看到了出路。

    即便現(xiàn)在他們并不知道梅斯維亞現(xiàn)在身在何處,他也迅速想到了聯(lián)系他的方法。

    NA711星的星網(wǎng)尚未恢復,但是軍部能與外界通訊。他命人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求援信,將這里的情況說得無比嚴重。

    那篇小作文中,歐文斯身為聯(lián)邦高層首次在正式場合將梅斯維亞定為前任元帥,向他真誠致歉,反復提及想要請他出面,成為軍部顧問,拯救聯(lián)邦。

    歐文斯沒有接觸過梅斯維亞,為了確保對方肯在這個時候接手爛攤子,特意這樣命人去寫。

    ——現(xiàn)在聯(lián)邦那幫家伙不是鬧得沸沸揚揚,要恢復梅斯維亞的名譽嗎?

    那他就如他們所愿,把人捧上去。聯(lián)邦肯定不敢讓他再做元帥,掌控軍部大權,但可以在顧問的名譽上大作文章,以顯示自己的尊重態(tài)度。

    畢竟聯(lián)邦現(xiàn)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拯救,肯定有很多人期盼著他能出現(xiàn),像是所有流傳的故事里那樣解決一切。

    人言猛如虎,到這時候,就算梅斯維亞再不愿意也必須答應。

    如果他不同意,那么這些危急存亡之際的聯(lián)邦人現(xiàn)在有多追捧他,接著就會有多恨他。

    而即便梅斯維亞在這個時候出面,成為顧問,他也在小作文里提前埋了釘子。

    一個已死百年的人突然復活,力挽狂瀾,乍一聽確實是個佳話。可是其中的疑點同樣不少。

    ——怎么他就會復活呢?怎么偏偏是這個時間?有沒有可能,一切是他自導自演的呢?

    雖然這么講出來很是離譜,但是等事情結束了,只要略一宣揚,就會有無數(shù)陰謀論者跳出來,對梅斯維亞提出質疑。

    總之,他們還是有很大可能,不讓對方重新奪回主動權。

    歐文斯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一切計劃,心不在焉地指揮著,同時等待著那位元帥的回應。

    小作文發(fā)出去的幾十分鐘后,歐文斯的光腦上,出現(xiàn)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信。

    能在這個時候突破所有權限封鎖,給他秘密發(fā)來消息的,只有一個人。

    歐文斯眼前一亮,從中看到了莫大的希望。他手抖了兩下才點開那條信息,并且對于其中的內容已經(jīng)有了一定猜測。

    他想,就算梅斯維亞不會直接答應成為軍部的顧問,也多少會給出一些建議,解決目前的燃眉之需。

    更好一點的是,他直接撥來一批人手。“指揮官”的殘黨鬧得那么厲害,不可能只有一點人。

    這時候讓他的人去前線打仗,剛好把礙事的人消耗一番,取得勝利的同時,也更方便為戰(zhàn)事結束之后的收網(wǎng)做準備。

    歐文斯這樣希冀著,光腦上,消息終于加載出來。

    和他預料之中截然不同的是,那條消息里既沒有建議、也沒有提供任何幫助。

    只有三個字陳列在那里。

    “我不救。”

    第098章 第 98 章

    梅斯維亞怎么會拒絕!

    歐文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可如果眼下梅斯維亞不肯出手, 他們該怎么打敗異種?

    軍部現(xiàn)今的其它實權高層實在沒比自己好到哪去,歐文斯在里面已經(jīng)算是佼佼者。他都束手無策,剩下的肯定也沒什么辦法。

    找聯(lián)邦那些原來的功勛將領?他們本來就和梅斯維亞一條心, 這百年來倍受打壓,擺爛的擺爛, 隱居的隱居。

    現(xiàn)在梅斯維亞復活了, 曾經(jīng)的元帥就在眼前,他們會不聽他的命令?

    天殺的!歐文斯牙都要咬碎了,傳聞里不是說梅斯維亞的母星毀在異種入侵之下, 是全聯(lián)邦最是激進的主戰(zhàn)派, 這個時候怎么反倒不打了!

    異種來勢洶洶,他們確實找不到人應對。再這樣下去,自己說不定連命都得賠在這顆邊緣星上!

    輸贏無所謂, 他自己可不能死啊!

    “星網(wǎng)上呢?現(xiàn)在有消息了嗎?”歐文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立刻命人開始監(jiān)測星網(wǎng)上的數(shù)據(jù)。

    就算梅斯維亞不答應, 起碼還有輿論能夠幫忙,逼迫那人做些什么。

    副將支支吾吾, 不敢回答。

    一來,他覺得自己這位上司或許太過沉溺于聯(lián)邦內斗的套路, 腦子不太清醒。

    那可是梅斯維亞啊, 聯(lián)邦唯一的元帥。他當年能對抗近乎整個議會的議員, 一意孤行與異種開戰(zhàn),如今就更不會畏懼人言。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元帥,但副將想,那明明是個極其我行我素的人。

    他曾經(jīng)一心為了聯(lián)邦付出, 所以即便千夫所指,也要將異種逐出人類的星域。

    同理, 他現(xiàn)在不想再為聯(lián)邦出生入死,也沒人能左右他的決定。

    追捧也好謾罵也罷,那位元帥的意志從來堅定,不為任何外物動搖。

    至于另一個原因……

    副將低頭瞟了一眼光腦上的數(shù)據(jù),更不知道該怎樣說話了。

    此時此刻,星網(wǎng)上確實聲浪震天,內容卻與歐文斯設想中的截然不同。

    防線失守的消息一經(jīng)發(fā)出,眾人最初只是恐慌——異種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是早已退出歷史舞臺的手下敗將。

    就算前陣子關于異種的新聞很多,也從來沒人想到過他們能在一夕之間打破防線,直接入侵人類的星域。

    與此同時,他們甚至還在為人類擊敗異種的一百周年而舉行慶祝——簡直沒有比這更滑稽的事了!

    恐懼在聯(lián)邦蔓延,但能在此時得知梅斯維亞元帥可能還活著,對于所有聯(lián)邦民眾來說卻是天大的好消息。有的人生來就有這樣的魅力,哪怕素未謀面,只是看到他的名字,都可以因此安心。

    也正是因為稍稍拾回了理智,許多人很快便從歐文斯命人發(fā)布的小作文中看出了不對勁。

    【這個時候終于肯承認元帥閣下了,他們想做什么,叫人來收拾爛攤子嗎?】

    【哪有承認,說得是“前任元帥”。名譽是不肯恢復的,實權是不肯給的,命是要叫人去拼的,不僅廢物還沒擔當,這就是聯(lián)邦的中將?】

    【從議會到現(xiàn)在的軍部,每一個人的態(tài)度都是這樣,元帥閣下當年遭遇的爆炸,是不是真的有人暗中操作!】

    這個問題聯(lián)邦高層當然不會給出回答,但聯(lián)邦人從他們長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哪怕只是看客,在這個時候都出離地憤怒了。

    ——曾經(jīng)保護聯(lián)邦的人,死在聯(lián)邦高層的手里,榮耀在他們手中焚毀殆盡。如今那些人玩砸了一切,讓他帶著前線將士拿命換來的勝利成為一場空談,又要叫人出去刀尖舔血?

    聯(lián)邦的高層既忌憚他,又享受著他帶來的諸多好處。那幫懦夫到底是哪里來的臉,在做出那樣的事后,還好意思將這些話放到星網(wǎng)上,試圖用輿論對元帥閣下進行道德綁架?

    憑什么?

    像小作文里有意無意強調的那樣,哪怕他們如今稱梅斯維亞閣下為元帥,聯(lián)邦現(xiàn)在也已不再設這個職位了。而這一百年來……他更沒有一天得到本應擁有的待遇,在這份不公待遇的清單之中,幾乎聯(lián)邦的每個人都有份。

    就在不久之前,他們對他的誤解還那樣深。他們甚至曾經(jīng)以為,元帥閣下堅定地同異種開戰(zhàn),是為了自身的利益。

    可到最后,真正受益的是享受了百年和平、仍被蒙在鼓里的自己。

    在心底蔓延已久的愧疚在這一刻終于爆發(fā),像是猛烈襲來的巨浪,將所有人淹沒。沒頂?shù)耐纯唷⒆载煛⑿奶摗N種情緒無孔不入,要叫他們于此溺亡,更在他們心底激起一陣又一陣綿長無期的刺痛,甚至蓋過了此刻的恐慌。

    他們心中只剩下一個念頭——那樣無理的要求,元帥閣下千萬不要答應了。

    盡管背后究竟有著怎樣的因由眾人并不清楚,但元帥閣下還活著,這就已經(jīng)很好很好。

    他們不敢去奢求他的原諒、不敢奢望他繼續(xù)為他們而戰(zhàn),只希望他能夠過真正平靜安穩(wěn)的人生,想叫他對現(xiàn)在的聯(lián)邦沒有那么失望。

    想告訴他……他耗盡心血護住的這些人,也有一天可以站出來,護在他的身前,保衛(wèi)自己的家園。

    星網(wǎng)上的輿論走向朝著歐文斯與聯(lián)邦高層始料未及的方向去了,民意沸騰如火。議會又想像之前那樣開始刪帖封號一條龍,但很快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沒有這個空閑了。

    因為中央星上,也混入了與異種契約的人類。

    這本不是件令人意外的事,聯(lián)邦的各大勢力中,沒有通過暗網(wǎng)與異種達成交易的,如今反倒是少數(shù)了。在異種的突然襲擊下,中央星亂得可以,建在這里的星網(wǎng)總基站遭到破壞,現(xiàn)在是徹底崩了——物理意義上的。

    鏡宮是待不下去了,慶典更是沒有繼續(xù)舉辦的必要。議員們把中央星和異種一同扔給了聯(lián)邦軍事學院,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一艘艘星艦緊急起航,要尋找安全的所在落腳。

    可是現(xiàn)在,異種大軍壓境,還有哪里安全,可以供人停留?他們犯起了愁。

    反而是直面異種的各大邊緣星上,比以往要團結百倍。

    “讓他們?yōu)樵獛涢w下奮戰(zhàn)一次,叫他能也享受安穩(wěn)幸福的生活”的念頭奇跡般地讓所有人站在了一起。先是各個星上的軍校生們登上機甲、然后是治安署的治安官們拿起了槍,越來越多的人自發(fā)拿著武器,開始保衛(wèi)自己的星球。

    哪怕是身體條件并不允許,沒辦法與異種直接交戰(zhàn),也承擔起了后勤的工作。甚至有人找到了金色的布料做成旗幟,綁在旗桿上,令它重新飄揚。

    異種的大批艦隊明明烏壓壓遮住了天光,邊緣星上卻好像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在黑暗中點亮新的光芒。

    或許是金色的旗幟叫異種聯(lián)想到了曾經(jīng)那位戰(zhàn)無不勝的死神,或許是聯(lián)邦人悍不畏死的行為叫它們也產生了畏懼。

    一時間,本該輕而易舉便被攻破的邊緣星,竟然頂住了異種的攻勢。

    像一場誰都不曾料到的奇跡。

    ——

    R0996星,咸魚修理店內。

    從紀小游拿出他寫好的劇本殺稿子后,宋連旌幾人便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

    他們對外界的感知在這一刻消失得干干凈凈,像是被什么隔絕了一般。而這股力量,他和希瑟都不陌生。

    ——深雨戰(zhàn)爭最后一戰(zhàn)中,那些反撲的異種身上,便帶有類似的氣息!

    盡管當時衛(wèi)陵洲并不在場,但他的精神力對這些變化更加敏感,他不動聲色地握住宋連旌的手:“看看嗎?”

    “當然。”

    宋連旌拿起其中一份劇本。

    希瑟帶著問號的目光在這兩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秒,礙于時機不對沒有多說,自己選擇了另一份。

    劇本總共有五份,他們叫了王數(shù)一下來,一人選了一本。喬治亞一頭霧水,但跟著他們行動了,而“創(chuàng)作者”紀小游則站在一旁,他沒有拿劇本,只是看著幾人凝重的神色,心中的疑問一層多過一層。

    說來也奇怪。那明明是他自己寫的東西,剛完稿不久,可到了現(xiàn)在,竟然記不清其中的內容。

    根據(jù)紀小游講的,劇本殺類似于角色扮演,并通過其中的信息進行推理解謎。

    不出所料的,宋連旌拿到的角色,是案件里的兇手,故事中的反派。只不過比起角色扮演,這更像是在攤牌。

    少年被星海眷顧,踏上征程。他本應接過一份重要的使命,拋棄腐朽的人類文明,重啟宇宙,開辟出嶄新的世界。

    但他走上歧途,一心叛逆,偏要挽人類大廈于將傾,將自己的天賦浪費在徒勞的事情上,不知悔改。最終與星海最初給他安排的命運相悖離,從原本的主角成為反派,葬送了別人,也葬送了自己的命運。

    宋連旌此前并沒有與之相關的記憶,但在看到其中內容時,卻并不覺得意外。

    ——是自己會做出來的事。

    衛(wèi)陵洲和希瑟顯然也從自己的劇本中讀到了什么,雙雙皺起眉,緊接著向宋連旌看去。

    不論是所謂的“天命”還是劇本中操縱一切的星海的意志,在此時都放下了一切掩飾,都所有內容明晃晃擺在了他們面前。祂將真相告知了他們,像是一種來自高位的寬和,又仿佛是種嘲弄。

    ——將一切和盤托出,你們又能做些什么?

    人類如螻蟻一般,力量如此渺小,更改不了自己的命運,左右不了星海的意志。

    這甚至更像是一種高高在上詰問:放棄我曾經(jīng)為你設計的主角的命運,走到如今這一片荊棘叢生的髑髏地,你后悔了嗎?

    宋連旌從劇本上移開目光,平視著前方,忽然笑了笑。

    “你可能搞錯了。”他平靜地說。

    “不論是主角、路人、還是反派,我都不在乎。因為那只是你的故事。”

    他的話音落下,咸魚修理店所處的空間一陣動蕩,地面劇烈地搖晃起來,即便遲鈍如紀小游,也從周遭的虛空中感受到激烈的情緒波動。

    在他看來,宋連旌剛剛說的話已經(jīng)很不嘲諷了,究竟哪里惹到了人,不對,他又惹到了什么東西?!

    而宋連旌仍然在笑:“倒是你,天天盯著我們這些螻蟻,連消息都要借助別人散播,也配自詡為天命?”

    他抬手,揚起那一沓厚厚的紙質劇本,黑墨白紙在半空四散飄飛,自中心燃起火光。

    橙紅色火舌漫卷,紀小游從黑發(fā)青年一貫懶散的神情中,捕捉到一抹難言的桀驁。

    宋連旌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去你的天命,成事在人。你這種東西,憑什么決定我的命運?”

    熊熊火光照徹下,整個空間的波動更厲害了,像是有什么更為高位的存在被徹底激怒,陷入狂暴之中。

    紀小游心中難免惶恐,可在這一刻,腦海中卻只有一個念頭占據(jù)上風——好帥啊!

    哪怕沒聽懂宋連旌說了什么,他還是這樣覺得,這也太帥了。

    像是漫畫里的主角,像是他所知道的那位聯(lián)邦的元帥閣下。

    盡管他們只是一家咸魚修理店,籍籍無名、碌碌一生,但在這一刻,誰都不是路人!

    空間震蕩起來,他聽見有人讓他和喬治亞閉眼。緊接著,無名的力量包裹住他們。紀小游有些恍惚,不知道這來自于誰,是不是聯(lián)邦人掛在嘴邊的精神力。

    但等他再睜開眼時,原本存在于店內的壓迫感已經(jīng)消失了,四處灼燒的火焰也熄滅了,只有宋連旌的臉色微微蒼白了一些。

    紀小游心里的豪情萬丈在這一瞬間立刻變成了擔憂,他剛叫來醫(yī)療機器人,開口問宋連旌的狀況,突然聽見外面一陣不詳?shù)膭屿o。

    面目猙獰的怪物在街道上橫行,丑陋的口器和鋒銳的利爪上沾染著斑駁血跡。

    “那、那就是……異種?”

    紀小游被嚇得結巴了,喬治亞在他身旁,直接說不出話。不管聽了多少次異種的傳聞,可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沖擊的景象。

    直到此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星網(wǎng)竟然斷掉了,光腦最后收到的消息,只提及了異種攻破防線,大舉入侵,而R0996星這樣的邊緣星便最先遭殃。

    其實相比起其它地方,R0996星外面有著三艘星艦,此前暗網(wǎng)的分部又被拔除,情況已經(jīng)好了很多。

    可面對鋪天蓋地而來的敵人,護住一整顆星球的難度實在太大。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今天……

    “你們還愣著干什么!”

    一個南岸人的吼聲叫紀小游猛然回神。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咸魚修理店門外聚集了一群手持槍械的青年男女,擋在整家店的門口。他們知道咸魚修理店的緊急密碼,把老人和孩子努力塞了進來,自己要在外面與異種殊死搏斗。

    人類與異種的力量如此懸殊,他們這樣,和送死又有什么區(qū)別?

    紀小游喜歡看熱血的東西,總是為這樣的情節(jié)所感動。可當這一幕真切地發(fā)生在自己面前,一條條和他嬉笑怒罵、真切相處過的鮮活生命就要這樣白白逝去時,他除了無力以外,燃不起任何別的情緒。

    視線的余光里,喬治亞已經(jīng)在奔回倉庫尋找趁手的武器了。

    紀小游甚至想,我也年輕,我也有一戰(zhàn)之力,我是不是……也要站出去,和大家并肩作戰(zhàn)?

    至于其它人,老年人、小孩子,還有像宋連旌這種身殘體弱的人,還是應該在后面躲好。宋連旌在機甲上那么厲害,如果有機會、能活下來的話,應該能為我們報仇雪恨吧。

    他思緒漫無目的地游走著,一個人影忽然走向打開了咸魚修理店的大門。

    紀小游懷疑自己眼花了。

    可那人實在很難看錯——披著黑色長發(fā)、身穿白色襯衫,背影單薄而挺拔。

    宋連旌不知何時又帶上了那枚紅色的耳墜,他打開咸魚修理店的鎖,穿過人群,走向前方。

    紀小游著急了,沖著衛(wèi)陵洲和希瑟大喊:“你們倒是攔一下啊!”

    就算再怎么絕望的時候,也不可以讓病號自己去找死啊!

    然而希瑟沒有作答,只是轉動著銀白色為尾戒,直視著前方。

    衛(wèi)陵洲直接一起走上前去,與那人并肩而立。

    怎么一個一個的,發(fā)瘋的人越來越多?

    紀小游看不懂事情的走向了,回過身去,朝著店里最后一個正常人王會計求援:“你讓他倆清醒一下,現(xiàn)在不是鬧著玩的時候!真的會死人的!”

    王數(shù)一搖了搖頭:“不會的,別擔心。”

    紀小游:“……”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什么奇怪的地方。明明從他睜眼到現(xiàn)在只過去了短短幾十秒,什么都還沒來得及發(fā)生,但他的情緒已經(jīng)大起大落,像是坐了十輪過山車。

    體弱多病的在去找死,剩下的那幾個,不論是停在他身后的、跟著他上前的、還是站在他身側的,都只是沉默而虔誠地注視著宋連旌。

    他們到底在看什么——

    像是回答紀小游的問題一樣,下一刻,一抹金光在天地間炸開,照徹四野!

    異種的攻勢驀然停止了。

    離得近的南岸人甚至能看到它們的身軀在顫抖,在這一刻被激發(fā)了深入骨髓的、對于另一個人的恐懼。

    ……那是誰?

    順著異種的目光,眾人緩緩抬頭。

    視線的盡頭,殺意凜冽的黑色機甲立于他們所有人身前。

    它的掌心向上,托舉著的青年黑發(fā)飄揚,長身玉立。

    青年的背影如此眼熟,語調也散漫到熟悉。

    “來都來了,我看,都別走了吧。”

    第099章 第 99 章

    “來都來了”, 和“大過年的”、“孩子還小”、“都不容易”、并稱為人類語言學中最適合用來和稀泥的四大金句。

    但在這一天之后,“來都來了”這幾個字將深深刻入異種的記憶之中,成為它們新的夢魘。

    敵人是最熟悉彼此的存在, 在宋連旌現(xiàn)身的那一刻,異種就已經(jīng)通過獨特的精神力印跡認出來他。

    在剎那的恐懼過后, 它們的所有攻擊立時轉向, 不約而同地朝青年的方向而去!

    異種的攻擊速度和強度遠在人類之上,南岸人剛才能夠堪堪抵擋住異種的攻擊已經(jīng)是奇跡,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根本做不出有效反應。驚變發(fā)生時, 連一句提示都來不及喊。

    他們甚至來不及思考宋連旌的身份,這位身體孱弱的宋老師怎么會在這個時候帶著機甲突然出現(xiàn),全心全意里只剩下?lián)鷳n。

    ——說什么“來都來了”!宋連旌就該在咸魚修理店安心待著, 外面有這么多人在,能多護他一分鐘也好!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 哪怕他們拼盡全力,都沒有辦法……

    異種的攻擊轉瞬便到眼前, 在場的有些人經(jīng)歷過不久前大型機甲出事的那一天,知道宋連旌的精神力暗藏玄機, 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弱小。

    但哪怕此刻站在那里的是軍部那些全副武裝的3S級高手, 也絕對沒有可能全身而退啊!

    電光火石之間, 南岸人聽到了一個很清脆的聲音——

    站在機甲上的青年隨手打了一個響指,聲音并不大,本來該在這樣嘈雜的環(huán)境中被徹底遮蓋過去,卻很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像是一枚石子被投入水中會引起變化那樣, 他們下意識覺得,宋連旌既然有動作, 就一定會有什么因此而改變。

    但他們想象之中的,應當是在湖面上一層一層蕩開、慢慢向遠方擴散的漣漪。

    而不是那樣的驚濤駭浪。

    ——在那個瞬間,異種的動作靜止了。

    它們被無形的力量牢牢禁錮住,鎖死在一片空間里,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很快,就連掙扎也變成了奢望。

    恐怖的摩擦聲自異種體內傳來,它們的骨骼嘎吱作響,堅硬的表皮在外力作用下整個凹陷下去,擠壓著內部的臟器。異種原本高大可怖的身體一寸一寸地扭曲形變,它們無法發(fā)出聲音,只有呼吸器官中最后的空氣被擠壓出來,帶起一道道微弱的氣流聲。

    再然后,就連氣流聲也漸漸微弱了下去,距離異種發(fā)動攻擊過去了不到一分鐘,咸魚修理店附近已經(jīng)沒有這怪物的影子,只余地上一片片深淺不一的黃綠色血痕提示著所有人,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他們如夢初醒,動作機械地抬起頭向上看,長發(fā)青年依舊站在“枕戈”掌心,竟然在感受到他們目光的時候笑了笑,嘴唇張合,看口型是在說“沒事了”。

    宋連旌很喜歡這么說,語氣介乎于安慰和散漫之間。他也很喜歡笑,哪怕很多時候不太著調,但他有一雙看垃圾桶都深情的桃花眼,只是帶著一點笑意,都能叫人就這樣陷進去。

    血氣沖天,風呼嘯著卷起青年的長發(fā),他立于高處展顏一笑,有種令人心悸的、詭異的美。

    眾人怔怔地望著他時,宋連旌微微瞇起眼,望向遠方天際。

    眼前的異種都清理干凈了,可對于R0996星而言,這還遠遠不夠。現(xiàn)在的情況和之前不同,異種做了長達幾十年的鋪墊,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如果只是被動防守并不能解決問題。

    但組織進攻、重建防線,現(xiàn)在的聯(lián)邦需要多久才能做到?

    在星艦上的幾天,他對聯(lián)邦目前的軍事實力有了一定估量,得到的答案很不樂觀。正是因此,看到歐文斯在星網(wǎng)上發(fā)小作文的操作,他并不太感到意外。大概也只有到了這種地步,一名軍部的話事人才會在聯(lián)邦被入侵的第一時間想要通過操縱輿論來解決問題。

    宋連旌嚴重懷疑,這百年來聯(lián)邦在卷的只有普通打工人,高層躺平得一個比一個舒服,才能以這種方式進化掉自己的腦子。

    在他拒絕之后不久,歐文斯等人又通過各種方式進行喊話,并且語氣愈發(fā)誠懇,和一開始判若兩人……R0996星上的通訊也在不久前被破壞掉了,只有一些極其重要的通訊頻道仍然連通著聯(lián)邦,卻被拿來發(fā)了這些東西。

    但他們語氣越懇切,姿態(tài)放得越低,便說明聯(lián)邦的境況越惡劣。除非被逼到絕境,不然絕不會松口,讓他領軍部的實權。

    ……他們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聯(lián)邦啊。

    宋連旌站在高處,掃過四周,看得見那條奔涌大河的南北兩岸,都有人站出來拿著武器對抗異種。恐懼在蔓延著,可人類的勇氣沒有衰竭。

    不論何時何地,何種境況,總有人能挺身而出。

    他思索時,終于有南岸人艱難地把目光從宋連旌身上移開,注意到托舉著他的那臺線條鋒利的黑色機甲。

    ——那是聯(lián)邦最負盛名的頂級機甲。

    哪怕在戰(zhàn)爭結束之前就已經(jīng)損壞,仍然是聯(lián)邦的象征之一。

    他們曾在星網(wǎng)上、在博物館里無數(shù)次抬頭仰望著機甲的復原圖,想象著它是怎樣將敵人斬落。

    但不論再怎樣想象,也比不過真正見到它時的震撼。

    哪怕“枕戈”還沒有真正啟動,但能這樣隨心所欲操縱它的,有且只有一個人。

    也就是說……

    “元帥閣下?”

    人群中,有人難以置信地喃喃低語。

    “怎么了,什么元帥閣下?”喬治亞手里搬著一堆工具,從倉庫里匆匆跑過來。他做好了背水一戰(zhàn)的準備,打算直面異種,結果掃過四周,剛才的異種全都不見了,一群拼死奮戰(zhàn)的人全都呆立在原地,抬頭不知道在看什么。

    就連紀小游也是這樣。

    “小紀?”喬治亞疑惑地戳了戳他跳脫的好朋友。

    “小宋,小宋他……”紀小游語無倫次。

    “宋老師當然不是簡單的咸魚,可能只有你這么覺得?”喬治亞對此毫不意外。從第一次被宋連旌救下的時候他就認定,后來發(fā)生的事情更是一步一步加深了這個印象。

    雖然在咸魚修理店內,宋連旌突然提及的“天命”叫他聽得一頭霧水,店長和周哥的表現(xiàn)也很不平凡。但宋老師這樣厲害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他都不會覺得震驚的。說起來,紀小游一直真的把宋老師當成路人,他還充滿了疑問呢。

    紀小游:“……”那已經(jīng)不是重點了!

    任何語言用來形容他現(xiàn)在的震驚都太過蒼白,他只能抬起手,示意喬治亞往上看。

    “枕戈!”

    喬治亞一眼就叫破了眼前機甲的名字,他瞪大雙眼,順著紀小游手指的方向,看到了空中的那個長發(fā)青年。

    喬治亞:“……?!!”

    不出意外的,他也石化了。

    ——

    幾個小時后,南岸人們才從呆若木雞的狀態(tài)里勉強抽身。

    倒不是他們能這么快就平復心情,主要是當下事態(tài)太嚴峻,不然這場震驚少說也要持續(xù)一個月。

    宋連旌領著人集合了一下R0996星現(xiàn)在能動用的兵力,清理了幾個常住人口多的區(qū)域。同時,也打開了幾個塵封多年的地下基站。

    R0996星曾經(jīng)作為軍部在戰(zhàn)爭期間的供給站,星上自備了一套完整的防御系統(tǒng),可以說是聯(lián)邦防線的雛形。

    只不過,這套系統(tǒng)在一百多年前遭到了破壞,最終導致了當年R0996星的陷落。

    這只是最后一戰(zhàn)前夕,軍部遭遇的驚變中的一小部分插曲。

    而當時作為元帥的宋連旌并不在場。

    沒能履行應盡的職責,這成為了后面R0996星人相當恨他的原因之一。

    直到現(xiàn)在,當他們意識到星球防御系統(tǒng)的損毀同樣來自于內部,歷史和現(xiàn)在重合,許多人心里都對這件事有了一定的揣測。

    但現(xiàn)在不是糾結歷史的時間。

    如果能修復并重啟防御系統(tǒng),大量異種都能被拒之星外。這不是長久之計,卻能給R0996星上的人們一個喘息之機。

    同時,相應的防御系統(tǒng)在其它幾顆邊緣星上也有,只是大多在戰(zhàn)爭結束后廢棄不用。如果能摸索好重啟的步驟,情況能好上很多。

    除了宋連旌幾人外,愛德和一眾軍校生們也在星上,效率極高地收復了幾處防御基地所在的區(qū)域。到最后,只有當年遭到最嚴重破壞、如今異種聚集最多的一處仍然無法觸及。

    宋連旌帶著“枕戈”,同衛(wèi)陵洲一起離開。

    離咸魚修理店最近的防御基站在北岸的地下城,王數(shù)一跟著大部隊留在這里,進行他的支援工作。而對基站進行維修的責任,毫無懸念地交給了喬治亞。

    他從宋連旌那里得到了圖紙,對方留下了一抹精神力,在衛(wèi)陵洲的幫忙下,他們可以隨時就任何問題溝通。

    可即便如此,喬治亞還是覺得沒底。

    “小紀。”他輕聲叫道。

    周遭的黑暗實在是太令人窒息了,喬治亞面前擺著為數(shù)不多的光源,那片微弱的黃光只足以讓他一個人能夠視物,根本沒有辦法傳開。

    有限的空間里回蕩著壓抑的啜泣聲,他聽見有小孩子因為恐懼黑暗而發(fā)出的哭喊。

    但喬治亞不是小孩子了,讓他難以繼續(xù)下去的不止是黑暗。

    如果他在這時候失敗了,這顆星球上不知道還有多少人能看見明天的太陽。

    ——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和幾億人的性命息息相關,這個認知的重量用山岳來形容都顯得不足,沉沉壓在喬治亞肩上,幾乎叫他失去行動的能力。

    他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宋老師,不,元帥閣下。

    那時候,壓在他身上的不止是一顆星球上的人命,更是整個聯(lián)邦成百上千億人的性命、整個人類的種族的存亡。

    喬治亞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了。

    而在議會的忌憚、所有人的不理解中,宋老師是怎么做下的每一個決策?

    他會為自己得到的反應而感到寒心嗎?會擔憂自己的對錯嗎?

    到底是怎樣一種信念,支撐著他那樣堅定地向前?

    喬治亞找不到答案。

    “給我講個故事吧。”他對紀小游說。

    紀小游一時沒有回答。緊張和焦慮在無止境的擴散。他也渴望有什么東西能夠打破眼下的氛圍,讓大家轉移一下注意力,起碼不要這么緊繃。

    可他自己腦子里也空白一片,想努力編一個故事出來,又怕像之前那樣,莫名其妙傳達了“天命”的意思,平白叫人泄氣。

    他自己靈感枯竭,但眼下越是沉重,便越是克制不住地回憶起一首詩來。

    紀小游沉默良久,在心里把那首詩默背了幾遍,終于干巴巴地說:“我只有一首詩可以背了。”

    人群里傳來肯定的小聲回答,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自己的嗓音放輕。

    那首小詩出自他很喜歡的一位詩人之手,名字叫《沉重的時刻》——大概沒有比現(xiàn)在更沉重的時刻了吧,紀小游苦中作樂地想著*。

    ——

    幾千公里外,淪陷區(qū)。

    戰(zhàn)場上容不得人分心,但自從在咸魚修理店和“天命”對峙過,宋連旌此前的很多記憶開始漸漸復蘇。

    哪怕他沒有花心思去想,那些被遺忘、被抹去的過往仍然不間斷地浮了出來。

    包括他曾經(jīng)幾次和“天命”的對談,也包括……他死之后。

    有的事情原來不是傳說,人死之后,靈魂確實會歸于星海深處,可在那之前,還會在他留戀的地方停留。

    他的靈魂流連過許多地方:前線、最后的戰(zhàn)場、中央星、最終飄向星海的至深之處。

    記憶碎片在腦海中不斷閃動,宋連旌操縱“枕戈”,揮刀砍倒一片異種,在黑暗中,向基站核心前進。

    昏黑的地下城中,念詩的聲音蓋過孩子的哭鬧。

    “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哭,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哭,

    在哭我。”

    和異種在爆炸同歸于盡后,宋連旌最先回到了前線。

    自己的死訊傳開,主艦上,沈星和姜移滿眼皆是難以置信的目光。

    希瑟重傷昏迷,整個人都要浸在血里,光腦上停留著最后一句沒能發(fā)出去的質詢。

    然后是祝余強撐病體,在議會上聲嘶力竭,紅了眼眶。軍部的將領們在聯(lián)邦定罪時為他辯駁,一個個失意又一個個遠走。

    宋連旌的心一點一點揪起來,“枕戈”帶起更凌厲的攻勢,銀色刀光一閃而過,黃綠色血霧在空中爆開。

    紀小游閉了閉眼,于沉默中繼續(xù)誦念。

    “此刻有誰在夜里的某處笑,

    無緣無故地在夜里笑,

    在笑我。”

    宋連旌的靈魂也飄去了中央星。

    他其實并沒有在這里住過很久,只是每一次來,總是驚天動地。

    他看見那些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議員們聚在一起、舉杯共飲。

    聯(lián)邦的新財閥們漸漸加入酒局,萊恩哈特是酒桌上的新貴,被眾星捧月式的圍著,笑容分不清真心假意。

    楚追從宴會上離席,在深夜走進軍部的紀念長廊。

    “枕戈”的遺骸與深雨戰(zhàn)爭功勛將領的動態(tài)畫像分列兩旁,而他徑直向前,在一路的注視中打開長廊盡頭的門。

    密室里只有一副巨大的動態(tài)畫像,十幾歲的少年一身銳氣,連帶著那雙金瞳之中的神情都是鋒利的,仿佛要斬斷一切。

    楚追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側,掩著臉,笑得像在哭。

    R0996星的淪陷區(qū)內,異種尸體遍地橫陳,宋連旌終于打進基站內部。

    他一把拉開落灰的核心控制臺,衛(wèi)陵洲和他站在一處,嫻熟地遞過需要的工具。他聽見幾千公里之外喬治亞匯報自己的進展,通過和衛(wèi)陵洲緊緊交織在一起的精神力,與他遙遙進行溝通。

    一百年時間過去,他們依舊并肩。

    地下城中,機械的響動不絕于耳,紀小游在黑暗中沉默半晌,念起后續(xù)的詩篇。

    “此刻有誰在世上某處走,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走,

    走向我。”

    宋連旌的意識游走到中央星的研究院,他看見衛(wèi)陵洲手中的紙筆驟然劃落,而那人仿若未覺,只顧踉踉蹌蹌起身。

    衛(wèi)陵洲約了最快的星船船票,孤身一人闖過聯(lián)邦的重重封鎖線,徒然漫步在最后一戰(zhàn)的遺跡里。

    不該這樣的,宋連旌想,衛(wèi)陵洲該有怨氣的。

    怨自己做出承諾卻食言,又仗著那點含糊不清的感情,強加來本不屬于他的責任。

    恍惚之間,他試圖拉住衛(wèi)陵洲的手,讓他怨過之后就放下這些,去過更自在的生活。

    可靈魂沒有實體,他的手就那樣穿過了對方的手掌,撲了個空。

    他們無數(shù)次爭斗、撕咬、親吻、相擁。卻沒有一次像這樣,連一點溫度都不能給彼此留下。

    然后,衛(wèi)陵洲彎下腰。那人一點一點撿起“枕戈”碎裂的殘鐵,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思緒回籠,對于最后的防御基站的修理已經(jīng)接近完成。

    宋連旌拉過衛(wèi)陵洲的手,與他十指相扣,一起按下啟動的按鈕。

    R0996星上各處的防御基站在同一時間紛紛啟動,金色的光芒在星球的不同角落亮起!

    星球防御系統(tǒng)恢復運轉,屏障層層疊疊展開,向遠無限延伸著。

    幾個基站互相遙遙相和,直到將整顆星球包裹在內。

    系統(tǒng)攝取能量,把試圖繼續(xù)進發(fā)的異種攔在外部,自主程序同時啟動,開始應對仍然停留的異種。

    金光點亮了地下城,孩子的哭聲停止了。幾名修理師興奮得跳了起來,如釋重負地大笑著。

    而喬治亞一頭卷毛亂糟糟的,倒在地上,像條咸魚一樣躺平。

    “謝謝你的詩,小紀,”他說著,拍了拍紀小游,“就到這里了嗎?”

    紀小游搖了搖頭:“還有最后一段。”

    隨著防御系統(tǒng)的重啟,地下城重新熱鬧起來。

    紀小游念詩的聲音不高,所以只有離得近的喬治亞能聽得見。

    防御系統(tǒng)的金光照亮他的臉,也照亮了千里之外宋連旌的面容。

    他想起了自己死后的最后一段記憶。

    那是人類魂靈長眠之所,星海深處的角落。

    他看見宋朝生、阿希禮、伊利安……所有故去的師長與朋友與他重逢,他們微笑著注視著他,然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靜,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

    在他們身后,有許許多多他認不得面孔朝他頷首,其中有些的靈魂的顏色已經(jīng)變得很暗,甚至無法辨別容貌——那是早已故去的先祖,他素未謀面的英靈,或許也是他兒時崇拜過的英雄。

    他們一起,朝著他露出欣慰的笑容。

    在那一刻,宋連旌忽然覺得如釋重負,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加入他們,同歸于永恒的寧靜。

    但是他們攔住了他。

    “這不是你的終點,”他聽見那些聲音說。

    “你該有更好的人生,”

    宋連旌張了張嘴,有話想說,但在說出口之前,星海深處已經(jīng)伸出一雙雙手,將他向前、向遠方推。

    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而眼前的師友與先輩的魂靈逐漸淡去,他們的力量游走在宇宙中,構造他的精神力、重塑他的身體。

    “阿靜,做你想做的事,過你想過的生活,我們會在這里,永遠祝福著你。”

    星海深處的景象在他眼前徹底消失,飄渺的聲音漸漸遠去。

    宋連旌的意識開始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直到一場陰差陽錯的航空器事故后,自醫(yī)療艙中睜開雙眼。

    死而復生,放眼整個人類歷史,從未有過這樣的記載。

    即便有,也一定會被歸為神跡。

    宋連旌張開手掌,又握緊,感受著自己掌心的溫度,聽見自己堅定有力的心跳。

    ——這不是星海的意志,而是人類的奇跡。

    他有一抹精神力留在地下城中,聽見了那首小詩的最后一段。

    “此刻有誰在世上的某處死,

    無緣無故地在世上死……

    望著我。”

    天穹之上,星辰熠熠生輝,如同遠方投來的恒久注視。

    宋連旌抬起頭與滿天星辰對視,不知不覺間,竟已淚流滿面。

    半晌之后,他轉過頭,望著衛(wèi)陵洲,眼神前所未有地堅定。

    “我要回去。”他說。

    “回到我的戰(zhàn)場。”

    第100章 第 100 章

    聯(lián)邦歷111年, 深雨戰(zhàn)爭一百周年慶典舉辦首日,異種突破人類防線,開始了對人類的第二次入侵。

    史稱第二次異種戰(zhàn)爭, 也稱曜日戰(zhàn)爭。

    戰(zhàn)爭初期,人類毫無防備, 聯(lián)邦軍部數(shù)次指揮失誤, 失去先機。

    同時,聯(lián)邦高層與虎謀皮時日已久,也有早就潛進了防線中的異種埋伏在中央星, 懈怠已久的聯(lián)邦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本該站出來主持大局的聯(lián)邦元首楚追下落不明。幾日前有人說曾經(jīng)在R0星系看到過他的身影, 后來卻再也沒有音訊。

    中央星的聯(lián)邦高層們表面上還在和全人類共存亡,本人實際上已經(jīng)拋下爛攤子,尋找合適的落腳地了。

    放眼整個人類星域, 竟然沒有一處安全的角落。

    反而是平常最被人看不起、曜日戰(zhàn)爭一早就被放棄的邊緣星,成了此時炙手可熱的地方。

    從R0996星開始, 幾顆邊緣星上的星球防御系統(tǒng)被陸續(xù)激活,煥然一新。當?shù)伛v軍、治安署及大眾共同清理了星上殘留的異種。

    起初, 這些邊緣星上還有家族見勢頭不對,待著大量資金與物資準備逃跑, 卻遭到強硬攔截。

    與異種勾結的嚴懲, 仗著勢力為非作歹的清算。其他人想走自然能走, 但裝備和物資都要留下。

    在邊緣星作威作福久了的家族自然不信,然后就切實體會了一把什么叫血流成河。

    命令是由那位死而復生的元帥親自下的。

    和對他的種種污蔑一起,梅斯維亞的兇名在聯(lián)邦傳了百年,不少人都覺得那也是聯(lián)邦高層的夸大和抹黑。

    但直到此時, 他們才真切意識到,不論如何, 梅斯維亞都曾是聯(lián)邦軍隊的最高統(tǒng)帥,在任期間,軍部大權從未旁落。

    邊緣星上的地頭蛇們完全被嚇傻了,沒有人敢違逆他的意。

    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帶武器地開始星際航行和找死沒什么兩樣,他們最終灰溜溜在邊緣星留下,并不得不因此提供大量物資,確保星球上的人能打敗異種,保住自己的小命。

    這是個陽謀,把他們牢牢和邊緣星上的所有人綁成一條繩上的螞蚱。

    可在梅斯維亞絕對的壓迫之下,他們別無選擇。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一切確實在逐漸好轉,殘存的異種被清理得十分迅速。

    短短幾天之后,聯(lián)邦高層便對邊緣星動了心思。

    這簡直是當下最適合避難不過的地方了!最讓他們擔心的事在于——梅斯維亞肯定在這里。

    而他們和這人之間的關系……

    與此同時,歐文斯領著手中殘留的兵力,與聯(lián)邦高層們的星艦匯合。

    異種剛在NA711星登陸時,他幾次指揮失誤,便造成了慘重的損失。到?jīng)Q定撤退時,許多人已經(jīng)不再聽他的話,直到現(xiàn)在,軍中仍有這種苗頭。

    往日讓他得意非常的中將軍銜現(xiàn)在看起來像個擺設一樣,歐文斯簡直氣得發(fā)瘋。

    等他從聯(lián)邦高層從這些人手中接過太空軍精銳的指揮權,才覺得稍微安心一些。

    盡管如此,他們摸不清邊緣星上如今的形式和更重要的——梅斯維亞的態(tài)度。

    這個人的存在太令他們糾結了。戰(zhàn)事將要結束時,他們恨不得他死。可現(xiàn)在四處都是異種,歐文斯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證明,只憑他們沒辦法對付數(shù)量如此龐大的敵人。

    梅斯維亞是最擅長以少勝多的。他穩(wěn)坐邊緣星,不對付其它的異種,聯(lián)邦高層焦頭爛額。可他要是真的率領了軍部……

    在那個機會主義者面前,一旦把主動權交出去,他們還有在拿回來的可能嗎?

    聯(lián)邦高層越想越是恨得牙根癢癢,怎么就有這種煩人的家伙!只是存在著,就讓人坐立難安。

    他們思來想去,前往邊緣星的路程中,會議開了一場又一場,發(fā)現(xiàn)自己手中唯有兵力上有所優(yōu)勢。

    他們不能保證指揮大軍干掉異種,可兵力達到一定規(guī)模,總能吸引異種的攻勢。只要引導它們威脅到邊緣星,梅斯維亞不可能繼續(xù)穩(wěn)坐釣魚臺。

    到時候,那人不得不出手,他們再從旁協(xié)助,就能最大限度在清除異種的同時保留實力。

    行動方針已經(jīng)定下,剩下的就是完善細節(jié)、保證實行了。

    雖然以歐文斯為首的軍部將領們在太空軍中的威信因為此前的昏招下降了不少。但他們現(xiàn)在在正面抗擊異種,像是突然找回了血性一樣,士氣也因此小有回升。

    聯(lián)邦高層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實施著。

    異種分出兵力,試圖阻止集結于邊緣星外的人類軍隊,避免他們對自己進行合圍。而在異種大肆匯聚過來時,梅斯維亞果然派兵與之交戰(zhàn)。

    盡管過程跌跌撞撞,但一切確實與聯(lián)邦高層期待中的發(fā)展相差不多。

    只是他們仍然經(jīng)歷了十分驚險的一幕。

    聯(lián)邦的軍隊在與異種的周旋中被打散,本來被層層保護起來的主艦成為異種的首要目標,差點被它們擊落。

    幸虧他們提前派到R0星系,由薛鹽帶領的那三艘星艦及時趕到,才重整局勢。讓主艦上的人幸免于難。

    “一定是梅斯維亞從中作梗!”

    主艦的作戰(zhàn)室中,一眾高層驚魂甫定,不約而同做出判斷。

    他們本來以為躲在大軍身后,是此時能在人類星域中找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卻沒想到仍然陷入了危險之中。

    “必須加強對主艦的防護,”一名議員提議,“就將薛鹽率領的那三艘星艦調回來,護衛(wèi)在側。”

    這個主意很快便得到了附和。

    “薛鹽看著不聲不響,這一次倒做得很好。”

    “等他就位,請他到主艦上來一趟,共同商榷后面的計劃。”

    聯(lián)邦高層很快做出決定。在邊緣星駐軍與異種拼殺時,陣型變換,薛鹽手下的三艘星艦悄然靠攏,與主艦接駁。

    高層們匯聚一堂,等待著薛鹽加入他們的商討。

    “滋滋。”

    權限認證通過,作戰(zhàn)室的門應聲打開。

    議員們應聲抬起頭,有的已經(jīng)抬手示意來人坐下,先行開口:“薛中將,你這段時間在邊緣星附近,對當前形勢有什么看法?

    他們話音落下,一個軍裝男人出現(xiàn)在作戰(zhàn)室門口。

    那人身材高挑,黑發(fā)灰眸,面容英俊而有攻擊性。

    不是薛鹽,分明是衛(wèi)陵洲!

    聯(lián)邦高層的心頭霎時涌上不安。

    “衛(wèi)上將?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不論帝國還是聯(lián)邦時期,衛(wèi)陵洲從未進入過核心的權力斗爭。他是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著龐大繁雜的人類社會百年變遷——哪怕其中很大一部分變化源自于他。

    但此刻,他取代了新晉的功臣薛鹽,出現(xiàn)在星艦上。

    像是永遠沉默的陰影突然露出獠牙。

    他們甚至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聯(lián)邦高層戒備著,衛(wèi)陵洲卻根本沒對他們的質詢做出回應。

    他攔住正要合攏的作戰(zhàn)室大門,側開身,為身后的人讓開道路,還浮夸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姿態(tài)優(yōu)雅得像是在邀請誰來參加一場舞會。

    ……或者是孔雀開屏。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聯(lián)邦高層簡直要吐槽了。

    但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全集中在衛(wèi)陵洲的身后。

    ——是誰有這么大的排場,讓衛(wèi)陵洲替他開門。又是誰會出現(xiàn)在這里,他來做什么?

    緊張的注視之下,一名青年緩步走出陰影。

    他有著一頭標志性的黑色長發(fā),赫然便是在邊緣星上掀起軒然大波的宋連旌。

    近幾個月來,他們已經(jīng)聽說過這人很多次,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他未加掩飾的真容。

    他有張難以用語言形容的、俊美至極的面孔。聯(lián)邦高層對此全然陌生,可他們認得他的眼睛。

    那雙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們夢魘里、令人永世難忘的金色眼瞳。

    “你、你……不可能!”

    原本還穩(wěn)穩(wěn)坐在原地的議員們難以置信地起身,向后接連退了幾步。

    “你明明、明明應該在……”

    “應該在前方和異種交戰(zhàn),還是該尸骨無存,魂歸星海?”

    宋連旌隨口反問著,不疾不徐地在衛(wèi)陵洲為他拉開的椅子上落座。

    “許久未見,諸位的反應還真是一如既往的精彩。”

    他雙腿交疊,單手支著頭,目光隨意地掃過四周。

    這人穿著簡單的白襯衫,既沒有軍部的制服,也沒有胸前數(shù)不清的勛章。可只是坐在那里,便叫聯(lián)邦高層的記憶回溯至一百年前。

    他們不自覺地顫抖著,不安地四下張望,猛地注意到了什么,指著衛(wèi)陵洲,語無倫次。

    “不對!你們?yōu)槭裁磿谝黄穑∧銈儾皇恰?br />
    “不好意思,讓你們誤會了,”衛(wèi)陵洲的手親昵地搭在長發(fā)青年肩上,慢條斯理道。

    “但我一直旗幟鮮明的,和他站在一邊。”

    他們之間的距離很近,不論姿態(tài)還是言語,都完全稱得上是親密。

    他們不是一直水深火熱嗎!聯(lián)邦高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但宋連旌不僅沒有反駁,還相當理所當然地地點了點頭。

    “你別想恐嚇我們,”一名議員強行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聯(lián)邦大軍在側,你要是想對我們不利……”

    “如果我的目的只是你們,”宋連旌打斷他,“諸位現(xiàn)在就不可能和我對話了。”

    壓倒性的恐怖力量在星艦中彌散,所有議員都變了臉色。

    在他們的所有了解中,宋連旌都身體極其病弱,這是他們沒辦法將這個人和梅斯維亞聯(lián)系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的精神力不僅沒有受損跡象,反而比之前更強!

    現(xiàn)在想來,薛鹽帶領的星艦肯定早在梅斯維亞的掌控之中。

    而現(xiàn)在雙方同在作戰(zhàn)室,他們連反抗、或者是威脅回去的機會都沒有。

    從雙方星艦接駁的那一刻起,他們的敗局就已經(jīng)注定。

    “不對我們動手,那你……”

    宋連旌平靜地報出幾個坐標,看著聯(lián)邦高層的臉色一點一點灰敗下來。

    “我沒有株連的興趣,若非必要,也沒什么嚴刑拷打的愛好。如果諸位能替我省點事,那再好不過了。”

    他語氣輕描淡寫,不像在威脅,而是陳述。

    事實也確實如此。

    “梅斯維亞,你到底要什么?”一名議員幾乎咬碎牙齒,擠出這幾個字。

    “你不是很清楚嗎?”宋連旌微微側頭,輕笑道。

    先前還與他對視的高層移開了目光,作戰(zhàn)室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之后,方有一名議員代表所有人開口:“從現(xiàn)在開始,你的決策即是議會的決策,會得到聯(lián)邦的全力支持。”

    “還有呢?”

    “聯(lián)邦所有軍隊任你差遣。”

    “……元帥閣下。”

    面對著同一個人,議員終于極其艱難地,念出這個稱呼。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堂中文在线看|亚洲国产精品国自产拍=aV|好看的欧美熟妇www在线|久久国产亚洲欧美久久|四虎精品成人免费视频|曰本久久久 搡女人真爽免费视频网站波兰美女|蜜臀99|多男一女一级淫片免费播放口|日本精品不卡|特级毛片=a级毛片免费观看R|免费成人精品视频 | 精品国产午夜福利精品推荐|无收费看污网站|蜜臀久久精品|九九热99视频|欧美激情777|国内=a级毛片免费观看v | 天天看片导航|又粗又猛又黄又爽无遮挡|人妻无码专区一区二区三区|国产l精品国产亚洲区久久|少妇被又大又粗猛烈进出视频|国产精品夜色一区二区三区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神马午夜羞羞=aV|国产黄色=a级|无码=av专区丝袜专区|国内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长长|久久乐=av|99久久精品一区二区成人 | 亚洲第一区在线观看|性欧美大战久久久久久久安居码|天天干夜夜春夜夜爽|色视频2|成人爽=a毛片免费啪啪红桃视频|极品少妇小泬50PTHEPON 91成人毛片|#NAME?|亚洲视频1区2区3区4区|国产思思99re99在线观看|激情春色|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在线观看 | 男女草草草|国产精品成人久久|日韩成人激情|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不卡|草草網站影院白絲內射|国产免费又黄又爽又刺激蜜月=al | 国产精拍|日日爱爱|少妇裸体淫交免费看片|色婷婷五月综合欧美图片|免费国产成人高清在线观看不卡|男人天堂导航 | 亚洲国产精品99|曰本女人牲交视频免费|国产成人8x人网站在线视频|精品无码一区在线观看|毛片一区|jk自慰到不停喷水 | 日本一区三区|欧美成人日韩|中国内地毛片免费高清|影音先锋国产精品|成人一级福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国产 | 精品成人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专区在线|欧美裸体xxxx极品少妇软件|欧洲vi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激情网站|久久久青 | 日本欧美在线观看|91香蕉在线极品观看|两个人看的www高清视频中文|九九久久影院|偷拍超碰|久久99国产综合精品免费 | #NAME?|青青草在线视频免费观看|久草免费福利|日日噜噜夜夜狠狠爱视频免费樱桃|国产精品一级=a级理论片在线观看|亚洲狠狠色综合蜜桃 | 亚洲成人伦理|国产在线一|91超碰碰|小s=ao货水好多真紧h无码视频|久久亚洲精精品中文字幕|欧美日韩午夜精品 | 丰满人妻熟妇乱又伦精品|黑白配高清国语免费观看|#NAME?|亚洲视频高清不卡在线观看|99ri=av国产在线观看|丝袜美腿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草莓精品国产=av片国产|91影视在线|76少妇国内精品视频|中文字幕人妻丝袜美腿乱|国产日韩欧美视频免费看|国产精品久久无码一区 | 中国极品少妇xxxxx小艳|久久国产日韩|九七=av|欧美一级淫片免费看|少妇搡BBBB搡BBBB毛多多|无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巨免费 | 国产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狠狠插综合网|把女人弄爽特黄=a大片3人|国产精品99久久久久久人免费|永夜星河免费在线观看|日日做=a爰片久久毛片=a片英语 | 大内密探零性|国产美女自拍小视频|久久久久久久综合狠狠综合|九九热免费精品|性=a毛片|午夜免费啪啪 | 大地免费资源|成人综合色区|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男人猛躁女人网站|国产午夜福利小视频合集|国产女人与公拘交在线播放 | 福利综合网|成年人网站黄色|欧美大陆国产|日韩视频在线免费|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久久|奇米超碰在线 | 少妇被粗黑进进出出在线观看|日日摸夜夜爽无码|免费久久|日韩免费视频|热播短剧玫瑰冠冕免费观看|j=ap=anese精品少妇 | h黄视频在线观看|日韩精品=a=a=a|高h喷水荡肉爽文np肉色学男男|99精品中文字幕|C=aOPORN成人免费公开|久热久爱 | 日本久久99成人网站|99视频在线免费看|亚洲一区成人在线观看|青草福利在线|中文字幕无线码中文字幕免费|亚洲视频h | 一个人看www在线高清免费看|国产超碰人人|中文字幕在线观看精品|公喝错春药让我高潮|亚洲=a一区二区|幼射HD交中国妇 | 久久久女人与动物群交毛片|草莓国产视频|一区在线播放|97视频精品|久草福利在线视频|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人人软件 | 亚洲精品成人|疯狂做受XXXX欧美老人|亚洲精品视频在线观看免费|亚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播放|在线日韩欧美|东京热无码人妻系列综合网站 |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青草|成人97|91国偷自产一区二区三区女王|精品日韩|日韩精品国产另类专区|777久久久精品 | 在线免费观看成年人视频|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激情免费看片|97久久超碰|www.蜜臀=av.com|亚洲=a一级 | 在线免费观看成年人视频|欧美日韩一区二区三区四区高清|激情免费看片|97久久超碰|www.蜜臀=av.com|亚洲=a一级 | 91看片网页版|郎在远方免费观看|色偷偷噜噜噜亚洲男人|国产成人免费在线观看不卡|欧美国产日韩=a在线观看|韩国在线观看=av | 亚洲v=a欧美v=a国产v=a黑人|蜜臀=av午夜一区二区三区gif|69人人|国产精品免费大片|亚洲日产=av中文字幕|国产精品香蕉成人网在线观看 | 亚洲=aV首页在线观看|97干婷婷|中文字幕人妻=aV一区二区|国产精品大片|天天操狠狠操网站|成人福利视频在 | 日韩免费v片在线观看|国产一区精品二区|777777在线视频观看|国产一区二区色|4438x五月|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视频 | 性生大片免费观看668|亚洲成人=av影片|毛片大全真人在线|国产老女人高潮大全|中文字幕丰满|一本久久久久 | 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在线|朋友的丰满人妻中文字幕|中文字幕乱伦视频|日韩黄色三级|台湾综合色|伊人影院久久 国产麻豆另类=aV|极品久久久久|桃花色综合影院|国产夜恋视频在线观看|美女=av免费在线观看|久久久国产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国产=av熟女一区二三区灾密臀|黄色片在线播放|欧美人与牲口杂交视频在线|偷偷操任你操|69式视频免费观看|久久综合狠狠色综合伊人 | 精品成人免费一区二区三区|亚洲专区在线|欧美裸体xxxx极品少妇软件|欧洲vi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激情网站|久久久青 | 丝袜美腿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91手机在线视频|无套内内射视频网站|亚洲国产精久久久久久久|午夜丰满少妇性开放视频|性大毛片视频 | 国产精品麻豆高潮刺激=a片|国产=aⅴ无码专区亚洲=av|草草在线视频|亚洲日韩精品无码专区加勒比|国产精品激情|成全视频观看免费高清第6季 | 国产亚洲精=a=a在线看|玖玖在线观看视频|国产免费内射又粗又爽密桃视频|久久99精品国产麻豆蜜芽|人妻无码一区二区视频|久久99精品久久水蜜桃 |